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被关在刘麻子笼里,一路上这般想念,什么念头都动过,偏偏这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本一副江南才子爱吟诗作赋的禀性,丝丝柔情,随风而散,弥于空中,漫于水里,满腔情话却仍无法言说,此时心境,真是千般滋味咀嚼不完。
他往后一坐,前爪撑地,默默而视,若得在江阳一日,便能这样于他窗下守他一日,或许也足够。
有诗云: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张衍一下子打开门,对他道:“竟是要坐一晚上么?”
赵烈一愣,动了嘴,才想无法说话,只好闷声哄了两句,怕他心烦,不敢去拉他衣角。
张衍叹了口气道:“我正做法,从那妖道那抢回了那笔来。若再与你,你可要得?”
赵烈看他手上,真拿了那支笔!忙不迭点头。
张衍“嗯”了一声,道:“你这凡人,也心眼忒多,现在变成老虎,我倒好相谈了。我问你,你那日在榆塘,说不想再见我,是当真的么?”
那时只是想天人殊途,才说得气话!赵烈有苦说不出,只好摇头。
“好,我再问你,我今日在集市上救了你,你一心要回榆塘,不和我一道,又是真心的么?”
赵烈更觉得苦闷,只得再摇头,伴着哀鸣了两下。
张衍轻轻敲了他头两下:“你们凡人,就爱言不由衷,却是为了什么?”
这可怎么答?赵烈无策,只好继续呜呜几下。心道:你之前说不懂人间情事,却和我在池水中那般,不也是装傻充愣?这么一想,就不满地摇头晃脑起来。
张衍皱眉道:“又点头又摇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道:“也罢,现在月光正旺,我逆之而行,把你人身放出来,反而不好。这样也是不错的。”
赵烈巴巴看他就关门进去,忙又上前用爪抵住门。
张衍叹了口气道:“是不是要我陪你睡?”
自然是点头的。
随即,张衍吹熄灯火,随赵烈进房,看了褥子笑道:“这狐仙准备得周全,竟也不显得小!怕他也没想到是给老虎睡的!”
说罢,便径自和衣躺下,弄得赵烈倒不知如何是好,无措了一会儿,才笨拙地挪到他身边,摆了个不压到他的姿势趴了,张衍转身一推,把他弄得侧翻过来,一人一虎相视。
张衍又使了个法术,灯火皆熄 。黑暗之中,张衍揪了赵烈胸口的毛,道:“我与你说个故事。”
赵烈大气不敢出,只能勉强动了动虎头。
张衍悠悠道:
“从前有个书生,生活贫苦,屡次考试,不得功名。
一日,王母宫中天女下凡,见他一表人材,风骨异于常人,便倾心于他。两人相识到交欢,不过数日。
一次,天女对他道:‘我托付终身给你,你可愿意?’
书生忙道:‘只有你看不上我,哪有我说愿意不愿意的道理?’
天女喜道:‘王母已恩准我俩婚事,过两日有天庭使者前来探你,你也不必慌张,如实相告即可。’
书生应了。过了几日,天庭真来使者,面如冠玉,威风凛凛。书生慌忙下拜。天女带二人到一处宫殿,华丽非凡。几人宴饮欢歌,好不快活!
酒到酣处,使者笑问道:‘你个书生,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意随了我家天女到天庭去,长生不老,还是做人间宰相,享尽荣华富贵!大胆说!没有不允的!’
书生见天女看他,不敢不答,却又醉意上来,觉得心动,只想天上长生不老,有甚么意思?人间繁华享用不尽,才是真真实实的。
天女见他不言,在旁跺脚,使者脸色也沉了。天女忙差使女塞了些珠宝给使者,他才复问了一次。
这次问得严厉了,书生着慌,忙伏身拜道:‘人间宰相!人间宰相!’你道后来如何?”
赵烈被他揪着毛,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个故事,黑暗中亮着两只老虎眼睛,不作声。
张衍笑道:“后来那书生被送回原来的破屋,天女也和使者回天庭去,从此对凡间断了念想。”
说罢,却不松手,玩弄着那些毛,揪得赵烈都觉得有些许疼痛,又道:“其实这些也是我下界后听的故事,王母宫中到底谁嫁与凡人,我竟不大清楚 。本来在天上觉得天庭人才济济,挑哪个不是比凡人好上千倍万倍,下来后,却发现凡人傻,却也有傻的妙处,天人通达,也有通达的坏处。只是那些个天女下嫁的故事,我独独喜欢这个。天人凡人,终究道有不同,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说是也不是?”
十五章
赵烈被他问得瞪目结舌,胸口的毛被抓得生疼,但无论如何,这话还是答不上来的。
那故事小时也是听过,当时奶娘学着那使者的样子,故作肃然问他兄弟三人道:
“天仙地仙,人间宰相,你要哪一样?”
当时大哥说:“无边岁月,只有天仙才能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凡人的话,就算坐拥如花美眷,日久天长,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那些落魄读书人,功名不得,心中失意,消极避世,才凭空想这些东西聊以自娱罢了!”
大哥这番话,自己和赵毓深以为然。如今却被张衍这么个用法,真让自己情何以堪。纵使现在就让他回了人身,怕是也无言以对。
天人陌路,早有觉悟,又何必多问?既然如此,说这般杀风景的话做什么?
赵烈心里一急,一个翻身挣了张衍的手,把他压在身下。
“作死么?”张衍怒道。
“死倒罢了!如此星辰如此夜,你说这般伤人心的话,就不容我做些什么?”赵烈吼道,说来奇怪,竟不是虎啸,倒是人声!“快快把我变回去!”
张衍也顾不上许多,伸手往他背上一揽,他便化为人形,手一软,两人生生贴在一起。
赵烈回了人身,不由分说,手便去解张衍头发,扯开他衣服,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张衍吃痛,却没有叫出来,只死死看着他。赵烈恼恨,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边哭边骂道:
“你个混帐神仙!我倒早愿对你断了念想,你赠笔于我,又留那种诗下来,我哪天不是千念万读?白日在池中,也是你诱了我罢!现在翻脸不认人,想叫我去死么?你要是凡人,我非咬你个稀烂,也不枉我变作老虎一场!”
张衍反手抓住他恨道:“你家老爷当我的面说家有美娇娘在等你回去完婚,我才想咬你个稀烂!”
赵烈又气又痛,眼泪还止不住掉下来,骂道:“要是光为了这个,你不能好好同我讲?要对我有半分情意,也不会说那种绝情话!伤了我心,我看你高兴得很!我早该知道,你认识杨冕十年,现在他连你踪迹都寻不到,恐怕是要空念到死!是我没脑子,还拼了命往这火坑里跳 !什么美娇娘,早知你是这个摇摆不定拿人耍玩性子的,我在榆塘就该应了她!”
说罢,脸上也狠狠挨了一拳,只觉得被狠狠一推,摔在褥上,黑暗中还能感到张衍气呼呼地往外走。
“哪里去!”他挣起来,半跪在褥上,死死抓住张衍衣袖。
张衍甩他不开,另一只袖子一挥,房门打开,月光入室,赵烈又变回老虎模样。张衍趁机逃了干净!
赵烈气得追出去,吼道:“走便走!你怎么不去找杨冕!我看你对他脾性得很!天仙地仙,我赵烈一介凡人,侍候不起!”
庭中空无一人,刚才那通话也不过是老虎啸月而已。他急步入张衍房中,也是空空如也。不知是不是虎身的关系,他兽性大发,把家具又砸又咬地,弄得一片狼藉才悻悻离去,回到房内,在褥里边哭边骂,快天光了才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双眼红肿,头疼欲裂。只听身边有女子格格笑道:“公子连衣衫乱了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他抬头一看,不就是那天带他们进来的那位么?于是皱眉道:“你是老狐仙家的女眷罢?不是怕我怕得紧么?”
那女子袅娜一拜道:“小女子名唤菁儿,那天不识公子真身,只道有老虎气味便是老虎变的,万万没想到公子是为奸人所害,多有得罪了!”
赵烈摆摆手道:“也没什么。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好歹也收拾收拾衣衫。”
菁儿嫣然一笑道:“我来照顾赵公子起居的,可会怕公子衣衫不整。”说罢,伸手就替他整起衣衫来,从里到外,无不照顾得服贴整齐,灵巧之至,比素素那般大家闺秀,别有一般妙处。只见她粉妆玉琢,不肥不瘦,俏身材美脸蛋,赵烈纵然心里烦闷,此刻也有些舒畅。
整了衣服,那女子又拉他梳洗,把他一头乌发束起,梳得整整齐齐,赵烈长大后,一直是王实侍侯他起居,哪有女子细心,此时受这般待遇,自然也舒服,又有些不好意思。忍了好久才问道:“张公子呢?”
菁儿笑道:“自然是出去办事了。公子就在这安生呆着,过不了几日,那妖术散了,便平平安安回榆塘。”说着,突然眉头一挑,手掌一翻,上面亮出个红肚兜,嘻嘻笑道:“这可不是我家东西。”
赵烈大为脸红,站起身就要夺。菁儿往后一跳,把肚兜鼻下一凑,道:“这是公子贴身穿的么?好闻得很!”
赵烈从小见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哪识得这般撒野的姑娘,又羞又恼,伸手去抢:“快快还与我!”
菁儿一闪,不见了人影。赵烈一回头,竟被她死死抱住,香粉扑鼻,只听她在耳边低低道:“原来公子有这般癖好!不必惊惶,我爱得很!”赵烈要挣,却觉得那香粉有异,自己四肢酥麻,奈她不得,那女子大胆解了他腰带,手往他下-身探去,抓了□搓弄,赵烈又惊又怕,却又微妙地快活起来,才刚起色,就被那女子半推半扶地按到床上。
“不可……不可……”赵烈好容易说道。
“我听说凡人就爱假正经,明明快活到不行,嘴里也要喊‘不可不可!’”女子笑骂道,“公子放心,菁儿功力也不弱,修了个人形,不会半途变回狐狸去!初识人事,倒也灵巧,没被什么臭男的手脏了过!”说了,撂了他衣裳,张口含了他那话,有声有色地舔弄得欢。
赵烈想,伸手要阻止,却无气力。那狐精边弄边道:“都起来了,公子又何苦强抑,抑了伤身!菁儿见公子就喜欢,不会要公子一点精气,只要公子快活,菁儿便觉得快活!”
赵烈提心吊胆,却又真起了反应,正想罢了罢了就范,只听轰的一声,张衍踢门进来 ,脸色铁青:“菁儿,我叫你侍弄,便是这么个侍弄法么?”
菁儿不理他,只继续舔弄,只是赵烈见张衍进来,又惊又气,倒是软了。
菁儿这才愤愤替他收拾了,扶他坐起,又从容整了整裙钗,才挡在赵烈面前叉腰道:“张大人,你这人不讲道理。当初说好全与我传弄,我现在愿意了,怎么这时候变卦又来插一脚?我对他这般,是他福气,又不要他什么!你进来 时,他都那样了,不也快活得很!”
一番话说得直白如此,赵烈羞愧,又偷眼看张衍,他淡泊惯了,哪经得起这狐精这般架势,自然是愤然却出不了声,好容易憋出一句:“你和他一狐一人,没有前途的!”
菁儿倒是不卑不亢:“张大人,我们狐狸和你们仙界做官的不同,我若想,只要赵公子也愿意,我便嫁于他作门偏房,旺他家财官运,他百年之后,还能好好给他送终。怎么能说没有前途!你若喜欢他,你离得了属地么?你叫他一起住山里吃风看月亮么?你倒问问他肯不肯!”
张衍脸色大变,直直向赵烈看来。
赵烈正要开口,那狐狸扶住他又转头对张衍恨恨道:“张大人,我家爷爷喜欢你气节,对你笼络。但他凡事由着我,若你要抢我汉子,是万万行不通的!”
张衍不理会她,冷冷问赵烈:“你真肯?”
赵烈头又疼起来,扶额颤声道:“我不想掺和你们什么妖什么仙的了,张大人,赵烈对你痴心一片,但死活猜不透你心思,求你了,你还是送我回榆塘罢!”
张衍怔住,转身就走,赵烈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出门从身后抱了他道:“我都要回榆塘了,你也给我个说法,不然赵烈一辈子也不得甘心!”
张衍微微发抖,赵烈忙移至他身前圈住他,直逼视他眼睛,才见他流泪道:“我是真不知道。见了你欢喜,见了你为杨冕那荷花发怒也欢喜,你对我那般亲热,我也觉得快活,不然决不会从了你。来江阳前,也真真舍不得你,你和那娇妻一块,我心下不知有多别扭,你被送到江阳来我都觉得是天意,高兴得不行,我从未如此,怎知道这般留你到底有什么好?”
赵烈一听,横抱了他,也不回屋,直接踹开隔壁张衍房门,把他扔在床上,道:“赵烈何德何能,蒙张公子如此错爱。有你这句话,就算明日便分别于江湖,也可记挂到死了!”
说罢,扯了他衣裳,两人抱作一团,在床上半咬半亲,云雨起来。
十六章
行到一半,只听门外菁儿敲得轰轰作响:“张大人,你想犯天条么?”
屋内两人哪顾得上她喊叫,赵烈刚一踌躇,便被张衍抓住:“别理她!管不到这里来!”
赵烈少见他如此主动,又知错过今朝,以后怕是没有相见之日,也不肯撒手。撕咬了一阵,便骑在张衍身上:“我要做了,就怕你吃痛……”心下觉得这神仙未经人事,倒不知怎么侍弄他好。
哪知张衍等不及,一个翻身压了他,怒道:“天时地利,没有下次,不想你爱打扮得和姑娘似的,原来行事也差不离!不如我来与你做!”
边说着,手使仙术,竟拿了那红肚兜来。不等赵烈分辨,自用肚兜紧紧缚了他双手,将他按住,难为他虽是神仙,凡人奇淫弄巧之物也见过一些,倒也没真使过,一时也稍有犹豫。谁想到,赵烈是个异于常人性子的,平时自己行事,都要套了女服,这回反被张衍用肚兜缚住,下-体已大为兴奋,手不能扶,通体白里泛红,竟自呜呜呻吟起来。
张衍听了那呻吟,又见他散了发,纵然是神仙,也觉得更加千娇百媚,低头扳了他下巴上来亲嘴,一手把玩他乳-尖,赵烈一面挣扎,一面兴奋,张衍情炽,手虽笨拙,也懂当下开了他门户,不管不顾长驱而入,赵烈哪里受得住,一边快活晕眩得直直喘气,一边又痛得直咬牙:“你轻点!学了仙术做什么用!”
张衍恍然大悟,使了些法术,才觉得不似先前那么紧拙,□之间,两人都到了极乐。
这番过后,也解了那肚兜放赵烈骑了试两次,赵烈正值少年,血气方刚,自然想了许多招数,两人你来我往狎弄几番,气力用劲,才汗涔涔抱一起躺于榻上。
张衍想了会才道:“这回菁儿一定回去撒泼,这宅子,老狐仙怕是要收了回去。”
赵烈一把抱了他道:“和你住山神庙,我也是愿意的。”
张衍也搂了他,拂了他乱发亲了几口道:“我本不知这事原来这般快活,难怪那些天女放着神仙不做,也要下来。”
赵烈又喜又苦,喜的是张衍喜欢那事,苦的是张衍本是神仙,用情之深不似凡人,若他只念及床第之欢,自己却也心酸,道:“你想做几回,我便陪你玩几回。我回了榆塘,这山里模样好的妖怪,也侍弄得你一些时候。”
张衍若有所思,发了一会儿呆才说:“我在天界几千年,也是埋头不问人事,下了凡界,才稍通了些世情,那些精怪幻化模样虽好,我一目所见,即他们原身,没什么念头好起的。”他想了想又道,“若你是寻常山野女子便好了,我起个名目娶了你,给我生两个孩子,虽不能朝夕相处,但也能时时探望,这倒是也有先例可循。”
赵烈听了知分别再即,难过道:“如果赵烈来生是个女子,便嫁于你。”
张衍抚他头发道:“世间男子,视方正如性命,哪说得出这种话!况且你今世富贵荣华,和我一介山野小仙,有什么日子好过?你没听菁儿说么?吃清风看明月,那日子,我都觉得打发得吃力,你又如何应付得来?我那日说相忘于江湖,不是玩笑话,你若过得好,我也放心。他们说人间朱颜难驻,白发易侵,世事无常,不出一两年,你娶妻生子,也把我忘了罢!”
赵烈叹道:“你是还不知人间情苦,才想得这般容易。随你怎么说,我是忘不了你的。”
张衍眉头一挑,拿了那画笔,道:“你若忘了我,我也是不甘心的。凡尘男女爱以香印灼于身上为念,今我在你身上画个符,一来保你平安,二也做个记号,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