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未七天
  发于:2009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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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淳熙看着那个笑容,突然寒到了骨子里。记得第一节经济课上,殷迟觞就说过,最优秀的商人懂得将一切所有资产运用为换取利益的工具,就像他的微笑,职业到完全看不出是职业微笑的地步,分辨不出真假。微笑是最廉价的无限资产。
  慢慢眯起了眼睛,殷淳熙字句清晰地说:“原来你把我当做潜力股。那好,多谢你的赏识,我一定不辜负您老的厚望,还您最大利益。”
  殷迟觞猛的抬起头来,愣了愣,殷淳熙已经摔了门出去。
  这年殷淳熙十四,正是从那句话开始样样都逼着自己做到最好,虽然平时嬉笑如常,但性子却越来越倔了。
  往后下再大的暴雨,即使有一次殷淳熙卧室的窗户被雷击破,他也没再半夜爬进殷迟觞的被窝。
  其实那一晚殷迟觞听见玻璃碎了后就再也没能睡着,一直坐在殷淳熙卧室门外的地板上抽烟。头仰起靠着门,听见屋里传来闷闷的抽泣声,像是某人用被子把头蒙上了。
  很轻,很压抑,可是倔强的很。
  许多年后殷迟觞偶然间发现了殷淳熙的日记。简简单单的格子封面,写的人似乎很懒,只写了几页就甩手不干了,字迹极度幼稚。
  有一段写道:“我妈走的那天正好下暴雨,门口的桃树被雷劈了,估计明年夏天不会再结桃子。后来每到暴雨天气我爸就很烦躁,招惹到他的话一顿打是少不了的。以前喜欢下大雨时去钻殷老妖的被窝,后来不想了。妈的殷老妖拿我当股票,恶心。”

  第五章~第六章

  【5.】
  殷淳熙十八岁时就快高考了却毅然退学,入了黑道混着,理由是被一群小混混惹毛了。
  殷迟觞点了根烟,身体后仰。细长的手指夹着烟优雅非凡,却不知怎么还有几分商人精明干练。挑眉看了看:“这么说那几个人是因为你抢了他们老大的女人才拦你的?”
  殷淳熙先是点头,然后有些恼火地摇头:“没抢他女人。那蠢女人是学校校花,天天缠着我。我没理,被缠烦了就搁了句狠话,那蠢女人就抽抽搭搭地跑去找他们老大,说我吃她豆腐。妈的她瘦跟鬼似的有什么豆腐吃!”
  “小熙,对女人要有风度,要怜惜她们——”
  “殷老妖你白痴是不是?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下贱,一个比一个八婆,有什么好的!”
  “不想想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小子,没女人哪来的你?”一直坐在桌子对面听这两人唠话的老警察终于不再沉默,用中指骨节敲敲桌子,“到底是年轻气盛,别人拦你一下,惹你一下你就爆啦?以后路还远者呢,你要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咱俩以后还有机会天天见面 。小子,跟殷先生好好学着!”
  殷迟觞无所谓地笑了笑,塞了个红包到那老警察的口袋里:“别太抬举我了,李局长。这是都怪我没教育好他,给你添麻烦了。”
  李局长嘿嘿笑,手插进口袋里,起身把这二位送到门口,最后还拍了拍殷淳熙的肩膀说:“小伙子好身手,那几人被你打得估计能一个星期下不了床。”
  殷淳熙没说什么,神色古怪。
  出了局子,殷迟觞说:“你又害我损失不小。”殷淳熙面无表情:“这还是警察局吗。”“什么叫警察局?”殷迟觞又点上支烟,眯起眼睛笑了笑:“不过是政府的看门狗。上头主子在家,来了一只老鼠它都要追着咬死。上头主子不在家,扔块肥肉给它它就向你摇摇尾巴,尽情吃它的肉,家里随你偷。”
  殷淳熙嗤笑一声,过了会儿漫不经心地说:“让我入道吧。”
  “好人当腻了还是被拦烦了?“
  “烦了也腻了。”殷淳熙说,长呼了一口气。
  “好,随你,高兴就行。”殷迟觞抬手指向一片闹市区:“我借你一百人,工具任你挑。两个月内收了那块地方。办得到的话,一百人归你,外加两百。”
  “出手很大方啊。但如果我办不到呢。”
  “我一手栽培的人怎么可能办不到。我相信有你帮我的话,这场赌局会赢得更快。”年轻男子狭长的眼睛里盈满了阴霾。
  “当龙头很好玩吗?没想到啊没想到,殷老妖,连你也陷进去了。”
  殷迟觞微笑,看着闹市区此起彼伏的高楼淡淡开口:“其实啊,小熙,我不像别人想的那样充满抱负。我只是怕被阴影遮住。为了日后的安宁,我就得成为最大的一片阴影。”
  收地盘说白了就是打架和善后,像野兽抢占领地一样。
  一个月后,殷淳熙收了大半地盘,挂了不少彩,改变也不小。
  修长的身材,还是很白皙,卷曲的短发挑染了几撮金棕色,在阳光下像极了天使。可眼神恶魔一样锋利,笑起来时不再傻兮兮的了,而是带了三分邪气。左耳三个洞右耳四个洞,七个耳环上刻着不同的图腾,饕餮、贪婪、懒惰、欲望、傲慢、嫉妒、暴怒,七原罪汇集在此。而脖子上多了一道妖冶的纹身——缠藤蔓的逆十字架——殷家家徽。殷迟觞也有这个纹身,不过是在手腕上。
  “在道上混很辛苦不是?”殷迟觞一边给他清理手上的伤口一边说着,“又伤到了……”
  殷淳熙甩开手:“一点小伤不碍事。”
  “留了疤我看着不舒服。”殷迟觞又把他的手拽过来认真包扎,头也不抬。
  “我都没感觉你有什么可不舒服的?”殷淳熙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颇讽刺。
  殷迟觞动作停了停,抬头眼神古怪地看向他。
  “哎,你不会是喜欢我吧?你就是嘴硬了点才张口闭口投资呀利益呀——是吧,嗯?”殷淳熙站起了身,斜倚在桌边笑得极是邪魅,跟挑逗纯情小姑娘时一样。
  “当然喜欢。”殷迟觞站起来,“有人不喜欢钱么?”
  愣了愣,突然发觉自己的身高跟面这人前差不了几厘米,殷淳熙笑得益发勾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错了。是象嘴里吐不出狗牙。”殷迟觞纠正道,揉了揉殷淳熙的头发转身便走。殷淳熙在后面叫:“哎哎哎哎哎……你溜这么快干嘛,心虚呀?”殷淳熙停了停,回眸一笑百媚生。
  【6.】
  又过了一个月,殷淳熙彻底收了叶家的地盘,退了学,正式入股殷家企业。
  殷家大当家的——即殷迟觞他爹——叫殷独步 。这一家人的名字都是又复古又江湖。老子叫殷独步,大儿子叫殷断天,二儿子叫殷迟觞,还有一个女儿叫殷赋雪。其他三人的名字没什么可多说的,就二儿子的名字有点来头。
  话说二十多年前,殷母抱着二儿子等殷父回家吃二儿子的满月酒,殷父和一帮兄弟正玩在兴头上,忘了这码事。殷母有心脏病,待殷父回到家,刚骂了几句打了几下就发病了。这一病就再没能醒来。殷父很自责,所以才给二儿子取名殷迟觞,这名儿说白了就是“回家喝酒晚了,娘子啊对不起呀对不起。”
  殷淳熙听手下一个四十来岁的老江湖说了这些后,笑得喷饭,觉得这一家人太诗意太侠气了,不去拍古装戏实在亏了他们。死个老婆便取个不吉利的名字,估计以后殷迟觞是淹死在灯红酒绿里的。
  除此外,也终于知道这家人是干什么的了。
  第一:经商。跨国公司都开到德国了。
  第二:走私军火。从最撒旦主义的美利坚合众国偷渡枪支弹药,转手就卖去了那片上了年纪的丝绸之路。两边倒腾着,赚间利。
  在公司大楼豪华的障眼法下,走私运动热火朝天。条子们得了肥肉后便都患了白内障,就算有新来的怀疑也不会来彻查,就算来彻查了也绝对空手而归。因为这条丝绸之路全线受控,防护壁一层垒一层,具体情况只有殷独步和他两个儿子清楚。
  殷淳熙回忆起来,记得殷迟觞衣服里装着一把被他自己改造成打火机的袖珍组装枪,SIG水准的超精准瞄射,一流射程,一流爆发力。外形是很复古的左轮,轮里有一空装的不是子弹而是甲烷,壁内一根引线导到枪口,平时当打火机用,非正常时左轮一转就成了枪。殷淳熙知道后每次看见他一脸漠然地用改装枪点烟都会紧张,怕他一不小心走火自杀,而殷迟觞某时心情好,亲自给殷淳熙点烟时,殷淳熙会以逃逸速度窜往火星避难。殷迟觞有没有过利用给人点烟的机会杀过人,这问题谁也不知道。问了他他也只是一笑了之,从来不答。
  殷迟觞身上还有什么暗器?殷淳熙某日神神秘秘地逮住一外号小灰的弟兄,问。
  小灰年龄比殷淳熙小入伙却要早上三年,广州那边来的,血统不纯,因眼睛虹膜有些灰色而得名,也因此,那双眼睛望起人来会有隔着烟雾的感觉。就这样一眼秋水地瞟过来,看似悲哀地说:“二少爷满身都是暗器。你可别被他那一脸柔柔软软的奸笑给唬了。”
  长叹一声,小灰接着讲:“二少爷脖子上那项链你记得吧?就是用金丝缠着子弹挂上去的 。那子弹不是空的也不是假的。你视力够好的话大概可以看到尾端有个缝,就像能从那拔开的样子。没错,那是颗手雷。”
  小灰继续:“二少爷烟盒里有一半的烟是炸弹,点上后十秒钟爆炸,杀伤力八平米。能不混淆真烟假烟也算是技术活。搞不好改明他递盒烟给你,你抽到第三口就被炸成花了。”
  小灰再继续:“你知不知道你们住的那别墅哦——”被殷迟觞一把捂住嘴:“别说了!”
  再听下去会天天被有关扫雷的噩梦纠缠的……所以,耳不听为净。
  半晌,殷淳熙觉得不对劲:“这么私密的事你怎么知道?”小灰颇骄傲:“你没入伙的时候我在二少爷的办公室打杂,研究的。”
  殷淳熙赞叹:“好眼力。”
  小灰笑眯眯:“所以二少爷才把我派来你身边呀~”殷淳熙瞪大了眼,颤抖着食指:“你监视我???!!!”小灰拍拍他的肩膀:“节哀。”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走了。殷淳熙望着他俊秀的小背影几乎想为他唱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别复还……
  这以后,殷迟觞常常看到殷淳熙那纯良的笑脸就会感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越美的人越毒!(这不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么……)
  世道就是这样,越美的人就越毒,比如小灰美人,更比如殷二少;越繁华就越黑暗,比如殷家企业。越正义就越虚伪,比如局子里的狗儿们。
  或许是明白自己罪大恶极,殷迟觞每逢周末总会抽出一个早上去教堂听祷告。坐在巨大的十字架下,闭上眼睛。每次去,必会威逼利诱,用尽一切手段拖上殷淳熙。
  神父的声音安详空洞,在教堂里一直一直地回荡。最后,念完主祷词,殷迟觞这美利坚来的羔羊会十指交叉抵住额头低声一句God forgive me,Amen.
  可不管怎样,从身不由己到心甘情愿,从纯白到污黑,从呱呱坠地到叱咤风云,还是在不停下落。
  一步步走向看似繁华的地狱。

  第七章~第八章

  【7.】
  我昨晚梦见你死了。我说的是真的,但梦一定是反的。希望如此。
  梦到你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听到风声了,可是没转头。听见了你落地时的声音,血流得像小溪一样欢快。梦里你死时是快乐的,但我背对着你掉眼泪。然后就醒了。
  应该是每日太担心你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我告诉过你我喜欢你,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
  原理很简单,很符合逻辑 。
  第一,我习惯了吃你做的早饭。第二,我习惯了你靠我很近。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睡在我身边,我半夜里会把睡我旁边的人踹下去,你例外。第三,这一点最重要:你需要我在。你还不够成熟,有很多事你一个人担不了——至少是我觉得你担不了,我希望可以帮到你。
  ——晚清的BLOG
  从不留意花边新闻的殷淳熙偶然看到这篇博文。之所以看到,是因为这文太出名了,被评为年度最深情告白文。
  文下N条短评,大概都是些“这小俩口子太让人眼红了”、“哪个女人这么好,还会做早饭?!抢来抢来!”——之类的。
  殷淳熙拼命用鼠标砸头——因为前一秒他还在将文里的前两点朝自己头上套,然后猛然醒悟:我他妈的为什么会这样想?!
  殷迟觞正端着杯咖啡走进书房,不紧不慢地放下咖啡,拉走殷淳熙手里的鼠标:“别砸坏了,你赔。”说着往显示屏瞄一眼,再瞄一眼还沉浸在苦恼中的某人,笑得像只千年狐狸:“小熙在自责什么呢?明晚有公司的平安夜会餐,你战绩最大一定要参加。老爷子可是指名叫你去的。别把自己砸傻了。”
  殷淳熙极度郁闷,差点把咖啡泼过去。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平安夜会餐。
  殷淳熙穿了件羽绒服悠悠闲闲就晃来了,被小灰强行拉到酒店的更衣间换上一套别人剩下的皱巴巴的西装,衬衫领子扣到最顶头,领带紧得能勒死人。小灰曰:“殷老爷子就喜欢看年轻人有朝气的样子。不错不错。”
  是不错。殷淳熙坐上饭桌后,即使有暖气吹着也还打了无数个很有朝气的喷嚏。
  桌子很壮观,殷独步在,阴沉沉殷断天在,华丽丽的殷赋雪在,当然,殷迟觞也在,还有各部门的经理和几个业绩优秀的唯唯诺诺的小职工。
  所以冷场了。从开始十分钟到结束前三分钟都在冷场。
  殷淳熙拼命打喷嚏,搞得像是在为冷场而尴尬。殷迟觞坐在老爷子旁边,不时远远看过来,然后忍着笑容埋头吃饭。
  殷独步一直乐呵呵地笑,为了缓解气氛讲起了脑筋急转弯:“从前有一个人长的像电话,某天他去逛街,他走呀走呀,大家猜猜会怎样?”桌边众人互相对视,神情古怪地无奈地摇头。
  殷独步笑得露出满嘴黄牙:“他挂了。”
  有人爆笑两声,然后满桌人都乐呵呵地了。殷断天不再阴着脸了,笑得像男人版蒙娜丽莎。
  殷老爷子受了鼓舞,继续:“从前有辆车,车上坐四个人。驾驶座上坐的是一名男子,叫小王,今年三十三岁,小平头,戴墨镜;副驾驶座上坐着个女人,烫大波浪,穿狐裘大衣,拿貂皮手袋,手指尖夹着跟女士烟;左后方坐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很悠闲地闭目养神手表样式很简洁。右后方坐的是个中年男子,抱着台笔记本,正在查看股市。请问由这些线索可以推出的车主是谁?”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车是那老人的——鬼都能看出来那开车的和那一女人、一老头、一男人分别是司机、殷赋雪、殷老爷子和殷断天。
  老爷子大笑三声:“错!车是从前的!”
  众人沉默的瞬间殷淳熙很不巧地就在打喷嚏,于是瞬间成了众人眼中的靶子,无数白眼扔过来。殷淳熙脸皮厚,全当看不见,继续扒他的饭。
  老爷子抬起一边的白眉毛盯他看了一会,说:“年轻人真是有朝气啊。”
  殷淳熙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隙,抬头冲老爷子笑了笑。老爷子乐了:“你就是迟觞一手栽培的那人吧,不错,不——”第二个“错”字还没说出口,只听一片哗啦啦哗啦啦——殷淳熙堆在盘子里的螃蟹壳城堡倒塌了。
  老爷子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嘴里,看了一眼殷迟觞,后者淡笑如故。
  殷淳熙离了席去洗手间擦他的衣服时,殷迟觞随后跟了来,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一个劲地笑。殷淳熙不悦:“我拼命给你丢脸,你还这么高兴?”
  “干嘛想给我丢脸?”还在笑。
  “整你玩呗,多简单。”殷淳熙烘干了手,捏了捏殷迟觞的脸,长笑而去。
  【8.】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等大牌们都出了门,小职工们才敢离开。
  殷淳熙为了这场传说中的盛宴而一天没吃饭,宴会上就他吃的最多——已经快走不动了。
  摇摇晃晃刚出了门就被小灰拖去换衣服。厚厚的羽绒服终于上了身,殷淳熙舒坦地伸个懒腰。小灰不耐烦地捣捣他:“弟兄们都在等着你呢,快点!”“等着投胎呢?”殷淳熙边走边笑着,“不过投胎也要等着一起走?我可不知道有什么地方的女人能一胎生这么多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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