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少爷,一主外一主内,倒也分担了教主不少担子。
全教上下也欣慰於两位少主的成材。
只有袁非,见那赵姨娘的神思,也见了连城那股子阴冷,知道万一教主去了,怕是兄弟相残免不了了,有些开始担忧起到时要靠向哪一边?
历来这种权势的争斗,死伤无数,一个走眼可能连累一大家子的性命,需要慎之又慎。
每每想到此,袁非就恨不得永远不长的。小时候多单纯啊,感情再坏也不过是打打架吵吵嘴,不用动这许多脑子,担足心思。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这几年,袁爷亲自教导他的武功。
可偏偏怎麽教,都是只有愚钝一词足以形容。
袁非没啥所谓,可袁爷却为此懊恼了不知多少回。
袁非这不孝子,总是奇怪袁爷像那个什麽一样听教主的话,只是从他嘴里说出一句,他义父竟然就打算把他培养成一代天骄,顺便为这个什麽明月教死而後已?笑话,他想当诸葛亮,我袁非还不想当呢!要是当华佗倒是能考虑一下──嗯,为教主刮骨疗伤?怎麽想象起来好像很可怕……
袁非虽然不想当一代天骄,不过那两个连姓少年可不这麽想。
与过早经历人情冷暖的连城比,连壁到底缺了些历练,少了些斩草除根的狠劲,虽然有赵姨娘的扶持,到底被连城压住了一头,有些颇不顺心。
赵姨娘能爬到今日这个位子,比她儿子多了不知多少的历练。心里一掐算,眼睛就瞄到了袁非头上,和袁爷说了几回,终於是答应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习文弄武。
西席先生对年纪更小的连壁比较青睐,於此相比,袁非虽然在最初时连连给了他好多惊喜。可到此时,一篇《庄子.李子述尔》连壁已经後来居上,而袁非却连背也背不全。
袁爷抚著胡子,看教主神色,也知道教里不过多久该要变天了。所以即不拒绝赵姨娘的示好,也不阻止袁非和大公子称兄道弟的行为。
一家人有一家人的计算,比如和袁爷同列护法的左护法林冲,便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送给了大公子做妾氏。
这教里的乱象已经百出,唯一照吃照喝的便是袁非了。
即没人送女儿妹妹也没人送金送银,整日里好吃好睡,他所住的地方,恐怕是居合山庄里最平静的地方。
人都道:她家袁少爷实在没出息,靠他老子才能在庄里作威作福。
只有双鱼和原来的老总管,能以自己的那对招子做赌:若这袁少爷真没出息,那才叫天大的混事。
就凭他能在这瞬息万变的庄子里成天过猪的日子,稳如泰山,他便不是个简单的主儿。只怕,教主正是看中了他那些隐而不宣的本事,这才借袁爷的手督促他吧。只是没想到,反而添了他的反感。
双鱼觉得自己的主子离开这里,肯定能置办出一份大事业来,可偏偏他好像扎根在这里,虽然厌烦教里的俗事烦事,却从不动口提离开。
偶然和主子提起,主子孩子气的哈哈大笑几声,提起酒壶,说了:“人情难偿。”这四个字後就爬到屋顶上赏星星去了。
至於为什麽是赏星星而不是赏月亮?因为主子说了,月亮自古有人赏,人还不老少,又圆又大又亮,可身边的星星多可怜啊,跟了上千年了,难得有几人慧眼识星星,他更要好好赏一赏这些被月亮抢走了风采的星星。
双鱼也很喜欢星星,月亮虽大虽亮,可占得,不过是一方天空,而星星,虽被月光光华所侵,黯然失色,不过,它却占据了整个天空。
双鱼觉得,自家的主子,正是这天空上的星星,虽然不够亮不够大,却,非是无能而是深不可测。
袁非听了她的夸奖,笑的直打跌,“你主子我,就是那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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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夜正深沈。
入睡方不多时的连城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赤红,泛出兽性的光彩。
四肢僵直,身上青筋颤抖,一股寒气在他肤上散出,顿时整个人都好像被一团雾气给笼罩了。
身畔的女人嘤咛一声,被那股突然而至的寒气给冻得朦胧胧欲醒非醒。
听得这一声,连城瞬间翻身压在了那女子身上,女子迷糊中只当又要一回风雨,便伸出滑腻的手臂,将人拦了过来。
连城直直盯著女子脖颈间的脉动,喉头干渴的上下移动,突然,一口咬上去。
女子惊叫了一声,可声音没发出多久就再难发出了。连城一口咬断了她颈上的脉搏,一股股温热的血液流出,连城宛如喝到什麽琼浆玉液,咕噜噜的吞下肚中。
月过中天,此时连城才昏昏然有了神智。
只见女子早已僵死在床上,脸孔上的神情是惊骇欲绝,颈上破了一个大洞,此时再也流不出一滴血来。床单上沾了不少血迹,可……
连城抬臂擦拭嘴角,只见手上一片殷红,肚子已然鼓胀,看来是吸了这女子不少鲜血。
眼见那尸首,心中烦闷欲呕,用床单草草一卷,踢到床下,精赤身子,绕过屏风,里面是早备好的一桶凉水。
进入桶中,眼见身上血渍融进水中,染红了淡淡的水,不禁闭上眼睛。
这种事情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
早已忘了,只知,从第一次喝人血时的惊骇无措到现在的无动於衷不过才短短的四年而已。
从最开始的半年一次进血到现在一月一次,这些女子的血气对他越来越於事无补,身上随时而至的阴冷疼痛感让他癫狂的几欲杀人。
内息在体内运转,刚刚吸到的一些热气顷刻间已经消散,连城的身周再次出现冰寒气体,水面也泛出一阵阵涟漪,计划快凝结了。
玄冰诀──当世第一邪功,反练此功者,必定心性大变,冷酷残忍,嗜血嗜杀。以吸取男女精气或气血修习,没上一层,功力倍增,且修习之法据说异常快捷。不过至今还未有人练到第九层,大多都在第五六层时,或走火入魔而死,或被武林同道击杀而死。
当初红绡夫人不过练至第三层已经将江湖搞得天翻地覆,因此被众武林中人立志击杀。
而现在,连城已经迈入第五层。
(趁著今天有心情有灵感多写点,过了这村,估计下村还远……有好几天要写不出一个字来了。)
荒唐一世 5、6
5.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婢女手捧换下的准备扔掉的花束,转眸看向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围墙边晒太阳的主子,“您这几日好像很喜欢坐在这里呢、”
连城将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声。
墙外,那晴朗的读书声还在继续。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那声音,有些似春天里的微风,冬日的暖阳,清清朗朗之中带有些许温柔,听了,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哎,是袁小公子在念书呢。”绿衣女婢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这声音,可比那些说书先生好听多了,也吸引人多了。”
可不是,说书先生必须竭尽全力绞尽脑汁的将自己的故事讲得精彩,哪及这温温柔柔的背书声,让人听了宁静祥和起来。
“袁小公子回来的可不是时候,撞在枪口上,否则一年里连半刻的读书声都别想听到。”绿衣女婢灵动的眼睛里闪著伶俐的光。
“你可是喜欢这袁小公子?”连城随口一调侃,便见他的侍女立刻俏红了脸。
“主子──您瞎说些什麽啊?”那女婢羞恼的撅起嘴巴,脸几乎躲在花束後了。
“自从他回来,你整日挂在嘴边最多的就是这位袁小公子。只要不是聋子,听都听出来啦。”连城实话实说。
女婢脸上更红,却,还是惴惴的驳道:“您这话可不能乱说,袁小公子……不是奴婢能高攀得上的。”
这句话让连城不爱听了,“怎的?他至多就是一个走了运道的乞儿,你怎麽高攀不上了?”
女婢见他有些气了,慌忙说:“不是指这些。袁小公子人好,好得令人觉得有些惭愧呢。”
人好?哼,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什麽好人呢!
曾经处过人世间最黑暗的地方的连城心中冷笑,觉得又是一个高明的伪君子。
想到这儿,便连之前听得身心愉快的读书声都没那麽好听了。
“袁公子就是因为穷人出身,所以啊,可讨厌读书人了。对我们这些下人,他总是能帮就帮,从来不会像其他几位有些地位的少爷一样欺负人,反而那些少爷见到了袁小公子就像见了阎王一样呢。因为袁小公子总是和他们作对,而且还总能让他们气到说不上话来,可大快人心了。”
连城轻轻嗯了一声,对那袁小公子的好奇心淡了不少。
“真的真的,您要是见过他,肯定会同意奴婢的话!”女婢见她的主子好像突然间没了兴致,下意识便拼命的为袁小公子说好话。
“你要见谁啊?春草?”
俩人往墙头一看,才发觉刚刚的读书声早已停歇,而穿著一身青色儒服头绑同色四方巾的少年趴在墙头,笑嘻嘻的对著绿衣女婢。
“……袁小公子?”春草惊呼,立刻羞赧的掩住自己的小嘴,转身跑走了。
“什麽呀,我是牛鬼蛇神吗?”袁非撅起嘴巴,不满的咕哝。
既然人走了一个,不甘寂寞的袁非就将眼睛挪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这一挪,就叫他两眼发亮,嘴角咧个半天高,口水快流出来了。
“哎呀,好一个俊俏的小娘儿。”
那纨!子弟的轻浮口气一下让连城的脸黑得个透底。
从墙上爬进去,袁非嗨哟一声轻巧的落在地上,脸上的笑脸越来越大。
“美人儿,你爹娘好吗?你兄弟姐妹好吗?你七大姨八大婶好吗?你邻居好吗?……”
简而言之,和美人套上关系先。
那问好是一句溜一句的出来,到最後连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沾上光了,可美人儿的脸色还是以渐变的方式逐渐靠向焦黑。
呃,玩笑好像开过头了。
袁非整整自己的衣冠,文质彬彬的拱手作揖,“这位公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从调戏人的纨!子弟到礼数周到的读书人,这中间的变化不过一眨眼,难怪连城呆在了原地。
他原以为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自己将变脸这门功夫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哪里晓得这里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高手在。
之乎者也哈拉了半天,热练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也打不退这人的热情。
突然又冒出一句,“你有姐妹吗?”
连城才刚刚好转的脸色,又黑了。
“堂姐妹?表姐妹呢?”
青筋在额角爆开,忍无可忍的连城撩起下摆,左脚抬起──
“砰!”
袁非被踹了个四脚朝天,傻了半天,这才一跃而起,拳头敲在手掌上。
“就是那只脚!”
那只将他踹飞出去的不及他脚一半大的小脚!
好咧,可算找到仇家了。
袁非阴阴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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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这次随教主下江南,无三五月归不得,盼吾儿勤勉修身,熟读经书以堪大用。”
袁非从今天睁开眼儿就觉得舒畅,今儿一定有好事发生。
可不是,从看到这张条子,袁非就笑的直不起腰来,趴在床上兴奋的四肢乱颤。
“别回来,您永远别回来了。”
可别说他不孝,换了谁过了七八年的逍遥日子,却突然间被自家的老头藤条伺候武力威胁每天老老实实钉在椅子上听一堆书生念经念到头昏脑胀,谁的心里不憋屈啊。
“小公子,先生已经侯在书房了,您还是快点过去吧。”一板一眼的老嬷嬷将洗脸的铜盆放下,再次催促这总爱赖床的孩子。
“滚滚滚滚,叫他哪儿凉快那边儿呆去,本公子最讨厌读书了!”心里那个兴奋啊,让总喜欢躺床上不肯起来的袁非一下来了精神。
“小公子,你不怕袁爷回来……”
袁非不想听那些老调重弹,“那也得等他回来才教训得到我!”
老嬷嬷是已经照顾惯他的嬷嬷,因此对他孩子气的表现莞尔一笑,也就不逼他了。
小公子讨厌读书不是一天两天,袁爷在时还能压住他,否则他听谁的劝啊?
“嬷嬷,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在一辈子没有孩子的嬷嬷脸上啾了一下,果见嬷嬷疼惜的拍拍他的脑袋,一脸慈母的微笑。
常拿这一招骗吃骗喝的孩子得意的低头笑笑,再抬起头时,专注的问道:“马叔叔的风湿病好些了吗?”
庄里掌管马厩的负责人正是面前这位老嬷嬷的老伴。
“唉──人老啦,还有什麽好不好,总是这样呗。”伺候他洗完脸,将这皮猴一样坐不住的孩子压在梳妆台前,嬷嬷手持木梳,一下一下梳著他毛茸茸有些卷还很乱的茅草头发。
闲著没事干的袁非手里把玩何木匠给他做的用来解闷的鲁班锁,嘴角一撇,沈思一会儿:“我去看看马叔叔。”
说完,就扭著屁股想走了。
“哎,我的小祖宗,让我把头发绑好啊。”老嬷嬷从梳妆盒中抽出一条青色丝带,将他的头发挽上。抹了发油的头发乌溜溜,服服帖帖,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了他。
一个大男人,干嘛要这样一头乌溜溜的头发呢?
想不通的袁非摇头晃脑了一阵儿,便脚底抹油,唰啦一下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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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错──”
“嗯嗯,不错不错──”
“嗯嗯嗯,真的不错!”
“嗯嗯嗯嗯,非常不错!”
“哎呀,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不错啊!”
背著一个竹编篓子的袁非趴在地上,沾了泥的脸上露出闪亮的笑容。
小心翼翼捧起一棵从地里挖出来杂草样的东西,袁非的眼睛里是金光闪闪啊。
“没想到这後山上竟然连它都有。”
心里正自为自己找到这样宝贝的东西高兴,耳朵里却收听到衣袂翩飞的飒飒声。
教主已走,谁还会在这後山里练功呢?
心里有些痒痒的,袁非将手上的草本小心收进篓中,缓缓起身,蹑足前行。
这个夏天……真是美不胜收啊。
袁非赞叹的望著眼前的翩翩起舞。
虽有微风,却没有落叶的相随,蓬勃的绿色在风中摇曳,嫩黄的衣衫如同蝴蝶柔嫩的双翼,飞舞轻扬。
那种舞姿,没有春的华丽,秋的忧愁,却自有一股夏的生气,那昂扬的追求生命的热情舞步,只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风止舞停,略微有些喘气的连城轻拭额上的微汗,转眸看到了呆立一旁的袁非。
被人看到,袁非微有些尴尬,马上打起精神,打了招呼,“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两人对视良久,一阵莫名的寒风吹来。
笑僵掉的袁非嘴角抽搐,心想:这个奇怪的家夥,既不走人也不回礼,忒忒让人心里难过了点。
“……”连城诡异的盯了他半晌,终於红唇微掀,“……呆子。”
呆子?我?我,是呆子?!
也许这类词汇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等到袁非的脑袋消化掉这个词儿,冷风早已不知吹了几趟。
“死、小、子!本大爷忍你很久了!!”袁非瞬间化为青面獠牙的厉鬼,扑将上去。
两个尚算血气方刚的少年转瞬间扭打在一起,什麽撕拉掐扯都上了,地上不知滚了几圈儿,整个灰头土脸。
等到力气用竭,正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两人翻到在两边,同时哈哈抱肚狂笑起来。
“我叫袁非。”袁非率先伸出了手。
“连陈。”连城迟疑了会儿,将手放了上去。
“好兄弟,讲义气,从此你就是我袁非罩的人了!谁敢找你麻烦,报上我的名字就是了!”袁非豪气的拍拍胸脯,一副小大人样儿。
连城见他那臭屁的模样,再度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袁非呆了好久,无意识的擦擦嘴角。
要他真有姐妹,那他死也要追到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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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非的书房有两间,一件乃是他日常读书习文之所,布置的自然与普通读书人无异。而另一件,传闻曾经吓退了十三个打扫的男奴女婢,自此自成一格外人难得一窥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