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犹豫，我接过话道：“可会损伤身体？”
“不会。”
“不，未名老师似乎误会朝阳的意思了，我是说，这对老师的身体，是否会有损害？”
未名老师蹙眉看着我，我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秦慕楚要我帮他，阻止老师帮他疗伤，他既爱我，自然不希望我为难，可他竟开口向我请求了，这后果就定是很严重，对不对？”
未名老师挑了挑眉，换上一个轻松一些的表情，他笑着说：“你长大了，朝阳。”
秦慕楚终究还是骗了我。
《万叶千声》是曲谱，但那只是它的一个假面，秦慕楚的母亲，柳无心，扶风第一名妓也是第一才女为它亲手带上的假面。
《万叶千声》是未名老师的祖师爷传下来的，而未名老师迟迟不练的原因是修习《万叶千声》最忌——动情。而在他发现《万叶千声》是绝世武学秘籍之前，他已经遇到了柳无心……柳无心……十七年来一直无法忘怀的一个梦。
到最后，她走了，而他，却再也走不出那个梦境……
秦慕楚一直用《千山暮雪》当幌子，其实真正伤身的，一直都是《万叶千声》……
*****
不知为何，很多事，很多人，我们极力守护，极力保全，到最后，却依旧敌不过简简单单“宿命”二字。
每日在房间里与秦慕楚耳鬓厮磨，我心里就琢磨着，哪天这人要是不在了，楚朝阳又该何去何从。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楚朝阳回不去了，那么楚朝阳的未来呢？
在秦慕楚手里啊！但若是秦慕楚消失了，楚朝阳的未来便也会跟着消失。那么，我，这个楚朝阳的躯壳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把问题拿出来和秦慕楚讨论，他只默默地笑着听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分析，最后得出了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论——傻瓜。
可他眼中的那层深深的担心，却是骗不了人的，而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不是圣人，任自己的爱人离开，而不吭一声。如果我痛苦，我自然不能一个人痛苦。而这痛苦又是否能拖延一些关于时光的前进呢？
我不得而知。
今日，王爷府迎来了三位稀客。意阑珊，白玉轩和……传说中的鬼影公子。
我以为，我的一生到今日，就算是尾声了，却不想，他们带来的，不是终结，竟是生机。
我一直不明白令狐允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你若死在我手，我自然不会理会。但你要死在自己手里，也就太枉费我给你制造的一系列游戏了。我不过是不想现在就失去你这个对手。这样真的很无趣！让你如此平静安谧地面对死亡，我会没成就感……
秦慕楚闻言却笑了笑，他是坐在床上的，气势却一点不输与这位江湖神话。他回的那句话，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
他们坐在高高的雪峰上，同样的霸气，同样的王者。彼此间释然一笑。他们。终于淡出了是非仇怨。
什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们偏要给天下人证明着看，他们依旧由己。从前，现在，抑或将来。
我想，白玉轩眼中的令狐允与楚朝阳眼中的秦慕楚在某一瞬间是重合的。同是今生至爱，同是来世羁思。
秦慕楚说，“原来，你也学会爱了啊……”
白玉轩为什么没和提子规在一起，他的身边是令狐允，那提子规呢？我问秦慕楚，可秦慕楚只是笑笑不答。
有些缘分，是天注定。
（呃……不知有没有人看懂了这段……话说白玉轩移情别恋了……怎么移的？见日后的《风微烟淡雨萧然》吧……）
“我不能答应。”我拒绝了未名老师的提议，就算秦慕楚只剩下一日的生命，我也绝不能答应未名老师去涉险。
秦慕楚最怕什么？秦慕楚最怕失去。
……然后我被人点了穴道，是提子规？不，不是！一样的脸庞，不一样的气势。那人竟是鬼影公子令狐允！
“你也舍不得他死不是吗？不要试图阻止，他只能死在我手里，为了你……”令狐允抬起我的指尖放进自己嘴里深深地吮吸了一口，“你猜，他知道这条小家伙的存在后，会是什么心情？我很期待。”
接着，我晕了过去，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无论还剩多长时间，秦慕楚，我想陪你走下去。
未名老师在三日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关于他和柳无心的来世之约，不知是否已经再另一个时空启动了。
秦慕楚醒来后，没有表情。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守在未名老师身边，直到三日后未名老师离去。
未名老师说，“我有些书，你把他们与我葬在一起，其他的，我不需要。”
秦慕楚醒来后第一次开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挂于嘴角，“怎么你还当我会把什么宝贝给你陪葬？我又不傻，你从小折磨我，你死了，我会为你伤心么？”
未名老师笑了笑，“好，很好。”然后未名老师拉着我，说了他今生的最后一句话。
是什么？
阳阳，他只剩下……你一个……
那一夜，秦慕楚将未名老师火化了，那一夜，秦慕楚亲吻着我的脖子，纤长的指尖抚摩过我的每一寸皮肤，那一夜，慕楚只说了两句话。
“让一切来于自然的归于自然，不必留下什么……”
“别离开我……”

第三十五章 小爹爹和小娘亲

离开九霄便是逃离了寒冬。
扶风的春天仿佛是在迎接着我们。天空纤尘不染，干净得有如一条蓝色轻纱，淡淡地笼在一片绿色海洋的上方。
他不要白云的修饰，亦无需彩霞的点缀，他只静静地守护他身下的一方土地，一片绿色。
“阳阳，回去……家里逼婚怎么办？”秦慕楚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闻言轻笑，故意道：“呃……这可难说，要是爹娘非要做主，我也只有从了。想来一定是好人家的姑娘。”
“……”秦慕楚低头思考了一下，再抬起头，紫瞳中晶晶亮的，“也对，我还担心不知该怎么和你说，大哥来信说要给我许个亲呢……”
“你……”我瞪了他一眼，快马奔到了他的前面。秦慕楚也紧跟着赶了上来，陪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的好阳阳，你就原谅我吧。骑这么快，不疼吗？”
我脸一红，扭头不看他，秦慕楚却还不肯罢手，“都怪我，是我昨日一时情不自禁……”
“别说了！”我是在听不下去了，刚说完这话，秦慕楚就将我腾空抱到了他的马背上。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找了舒服的姿势靠在了秦慕楚的胸前。
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天，我无从得知。但，我很珍惜。非常非常珍惜。
—七日后 扶风 丞相府 —
“小朝儿，哪里跑！”还为走进丞相府的大门，就听到秦慕楚的声音了。似乎很开心啊。
小朝儿是秦慕天的儿子，今年3岁，长的十分可爱，眉眼间隐隐有着秦慕楚所特有的媚气，也不知算不算的上是缘分，小朝儿很认生，却独独对秦慕楚不加防备，才一起玩了两天就认了秦慕楚做：“小爹爹”。
秦慕楚当时怀里抱着小朝儿，腾出一只手指着我，眉眼弯弯道：“叫他小娘亲。”我当时就差没吐出血来。
和小朝儿纠正了很久，他还是不依不饶地“小娘亲”前，“小娘亲”后的。
秦慕楚听着在一旁幸灾乐祸，我气不过，想走过去给他一下，却突然脚下一软。秦慕楚第一时间发现我的异常，跨前一步扶住了我。
我尽量克制手指的微微颤抖，额头上却冷汗直冒，秦慕楚皱眉道：“阳阳，生病了？”
我吐了吐舌头，微笑起来，“似乎是昨夜着凉了。”
秦慕楚扶我到椅子上坐下，小朝儿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小娘亲？”
秦慕楚转过头对小朝儿柔声哄道：“小娘亲生病了，小朝儿，安安静静地让小爹爹帮他探脉好不好？”
小朝儿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好。”
秦慕楚回过头又恢复了凝重的神色，我试图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半晌，秦慕楚突然勾起了嘴角，“阳阳。”然后直接将嘴唇压到了我的嘴唇上。
想到小朝儿还站在一旁，我赶紧推开秦慕楚，“别。”
秦慕楚也不纠缠，只柔声道：“阳阳，何时中的毒？”
我低头不语，秦慕楚就在我身旁坐下，抓起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细细摩挲，看似不强迫我，其实这种静默的逼迫更加可怕。
过了一会，我终于投降似的开口了：“慕楚，我……”
“是鬼影，你见杨鸣那次？”
我沉默。
“……”秦慕楚抿了抿嘴唇，紫色的眼瞳默然地盯着我好半晌，突然笑了起来。而这笑却不再让我感到“花开”，变成了一种魔咒，一种折磨。
秦慕楚问：“阳阳。我……不值得你相信吗？”
“慕楚……没用的，我问过笼烟，‘冥’是根本无药可解。”我抱紧慕楚。
秦慕楚半晌没有回应我，我把手收的更紧，对不起，慕楚。我在心里说。
“别说对不起。”秦慕楚如同听到了我的话一般，“那……你疼了多久了？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秦慕楚扶开我的身子，苦笑道：“我中过这毒。”
“你说什么！你……”
“是，阳阳，你不会有事的，可以解，一定可以的。”秦慕楚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往外走……

第三十六章 冥

接下来的几日，秦慕楚似乎很忙。我去了丞相府几次都被告之秦慕楚入宫了。今日，亦是如此。我皱了皱眉，刚出门就与神色匆匆的笼烟撞了个正着。
“笼烟，你急什么？”我问。
淡笼烟见了是我，愣了一下，“楚公子……”我见她神色怪异忙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郑……”
“没。”淡笼烟急急地打断了我，勉强笑道：“楚公子来的正好，公子在‘沉日轩’等您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我拉住她，“笼烟……”淡笼烟凝视了一会，我问不出口，怕秦慕楚真的是骗我的，怕有了希望再生失望。
“楚公子不必问了，公子说的……都是真的。”淡笼烟叹了口气。我瞪大了眼睛，“可，可你说，你不是说……”
“是，我说过‘冥’是无药可解的。所谓‘冥’不过就是代指死亡的意思。但这话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既遇到了公子……对了，楚公子今日可觉得疼痛？”
我摇了摇头，“起初是痛，痛得连呼吸都不敢，想不断自残用其他痛来盖过这种痛，但很奇怪，这几日却……没用了。”
淡笼烟听了我的话，笑了一下，“是这样啊。楚公子要有信心，既然公子可以，那么他也一定可以帮楚公子度过这次难关。只是……”
“只是什么？”我认真地盯着笼烟。总觉得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太一样。
“楚公子你……你……”
“何必吞吞吐吐的，笼烟。”来人竟是白水。自从秦慕楚受伤，再没有出现过的白水！
“白姐姐。”笼烟小心的瞟了白水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到底是什么事？”我心里着急，皱眉盯着她们。
而也就是此时，白水‘扑通’一声竟跪在了我的面前，我大惊，忙要去扶她起来，白水却说：“楚公子，上次的事是白水鲁莽，求楚公子原谅。”
我见她不起，只好跟着跪下，“白姑娘，我没怪过你。”
白水抬头看着我，竟有隐约的泪光闪烁于明晰的眼眸。“楚公子，都是我不好，若不是那日我阻拦侵晓去追你，你也不会被杨鸣用‘冥’……”说着，白水握住我的手指，“伤口已经封上了，‘冥’是不可能再自己出来了。对不起楚公子……”
我拉开白水的手，笑了一下道：“你是说，你的意思是……是……秦慕楚他……他早就知道？”
笼烟也突然跟着跪了下来，“楚公子，公子是不会让你死的，你要相信他。”
“冥”不是一种毒药，而是一种毒虫，钻入人的体内，然后掏空那个人的身体。我所中的“冥”是从手指进入的，按白水的意思，秦慕楚第一次看见我的伤口，便已经知道了，可他什么也没说。
去沉日轩的路上，我唤了侵晓出来。“你一直跟着我，零下有重要的事怎么办？”
侵晓笑了一下，阳光下，她的笑容带着出尘脱俗的风味，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淡雅，“如今楚公子的安危便是零下最重要的事了啊。”
“侵晓，你应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很漂亮。”我漫不经心地说。
侵晓略微低下头，过了一会，再抬头时，眼里多了些清明，“楚公子是想问我什么吧？”
我抱歉一笑，“其实，其实我想……你和你家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公子是想问，我是不是在公子中‘冥’之前认识他的对不对？你想知道公子是不是真的中过它？是用什么法子治好的，是不是？”
侵晓看着街道尽头的夕阳，侧过脸对我说：“我只能告诉你，其实公子的‘冥’毒是自己下的，而后又好了。所以楚公子，只要你可以咬牙挺住，只要你愿意陪着公子，公子说了，你的命是他的，他不会让你死。”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侵晓却突然又对我说，“你知道吗？公子很会和阎罗王抢人哦。公子说啊，黑白无常都怕了他了。”
这话咋听之下觉得好笑，而在我心里却只能引起一阵心疼，什么叫‘很会和阎罗王抢人’，别人或许听不出，但我知道，秦慕楚这是自嘲。
到了沉日轩，侵晓很自然地没有跟上来，我推门进去，就看到秦慕楚坐在靠窗很近的意思上，手里端着一样什么，而眼光却是投在屋外的，直觉告诉我，秦慕楚此刻的眼里其实什么也没看，他只是睁着眼睛，
如此而已。
听见推门声，秦慕楚转过脸朝我淡淡一笑，而这一笑，仿佛是将夕阳所有的余晖都收集了起来，然后再瞬间释放般夺目耀眼，我觉得很久以前，是见过这正笑容的，如今却怎么也记不起了。原来我已经老了。
秦慕楚朝我走来，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嘴唇有些略微的苍白。我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唇，“怎么这几日这么忙，看你累成这样。”
秦慕楚抓下我的手指，吻了吻已经愈合的伤口，勾起嘴角道：“你先把这药喝了，待会给你看样东西。”
我狐疑地看着秦慕楚很久没有出现了的邪魅的微笑，才意识到他方才手里端的是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你这几天忙成这样，不会是为了我吧？”
“……秘密。”秦慕楚端着药碗往我嘴边靠近，我拦截了下来，“我自己来。”
一口喝干之后，我皱了皱眉：“这要的味道怎么怪怪的，颜色也不太对劲，怎么是红色的？”
秦慕楚“啊”了一声，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阳阳，我真没有下毒。”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去，少在这撒娇。”
秦慕楚拉我入怀，“阳阳，我总想着要保护你，给你幸福，可这些年，我发现除了让你面对我残破的过往，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口，就是让你伤心，难过，受伤。”
“不是的……”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秦慕楚用一根食指轻按住我的唇，我点点头，他继续说道：“我不告诉你那些过去，本是不想得到你的同情，也不希望你为那些过去的事心疼我，可是，如今我发现我错了，这样瞒着你，让你知道一点，却又不全。一半靠猜，更加会让你胡思乱想。”
我白了秦慕楚一眼，“你也知道啊。”
“所以我就要把我的曾经全部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我努力地点头，秦慕楚笑了笑，将温润的唇轻压在我的唇上。

第三十七章 皮影戏•零下暖阳

在唇齿交绕间，秦慕楚突然扳正我的脸，严肃道：“阳阳，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我疑惑了半天，“什么日子？你生日？不对啊……”
我话没说完嘴唇上就着实吃疼了一下，我一推秦慕楚，“你干嘛咬我！”
秦慕楚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用强调的语气又问了句，“你真忘记了？”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快点说吧。”
秦慕楚嘟了嘟嘴表示不满，我一手捏住他的左脸，眯起眼睛，阴森道：“快点！”
秦慕楚立马讨饶，“好好好，我说，今日是我们相识七周年。”
“七周年？”我皱眉，我们认识才四年啊，“再说，我们认识是在春天，而如今是冬天啊！”我摸了摸秦慕楚的额头，莫不是发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