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霄的军队已经击鼓了，我们是否迎战？”寻遇知问。
等了好一会，见我不语，寻遇知重新试探地问了声，“将军？”
“敌方约莫多少士兵？”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十万。”寻遇知回答的很利索。
“那我方呢？”
这下寻遇知愣住了，大概是不明白我这问话的意思，我一个将军，带兵打仗，不知手下有多少兵力，可是件怪事了。想来他差点以为我是庸才了。
“……我方，二十万。”
“那不结了，”我挥了挥衣袖，“他们明知我方二十万兵力驻扎此地，刚来就贸然击鼓，你当提子规是傻子啊。静观其变！”
只见寻遇知脸色变了又变，终是退下了。
外人还刚走，秦慕楚就止不住笑了出来，拍手称道：“好！”
我笑了笑。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
这厮早不服我了，见我年纪轻轻就做了将军，当然不服气，不给他个下马威，还真压不住他了。
“不过……”秦慕楚从身后轻轻拥住我，我自然地将脸贴在他的怀里，暖暖的气息让人贪恋。
“楚将军，静观其变未免太被动，倒不如先派个人去探探地方虚实。”
秦慕楚这家伙，和我来这套。将军？！
“那秦军师认为派谁去比较合适？心中可有人选了？”
“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闻话，我不觉一怔，“不行！”
这么危险的事，我怎么可以让秦慕楚只身去做。
“阳阳不相信我？”
我赶紧抱住秦慕楚，“不是，我相信你，但……”
“相信不就行了，”秦慕楚感觉到我微微的颤抖，揉了揉我的黑发，温声细语道：“傻瓜，你我都知道，刺探军情这种事情，必须由亲信去做。否则，消息不真实，反而更加危险。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征，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心腹。”
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他继续道：“既然阳阳相信我，自然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秦慕楚说的有道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可那又怎样呢？战场上的分离，让人看不见未来，迷雾蒙蒙，我前所未有的恐惧。
见我死死地抓着他，不语，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楚将军，望以大局为重。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突然抬起头问：“我拦不住你，对吗？”
“……阳阳，别任性。”
“任性？”我冷笑一声，推开他，“去吧去吧，我不拦你。”
秦慕楚皱眉看着我，我就在他的注视下，默然地走了出去。
在抬脚出营的一刹那，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胸膛里。秦慕楚低头吻着我的脸颊，“我的阳阳真好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别担心。”
“担心？我担心？哦，是，我担心。”我低着头，秦慕楚看不清我的表情，我道：“我担心，担心被你折磨死！”
“阳阳……”
“你听着，秦慕楚，”我转头对上他的紫瞳，“你可别给落在敌方手里，到时候，我铁定不救你！”
“阳阳，”秦慕楚似是没听见我的话，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你还没和我说过‘我爱你’吧？”
“……”
“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至少在没听到我的阳阳说‘我爱你’之前不会。”想了一想，又加了句，“若我真的落在提子规手里，阳阳不救我，是明智的选择。”
“你……”我红了眼睛瞪他。
“我说真的，不是开玩笑，阳阳，你要答应我，若我真落在提子规手里，你就不要管我了。”
“……”
*****
那天夜里，秦慕楚好整以暇，对我微微一笑，“是时候了。听着阳阳，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还有，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阳阳万不可逞一时心头之快，要记住，你肩负着扶风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啊。”
“啰嗦。”我哼哼了一声。他宠溺地对我笑了笑，欲出，却发现衣服已被我牵制住了。
“秦慕楚，那句话，我……等你回来听。”
他一愣，诧异地看着我，然后了然地笑了。点点头，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秦慕楚，我等你，等你回来听。

第二十一章 你的微笑，淡化天涯

无字崖。天之涯。
他站在风中的身影久久不散。他的身后是无限放大的夕阳。千千万万的人都淡化成背景。唯有的他的面容，刻入骨血。
然后，微笑定格。空荡荡的悬崖，只一片巨大的虚无，吞没一切。
我的整个世界。
瞬间崩塌。
——楚朝阳
*****
一夜心神不宁。
东方的天空逐渐泛白，让他去，根本就是个错误！我捏紧了拳头，“还没有消息吗？”
一旁的侵晓迟疑了一会，“公子的本领，楚公子尽可放心。”
“放心？只是去探探虚实，他为何一夜无音。”
“……楚公子，您歇息会吧。公子走前吩咐，要您……保重身体。”
“保重身体？”我皱眉，“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打算在敌方阵营常住吗?”
“……”“楚公子。”开口的不是侵晓，白水！
“白水姑娘，你怎么会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白水，零下，在这个时候……
“楚公子，公子可能出事了。”白水道。
“什么！”
“楚公子别急，因为妞妞今日的表现很奇怪，它似乎一直想逃，而花花也没有回来。”
“笼烟呢，她不是能听懂妞妞的话吗？”我急问。
白水摇了摇头，“笼烟和妞妞不熟，妞妞并不理她……所以我来看看。公子还没有任何消息吗？侵晓。”
“我也觉得很奇怪，”侵晓叹道，“天下间，除了公子，没有几个人可以躲过我的追踪，如果不是公子自己的意愿，那么……公子就危险了……”
“那九霄将军提子规武功如何？”白水问。
“他是一正统将军，学的是万人敌，而非一人敌。论手段，比武功，他都不可能制住公子。”侵晓否定道。
“那就是有其他危险？更大的危险？”沉默了半晌，我说出了最坏的可能。
侵晓低头呢喃，“这天下，动得了公子，还能瞒天过海，躲过零下眼线的人……难道……”
“难道什么？”我抱着一丝希望问。
她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白水点头，“也许……”
*****
“楚将军，九霄的信。”寻遇知急匆匆进了营。
我急忙展开，手止不住的轻颤。
只八个字：楚将军，无字崖一聚。
“侵晓，白水回来没？”我想要勾起嘴角，却始终扬不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没。”
“不用查了，秦慕楚在提子规手上。”我平静道，转头对寻遇知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寻遇知想了想，“将军自有主意。但副将认为，当以大局为重。”
寻遇知是个人才。秦慕楚说的没错。自上次吃了亏，他也明显学乖了，知道言辞婉转了啊。
我随意地笑了笑，对他耳语：“那好，你去……”
……
无字崖。天之涯。它的下面，是湍急的水流。无底的深渊。
我一路都在想，他会以怎样的表情站在我面前。那个永远不会失败的秦慕楚，告诉我，不希望我救他呢。
他说过，大局为重。
可，究竟什么是大局呢？他不就是我的大局吗？秦慕楚，你他妈真狠，早料到这样的结局吗？退路都不给我留一条，你潇洒了，要我该怎么办！
千回百转的心思，也在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后刹那成空。
他在对我微笑。一点也不像被俘的样子，他笑得轻松而安然。
提子规道：“楚将军？”
“是，我是楚朝阳。”我也笑了笑。提子规一愣。没想到吧，扶风的将军是个俊俏少年。
秦慕楚曾对我说过：“阳阳，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很好看吗？真是很漂亮呢，我的阳阳。”
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之下，没有人去评论一个将军的儿子是长得如何的美丽。
但当秦慕楚跟我提起。我忽然想到。是啊，从小，哪一个见到我的人，不是先一愣，继而不自觉的微笑呢？
秦慕天在秦慕楚养伤的那段期间，找过我，他说，父亲给他安排了亲事，他不能拒绝。但他想在成亲前，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一次。
他喜欢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
“楚将军，今日，我……”
“不用说了，”我打断提子规的话，“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你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语调平静，声音不起一丝波澜。
“你说什么！这位秦军师可在我手上。”提子规拔开剑鞘，抵住秦慕楚的脖子。
秦慕楚却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错觉里，他充满笑意的紫瞳深深地凝望着我。
略微点头……
风吹起他的衣摆，飘然纷飞。他的身后是无限放大的夕阳。
那一刻。
千千万万的人都淡化成背景。唯有的他的面容，刻入骨血。
然后，微笑定格。
空荡荡的悬崖，只一片巨大的虚无，吞没一切。
我的整个世界。
瞬间崩塌。
*****
提子规和秦慕楚一起消失了。我站在无字崖边，一直到夜幕降临，黑暗将整个世界笼罩。
今晚的天空依旧澄明，却失了最初的容颜。
“同归于尽？”我不由嗤笑，好一个同归于尽。他什么都想好了。就连死也计划好了，是不是。
那样的决绝。
我努力的回想，他最后的眼神，望进了我的心里的眼神，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他真的为我想过吗？
我捏紧了拳头。侵晓走了上来，给我披上了一件披风，“楚公子，保重啊。”
“你家公子，真狠。他从前，对你们也这么狠吗？”我转头问侵晓。风吹起我的发线贴着眼睛，我却无力抬手拨开它。
“楚公子，你流泪了。”侵晓低声呢喃，“其实，有件事，白水，笼烟，吹寒都不知道的，楚公子上次问我，公子的第一次……”
“哦？难道，那个人是你？”不在意了，人都灰飞湮灭了，还在乎这些吗。我随意道。
“不是我，是……你。”

第二十二章 教我忘记

他教我剑法，却没有教我怎么赢他。
正如他让我爱上他，却忘了告诉我，该如何忘记他……
——楚朝阳
*****
“不是我，是……你。”
———— 前尘过往 之【 雁字姻缘，醉酒合欢 】————
三年前的夏天，公子的“千山暮雪”刚练到第四重。正式关键时期，却因零下在扶风出了些事故，不得不从日上赶回来。
半途却遇上了【鬼影】的杀手。
他对公子下了毒。因为千山暮雪的关系，公子那时对毒的抗体全数破了。为了保住“千山暮雪”的四重功力，公子不得不找一个人……合欢。
而当时，楚公子……如果楚公子还记得三年前九霄使者襄礼的话，那么那场醉酒……
楚公子喝多了，但，不至于不记得那一夜的纠缠吧。
*****
“当年是他！”我瞪大了眼睛。
“楚公子，虽然是公子选中了你，但，以公子的脾气不可能留你在世上。当他第二次见到你时，便起了杀机……”
“哦？”我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来，雁字楼的相遇是秦慕楚事先就计划好的？”
“不是。”侵晓否认道，“公子不可能明目张胆找你，更不可能通过零下，这件事，他瞒了所有人，我……是无意中发现带血的衣衫时才逐步查到的。”
哦，我怎么忘了。
零下侵晓。天下第一暗探。
“那……秦慕楚为何又没有杀我？”
“这点，我就不清楚了。公子本有很多机会，可……”侵晓摇了摇头，叹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侵晓只知道，公子后来，再没想过动你，甚至在楚公子绝食那段期间，公子经常站在将军府外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再后来，他下了道命令给我，保护好你！”
“侵晓，……你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这些？”我淡淡地问。
“我想，也许楚公子想知道。”
*****
其实并不是特别难过。只是，人特别疲倦，而脑子却异常清楚。
提子规死了，战争却尚未结束。
我整夜整夜的研究地图，对战方案。
累，却不会胡思乱想。
侵晓将我硬拉到床上，我就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
我，不是不想睡。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秦慕楚对我最后的笑容。
定格在无限放大的夕阳中。那么那么淡，那么那么远。
一连三晚，都持续着这样的状态。我终于放弃了睡眠。
食欲却一点也不差。我一直在猛吃。吃了吐，吐了再吃。
只是，每吃一口，脑海里都会，温润的，宠溺的凝视，秦慕楚一脸淡淡地说：“再吃，该吐了。”
我想我是坏掉了，真的坏掉了。
在第一场漂亮的胜仗打完后，我倒了下去。身体轻飘飘的，有人抱起我回了营。
醒来后，白水带了名大夫来，我竟眼花得以为他是秦慕楚。
紧紧地抓着他，然后没有熟悉的香味，妖异的紫瞳。巨大的空虚，几乎将我吞没。
“对不起，对不起……”我反反复复几句，最终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其实，我还是有意识的。我知道自己躺在了一个人的怀里。暖暖的温度。让人贪恋。
我知道不是他，可，我需要这温度。于是，我就那么睡着，死抓住逝去的幸福。
“在下，天涯。”那大夫对我说。

第二十三章 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楚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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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交锋的胜利为我军赢得了短短一段空闲时间。九霄退而等支援，而我军损失也相当惨重。
于是，敌不动，我不动！
战乱时期，边境小城，今夜却依旧歌舞升平。是啊，战争与她们何干。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这人生，少了谁，不得继续啊。
街角处的酒楼，独要一间空房。我想，既然躲不过寂寞，那么就让我独自面对吧。
有位女子搬着琴问我是否要弹唱。那筝让我想起了秦慕楚。
“万叶千声皆是恨，阳阳，《万叶千声》的要领就在于弹琴者心中有恨，郁结难排。”当时的他，坐在枫叶满地的“沉日轩”前坪。
示范性地弹了一段给我听。而当我坐在琴前时却怎么也弹不出秦慕楚的那种感觉。
试了好几遍，秦慕楚终于轻叹着拉我站起来，他道：“阳阳，不怪你，没有那样的恨，自然也弹不出那样的情。你幸福就好。”
幸福？我还有吗？
挥挥手，拒绝了那女子，却留下了那琴。
……
“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唱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推门而入的男子，身材匀称而颀长，他的左手藏在长长的衣袖之下，右手拿着一把折扇。
真不像个大夫。如此风流倜傥！
“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听话的病人了。”天涯摇头叹道。
“我没病！”我纠正。
“楚将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有些事，外人是不会明白的。”我并不想多做解释。
“那么就请楚将军说到在下明白为止吧。”天涯继续搞不清楚情况地乱踩雷区。
“天涯大夫，你只要做好你本分的事就可以了。我不需要你的开解。”
“将军如何知道天涯要开解您，难道楚将军承认自己心内有结？”
我挑眉笑道：“哦？天涯大夫还有这等爱好，打听别人的隐私？”
听到讽刺的话，天涯也不生气，他缓缓道：“天涯只是个江湖郎中，不配与将军谈心，但将军的身体，天涯还就管定了！”
我突然对天涯笑了，很温柔的那种，他的话又让我想到了秦慕楚。几天了？才没见几天，我就开始忘记那张妖冶绝美的脸了。
真是很害怕那种感觉。模糊的，他的笑容。
我怕忘记他，忘记曾经的心跳，花开的悸动。
然而，在这位名叫天涯的大夫身边，我却能很轻易的想起与秦慕楚有关的一切。
不是心痛的，而是甜蜜幸福的。
趁我走神的空隙，天涯已经搭住了我的脉。
他皱着眉头，语气里不乏责备地问：“你这几日都没吃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