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冥王星男爵
  发于:2009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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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柏望向他:「我们小时候发现的那个废墟,记得吗?」
「嗯,我记得。」怎麽可能忘得了?莱斯特想。
「那个时候,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对吧?」
莱斯特面色凝重地应了一声,他实在很想问现在提起这事到底有什麽必要?但他耐心听下去。
「我啊……现在想想,一定是被那座废墟所迷住了……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查那座废墟到底是什麽来历,又是为什麽会建在离格兰迪家那麽近的地方……最後,我发现到了『鬼城』的存在……」
「那到底是什麽?」
亚柏的眼神茫然而空洞地望著房间角落,莱斯特不懂他到底在看什麽。「那是一个流传在这地区的古老传说,现在已经很少人知道了……不,应该说是,知道的人都宁可永远不知道比较好,而且绝口不提『那东西』的存在,所以就算是长久居住在此地的格兰迪家也不清楚这个传说,不过,我也不晓得老爷知不知道就是了……说不定他其实知道,只是没有告诉你……因为那种东西是不该被提及的……」
不知为何,莱斯特觉得眼前的老友已经变得像是另一个人,看著他此刻憔悴且恍惚的模样,顿时令他浑身不舒服起来。「别说了,亚柏,你该好好休息──」
「难道你不想救莉兹吗?莱斯特!」突然间,亚柏大吼起来,把莱斯特吓了一跳。「老天在上,如果你不希望莉兹遭到恶魔毒手的话,就把我的话听完。」
莱斯特站在那儿,双拳在身侧握紧又松开。「好,我听你的,继续说下去。」
亚柏点点头:「那东西只在满月的时候出现……而今晚刚好就是这种日子,不过,它并不见得在每次满月时都会醒来,只是在这种时候会比较容易启动而已……那东西就像月光一样──它没有自身的意识,只会反映人心,制造出迷惑人的幻象,而踏身其中的人永远也逃不出来……」
「你是说,莉兹被卷进那东西里头了吗?」
亚柏困难地点点头:「我想是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一会儿,先开口的是莱斯特:「可是莉兹为什麽要去那里呢?我不懂在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亚柏抬眼望他,一脸不解。
「……她明天就要和我结婚了,」莱斯特说道,苍白著脸。「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吗?」
「噢……我想没有,肯定是我回来时错开了。」他顿了一会儿。「不过看来眼下得先找到莉兹,我才能恭喜你。」
「亚柏,难道你到现在还对莉兹……」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我想是吧,两年说长不长,说短其实也很短,没那麽容易就能忘怀。」
莱斯特的脸变得更苍白了。「那麽,你这次回来难不成……」
「不,别误会了,」亚柏虚弱地笑笑。「我只是想弄清楚那座废墟的事才回来的,那东西继续留著,说不定很危险,必要的话我认为应该趁早将那座废墟毁了……只是没想到我一回来就遇到这种事……莉兹她──就在我的眼前,被那戴面具的男人给抓了去……我真是──太没用了!」
「别再自责了,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把莉兹救出来才对,告诉我,我该怎麽做?」
「只能在满月之夜,它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只出现一次,所以不把握今晚的话,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好,我这就带人去救莉兹,你好好歇著,等我的消息。」
「不!不!你不可以把那地方当成一个谁都进得了的场所!」他突然叫起来,并拉住莱斯特:「那东西是活的,它会吃掉所有意志力不足的侵入者,只有真心想救出莉兹的人才进得去,那些仆役就算进去也是送死而已!」
「那我就一个人去。」莱斯特说。
「我和你一道去。」亚柏说著便要下床。
「不,亚柏,你得歇著。」
亚柏一把推开他的手:「我知道路,只有我能带你去。」
「可是你身上的伤──」
「你是嫌我碍手碍脚吗?」亚柏抬眼望向他,莱斯特觉得那双灰沉的眼睛此刻似乎变得亮了些,但却不像原来的浅蓝,而是还闪著另一种陌生的光芒。
一定是看错了,莱斯特想。
「我从没这麽想。」他说。
「那就让我去,我们是朋友,是兄弟对吧,我不会只让你一个人投身危险之中的。」
莱斯特点点头,这话尽管令他很是感动,但他的心中仍不禁浮上一丝狐疑。
两年前,他明明就不是这麽说的。
o Be Continued……

【幽光】第二章·月光〈上〉

没有人知道,那座废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就有的,当初他们发现那里时,也没人想过那个问题,直到多年以後,他才隐约察觉,那不是个应该踏进的场所。
不过,当时的他们并没有想那麽多,因为他们都还是孩子,当他们发现那座掩藏在森林深处的废墟时,简直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雀跃,在那之後,那地方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场所,他们约定好,不可以将这个地方告诉大人们,因为这地方是属於他们的,绝不可以让任何人到这里来,侵犯他们的小小乐园。
当时,是他和那个女孩一起发现的,但不久之後,另一个男孩也来到了这里,他为此有点生气,但女孩告诉他,他们三个人都是好友,不应该瞒著男孩不说,於是,他也就只好算了。
他知道,女孩喜欢著那个男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没有告诉女孩,自己的心意,好几次他告诉自己,只要女孩能够幸福,他就心满意足了,这没有必要说出来,就算说了也只是徒增对方烦恼罢了,他不希望他和女孩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明白,女孩和那个男孩是两情相悦。
所以他更不应该说,不应该让这份心意破坏他们三人之间的友情,他并不恨男孩,因为他们在结识女孩更早之前就是好友了,他明白女孩终有一天会嫁给男孩,而他也祝福他们,为了大家好,他能做的就是埋葬自己的这份感情,忘掉那个女孩,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但他尽力去做,尽力维系这一切。
直到有一天,他得知了男孩即将迎娶女孩的消息。
他很高兴──或该这麽说,他尽力地说服自己高兴,他应该为好友们开心,这是他该做的,不是早就决定好要这麽做了吗?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预料中事,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了吗?不是早已决定要忘记那个女孩了吗?他理所当然该为他们高兴啊,有什麽理由好不高兴的。
但他做不到。
他根本无法真心地祝贺他们,也无法真心地为他们高兴,在他得知此事的那一瞬间,他胸中浮起的是无尽的心碎与失落,以及对男孩的嫉妒,他多麽希望那个迎娶她的幸运儿是自己,而不是他眼前这个男孩,又多麽希望女孩爱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他的心胸根本就没有他想像地那麽宽大,他是个可鄙、心胸狭窄、充满嫉妒的存在体,早在多年以前,他就一直嫉妒著男孩,嫉妒他能够得到女孩的爱,嫉妒他终有一天会成为女孩的丈夫,而周遭人也如此期望著。
他好不甘心。
没有人认为,迎娶女孩的人会是他,也没有人认为,女孩爱的人会是他,这一切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女孩和那男孩打从一开始,就应该拥有一切祝福、一切期望,而他自己却什麽都没有,没有人指望他,没有人认为他应该得到一切,所有的好事都该降临在那两人头上,而他自己则活该要受这种折磨。
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走到了那座废墟。
这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地方,他和她一起发现的地方。
可是,秘密的场所不会永远都属於他们俩,永远都会有第三人闯进来,夺走他的小小幸福,因为女孩爱的人不是他,女孩的心属於那个人,不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他只是想一直待在她身边而已。
他不奢望女孩能够爱他,他只是不希望她离开。
为什麽就连这点愿望也无法达成呢?
他步上残破的石阶,走进那座爬满藤蔓的灰色建筑,雨点不断地打下来,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但他并不在乎。
既然这个世上没有人爱他,那麽就这样消失不见也没有关系。
废墟内部一片幽暗,比他记忆中还要黑暗,他记得儿时他总是觉得这地方有点阴森,那女孩也这麽觉得,所以他们从来不走进更深的地方,只会在前廊嬉戏,因为没有人知道继续走下去会通往何处。
但此刻的他一点也不在乎,也不畏惧,他只是一直往前走,不愿停留,也不愿折返,他不想回去那个伤心地,他不想看见她幸福的模样,不想看见她为了别的男人快乐,更不想假装成那个虚伪的自己,假装自己真心地为她高兴,真心地祝福他们俩人,他知道他做不到,也不想再这麽做了。
幽暗前方,彷佛有光在闪动。
他走出长长的走廊,一道银光洒在他身上,他抬起头来,看见眼前是一片至美的银白色,墨般的夜色中,一轮又大又亮的满月正高挂空中,近得好像伸手就抓得到,他不知道雨是什麽时候停的,也不知道云层是什麽时候散开的,他只能猜想自己刚刚一定是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连月亮是什麽时候出来的都不晓得。
他就这麽望著那满月望了许久,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永远待在这里,这里美得就像人间仙境,而且他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这里或许永远都不会天亮,明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他所爱女孩的婚礼也永远不会举行,在这里,时间会永远凝结在此刻,什麽都不会改变。
但那终究还是不可能的吧。
他露出苦笑,心想自己该离开了,就算回去也不会有什麽好事发生,就算回去会让他痛苦,他到底也还是得回去参加女孩的婚礼,明天他若无故缺席,女孩一定会很失望。
他转身要离开,却听见了身後传来了窸窣声。
他回过头来。
月光下,不知何时站著一个男人,他很确定自己刚刚望著满月时,眼前并没有这个人,如果有人从对面走过来,他一定会看见,但他才转过去一下子而已,这男人就出现了,他不禁为此感到不可思议,眼前的这男人,想必若非幻影,就是幽魂吧,他望著那男人,觉得对方的身影在月光下似乎显得有些透明。
他并未感受到恐惧,反而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幽影。
男人身穿一袭深紫色天鹅绒的披肩,披肩下是如月光般银白的内衫,其下则是如夜色一般黑的长裤与皮靴,腰间并系著一道幽暗的银带,他的穿著非常地不合时宜,像个不知打哪儿跑出来的戏班演员,在这荒山野岭看来显得颇为滑稽,却也格外阴森。
而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脸上戴著一副血红色的面具,有那麽一刻,他以为那是一张染血的脸,但更仔细看後才发现那只是面具;此外,他的头上还戴著一顶怪异的帽子,有点像是巫师,又有点像是戏子。
「你是什麽人?」他问。
你脚上所踩的,是我的土地。男人回道。
「胡扯!这已经是座好久都没有人来过的废墟了,你怎麽可能会是这里的主人?」
月光所遍照之地,皆归我所有。男人说。
听起来像戏词一样的话,他想。「那麽,难道就连站在月光底下的人,都归你管吗?」
戴面具的男人点了点头。
「可笑,我要回去了。」他说罢转身要走。
你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吗?
「什……」他回过头来。
你早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吧?
「你到底在胡说什──」
那个女孩,和那个将要成为她丈夫的男孩,你很恨他们对吧?
他蹙起眉头:「你到底……」
要不要来我这里?我可以达成你所有的愿望。
「你以为我会听信你这种骗徒的话吗?」
你自己很清楚我不是骗徒,你之所以会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
「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是谁!」
你很希望有谁能听见你的愿望吧,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我……」
过来吧,我的城堡正在等你。
「什麽城堡──」
不知何时,男人的身後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古堡,在月光的照耀下,古堡彷佛隐隐透著银色的幽光。
这一定是梦。他揉揉眼睛。
这的确是一场梦。男人笑了,尽管他戴著面具,但他的声音中听得出笑意。既然是在梦里,那麽做什麽不也都没有关系吗?只要醒来,就什麽都会烟消云散了。
他望著男人,「我又怎麽知道这会是美梦还是恶梦?」
放心,你不会吃亏的。男人的声音里透著笑意。只是,我有交换条件。
「果然……」他苦笑道:「你想要钱吧?」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要的,是某人的心脏──只能人类的,我不要那些随处可见的畜牲内脏。
「……你想要我死吗?」
不见得非你不可,谁都可以,只要是年轻、充满活力的心脏……任何人都可以。
他望著男人,不确定这番话到底意味著什麽。
「任何人都可以?」
任何人都可以。
他不确定他真有恨那个人到这种程度,但谁说得准呢?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掌心。
「你保证,这个梦我能一直做下去吗?」
我保证。
「那会是美梦还是恶梦?」
这要看你的表现。
「你真的除了心脏之外,分文不取?」
真的,但如果你太过软弱,中途放弃,那麽我就会取走你的。
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液。「我明白了。」
那麽,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样契约才算成立。
「我的名字是孚士德·格兰迪。」他说,感觉到声音正在颤抖。
我该取走谁的心脏?
「亚瑟·席蒙。」
我明白了。戴面具的男人幽幽地笑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正在跟谁订契约。」孚士德说,但他并不指望对方告诉他。
我很想告诉你,但我不能,事实上,我并没有能够告诉任何人的名字。
「那麽,你到底是谁?」
我谁也不是,我是月光,是镜子,我是海市蜃楼,我也是人心。
孚士德似懂非懂地望著他,而那戴著手套的手伸向了他。
走吧,到你内心最幽暗的地方。
他顺从地将手伸向男人。
他不知道,他的愿望会实现得那麽快。
也不知道,他之後会对此多麽後悔。
无论怎麽做,他都无法补偿,无法补偿他所犯下的错,也无力阻止在他这麽做之後所带来的一连串不幸。
但如果再回到那一天,回到他遇见那个男人的那天,要他再选择一次的话。
他仍会这麽做。
他会後悔,但他知道他仍然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就算把刀抵在他的喉咙上也不会。
他要那个女孩成为他的东西。
为了她,他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这就是他的愿望。
他要亚瑟·席蒙消失,永远永远。
o Be Continued……

【幽光】第三章·出生

夜晚的森林有如恶魔的密域,莱斯特跟著前方的身影,在黑夜里策马穿越深林,亚柏尽管身上负著伤,但莱斯特觉得他骑著马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个伤患,那匹在前方带路的黑马一如夜色,若不是明亮的灯火引路,莱斯特绝对没把握能跟得上,而且奇怪的是,尽管他觉得亚柏并没有骑得特别快,但他却好几次差点跟丢,在他险些迷失在深林里时,才看见那幽暗的灯光在前方一明一灭,越走下去,他就越不能确定在前方带路的到底是他的老友,还是别的东西,想趁他迷失之时将他引到魔鬼的深渊,在那里将他生吞活剥。
「到了,就是这儿。」亚柏冷静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莱斯特这才发现原本一直在前方带路的亚柏不知何时已停在他身旁,他顺著亚柏所指的方向望去,却看见了一幕他绝想不到会在这荒郊野外见到的景象。
前方是那座灰色废墟的延伸,但却绝非他记忆中那座爬满藤蔓的灰败残垣──尽管某些外观仍颇为相似,但他从没想到这东西的规模有那麽巨大。
幽暗的山林中,有一轮红得像是要从表面渗出血来的满月,莱斯特从来就没有见过那麽大又那麽近的满月──她几乎像是紧紧地压在森林之上,如同从天上坠落一般,而在那轮明月的中心──正确地说是正下方,只是那巨大地令人有所错觉,有一座银色的古堡,在月光的照耀下,古堡看起来晶亮得几近透明──有那麽一刻,莱斯特觉得眼前彷佛出现了幻象──那红色的满月坠落在大地之上,而那座巨大的古堡会将她撕碎、吞噬,让月光成为自己的一部份;望著那座城,他觉得自己彷佛就要分不清眼前的东西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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