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行长饮一口酒,放下时才道:“知或不知,一酒下肚全然不知。”
说罢再瞄一眼路祁天,见他面色仍然不豫,暗自好笑,今日所见,佟羡与那黑衣人不过品箫则止便让他如此,或是真进行到最後一步,不知他该当如何?但想想,他连男女情事都是从书中窥见,一上来便见龙阳风月,会如此不奇怪。
想来想去,他换个话题:“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发现那佟羡有问题的?”
一说正事,路祁天顿收心神,临襟危坐看向宋止行:“这倒是了,这一日来我都未曾发觉有异,你又是如何察觉的?”
“你聪明不假,但你历世太少,过於相信片面之事。你一定是觉得佟羡长相不俗性格便一定正直,因而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一些疑点也没察觉出来。”
被说中心事,路祁天一顿,略略尴尬,尔後道:“那你又是从何时发觉他不对?”
“一开始他没甚不对,话也说得条条有理。我开始觉得有疑问是在他带我们来佟府的路上,当时坐於马车中,帘子也拉下,他带我们从哪条路走又去何处全然不知,可是当时山路陡峭,帘子随风而起时我却瞄见马车竟然围著一面墙打绕。待下了马车,才醒觉是佟府围墙。”
“尔後进到府中佟羡又带我们兜兜转转乱绕,我就在想他是不是在拖延时间。至於为什麽拖延时间,我估计当时他没料到我们会提出亲自到玉壁失踪的地点察看,便拖住时间找人回来赶紧找个地方准备一番。”
“你看到那玉盒时可察觉什麽不对?”
路祁天听他一问,便仔细一想,过了片刻,他猛然抬头:“是了,那玉盒太新,根本不像是长年收藏之物。”
宋止行点点头:“既然是藏传家宝,那玉盒便至少也有些年头,我们看的那木盒精美不假,但太新,一点尘灰都不留,肯定天天有人珍惜保养,哪像是一放就半年之久不动之物?”
“再者,书房,神龛还有放置盒子之处也是一点尘埃不留,想必也是经常有人打扫才会如此洁净。而佟羡却口口声声说无人进入,更无人知晓,怎麽会不令人起疑。”
路祁天不由用另一种眼神看向条条分理清晰的宋止行,再一次觉得他深藏不露,明明一天都因为只能喝几口玉鼎而神色仄仄,其实却一眼眼皆看尽且於心底辗转存疑。
“我想不通,我们和他并无任何关系,他为何要如此呢?”
宋止行一口一口饮酒,想了想才道:“也许是你这段时间闯出来的名气,他要利用的便是这。方才偷听知他们不止只请了你一个,另外还有二十名赏金猎人,由此说明,玉壁失窃是假,要寻玉壁是真。之所以一个个设套,大概是不想让你向其他人说出玉壁之事。”
说罢抽出路祁天不久前压在床底的图纸仔细看。
“这玉壁也看不出什麽稀奇处,不知寻来有何用。还有一事,听说那人沈睡百年才醒来,这世间竟有此奇事,不知用的是何种办法。”
“百年,百年前不正是妖魔祸乱之时?”路祁天不过二十,百年之事在他心底不过是个传说,只知道当时天下大乱,妖魔当道,民不聊生,而造成这一切的便是太虚观掌门宋御风,一个传奇人物。
“当时妖魔当道,人魔势不两立死伤无数,英雄枭雄尽出,也不知这人是英雄还是枭雄。”
“他是人?”路祁天疑道。
“是人。”辨别妖魔是太虚观弟子与生俱来的本领,不会连这都看不出。
“可他居然可以一睡百年。”如果是真的话。
“没甚稀奇,百年前人魔共存什麽奇异之事都出现过,也许这人学的是龟息大法呢?”
“只是不知,这人寻这玉壁有何用?也不知道是正是邪,希望不会又引起天下动荡才好。”
宋止行说罢又继续喝酒,在路祁天以为他终於起怜悯之心时,他又说了句:“要真是这样便不能痛快喝酒了。”
路祁天顿时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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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23
23
宋止行对这件事本身无甚兴趣,但却对酒兴趣十足,虽不知佟羡与那黑衣人的真正目的为何,但他让路祁天继续追查玉壁,送了玉壁拿了玉鼎後再走人。
路祁天驻留不回天机营的原因已经写成信请人交给路之寒,路之寒派人来说他赞成路祁天跟随宋止行,并且趁此机会游历一番,不求闯出名气,只为开广见识。因而路祁天并不著急回天机营,又因身负债务,对宋止行惟命是从,只好他说什麽便是什麽。
至於路祁天到底答应给宋止行多少报酬,他没提过,宋止行也没问过,路祁天心甘情愿的付出,宋止行理所当然的享受,何时是个尽头,目前无解。
第二日草草吃过下人送来的早膳後他们提出辞行,佟羡身为主人自然前来送行,并送上委托的订金,再次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找到玉壁。佟羡今日一身月白衣裳,如玉容貌在晨光下更是飘逸,只不过路祁天不知为甚,跟他说话支支吾吾,从头到尾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委实令人疑惑,唯有一旁的宋止行,盯著他尴尬的表情,笑得狡猾。
这次佟羡一样让他们坐马车离开,他们没有拒绝,马车行进的时间和昨日一样,待下车时,他们已经身处木渎镇内。
让送他们来的人离开後,路祁天与宋止行研究下一步该如何做。虽然宋止行向来懒散看似无为,但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路祁天觉得他实则深藏不露,毕竟是一个门派的掌门,见识不会差到哪里去。
宋止行一边灌酒一边思忖,片刻之後,他侧头问道:“你知道虎印消遥堂吗?”
路祁天点点头:“位於九黎建木的虎印消遥堂赫赫有名,号称天下没有他们不知之事,只不过,问他们的一个问题就得用自己的一个秘密来换。你的意思是?”
“目前我们对这玉壁的了解全来自佟羡,现在知道这人不可信,那自然得自己想办法知道玉壁的真正来由,否则我们就得多绕弯子。至於这虎印消遥堂,当然就是最佳的知道玉壁来由的地方了。”
路祁天点头,可想想又蹙起眉:“可是九黎离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太远了,一个月来回都有点勉强。去找虎印逍遥堂问消息的话,有点不现实。”
宋止行抿起唇,莫名一笑:“去不得,难道不会让他们自己来?”
“啊?”
“花非花可不是能长期窝居的人,她的兴趣是四处游历,咱们运气好的话,或许碰到她正在江南玩呢。”
花非花正是虎印逍遥堂堂主,自虎印逍遥堂创立以来,每一任堂主在接下堂主之位时也继承花非花的名字。现在虎印消遥堂堂主已经继任三十余载,不止身份高贵辈分也在宋止行路祁天之上,可宋止行这般直接叫出她的名号,令路祁天不赞同的蹙眉。
“就算知道她不在九黎,那我们又该如何寻到她?”
“什麽寻她?是让她自己来。他们这个逍遥堂的人都有个毛病,爱听别人的秘密,如果告诉她这里有秘密交换,她肯定兴冲冲地自个儿跑来。”
“那怎麽让花非花堂主来找我们呢?”
“简单得很。”宋止行说罢,把酒葫芦塞给路祁天,自己捋袖坐势要蹲下,可方找来石子准备在泥地上画什麽时,他抬头挑眉问道,“哎,你可想好没,是用你的一个秘密交换,你问的事情越重大,她问你的事情可就越秘密哦。”
路祁天搔搔脸,想想後道:“我可没什麽秘密不能说的,她要问便问吧。”
看路祁天一脸坦然,宋止行难得地愣了愣,随後自嘲一笑:“没有秘密的人,是幸哉。”
秘密越多的人活得越痛苦,没有秘密,是幸运,可以活得坦然。
路祁天不甚明白他为何这般说,但见他低头认真在地上画东西,便没追问,只认真看。过一会儿,他看到宋止行在地上画出一个花的图案,非常简单,却有些奇怪的图。
“你想找虎印逍遥堂的人,便在有人走动的地方画上这图案。尔後,他们的人便会自己寻上门来。”
画完後,宋止行方向他解释。
“竟如此神奇?”
“你就等著吧。”宋止行丢开石子,拍拍手站起来。手一伸,路祁天便把酒葫芦递回他手中。
果然,在他们才走进镇上宋止行之前所待的那家酒馆,一个人便走来向他们递过一张纸条,上头写到,何事?
宋止行笑笑,伸头过去在那人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後,这人点点头匆匆离开。
“你和他说了什麽?”路祁天在那人离开後方问。
“说,我要见你们堂主。”
“那她什麽时候会来?”
“这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年。”
“要等麽。”
“我们只等三天,三天内不见人,就再想办法。”有酒壶宋止行便不会用酒杯,说罢他拿起酒壶仰首灌下。
花非花没让他们等三天,第一天的晚上,花非花便来了。
先是一缕异香飘来,然後是银铃般的笑声。
花非花蒙著脸,但露出来的眼睛媚若秋潭,身形娆娇如少女,实际上,她已年过半百。
见到平静喝酒的宋止行,花非花笑声更响了。
“老朋友,多年不见了。”
“是很久不见了。”已经喝了大半天酒的宋止行只点点头。
“找我的肯定不是你,因为你怕麻烦,也有很多不能出口的秘密。那麽便是,这位小兄弟喽?”
花非花看向另一边的路祁天,只一眼,她便道:“路之寒的得意弟子路祁天。”
“晚辈路祁天见过堂主。”路祁天赶紧向她施礼。
“果然跟你师父一样一板一眼的。”花非花声音里依旧带著笑,“找我什麽事?”
路祁天看向宋止行,见他点点头,便从怀里拿出佟羡交於他的图纸。
“请堂主过目。”恭敬送上,并道,“晚辈想知道玉壁的来由。”
花非花接过看一眼,便随意找个椅子坐下,正巧在坐於桌子旁的宋止行对面。花非花不笑了,她原先弯弯的眼睛变得平静,身上的气息也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平静地把图纸交还路祁天,并道:“我不接你的问题。”
“这?”路祁天微愕。
花非花的眼睛弯了些:“因为你没有能够交换得起这个问题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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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24
24
“不过……”花非花话锋一转,眼睛瞄向宋止行,笑道,“如果是宋掌门要交换的话,我可是非常乐意的哦。”
宋止行放下手中酒壶,礼尚往来地笑道:“可惜要问这问题的人,不是在下。”
“的确是可惜。”花非花的声音里充满遗憾,“若是妾身在世时能得知一二,足能死而无憾了。”
宋止行未再回话,继续低头喝他的酒。
自花非花的那句老朋友起就不解的路祁天平静地看著他们二人,他虽有诸多疑问但却不亟於知晓,如果宋止行不想说,他可以让这些疑问烂在肚子里。
眼看事情就这麽僵持下去,路祁天觉得花非花这边行不通,但唯有麻烦一些另寻他途了。
可这时花非花又开口道:“看在宋掌门的面子上,我给可以这小子一个机会。如果他能通过我的试炼的话,我会回答你们的问题。”
“什麽试炼?”一听,路祁天眼睛不由一亮,然,宋止行却不著痕迹的蹙了下眉毛。
花非花自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说道:“这是牵魂丹,是由建木所独有的奇异植物遥香的花瓣与叶子密制而成,吃下它的人会陷入沈睡之中,若在六个时辰内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和勇气战胜梦魇,这人就会长眠不醒,成为活死人。”
听到她的话令宋止行不禁勾起唇冷笑道:“你的兴趣永远都这麽奇怪,好好的堂主不做偏喜欢四处游玩弄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呵,总比某些人不负正业只顾埋首喝酒好多了。”花非花不客气地反讽。
他们这般你来我往,关系似乎非同一般,著实令人惊讶。
说完後花非花看向路祁天,问他敢不敢吃下去。路祁天想了想望向宋止行,而他连一眼也不看他,只道:“随便你。”
路祁天只犹豫片刻,便用坚定的目光直直望向花非花,慎重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的确是一个试炼的机会,试炼自己的意志够不够坚强,却丝毫不畏惧失败的下场。
这是天机营的教训,若是认为值得,就要不顾一切去做。
花非花眼里的笑意更深,她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赤色的药丸递给他,并说道:“吃下去後便躺到床上,一刻锺左右便会睡下,记得,若你六个时辰内醒不来,你就只能一直睡下去直至死亡。”
路祁天拿过药丸仔细看了看,便昂首吃下去,接著合衣躺在床上,等待入梦。
房间里的两人一直没说话,等到约一刻锺,花非花起身去查看,知道他已经入睡,却对房间里另一个仍在默默吃酒的人道:“他是信任你还是信任我?居然就真的吃下去了,若我给他的是毒药呢?”
宋止行喝酒的动作停下了,淡淡说道:“他是个呆子。”
耿直,心软,死脾气,好说话,有些傻,曾经把他气个半死,偏偏又能和他呆在一起这麽久。
无微不至的照顾,虽然不赞同但还会默默送上酒,生气时也不过是转身离去,连句大声些的话都没冲他说过,不管做赏金猎人时遇上多大的困难都未曾向他吭过一声,为了能让饭菜吸引他至少能多吃一些什麽美味都送上自己却啃馒头……
花非花静静看他喝酒,不知道看出了些什麽,突然说道:“若他真醒不过来,你该如何。”
“送他回天机营。”宋止行答得飞快,似乎於心中把这个顾虑思考了上万次。
“你已经因噎废食了吗?”花非花坐回原处。
宋止行沈默片刻,才静静地笑:“是啊,因为差点噎死了,所以现在只喝酒。”
花非花望向躺在客栈床上静静安睡的路祁天,喃喃道:“可是为了活下去,饭却是不能不吃的。”
“虽然这小子木讷无趣,但却令人安心,希望他能令宋掌门变回曾经的宋掌门。”
宋止行不说话,一口一口灌著酒,目光变得更为黯淡,落在窗外的明月上,若有所思。
四周迷蒙一片,路祁天身处其中一直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他只是不停地前进,然而不管怎麽走,四周都是迷蒙一片。在他终於走累了打算停下来歇一歇时,前方出现了一道身影,定睛一看,他的师父路之寒从浓雾中缓缓而至。
“师父?”
路祁天如见明灯一样喜悦地朝他小奔过去,可才迈上两步,就听得大喝一声:“孽徒,不要叫我!”
路祁天愣下,傻傻地看著从来都是威严中带著慈爱的师父一脸厌恶的表情。
“如果你不能放下,那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也不要认我做师父!”
一脸凶狠的路之寒说完转身就走,路祁天想追却怎麽也追不上。
“师父、师父,你不要走,等等祁天,师父!”
看著师父的背影逐渐消失於浓雾中,路祁天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不明白师父怎麽会这样骂他,他做错了什麽吗?
他拼命地追,突然脚下一空,他失重地往下掉,接著扑通一声,掉进水里,身体往水里一点一点下沈,窒息的感受加剧,他极力地往水面游去,终於浮在水面上时,他大口呼吸著得来不易的空气,无意间眼睛似乎瞄到了什麽,仔细一看,居然是个人飘浮於水面上。
他一惊,立刻游到这人身边翻过身一看,顿时倒抽一口气,是宋止行!急忙手伸在他鼻下探了探,知道还有气他才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