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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27
27
路祁天在客栈里等了将近三个时辰,等到掌灯时分时他再也捺不住性子正要出去找人,却只听门外传来敲门声,店夥计於屋外高喊道,客倌,有你的访客。
路祁天急忙前去开门,一眼,他便看到了站於夥计身後玉树临风的佟羡。佟羡见到他,自然先客套一番,见路祁天神色不对,才询问他找他所为何事,是不是寻玉壁时遇上难事?
路祁天心有琐事,加上今次见佟羡怎麽看怎麽心存芥蒂,竟也失了礼数没有先让人进屋。现在听佟羡这般问,路祁天也不绕弯,想想後便答道,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宋止行,佟公子有无见到?
佟羡顿了下才道,自前天一别,并无见过。
路祁天於心底冷笑,道,佟公子明人不说暗话,宋止行嗜酒如命,昨夜酒瘾上来不管不顾就私自去了你府上盗酒至今未归,为什麽会如此,我想佟公子自是心知肚明,如果宋止行冒犯被你扣下还请给在下一个薄面,请放了人,损失照赔。
路祁天态度不佳,佟羡也不为意,依然笑脸盈盈,只见他拂了袖负手至自後,悠然自得地道,路大侠,你口口声声说我扣了人不放,可有证据?
路祁天愣了愣,随後道,他昨晚告之过在下行踪。
佟羡笑道,那你可有亲眼见他进佟府?
路祁天不语。
又或是你亲自送他进的佟府?亲自见他被我扣下不放?佟羡口语咄咄。
路祁天面露难色,佟羡见此,笑意更甚:“路大侠,你甚至不明确昨晚他是否真到过佟府就如此向我质问,不觉得失妥吗?”
说罢,见路祁天依然不语,佟羡冷了下脸色却速度收起,依然笑道:“路大侠是为佟某办事之人,佟某定当以礼相待,就算你的朋友到过府上盗酒,佟某见到了不但会双手奉上美酒,更会好生招待过後再送人回来。”
看著从头到尾一脸笑容的佟羡,路祁天欲言又止,最终仍是只字不语,佟羡不以为意,作了个揖道:“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路大侠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请告之,在下一定竭力而为。”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路祁天目送他的身影,一脸郁色。因为过於担心宋止行,他乱了方寸,方才被佟羡一通责难,他才醒悟。尽管佟羡说得头头是道,但仍不能消除他心中的疑虑,曾经被骗过一次经宋止行提点後,他觉得佟羡这人不可信,自然不把他的一番话听在心里。
当佟羡的身影消失在楼下,路祁天神色平常地步回屋中并带上门,再过片刻,一个黑影自黑暗中悄然贴近这个未掌灯的房间,然後自半敞的窗户偷偷查探屋中情况,屋里一片漆黑看不清楚,再待仔细些查看,一记手刀直接把黑衣人击昏在地,原先应该呆在屋内的路祁天则站在昏倒的黑衣人跟前,冷眼看著他。
把这个昏睡的黑衣人拖至屋中不让别人看见并惊动後,路祁天速度施展轻巧飞跃至客栈顶楼,左右一看,不远处的一条街上,一辆马车正消逝於黑暗中的转角处。
路祁天想也不想,施起令人惊叹不绝的绝顶轻功,悄无声息地飞身跟上去。
路祁天一路上尾随马车,保持在离马车约有十来丈的距离,不被察觉又刚好能看到,马车很快出了城,走了近半个时辰走进山林,山林里小路纵横交错,马车兜兜转转,路祁天好几次差点跟丢,暗惊自己是不是被发现行踪才会如此时,马车停在一处空地上,驾车的人自车上站起,抱拳喊道:“不知哪位大侠一路跟随,不知有何事,不妨出来说罢,也好过这般偷偷摸摸。”
路祁天心惊,因为在天机营里他的轻功连师父路之寒都自叹弗如,且听师父说过世间能强过他轻功的人绝无仅有,虽然他不甚自信但也对师父的话信疑参半,现在才跟了一个多时辰便被发现,著实是打击不小。
“出来就出来,老子怕你不成!”
可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现身时,一个似曾听闻的声音突然震彻林间,不只惊飞林里早就酣睡的鸟禽,更让听到的人耳鸣半天。
随声而落的是一个矫健的身躯,定睛一看,路祁天愣了愣,他记性极好,加上这人更曾和他称兄道弟,他怎会不知道。
这一身火红肩杠大刀站在马车前的人,正是当日在仙音山被路祁天打败的荒火教弟子凌息!
凌息站出来後,马车里的人才站出来,正是一身白衣如雪的佟羡。
见到如神人般负手而立的佟羡,凌息眼里没半点惊豔,反而嗤笑一声,道:“我还道是何等高手,原来是个身娇体贵的公子哥儿。察觉我跟随你们的不会是你吧,是你多少还有些本事,还是我轻功真如此不济?”
说完,凌息纳闷地摸著下巴思索。
佟羡依然是那抹不淡不浓的笑:“少侠的功夫自是高竿,只是你性子太急,好几次捺不住性子透露了气息,这才让佟某察觉了。”
佟羡一声少侠让路祁天不由摸摸自己的脸。
叫凌息少侠叫他大侠,难不成他看起来比较老成?
犹记得凌息还比他大三四个月呢。
路祁天这般郁闷却不知他和他那师父路之寒一样长年板著脸故作老成,个性不像个二十上下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沈稳厚实得更像个三十左右的壮年,人家看错他的年纪也不为怪。
“说的也是。”凌息了然一笑,“我直来直去惯了,叫我偷偷摸摸的我还真是不习惯。”
佟羡笑道:“不知少侠为何要跟踪在下。”
凌息顺了下一头火红似血的头发,坦然笑道:“没什麽,奉师父之命来查一件事,查著查著就找到了你头上,觉得你可疑便想跟著你看看你半夜三更的想干嘛。”
“不知少侠在查什麽事?”佟羡的目光闪了下。
“那就是你不应该知道的了。”
佟羡顿了下,依然一脸笑容地道:“那可否请少侠不要再跟随在下?”
“跟不跟,那是我的事了。”凌息一脸痞子样。
“少侠到底想怎麽样?”
“不怎麽样,你可以继续赶你的路,我嘛,就继续跟我的。”
“在下一介本份生意人,自认光明磊落,少侠请不要苦苦相逼。”
“光明磊落?”凌息以嘲弄的目光自上到下从头看了佟羡个遍,冷笑,“这话,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调查了这麽多天,是你自认隐藏得很好,还是相信我没本事找出什麽,佟大商人,哦不,谭阿谭祭司。”
一听到最後的话,佟羡猛然摘下了脸上的笑脸面具,露出一脸森然,顿时,马车周围陷入一片冷寂之中,只有凌息还是那份自得。
“你找死!”
一脸冰冷的人低斥一声後,身形蓦地一变,瞬移一般逼至凌息跟前,只见当的刀剑相交声响起,再仔细一看,白衣如雪的人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形状怪异的武器,似剑却极短,似匕首却又稍长,且泛著萤萤冷光。
路祁天盯著这奇怪的武器看得出神,随即又被不远处的两人打斗的场景给唬住。
是的,凌息的武功不如他,但实战经验却胜他数倍,自十二岁起就被他师父丢出来混,十七岁时已经是战功赫赫人人耳目能详,和天天闷在天机营里的路祁天一个天一个地,加上佟──不,谭阿狠辣阴毒的身手,两人打斗的场景看得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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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28
28
路祁天和师兄弟们过招基本都是点到为止,但眼前这两人过招看得他不自禁屏息,就怕呼吸稍大些就会成为不小心落入他们打斗范围里的那片树叶,刹那消逝得无影无踪。
凌息一招一式威猛霸气,谭阿则阴柔洗练,长刀对仅七八寸的短武器,看似大象对蚂蚁,但在谭阿极敏捷如豹的身手下,凌息并没有占上风。但两人的力气和身形是摆在那儿的,在过招近百,他们周围的树木皆一片狼藉时,谭阿明显体力不支,动作稍钝。
这便是实力,长期对战和受过极端训练的凌息依然保持速度,且在他知道谭阿的情况时,更为加快速度,就在明月被云朵盖过的刹那,凌息长刀一挥,从谭阿手臂上滑过,要不是谭阿闪避得及时,这一臂铁定是废了,只不过,皮肉仍是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凌息的确有骄傲的本钱,在平日他就是个吊儿郎当喜笑喜闹的粗人,但一对战,他的爆发力和战斗力就绝对令人胆颤心惊,如祝融之火,一旦肆虐,不焚灭一切绝不罢休。
现下谭阿手臂受伤动作又慢下几分,凌息节节逼近,好几次险些都能制服谭阿,却又被他躲开,看来谭阿的确有几分能耐,只可惜现下对上有如神力般的凌息,被俘不过是早晚之事。
没错,尽管凌息刀刀霸道,但却刀刀手下留情,不意取人性命,而是留下活口,但谭阿似是洞悉对方念头,下刀更是狠辣不要命。
“小子,爷不想取你性命,你却自来送死,当真不怕?”
凌息可不是那种捺得住性子的人,被逼得缠斗几百招见制不了对方已是焦躁,但见对方手臂上的血流个不停动作却越来越狠,连他也堪堪受了几刀,更是忍耐不住,几次想狠下手来。
谭阿凤目一眯,冷道:“你既已知道我真名,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嘁。”凌息唾了一口,狠道,“罢,你要取我性命,我也不必手下留情,大不了这事我就不查了!”
说罢,挡下迎面而来的一刀大力挥开,身形一翻,刀刃划开朵犀利的刀花直逼向谭阿胸前,动作之快刀气之猛,令路祁天心头一震,方才被挥开的谭阿别说躲开,甚至尚未看清,刀刃便已然逼至身上。
眼看就要当场命丧凌息刀下,林子里突然射出一光,当地一声弹在刀面,不仅将刀弹开连凌息也被弹飞撞到一边。
正被凌息致命一刀震住的路祁天一见,又骇然,凌息这威猛一刀如是他也绝不能挡下,但现在凌息的武器不但被弹连人都被震飞,天下之中,竟有人有如此功力?!或者,不是人?!
“主人!”
谭阿见状脸色一变,对著林子喊了一声。随著他声音落下,一个黑色身影自暗处飘然降落。
一见到他,谭阿不顾身上的伤立即跪下,之前驾车的车夫也随之来到黑衣人跟前跪下,并喊了声主人。
黑衣人负手而立,看了看受伤的谭阿又看看不远处勉强站起的凌息,淡言道:“我久等你未来,想你是遇上什麽事便来看看。”
谭阿一听,几欲是趴在地上,言语惊慌地道:“属下不济被人跟踪又被伤让主人久等,罪该万死。”
黑衣人没有说话,而是望向站在不远处,用大刀支撑方才站立的凌息,凌息自那一击後,便对这黑衣人畏惧不已,仅仅一击,他便看出这人的武功怕是天下已无人能敌。
凌息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渍,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静默片刻,才淡淡回答:“我是谁,你去问阎王吧!”
说罢身形一动,举掌逼至凌息,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伴随龙啸生生插进黑衣人与凌息之间,强大的力量恁是黑衣人也被逼退,待金光消逝时,凌息已不见踪影。
黑衣人站在原处冷冷凝视,半晌吐出一句:“龙飞欲翔,天机营!”
一听到黑衣人这麽说,跪趴在地上的谭阿赶紧道:“难不成就是那个路祁天,据闻他是路之寒的徒弟,身手了得。”
黑衣人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只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是的,再怎麽厉害,在主人面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这人的朋友宋止行昨夜偷潜进府中,属下因不知他意欲为何便把人囚进地牢之中,今日便是想向主人禀报此事。刚刚和属下对打之人据属下猜测,应该是荒火教弟子凌息,他似乎在调查什麽,现在竟已知道属下的真名,属下认为此人绝不能留……”
说著说著,却发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抬头才发现黑衣人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而是直直看著他血流不止的手臂。
“主人?”谭阿困惑地道。
只见黑衣人手掌举起,泛著柔柔青光,稍弯下腰拂手至谭阿手臂上的伤口,青光散尽时,原本深至见骨的伤口竟消失不见,手臂又恢复成凝脂白!。
“受了伤就不要逞强,任血这麽流尽,大罗天仙都救不回来。”
黑衣人言语淡漠,看不出半点关心,却仍让谭阿欣喜无比,即刻跪谢。
“多谢主人爱护关心。”
黑衣人点点头方道:“方才你说的那些事是小事,你自行处理罢。至於他们在调查什麽,我可以猜个一二,我逆天而行沈眠百年,现在苏醒星象必是有所显示。看到的人便能察觉,於是便来调查了。你寻个幌子骗骗他们,我现在功力只恢复三成且进展缓慢,暂不想生事。”
“是。”顿了下,谭阿道,“主人,我前不久寻来一人,他医术了得,属下想若能让他为您诊治,或许能尽早让您功力恢复。只可惜这人脾气古怪,不管属下威胁利诱皆不为所动,现在同那宋止行一并关在地牢中,您看……”
“外力刺激或许是个法子。”黑衣人颇认同地点头,“只不过这人的医术必须臻至极境。”
“主人放心,这人的医术已是出神入化,据传连死人都能治活。”
“哦,这人叫什麽?”
“他是冰心堂弟子,名宣亚,亦是前朝国君之子,姓慕容,只不过,这姓氏他已不再用。”
“慕容宣亚,慕容、慕容。”黑衣人喃喃,若有所思,“不过百年,却已改朝换代,这天下沧桑倾手能覆,这伦理纲常又是为谁而存,只可惜,你永远看不开。”
谭阿垂首不语,眼中闪过一缕沈痛。
他为他而存在,可他的主人,却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沈睡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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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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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息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当疾风掠过再停息时,他安然地处在一处僻静之处。抬头一看救他的人,他愣了下随即笑著拍打这人的胸口。
“路兄弟,竟是你!”
路祁天回以微笑。
“路兄弟,怎麽这麽巧刚好救下我呢?”
顿了下,路祁天把自己为何会跟踪谭阿并救下凌息的来由告知他。
“这麽说,你怀疑你那位朋友是被谭阿给关了?”
路祁天敛起笑容,沈重地点点头。
凌息正欲开口却先捂胸咳了数声,路祁天急忙查看他的伤势并问他伤势如何。
“内伤。”咳了几声咳出一缕血丝,凌息不以为意地抹去,“不是很重,调养个一天两天便没事了。只是……”凌息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蒙面黑衣人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力,望眼天下,怕是只有八大门派的掌门联手才能敌得过他。”
想起之前在佟府过夜时与宋止行偷听到的对话,路祁天便告之一二,并把他的疑虑说了出来:“宋止行说他是人,但既是人,又为何能够沈睡百年後再醒来,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是了,当时我师父派我出来时一脸沈重地对我说,主西方的煞星蛰伏近百年之後於近段时间又重新显现,他觉得这或是预示天下大变的凶兆,仔细一算便派我来到此处附近调查一二,後来就查到了这谭阿身上。”
“为何会查到他身上?”路祁天不解。
凌息摸了摸身边的大刀,低声道:“来到此地时我也毫无头绪,在江南此地待了数月之久才遇上一些怪事,我留了心眼便明察暗访,寻了一个月余才查到些线脉。这谭阿化名为佟羡,装成一名商人看似正经做生意,实则却伏下不少人力在江南各地,起初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後来才知晓他是在找某件东西。谭阿不仅自己派人寻,还请了不少赏金猎人帮他寻,我便是在他这些偷偷摸摸的行为中看出端倪的。一开始我只奇怪佟羡一个正经商人为何要这麽做,於是去查他的底细,结果一查,查到不少事情。原来他的真名是谭阿,是某个不名组织的神法祭司,看来,今天这个黑衣人便是这个组织的真正头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