碗豆公主

作者：夏秋小姐

碗豆公主1

一道白光闪过黑夜，跟著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震的玻璃窗发出清脆的铃声，却被更嘈杂的雨声淹没了。
在闪电与闪电的间隔，是漫长的黑暗，整幢房屋像是浸在墨汁里头，若是试图挣开眼睛，那麽所见也不过是一片无边的漆黑。
九岁的唐则雅躺在自己的床上，非常享受这样的氛围，感觉滂沱的雨势把一切都给隔绝，反而带来绝对的安心感，彷佛谁也无法打扰这与世隔绝的小空间，所以他满足的翻了一个身，调整好更舒适的位置，准备入眠。
「砰、砰、砰！」
唐则雅小小的身子一僵，浅意识里觉得讨厌，他知道这是有人来敲自己的家门，可是「现在」不应该会有人来呀！？
门铃上星期坏掉了，父亲却拖著一直没修，谁来他们家都只能先用肉做的手敲铁做的门。
「砰、砰、砰！」敲门的人很坚持，而且很没耐性。
他挣开眼睛，看见房门底下的隙缝传来亮光，知道是父亲起身了，然後是一串男子的脚步声，拖鞋啪踏啪踏的下楼声。
唐则雅轻巧的起身，蹑手蹑脚著打开房门，先站著适应了灯光。
下了楼，他驻足楼梯口观望，爸爸没有打开客厅的灯，而是就著玄关的灯光与来人交谈，则雅不敢靠太近，稀落的雨滴声不免打乱了谈话音，他没办法把两人的对话听很仔细，只得再上前几步。
然後就著灯光，他看见了深夜中的访客。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那不属於人间的美丽，有著一头暗金色的头发，和让则雅看一眼之後，这辈子就没有办法忘记的眼睛。
那女人的苍白脸孔嵌著一双翠绿的双瞳，在幽微的灯光中发出像翡翠一样的虹光，既妖豔又诡异，莫名的吸引人。
女人全身都湿透了，被风一吹，微微地发抖著，纤细的双手抓著父亲睡袍的开襟，仿佛一松手就要昏倒，她急切的说著，父亲却都不为所动，她咬著毫无血色的唇瓣，却撑著不肯掉泪。
这时唐则雅才听懂两个人是用英文交谈，而他不过是个小学生，英文再好也不过懂那几个单字。
但是则雅知道父亲准备要让步了，他知道父亲每次要做什麽很痛苦的决定时，就会偏过头看自己的肩膀，现在也是。
也就是这个习惯性的动作，父亲和他才发现那女人脚边有一团不明物体。
「shit！」父亲说得这个英文单字则雅倒是懂得，但是一向温和的父亲说粗话，他却是不懂了。
父亲蹲下身拉开覆盖在不明物体上的雨衣，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个男孩，看外表比则雅大不了多少，也许还小一两岁，则雅觉得这简直是疯了，无论是看见这一切发生的自己，或者是容忍这一切发生的父亲，都陷入一种疯狂的梦境当中，让人感到不敢置信。
而制造这疯狂一切的女人却在这一刻消失了，只留下那个奇异的男孩，在这个疯狂的雨夜之中，安详地睡著，在陌生人的家门口，冰冷的水泥地上。
从这一夜开始，平凡的唐家多了一个新成员，那个男孩，那个仿佛是雨中女人翻版的男孩，细致的五官，苍白的肤色，而浓密长睫覆盖住的深邃绿眸，则因为沉睡而暂时停止窥伺与诱惑。唯一不同的是男孩有一头柔软的黑发，像是滑顺的猫毛，一颗颗水珠顺著落下，更显出孩童的发丝特别的幼软。
「princess……」父亲低哑的声音彷佛在呼唤那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女人，但终究是放弃了，抱起身下的男孩，回头就看见站在暗处的儿子，一脸神情复杂，那是则雅的年纪还无法解读的表情。
但是则雅却隐约明白一家三口的日子开始有了变化，而他最讨厌的就是变化，「失去母亲」这个变化他花了好久好久才习惯，那麽多了一个人在家的变化他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习惯。
他跟在父亲身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虽然可以理解父亲的作法，可是他还是感到厌恶，所以习惯性的皱眉。
父亲抱著陌生的男孩到自己的房间，从自己的衣橱里拿乾净的衣服为男孩换上。
然後父亲把那个陌生男孩放到自己的床上，这个则雅就没有办法接受了。
但是则雅没有生气，因为父亲动作非常的温柔，但是眼神非常的哀伤，他曾经看过父亲这种表情，父亲在母亲过世不久之後，看著自己时就常常是这种表情。
那个男孩仍然紧闭著双眼，但是感觉他睡得不太舒服，小脸皱成一团。
「你要和我睡吗？」父亲开口问。
则雅摇摇头，爬上了自己的床，睡在这个陌生的男孩身边。
虽然讨厌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床铺，可是则雅更讨厌睡另一张床。
则雅一躺上床，那个陌生男孩就嘤咛著靠过来，把柔软的身体紧紧的挨著则雅，毕竟在冰冷雨夜中待太久，男孩一遇到可以取暖的热源就本能的抱住，也把一身的冰凉「分享」给则雅，而则雅只能嫌恶的皱眉，却怎麽也推不开死命抱住他的「异物」。
就在挣扎当中，则雅迷迷糊糊的落入梦乡。
梦里有一个好美好美的公主，公主有一双美丽的翡翠眼睛，却在雨夜中迷了路，只好借宿在某个不知名的城堡中，城堡中的众人为了测试她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就为她铺了九层的床垫，最上层的床垫躺著熟睡的公主；在最底层的床垫下，压著喘不过气的唐则雅，动弹不得，代替那颗无辜的绿碗豆……

碗豆公主2

「爸爸，他为什麽黏著我？」小则雅揉者睡眼，一张可爱的小脸满是无奈，站在厨房门口问著。
围著围裙的唐爸拿著锅铲，正努力跟平底锅里的荷包蛋奋斗，一回过头来就看到这个让人发笑的场景。
九岁的儿子身上挂了一个小人儿，正是昨晚才刚刚被「快递」送进门的陌生男孩。
「他叫唐斐，是你的新弟弟。」
「老爸，你有新女友了吗？」这小孩会不会是老爸新女友的拖油瓶，毕竟老爸是死了老婆又带著儿子的老男人，会看上他的大概也只有同样带著拖油平的女儿了。
「没有呀，你怎麽会这样想……」唐爸搔了搔头，恍然大悟：「喔，……小雅，昨天晚上的那个女人，……那个……」
老爸开始语无伦次，这一定有鬼。
「不是新女友，那是……？」之前外遇的对象！老妈才刚死两年，那个狐狸精动作真慢，应该是顾忌我罗。
唐爸看到儿子的表情，忙道：「别……乱想，我没做什麽对不起你妈的事。」
我想也是，老爸看外表还满不吸引人的，个性又温吞，不过就是个随处可见的中年老伯。
「那他到底是谁。」
「这个……嗯，反正他就是你的新弟弟了。」
唐爸决定要忽略这个问题，蹲下身来看著儿子身旁的男孩，笑著说：「你肚子饿了吗？一起吃早餐好吗？」
「……」唐斐翘著一头乱发，一脸害怕的缩道唐则雅身後，隔了几秒，又探出一张小脸，无言看著唐爸。
「老爸，我觉得他好像听不懂中文耶。」则雅好心的提醒，毕竟他可是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就在跟这个小黏皮糖奋斗的人。
「喔，对喔。」唐爸笑著，一如平常般的温文儒雅的笑容，却让唐则雅觉得毛骨悚然。
但是不知怎麽地，唐则雅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仅仅是因为九岁那天早上锅子里传来可怕焦味的荷包蛋，还有接下来八年被唐斐这个可怕的弟弟折磨的命运。
唐斐有著与众不同的西方面孔，绿眼睛的他就像橱窗摆设出来的洋娃娃，活生生出现在大家面前，却一句中文也不会讲，面无表情的他显得又恐怖又可怜，在新转入的班上理所当然的受到排挤，但最令人头痛的是，他一逮到机会就跑到高两个年级的唐则雅的班上，紧紧黏著唐则雅不放。
那无数的麻烦和无数的解释让唐则雅想到就头痛。
但随著唐斐逐渐适应环境，并开始学会中文，情况开始迅速地逆转，几乎每个人都被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给迷住了，给个微笑，众人就神魂颠倒，只有唐则雅努力想要划清界线，但是一次又一次被唐斐攻陷。
到了青春期，特立独行的人往往受到青少年的景仰，而唐斐的脸孔更受到欣羡，更加上唐斐天生的优雅和领袖气质，受到同性和异性的热烈欢迎，反倒是站在旁边的唐则雅显得普通和死板了。
普通和死板又怎麽样，唐则雅喜欢他身处的环境一成不变，就像他从小睡到大的床单，都是无敌铁金刚图案的那一套，每天早上在熟悉的床铺起床，不是很安心的ㄧ件事吗？
但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多一个人，而且还是折磨了自己八年的弟弟，这就一点都不安心了。
「唐斐，你给我醒来。」刚醒来的唐则雅被身边的人紧紧抱住，连起床都没有办法。
「早安，雅雅。」睡眼惺忪的唐斐好不容易睁开眼，就冲著最喜欢的哥哥送上一个微笑。
「我说过，不要叫我雅雅，你中文不好的时候乱叫我可以容忍，现在，不准。」
「知道了，雅雅。」露出另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却没什麽反省的味道。
唐则雅翻个白眼，准备放弃争执：「算了，你快点放开我，我要起床准备上学了。」
「好。」
听到唐斐这麽爽快的答应，唐则雅有点不敢相信，根据以往的经验，两个人都要拉扯老半天自己才有办法离开床铺。
就在他错愕的时候，感到脸颊上一阵湿润柔软的触感。
「你偷亲我！」男人的唇，超恶的。
唐则雅连忙滚下床，却跌了个狗吃屎。
「早安吻呀！……天呀，哥哥，你的内裤好旧喔。」唐斐瞪著唐则雅挣扎中不小心露出的内裤，满脸不可思议，「这条白色内裤小YG，不是国小的时候……天呀，还被洗到泛黄。」
则雅感到脸上一阵火热，恼羞成怒，大叫：「要你管，你给我滚出去。」
「……居然还穿的下。」唐斐这句话不是批评，倒像是震惊之下的喃喃自语。
可是唐则雅听见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他看在还躺在被窝里的弟弟，这几年迅速抽高，已经长成修长健硕的少年，尤其是睡觉时赤裸的上身，显露出男人的肌理。
可是自己……虽然也有长高，可是总是一副瘦弱乾扁的模样，而且，男人重要的就是两种「长度」，一种是身高，另一种就是「下面的尺寸」。
「喔，雅雅……」唐斐看到唐则雅不言不语，连忙起身想要安抚，却猛然被推出房门外，跟著就是「碰！」一声，关上房门。
只听见房间里传来唐则雅的怒吼：「我就是喜欢穿旧内裤！」

碗豆公主3 (神经质受 S攻)

一直到上学的路上，唐则雅都没有办法忘记早上的内裤事件，又听到身後传来的脚步声，又忍不住火大起来。
「雅雅，等等我。」唐斐带著招牌的微笑快步追了上来。
「不要跟著我！」则雅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音量，千万不能在公众场合和自己的弟弟拉扯争执，这是他花了一番工夫才明白的道理，因为外表出众的唐斐太引人注目，而一旁的自己又太过於丢人。
「我没有要跟著你呀，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上同一间学校。」
对喔，小两届的唐斐也考上了K中，那就第四代表自己唯一可以摆脱纠缠的净土──学校，也沦陷了。想到从今天开始，就要跟这个家伙呼吸同样的空气，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就高兴不起来。
「雅雅，不要生气啦，早上的事情是我不好，对不起。」180几公分的美少年低头道歉，从外表看起来还挺可怜的，好像不原谅他也不行。
「你听著。」唐则雅停下脚步，对著唐斐说：「就算是同一间学校，你也不要跟我一起上学，懂吗？」
「为什麽？我们住在一起，又是兄弟。」
「不为什麽，反正你已经长大了，中文也很流利，千万不要再黏著我了。」
「雅雅，可是新学校耶，你都不怕我被欺负吗？」唐斐认真的看著唐则雅。
鬼才相信你会被欺负。
「则雅，早安。」对面的马路跑过来一个穿著K中制服的少女，扎著两条辫子，背著书包，手里还拿著一本琴谱，向两个人走了过来。
「早安，琇琴。」则雅看著来人，心里一慌，琇琴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两个人每天都约好在站牌见面，再一起搭公车上学，这就是他不愿意跟唐斐一起上学的原因。
「啊，这个是？」琇琴发现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则雅的身边。
唐则雅正想要撇清关系，没想到耳边却传来唐斐的低语：「哥哥，你还穿著同一条内裤吗？」
唐则雅感到体温直线上升，整个人因为这个问句而停止思考。
绝对不能让琇琴知道他穿小学时第四代的旧内裤的事情，而且也绝对不能让琇琴知道，他「现在」还是穿著那一条洗到泛黄的内裤。
如果被女朋友知道这件事情，不如死了算了！
就当唐则雅像一条煮熟的虾子，一动也不动的石化在原地，唐斐跨上前一步，有礼的说：「你好，我是唐则雅的弟弟，今年刚升K中一年级。」一边还放送一个迷死人的微笑。
少女那里抵挡的住这样的微笑，不由自主的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回礼：「你……你好。」
「学姐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嗯。」又是一阵娇羞，看起来是个好人家的女孩，外表普通，但是文静有气质。
「今天可以见到哥哥的女朋友，真是太好了，哥哥一直保密到家，都不愿意介绍给家人认识呢。」
(不是不愿意介绍给家人，是不愿意介绍给你。)唐则雅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忍不住在心里回嘴。
「琇琴，我们走吧，不用理他，没有关系。」唐则雅上前拉住琇琴的手，就要离去。
「那个，你弟弟……」琇琴还是觉得不妥，频频望向唐斐。
「喔，不用担心我。」唐斐搂住唐则雅的肩膀，站到唐则雅的另一边，对著琇琴说：「哥哥会照顾我的。」
「谁……」谁要照顾你呀，唐则雅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唐斐的嘴型，无声的说出：「内裤」这两个字，所有的话都吞进肚子里去了。
「公车来了，哥哥，你不坐吗？」
就当唐则雅又因为「内裤」两个字而傻住的同时，另外两个人已经准备要上公车，最气死人的是，唐斐那个混蛋居然还帮忙琇琴拿书包，这是身为「男朋友」的我的工作耶！
还……还扶琇琴的腰上公车，太过分了！我都没碰到过几次的腰！
(啊……啊……)唐则雅对著天空发出无声的怒吼，却完全没有办法纾解心中浓浓的怒意。
门外传来敲门声。
唐则雅坐在书桌前面，正在复习功课，晚上八点，他知道这时候敲门的只会有一个人，可是他就是不想理他。
「雅雅，我进来罗。」
来人大辣辣的走了进来，一脸讨人喜欢……不，是讨人厌的微笑，大方的坐到了床上，浑身散发著沐浴乳的香气，是老爸买错的马士度玫瑰香氛，只有三个大男人的家，却买这种味道的沐浴乳，老爸脑子和眼睛都有问题，才会外遇生下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可是这个人却非常适合这个味道，一点都不娘，可能是他天生的优雅，就像玫瑰王子一样，人家不是都说马士度玫瑰是英国皇室专用的香精原料吗？
唐则雅愈想愈生气，忍不住微微的发抖，「啪～」自动铅笔的笔芯就被他折断了。
「我没有说你可以进来。」下逐客令。
「你终於肯跟我说话了，你今天一整天都不肯跟我说话耶。」
「我不是跟你说话，我是叫你出去！」
唐斐的黑发还滴著水珠，从高洁的额头，落到浓密的长睫，撑了好久，终於下滑到翡翠般的眼睛里，落入碧潭里的一滴水，仿佛是被什麽刺激到了，唐斐眨眨眼，几滴泪珠滑了出来，顺著脸型，沿著下巴的曲线，滑落了赤裸的胸膛，在胸肌的起伏上和其他水珠一同嬉戏，最终被床单吸去。
「你不要不擦乾头发，跑来弄湿我的床单好不好？」唐则雅脸部微微的扭曲著。
「那这个就是跟我讲话了吧。」
「……」怒火差不多已经快要爆发了。
「雅雅，你和琇琴学姐做过了吗？」
问号就像一根针，刺破唐则雅这颗胀满气的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