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下)----clairekang
  发于:2009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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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薪斜靠在门上,抄着手说:“我衣服都换好了,可没说我不练舞。”
  真纪开心地笑了,薪优雅地走去真纪面前,当着众多小芭蕾舞演员的面将真纪高高抱起来,转了个圈圈。他吻吻真纪的脸颊,柔声道:“公主,你想死我了。”
  “干妈,”薪甩着一头金发:“晚上总不练舞了吧,晚上真纪归我。”
  小夜子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恶狠狠地咕隆道:“你这个晚上是指什么时间……”
  “你们在排什么?”薪埋头对面前的小姑娘们招呼道:“我和你们一起跳怎样?”
  法国芭蕾舞届第一帅哥站在面前,姑娘们一窝蜂地跳了起来,无比自觉地回了场中央开始练舞。薪揽着真纪的肩膀,这边手肘依在皮埃尔的肩上,笑着说:“不是说你跳我干妈的新作品,怎么被谢尔盖那小子抢了?”
  “我也没办法跟谢尔盖竟争。”皮埃尔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这个女人跳得好,就是太难管,老要跑。”
  新哈哈大笑,真纪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薪温暖地胸膛和有力地手臂依旧让她安心。小樱留在这边看真纪排练,薪去了隔壁房间,排练他的独舞。小夜子的独舞永远都由他来跳,在小夜子的世界里,薪总是那样美;薪的少年气质和细长身材宛如中世纪画中的牧羊人,他在隔壁排练,隔壁房间门口就挤满了人,不时发出可怕地感叹声。
  傍晚,薪拉着小夜子及真纪去了河边一间餐厅,餐厅高雅华丽,很符合薪的审美。小夜子一坐下来就说自己是叛徒,牧绅一肯定要骂死自己了;真纪和薪对看着笑了,薪拍着胸脯说:“干妈,你不要这么古板,他给真纪的我给不了,我给的他恐怕也给不了。”真纪则轻声说:“我疯了。”
  “在这里是一回事,”薪大口吃肉:“回日本你要做小媳妇自己做,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你们法国男人的生活方式?”真纪吃不来奶酪,一股脑全给了薪。
  “真纪我问你,”小夜子抱着酒杯:“如果我说,牧,在日本也找了一个,你现在什么心情?”
  真纪一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想了很久,摇头道:“不太能接受,会很伤心。”
  “上帝啊,”薪叹道:“你在这里开心过日子,他在那边寻找他的安慰。在一起时,我不知道你的事,你也不知道我的……”
  真纪笑着摇头:“绅一不会的。”
  薪不屑道:“为什么?”
  “他不敢,”真纪还在摇头:“他怕自己一发不可收拾。”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三章
  “你打算就这么下去?”小夜子和真纪睡在一张床上,两个人面对面。
  “我不知道,我越来越不懂得控制感情了,控制它的理由是什么?”
  “你准备留在法国了?”
  “我想,”真纪肯定地点头:“这里更适合我,我不想再回日本了。你知不知道,团里出事了,小樱今天下午告诉我的。麻衣疯了,三宅太太被警方带走了,还有几个人,也带走了,据说是吃了什么药。”
  “你会喜欢法国,我肯定。我来了之后就不想走了,我知道你来了也不想再回去,”小夜子抱着被单打滚:“庸司为什么不喜欢这里呢?他还是在这里长大的呢。”
  “他知道图朵先生的事?”
  “当然不知道。”小夜子抱着头看天花板:“夫妻之间没有必要什么都说。”
  “和薪在一起时,我对绅一没有一丝内疚,”真纪侧卧着:“可是一看见绅一,我就对薪丧失了兴趣,甚至一想到薪就烦。我是不是很坏?把薪当替用品。”
  “他情人无数,男男女女,你别以为你不在时他是在等你。”
  “绅一对我的忠诚给了我很大压力,可我也爱着他这点,无论遇见谁,我始终最爱他。”
  “那也还看你爱不爱跟他一起时的自己。”
  “我爱啊,”真纪像小姑娘一样在床上扭动着:“我就喜欢服侍他,给他搓背给他穿衣服,给他做饭跟在他身后走。跪在地上替他拴衣带儿是我最喜欢的时候,他会埋头望我,我会抬头看他,我知道他很满意下跪的我,我希望他满意我。”
  “小媳妇。”小夜子不屑地说:“我只给我家庸司脱衣服,脱好了扑上去,穿衣服是他自己的事。”
  “我喜欢蛮横地人,”真纪笑嘻嘻看小夜子一眼:“能管着我,让我安心。”
  “他哪天喊你回日本,我看你还喜不喜欢他管。”
  “不能有这样一天,这样我们就过不下去了。”
  “你们那个管是过家家?”小夜子奚落真纪:“拍手说好了现在不管了,他就不管你了?”
  “你说我是不是该离婚?”
  “小莲怎么办?”
  “小莲过来跟我住。”
  “牧舍得?”
  “哎呀,”真纪扯起背子蒙住头:“没有小莲多简单。”
  “我当年也这么想,现在我只想,啊,我家宝宝多好啊,幸好我有宝宝……”
  “你不后悔了?”
  “怎么不后悔?前几天还哭那,”小夜子同真纪鼻子挨鼻子:“你现在觉得一切都可以接受,离婚了小孩跟你就好……当时我也这么觉得的,觉得宝宝跟我,其他的都可以放手。宝宝跟我住了六年,那六年过了,我就再也不这么觉得了。”
  “为什么?”
  “我想,其实我不该离婚。”
  小夜子抿嘴笑,猫一般的脸,俏丽地五官。真纪看着微笑的小夜子,突然害怕起来;她扯过背子,低声说:“睡了。”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四章
  “薪,”真纪和薪在地板上休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在想,你们怎么都这么敢跳。”
  “又要说你没经历过死亡,没有资格诠释死的感受了?”
  “九岁那年,干妈第一次让我们尝试跳《阿波罗》,我和健司都不喜欢跳。”薪枕着自己手臂躺去地板上:“我们是人,怎么有权力跳神——最后还要跳它升天。”
  “你这么说,就没人跳舞了。没有几个跳舞的是王子公主,精灵小鸟。你只能跳残间薪,我只能跳鹤贺真纪。”
  “难道不是?”薪撑起来:“难道你跳的不是你自己?你其实一辈子只跳了一个人,就是你自己。我跳我自己。”
  “或许藉由不同角色探索各个角度的自己,也是了解自己内心的方式。”
  “我需要理解死才能更深了解自己?我了解自己需要当着这么多人?”薪迷茫道:“那我现在是不够了解自己?我其实是什么?”
  “思想家冥想到一定阶段多少会涉及这类问题,生死,存在的意义,宇宙……”真纪安慰薪:“这不是必须,但某一天,你就会突然来到这个问题面前。这是好事,证明你的思想境界已经走到了一定程度。”
  “你看,很多人都在跳生死,你说他们其实又理解了多少?”薪焦急道:“一部经典地作品,我不跳我红不起来,我跳了我大红大紫。我跳了,人们说我的诠释深刻,技术登峰造极——他们总是这么说——可我自己一边跳一边心虚,我内心是知道的,知道自己是还不够资格跳的……”
  “你怎么总觉得自己这个不懂,那个也不懂?”真纪皱眉道:“你非要达到什么程度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么?你的想法需要多少经历和学识的支撑才配成为能代表……你自我的想法?”
  “但至少不是这么低,”薪苦恼地摇头:“不是这么低。你看现在的编舞家,或者舞蹈家,开口就是庞大地题材,那些题材大得我光是达到‘敢理解它’这个程度都要用一辈子,这些狂妄地人。更可笑的是,你告诉他们你的理解可能不够深刻,或者不够全面时,他们还会搬出一套套说法来反驳你,仿佛世间一切事情都可以用因为所以解释清楚,是驳倒了他人就成立的。”
  “你为什么总是想这么多?”真纪抱抱薪:“我觉得你已经很深刻地理解作品了,很努力地扩宽知识面,很尽力地体验各种人生……你为什么不自信一点呢?”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一无所知,”薪苦笑道:“我没有任何经历,没有经历过战争和死亡,没有经历过彻骨地爱恨情仇,没有穷过,没有做过皇帝……”
  “照你这么说,经历越多就必定懂得越多?”真纪哑然:“小早川麻衣的家人从小带着她满世界旅游,要说见多识广的话,这个年龄没几个人比得过她……很多事是由心灵体会的,我假设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中,我设身处地地体会,身临其境,总能揣摩出一些东西。这也是你的感受,你不要怀疑它。你想当然得出的一切也是你的感受,你幼稚可笑的想法也是感受;人们的感受或多或少地共鸣着,你走得太远,大家反而看不懂你的舞了。”
  “那也不见得要在死亡和宇宙上幼稚地共鸣,”薪强调:“在爱情里一切卑微低俗地想法都立得住脚,然而死亡不是。你看,爱情这个题材的好处是什么?它可以是任何样子,因为绝对私密,所以绝对正确。十五岁的小子没有资格描写政治,没有条件谈论医学,但他永远有权力说自己的爱是真实的,你看,这就是爱情的好处,它通俗。”
  “那每一个人都会死。”
  “但都还没有死。”
  “你为什么总要钻牛角尖?”真纪不明白了:“荒木老师家宝宝也天天和你说这些?”
  “更多,我们说得更多。”薪一想到藤真心里就乱得不得了,那张血常规化验单让他喘不过气:“好多话题我不好跟你讨论,我羞于让你瞧见那些想法。还有好多话题我喜欢重复讨论,今天觉得通了,明天又糊涂了,我又要重新辩倒自己一次。还有些时候我说话是跳着的,说了这个说那个,你也受不了我。只有他适应我,忍受得了我的罗嗦,我可不要吓跑你。”
  真纪微笑道:“你们男人,终究还是只对男人说一些话,是不是?女人永远无法进入你们的世界?”
  “我从来不把小牛当男人,”薪认真地说:“他可不是男人,男人是一个贬义词,说一个有男性生殖器的人‘男人’是在侮辱他,这说明这个人好斗,好嫉妒,好面子,惧怕无法掌控……一切男人的缺点。小牛可不是男人,他不会为好面子做任何事,他也不跟外人比,只跟自己较真。他从不嫉妒他人,总是真心肯定他人的优点。啊,他也不为性焦头烂额,他是我唯一相信可以成就柏拉图式感情的人。他怎么能是男人呢!”
  “我吃醋了。”真纪摇头。
  薪大笑:“不要吃醋,谁也得不到小牛,没有人敢碰他。每一个人都爱他,每一个人都隔得远远地爱着他。没有一个人敢用‘爱’玷污他,没有人配。他把爱他的人都吓走了,还浑然不觉。”
  “吓走了?”
  “他总是用完全信任你的目光看你,他可以在你面前□裸地展现他的肉体和灵魂,他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你看到的他就是真正的他。你说面对这样纯真的人你怎么敢让他知道你其实心怀邪念?他毫无保留、无所顾虑地面对你,你难道对他说,其实我想操你?——你好意思嘛!”
  “你爱着他。”
  “没有人不爱他,”薪举起手臂对天发誓:“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爱着他,只不过不敢让他知道而已。”薪转头看真纪:“你要见了他的话,你也会爱上他。”
  “所以他没有人爱?”真纪摊开双手,像接雨滴般捧着:“因为他身边全是懦夫,胆小鬼。”
  “薪,你知道么?”真纪站起来,转了个圈:“从小我就生得比别人美丽,比别人高,比别人身材出众。可是总是没有男生喜欢我,我身边的女同学都有男朋友了,情人节时别人的柜子里总有巧克力,放学时她们都收到情书……就是我没有。大家都说,真纪条件太好了,要怎样的男生才配的上你呢?大家还说,真纪不用担心,你一定会嫁一位有钱的老公,因为真纪长得漂亮。”
  “你真的很漂亮。”薪由衷地称赞。
  “漂亮有什么用,我想得到的一切都不是漂亮能给予的,漂亮又不能帮我跳得更好,也不能让我理解出更深层次地道理。每个人都以为我很优越,班里面的女生都嫉妒我,其实除了漂亮我和其他人一样,希望有一位疼爱我的男人,渴望浪漫地感情。”真纪一下子凑近薪:“我希望我爱上一个人,能让我毫不犹豫地为他生,为他死,这是漂亮能给予的么?——漂亮帮不了我的心。”
  “你要理解丑的人。”
  “宝宝一定也一样,除开纯真,他也和普通人一样。”真纪捂着胸口:“我理解他的感受,他一定渴望一份普通的恋情,一位疼爱他的人,一个可以让他毫不犹豫地去死的爱人。他只不过纯真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
  “你不知道,”薪摇头:“你没见过他你不知道,你看到他你就知道了……他那种纯真不是任何人能有的……你去看看他的眼睛,他对我笑一下,”薪眯着眼睛幻想藤真笑得弯弯地眼睛:“啊,我无时无刻不思念他的声音……”薪半张着嘴,学着藤真的口气:“薪……”
  “我不断降低标准,为了得到男朋友我不断降低标准,身边比我丑的姑娘找到的男友条件都比我好,可是没办法啊,没有人喜欢我,我只能选择勉强凑和的。能让我产生好感的男生其实都对我有意思,我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可他们中没有一人敢上前找我说话,好不容易说话了,却又紧张得不得了,最后落荒而逃……胆小鬼,懦夫,废物,害人精……他们在耽误我的青春,更在折磨我的心。我常想,若不是遇见绅一,我不知会嫁给怎样的男人,肯定糟糕透顶……因为好的人都让普通女孩选走了,就剩下那些坏得连廉耻也不知道的男人了。”
  “没有人会遇见完美地伴侣,只要一部分合适两人就应该在一起,另一部分就需要另一位伴侣来配合。你看,我们都不止需要一位恋人。”
  真纪点点头:“或许你说得对,因为我的体内,有两个我,她们是矛盾的。”
  真纪拉着薪站起来:“我的身体里有做为女人的我,是出生时注定的;还有做为我的、独立的我,是我所特有的本性。女人的我发作时,我需要绅一;其他时候,我需要你。”
  “我的体内也有两个我,”薪抱着真纪转了几个圈,学着真纪那套说:“有高尚的我,那是留给所有人的;还有粗俗卑微的我,这个留给我自己,还有小牛,哈哈。”
  “需要多少人,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我?”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五章
  一月一日。
  藤真和父亲通了电话,说自己明天开始有三天假,准备回家看看爸爸。父亲情况不能说好但心态不错,父亲已经看不见了,手脚也没了任何力气;薪便天天同父亲通电话,读书给他听。最近薪正在读《约翰 克里斯多夫》,还在读第一部,他读故事中那段纯真地友情;两个儿子都希望父亲能撑到这本书读完。父亲说最近大风雪日子多,家里的门常让大雪封住;阿宝脾气不好,每每开不了门就要用踹,木门坏了一回又一回。还有啊,骨头茁壮地成长着,和妈妈馒头长得很像。骨头的脾气温顺性格腼腆,每天一定是和你爸爸钻一个被窝;爸爸的皮肤溃烂严重呢,米亚阿姨不得不给咱们中间隔床单子。
  真希昨天说要和乙竹去银座购物,最近,跟乙竹一起住了,真希也开始跟着追追流行什么的;那天真希把头发染成了酒红色,藤真瞪了他一上午。藤真觉得真希跟着乙竹比跟着自己时好,乙竹要打扮真希,还经常带着真希去联谊,藤真希望真希能从之前的阴影中走出来,交一位好女孩,最好是能结婚。
  病患们还没起来,知花新年夜值班,脾气不好,一直同藤真抱怨。目前病患的状况呈两级分化;所有病患都处于二期,情况好的有二十人,情况糟糕的十人,另外还有个不知道怎么定义情况的小早川麻衣,藤真和知花都有点怕她。情况好的人估计这个星期就能进入三期,写写字说说话,每天跳跳舞的,两个星期就能出去。情况坏的脑子里面病变严重,有些癌变了,有些癌变了已经切除了却又再癌变了,有些不但不断癌变还左右扩散,放疗化疗中药手术,用尽了也没点法子,藤真绞尽脑汁也救不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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