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下)----clairekang
  发于:2009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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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上次之后就没有了?”
  “没有。”
  “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
  真希问不下去了,他不明白藤真身边的人为什么一个一个离他而去,他还发现自己竟也离他而去了——藤真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两人静静地坐着,隔了很久,藤真开口道:“警察清理了很多东西,我相信不久之后,bi药会永远消失,到时候我就回家,回我家诊所……”
  “还会有新的药出来,ci,di……”
  “是。”
  “健司,最近我突然想起,小爱自杀的前几天,曾问我,人究竟为谁而活。她说若不是怕父母伤心,我伤心的话,她早自杀了。”
  藤真侧头撇真希一眼:“你还爱着她?”
  “健司,你……是不是为藤真老师而活呢?”

  第三十一章

  那天藤真精神特别不好,真希勒令他回家,他只好收拾东西回了对面。已经快一月了,街上到处时圣诞节的彩灯,实验室里也为了配合气氛搞了些花花绿绿的圣诞树模型,然而没有一个人有心情过这个外来的节日。上个星期,大家又在这组新设计的复健方案上增加了一方特殊混合药剂,药剂供给不能断,给药的时间和药量甚至如何混合都得严格经过主治医生的控制。那天上午刚好有一批国外交流学者来实验室访问,看了药物方面的报道之后他们都想知道药是谁研发的,疗程是谁设计的;虽然实验室的人对答案心知肚明,可大家都没招,只是说药是卫生局直接给的,自己只是拿东西办事。这样劳神的治疗方案虽然折腾人但疗效显著,实验室里每一位医生都痛并快乐着,天天捏着小试管晃来晃去;藤真虽得满实验室乱窜做指导,但成功是最有效的麻醉,他浑然不觉得累。
  晚上十点左右,真希晃好了自己的小试管,最后一次记录病人的脉搏之后,他锁好门,同乙竹一起出了复健所。今天是二十三号,后天就是圣诞节了;今天也是发工资的日子,两人捏着提款机里打出的小纸条,惊喜地发现所长大人几乎给了双倍工资。工作这么久两人也累了,他们去附近的夜宵店吃了点东西。一路上,两人一直谈论着藤真,乙竹说藤真是旷世奇才,真希说藤真平日做事不爱认真,一旦认真了却是能力惊人,这正是藤真的特点。吃了饭出来,真希看着斜对面的澡堂,突然怀念起了很久之前,自己、藤真还有牧三人来光顾澡堂的情景。他转头对乙竹说:“你陪我去看看藤真好不好?”
  “他下午回家睡觉,可能晚上没吃东西,”真希走回那间夜宵店:“这里的肉丸他可以吃,我带点给他——反正顺路。”
  乙竹觉得真希像藤真的老婆。他陪着真希去了那栋破旧地楼房,一路朝里走,他不敢相信地问:“你们就住这里?藤真他挣那么多钱,怎么不住好一点?”
  真希推开门,一路蜿蜒,上坡下坎。房间的门虚掩着,听着里面一声又一声有力地凿子响,真希摇了摇头。他推开房门,理所当然地看见了挥汗如雨、忘我雕塑地藤真,藤真还穿着那件背心,手臂上狰狞地肌肉折出无数块斑驳地阴影,脱下白大褂,文弱的藤真医生竟掩藏着这样一副身子骨。乙竹和真希同时止住了呼声,两人都不知为何地不舍得打扰创作中的藤真。结果真希将肉丸挂在门把上就出来了,出来时,他和乙竹回头看了看藤真手下那座巨大地雕塑,那是一个半坐半卧的人,手朝上举。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下公车后,乙竹吐了一口气,低声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你也觉得不对头?”真希惊愕地看着乙竹,思索片刻,摇头道:“不行我回去看看……”
  真希小跑着离开了,乙竹看着真希逐渐消失地背影,慢慢举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此制止住恐惧带来的恶心感。他死死闭上了眼睛——天啊,推开门那一瞬间,他以为那座雕像是活人……

  第三十二章

  坐在出租车上,真希摸出手机,拨给了牧。牧正陪小莲睡觉,他轻声道:“……真希?好久不见。”
  “你是不是很久没和健司联系了?”
  牧不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搬出来了?”
  “知道,上次他说了,残间薪住那里。”
  “薪也回东京了,”真希闭眼:“他一个人。”
  牧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的儿子,去了走廊:“我最近查药,有点忙。药查干净了藤真才出得来,光是关你们实验室有什么用。”
  “查得怎么样?”
  “再给我几天,就几天。”牧眼神深得很:“……再给我几天——你打来什么事?”
  “牧……健司不对头。”
  牧一惊:“什么?”
  “我说不出来,但他最近看起来很奇怪。”真希胸口那股恐惧感又来了:“藤真老师快不行了,我又觉得……我又觉得……老师如果死了,他……”
  “他?”
  “他……他也无所谓活了……”
  牧吓得差点呛到。真希一下子疏通思路了,口齿利索,他连珠炮一样说:“你和健司是不是为了薪的事吵架了?薪最近也和健司吵架了,薪吸毒成瘾,健司让他戒毒他戒不掉,两人为这件事吵了很多次。最近老家的人尽打电话过来喊健司放弃藤真老师,连师母也打。他最近工作忙,一个人照顾所有一期病人……上次还有个一期病人突然发疯,差点把健司戳死……”
  “你在哪里?我过去……”牧挂下电话,披了衣服匆匆下了楼。
  真希重新回到了楼下,他再次推开楼下的木门朝房间走,这段路自己曾那么熟悉,现在却也陌生了。他走到了自己曾经的住处,门把上还挂着那袋肉丸,里面却没有了凿子的声音。真希站在门口要推门,可心里有种感觉,他害怕得不得了,这使他推门也推得小心翼翼。
  那座雕像还那样摆着,那人还朝天伸着手臂。藤真睡在雕塑旁边,紧紧靠着雕塑,像搂情人一样。真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人又在一秒中内犯困,蜷去地上睡觉了。他轻手轻脚走去藤真面前,要替他盖衣服……
  藤真倒地的姿势很古怪,真希察觉到不对头,猛地蹲下地,摇晃着藤真大喊:“健司!”
  藤真摇不醒,真希拍拍他的脸,继续喊:“健司!”
  他赶紧探藤真的呼吸,随后摸脉搏。藤真的脉搏很弱,真希不确定状况,想喊救护车又本能地觉得没这个必要,毕竟他自己就是医生。他冲去自己曾睡过的那张床,要拿听诊器。趴下去时对面的门开了,牧推门进来,紧张地问:“你干什么?——他怎么在这里睡觉?”
  真希跪在地上没说话,牧再次看看地上的藤真:“他怎么了?”
  真希摇头。
  牧赶紧走去藤真面前,也像真希那样拍藤真的脸:“藤真!”
  “他好像……好像低血压……”真希思索着:“明天我送他去医院……还是现在?”
  牧一把抱起藤真,正要朝车上跑时,藤真突然迷糊着醒了,好像牧吵到他睡觉般。牧和真希惊愕地对看,真希一指床,牧马上将藤真抱去了床上。藤真迷迷糊糊地,看样子好像是好久没睡觉、好不容易能睡着却被人吵醒一样,牧不敢碰藤真了,低声问真希:“……他在睡觉?”
  真希静静地思索这几个月来藤真表现出的各种症状,牧不知所措地站着,不好打扰真希,也不敢乱动藤真。真希的脸越来越严肃,呼吸也紧了;牧皱眉问:“你在想什么?”
  真希走去床头柜,拿出里面的医药箱,找出了针管和瓶子。他走去藤真旁边,蹲下来,拿出压脉器,扎好了藤真的上臂。消毒之后,真希拍出血管,利索地将针头扎进了藤真高高凸起的血管,牧想到了什么,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真希收集好血液,将瓶子举去牧面前:“就是这个意思。”
  ——“我爸的病,是孤独弄的。”

  第三十三章

  牧和真希都看着手中那瓶深红色的东西,那是藤真的一部分。两人站了很久,真希先坐去书桌边,开口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保险起见。”
  “你们最近怎么样?”
  “薪在要健司的命,”真希看着床边薪胡乱丢下的衣服,还有屋子角落那几双舞鞋:“他和健司吵架吵得动刀,健司白天所里忙,晚上不睡觉,光陪他……”
  牧不知道“动刀”什么意思,他仔细看藤真的手臂,小臂上真的有伤口,还是红色的,根本就才长好。他一下子弹起来,想摸又不知道能不能摸,真希没好气道:“不是那些——不过那些也是薪搞的,当时有人开车撞薪,藤真冲上去阻止,手臂卡在了车玻璃里面。”
  真希转头看牧手臂上的伤,也是新伤,看就知道是最近打架打的;那伤口吓死人,真希想说牧不要命了,不过想来藤真都不干涉牧打架,自己就更加不好说了。真希奚落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不受伤不舒服。”
  牧拉下袖子,对真希说:“你帮我进你们所看看号码,之前诚野做药,发货的时候要标个号码在盒子下面,那个号码你们里面自己也该有记录。你帮我看看n19287后面是a还是p,或者其他什么字母,我就差这批,和另一批还没追到,另一批是新药,不是你们里面的。”
  “在哪里看?”真希认真记下编号。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牧本想埋头,又想到藤真就在下方,目光立刻像触电一样跳去了对面。他盯着那座雕像说:“现在两组人做事,另一组针对实验室和残存的运货警察;其实实验室和警察都不是根本,药在市场,药才是关键。”
  “新药是不是实验室的专家做的?”
  “也算,笛木和他的合伙人,两个都曾跟西海做药。”
  “他们打算继续做下去?”
  “笛木有这个打算,”牧还是不敢看藤真,目光游离:“你看报纸没有,警方在长崎查获一间非法制药工厂——地方我查了,但人跑了,人跑了就还要做,做药赚钱。”
  “另一个人呢?”
  “收手了。”
  “赚够了?”
  “不清楚。”
  “是不是四年之后,神奈川又要成立一所‘神奈川实验室’?”真希颤抖着:“还是像bi5一样,越来越有效率,要发病半年就发病?我们就永远留在这里给他们擦屁股?”
  “听说笛木手上的药没有副作用,”牧耸肩:“谁知道……”
  “有什么药没有副作用?”真希狠狠拍了下桌子:“水喝多了还死人呢!哪种药反而没副作用了?!我看我和健司是疯了,新间和荻原疯了,知花和乙竹……我们大家都疯了!做药的不管人死活,吃药的不顾自己死活,到头来,我们反而要负责他们的生死……”
  “做得不开心就离开,”牧皱眉瞥了真希一眼,他不希望真希将藤真吵醒:“你和藤真要走随时走,我负责警察和政府,没人查你们……”
  “你当我们是什么?”真希怒目瞪去牧:“你以为我们是高兴做这个,哪天不高兴了再走就是了?”他轰然站起:“那是一条命,你眼前是一个活的东西。养盆花养久了都有感情,天天照顾她们我和健司怎么会没感情……你以为健司喜欢留在那里?他闲慌了,要呆在那里……养了半天自己养的东西还差点戳死他,他闲了……”
  牧悠悠地看着真希,真希受不了牧的眼神,大骂道:“就是你们这种人太多了,一条命也是一条命啊,这种感觉怎么跟你形容……你是不是认识做药的人?你哪天抓住他们了记得跟他们说,他们是在害人,在杀人,”真希撑着头,找不出词了:“可是他们根本不觉得杀人是大事,怎么会这样,那是……那是一条命啊……他们不是光在做药,他们做的事情是在害人,在让其他人伤心……你们怎么那么不负责任呢……”
  牧听不得这些东西,他看看真希再看看床上的藤真:“你们太感情用事了。”
  真希气急,想要骂牧,又找不出什么东西来骂,一时间脸憋得通红。他喃喃道:“我知道健司为什么跟你吵架了,我终于知道了……健司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凭什么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不是救你他何必进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真希指着牧的鼻子破口大骂:“……不是进去他怎么会被……他怎么会被……”
  牧突地跳起来,一巴掌挥去真希指着他的手,咆哮道:“我跟藤真做什么,跟你狗屁相干!”
  他转身要走,真希抽着冷气说:“你们每个人都欺负健司老实!”他狂吼道:“你走?你敢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你就会跑……”
  牧一个急刹车,先是想打架但面对真希实在挥不出拳头,然后他想骂真希“你还不是藤真拿命换出来的”或者“你还不是跟他吵架“之类的,但这样吵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心里又烦又乱,也不想再让谁提醒他他对藤真的内疚,所以他忍下脾气,摔门出去,直接开车上码头打其他人去了。
  真希喘着气,满腔怒火找不到地方发,简直想打人。这下他倒是明白了,牧非要打得头破血流的道理,藤真非要凿个一整夜的感受他都明白了;要不是怕毁了那么好的雕塑,他现在就想拿那个锤子敲几下石头,让那铿锵地声音刺激自己的神经,让手掌间的震痛撞击自己的心,好把情绪砸出去。他走去书桌边,学着人家发脾气那样踢桌子,踢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没见脾气真发出去,他只好走去藤真面前观赏藤真健司。藤真大概给闹醒了,迷迷糊糊地,但又不想起来,所以不断翻身,在床上动来动去。真希趴去他耳边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回来了?”藤真很努力地睁开眼看看真希,闭眼道:“……你回来了……”
  这下真希的气立刻飞去了九霄云外,他被感动得一塌糊涂。鼻子酸酸的,他推推藤真:“你要不要吃点粥?我去煮。”
  藤真遮着眼睛点点头,一边点一边就这么又睡了过去。真希雀跃地蹦起来,跑去炉子边煮粥了,他打开冰箱,想找点东西加进去,开冰箱后才发现冰箱里面除了玉米和白菜什么都没有。以前冰箱里面总是有好多吃的,藤真那么会做东西,薪或者牧过来的话几人更是要做一大桌菜;看着单调的冰箱,真希回头看看藤真,想这人最近都过着什么鬼日子。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藤真起床后灌了四大碗粥,喜气洋洋地上班去了。真希问藤真请了半天假,扯谎说自己去市区给妹妹们买点圣诞礼物。藤真马上拿出钱包里所有的钱——也没几张——塞给真希说也帮我带点心意,谢谢您父亲常年替我爸妈做衣服。
  进所里藤真就听知花医生说今天又要来病人,不过还好,只是一人。最近病患恢复得不错,看着要过圣诞了,藤真让所有人在休息室集合,看要不要明天让野野山先生做顿好吃的,医生护士,还有能动的病人一起,咱们大家聚一聚……
  “有十九名病患可于下个星期一转入第三期,”乙竹欣慰地说:“要不延一延,下个星期一开,人多热闹一点。”
  藤真正要说可以,身后的门开了,西海先生对藤真说:“所长,外面有警察。”
  藤真一愣,大家都朝大厅走去。大厅里有十名警察,全副武装,藤真和荻原对看一眼,两人一同走出了复健所的大门。
  门口黑压压全是人,有媒体有警察,有政府官员还有看热闹的……藤真知道出事了,脸上反是更加平静。正对门口那辆警车里走出一个人,藤真认得是神奈川警署的庭山。庭山上前,拿下帽子朝藤真点点头:“奉命办事,藤真所长给个面子。”
  “查东西?”藤真奇怪道:“这么多人?”
  “这次任务布置得严,清查期间复健所暂时关闭,病人也请所长帮个忙……”庭山指指身后那排救护车:“……帮忙搬一下,暂时转入神奈川市立医院……”
  藤真愕然:“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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