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沐感觉到季常醒了,也睁了眼,伸了个懒腰便要抱他,季常越看他越疼爱,和他滚作一起。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接著狐狸的叫声也传入耳内:“起床了起床了,胡沐你东西也卖完了,今天我们一心一意去溜达罢!”
二十六
两人穿好了衣裳,胡沐便跳下去开门,季常一把搂住他,又把他推在床上逗弄,胡沐不禁大笑起来。
季常一把压住他,压低声音道:“说,只对先生一个人好!”
胡沐挤挤眼道:“我昨晚不是说了很多次了麽?”
季常又加了些力道:“你说不说?”
胡沐笑道:“我只对先生一个人好!一直都是!”
季常这才觉得自己比胡沐还孩子气,却怎麽也不够,好像自己一直在黑暗里奔逃,终於看见一个出口,怎麽索求都不够。
胡沐倒奇怪季常平日颇有长辈风范,如今也这般耍闹,倒也喜欢。才说了一句,嘴就被季常的唇紧紧堵住,两人不顾狐狸在外面叫门,又吻将起来。
胡沐被季常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受不住了,喘著气要推开他:“先生……先生……等一下……”
季常见身下的少年脸色潮红,目光盈盈,顿时如痴如狂,只感到自己都要被吸到那两泓清泉中,永远不要醒来。他意乱情迷,竟伸手去拉开胡沐的前襟,胡沐一惊,抓住了他的手:“先生?”
季常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连忙缩回了手,正要安扶少年几句,突然头疼欲裂,忙扶著头坐到床角。胡沐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便跪行他面前拉开他的手,季常一下子像受惊的动物一样,伏到他怀里,不住的发抖。
“先生?”胡沐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季常一打开情感的阀门,好像许多情绪也跟著发泄出来,似乎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我没事……我没事……”季常一边抖,一边抱住胡沐的腰,“沐儿,你再说一遍……”
“我只对先生一个人好。先生去哪里,我就跟先生去哪里。”胡沐抚著他的背,心中微微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禁皱了皱眉,又恢复了怜爱的表情。
季常闭上眼睛,终於平静下来,好像摆脱了什麽噩梦,又开朗起来,这才随胡沐出门,狐狸早插著腰在门外等了。
他见胡沐他们出来,自然不敢冲季常发脾气,只把胡沐拉到了一边,问:“你们在里面做什麽?”
胡沐看了看不离自己三步外的季常,小声说:“我待会同你讲。”
狐狸看胡沐一脸认真,便不再说什麽,只同他们吃过早饭,牵了白马,向晋王交代了一声,三人一马又出门逛了。
一路上,狐狸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同胡沐说话,胡沐全程陪著季常,指给他看这个,给他看那个,季常也一脸满足的样子,话虽不多,偶尔点点头,笑一笑,却寸步不离胡沐。狐狸奇怪得很,和白马对望了一眼,却见白马也不大精神的样子,便摸了摸马脑袋,问:“怎麽,你也没睡好麽?”
白马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狐狸看了白马一会儿,猛然感觉到什麽,两只耳朵差点露出原形竖起来,却怎麽也想不清楚,心里烦躁起来,大步上前,拉住胡沐:“你什麽时候能同我说句话?”
胡沐见状,趁季常低头看摊位上的货品,抓紧时间对狐狸小声道:“我同季先生……好了。”
“你这家夥!”狐狸倒吸一口气,“还真做得出来……”
胡沐拉了拉他,又低声说:“我想带季先生走。”
“去哪里?”狐狸紧跟著问。
“我也不知道。”胡沐说,“我要同你讲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季先生,有点不对劲?”
“这……”狐狸觉得季常好像变得有点傻傻的,倒真看不出什麽,“我想告诉你,你这白马,它……”
还未说完,季常已又冲他们走来,胡沐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好像拉一个孩子一样,一边看季常不注意,冲狐狸使了个眼色。
狐狸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可惜他见识不多,常年在榆塘鬼混,只能感觉到奇怪,但具体是什麽,还真说不上来。他再看一眼白马,正对上白马的眼睛,一种陌生的感觉油然而升,再细看去,整匹马好像正散发著幽幽的紫光,他并不认得这种光,只是本能地觉得恐惧。强作镇定走了一会儿,狐狸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又拉住胡沐的袖子。
“怎麽了?”胡沐忙问。
“你那白马……”狐狸战战兢兢地说,“有古怪!”
两人同时往後望去,却见白马神色如常,只是有点无精打采。
难道我看花眼了?狐狸顿时有些摸不著头脑,转过身後,却再也不想和白马走在一起,只和胡沐并肩走。
胡沐眉头皱得更深了,紧紧抓著季常的手。他虽是凡人,感觉却十分敏锐,狐狸的话,他并不是全然不信的。
突然,他凭直觉再回头一看,哪里还有白马的影子!
这下,三人都怔住了。胡沐第一反应是看季常,季常也一脸茫然。他心下越发疑惑了,照理说,季常法力比狐狸高强得多,要是白马真有古怪,季常怎麽会感觉不到?他和狐狸对视了一下,见狐狸也渐渐疑惑地看著季常。
正疑惑间,只听季常说:“这白马一向很听话,怎麽会突然间走丢了呢?我们去找找?”
狐狸说:“我说那马就有古怪,胡沐还不信,刚才我看见……”
胡沐猛地打断他:“别找了!季先生,我们回客栈罢!”
说著,匆匆拉著季常要走。季常也觉得从昨天晚上开始,感觉便迟钝许多,心绪也很乱,虽有胡沐拉他,竟反应不过来要走,只定定问狐狸:“你刚才说,那白马,有什麽古怪?”
狐狸正要开口,被胡沐狠狠一瞪,忙道:“没什麽……”
“胡说!你到底看见什麽?”季常厉声问。
狐狸怕季常甚於怕胡沐,胡沐不能对他怎麽样,而季常动个指头就能要了他小命!此时被他一吓,脱口而出:“我看见……我看见那白马浑身带著一种紫色的光,好可怕……”
季常一听“紫色的光”,如五雷轰顶,怔在当场。
胡沐和狐狸见他这般,不禁面面相觑。狐狸抢先对胡沐低声说:“你季先生,恐怕也有点古怪。”
胡沐四下看看,顿时觉得十分无助,强按住有些害怕的心情,对狐狸道:“这里人多眼杂,谁知道还会出什麽事,我们先把季先生带回去再说。”
狐狸早乱了手脚,急急说:“要是他也著了魔,我们把他带回去,有什麽用啊?”
二十七
胡沐被这麽一问,心下也有些著慌,骂道:“你不要胡说,季先生哪里著魔了,你又没见他身上有什麽东西……”
说罢,按捺了害怕,向季常看去,季常正手摁著头,在想著什麽,见胡沐看他,便拉了他的手:“不要怕,先生不是著魔。”
胡沐被季常拢在怀里,才略觉得心安了些。他再镇定,对於仙妖神怪这类不可捉摸的东西,也是束手无策。
狐狸看胡沐整个脸都伏到季常怀中,烦躁地说:“你们不要这样,先想想怎麽把那白马弄回来……还是你有了季先生,便随它爱上哪上哪了?”
胡沐知道他是气话,并不理他,自顾想自己的事:白马是一定要找的,可是怎麽找,全无头绪。眼下要是季常也著道了,才是万事皆休。
季常好容易恢复了心智,听了“紫光”,又是一凛,心想事情绝非那麽简单,自己从昨天晚上,确切说来,是今天早上,便有些异样,根本不是区区一匹白马的事,若要办,可能要通知天庭才行,起码应该告诉赵毓赵烈他们一声。
正想著,心里镇静下来,才感到满街人来人往,都显得可疑起来。自己一时法力不稳,根本感觉不到白马去向,更不敢用力去想。便赞同胡沐刚才的话──先回客栈再说。
一进门,季常便用法术封住门窗,定定地看著狐狸,问:“你刚才看见了什麽,再说一遍与我听。”
狐狸原原本本说了,季常听到“紫光”二字,仍是变了脸色,当下站起来,拉了他们俩就走:“走,去找你三叔!”
“什麽?我也去?”狐狸听胡沐说过他三叔是在做天官的,他才不想上什麽天庭,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是你看见的,当然你去!”季常说。
胡沐也犹豫了,问季常:“先生,为什麽还要找三叔?他会不会要抓我的白马?能不能不找他?”
季常被他问得答不上来,他只想著紫光和魔蛊绝对脱不了干系,那魔蛊把他和季霖折腾得死去活来,如今一想互它,心里便又怕又恨。虽然第一感觉是逃回中原去,远远避开,但这样回去蹲著,留了这祸害在西域逞威风,真真不甘心。至於白马麽……还真没想过这回事。他脑海中突然一闪念:自己在中原时做的恶梦,总不过是听闻季霖死讯,还有被天兵追杀那些情景,关於中魔蛊的回忆,几乎是一片空白,清醒时候用劲想都不定想得起来,怎麽一到了西域,倒断断续续在梦中出现,现在想来那梦境也不能尽然相信,可又不能单纯当作寻常恶梦……
难道真是和那白马有关?若它真的早有魔性,自己何以看不出来?莫非是自己仙力还未恢复够?
季常这麽想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他当年中毒较浅,可赵毓帮他逼毒,也是费了不少力气,那魔毒与仙元缠得极紧,逼出来时,差点要了他性命。
可是不逼毒,天庭就不会放过他,当真是死路一条,这才冒险让赵毓对自己施法。至於魔毒实在难以完全清除的季霖,倒真是赵毓无计可施,以死相抗才救下来的……
他总算能面对过去,把事情好好顺一遍,却还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见胡沐还在等自己回答,只好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里不算天庭属地,天上也不见得管的,我们顶多是找他帮忙,大概还不至於缚去天庭受刑什麽的。”
狐狸嘟囔道:“向来天庭除妖,哪有好好缚到天庭审了再杀,都是雷轰下来,一劈一个准……”
胡沐向季常哀求说:“季先生,这白马很可怜,自小被弃於荒野。我捡到它时,冰天雪地,都快冻死了,好不容易才养到这麽大,和我情谊非同一般,你能不能放过它?”
季常何曾舍得伤他心,可又不敢保证,如果真的逼毒,若是寻常的马,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若是匹魔马,那就另说了。他下了决心,道:“沐儿,那白马身上的紫光,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连我也没觉出来,可能我的法力和这片土地犯冲,也可能是它冲著我来的,不管怎麽说,凭我之力,是找不著的。我保证,如果你三叔他们来看了,没事便罢,若有事,我一定好好保它。但你现在放著不管,一面是有可能害了别人,一面也可能是害了它。”
胡沐这才点点头,季常松了一口气,直起腰来,带两个孩子出了门。
刚一开门,便见龙女从上头悠悠荡下来,在西域阳光里,宛若天女下凡。
“季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季常本对她开始有好感,但现时情况特殊,联系当下处境,西域不管什麽人,什麽事,在他看来,都十分可疑,何况自己昨夜见了龙女,第二天就出了事。自从去毒毁了千年道行,他好容易寻回来些,使起来并不稳当,而龙女一直呆在风平浪静的西域,自己现在法力不如她也说不定。他并不想怀疑龙女,但暂时也不愿再多什麽特别的瓜葛。便道:“我带他们出去走走。”
“我这一带极熟的,要不要我带你们玩?”龙女微微偏头,不失当年天真可爱的模样。
三个人哪有心情玩,连两个少年都提不起劲来,只看季常如何应付。
季常只好指著胡沐说:“这孩子的父亲在中原得了急病,我们赶著回去看他。”
胡沐和狐狸见季常僵硬地扯起谎来,都傻了眼,只是事态紧急,都望向龙女,看她是信还是不信。
“什麽病?这麽严重?”龙女看起来不疑季常,关切地问。
季常硬著头皮说:“自然是要去看了才知道严不严重。”
他心里已经不耐烦了,胡沐连忙扯他衣袖:“先生,快走罢,爹爹还等著呢!”
季常“啊”了一声,说了一声“告辞”便抱起他们,急急踏云升上天就往东面赶。
狐狸隐隐记起云龙不好惹,满嘴灌风,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扭了头,才问:“你说那云龙真信还是假信?”
季常脸绷得紧紧的,加快速度:“此非善地,我一点不想多留,顾不了那麽多了!”
他略侧头一看,还是那长长的昆山山脉,在云中若隐若现,好像一个个沈默的巨人,立在那里,一步不离地看著自己。
飞不多时,便到了前日遇险的沙漠上空,季常觉得浑身燥热,想回江南一定要好好扎进西湖洗个澡才是。这念头只是一闪,同时间,脚便被什麽紧紧缚住向後拉,他抵头一看,竟是条白绫,而那白绫主人,正是立於云端,在不远处看著他的龙女,面带怒意:“季哥哥,你怎麽骗我!”
二十八
季常知道云龙发起怒来简直是不可理喻,忙站定云端,陪笑说:“云妹妹,我确确实实是回中原去,怎麽能说是骗你?”他边说边暗暗往下望,只见那沙漠上沙丘缓缓随风而行,移动得十分诡异。
“你先时说是带他们出去走走,後来又说是这孩子爹爹在中原得了急病,这孩子一看便知是在西域长大,哪来中原的爹爹?”云龙蛾眉倒竖,看来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狐狸看了胡沐一眼道:“她现在才想明白,倒也不晚。”
胡沐倒觉得这云龙早看出不对,越想越气,这才追上来。不过这麽胡搅蛮缠,也太让人心烦了。这时,他向脚下看去,也觉得下面沙丘有异,便拉狐狸去看。
这时,季常还在说:“云妹妹,这孩子母亲随人改嫁到西域来的,他的亲生爹爹,真的在中原啊!”
说罢,便弯腰去解腿上的白绫,那白绫被他法力一碰,便松弛下来。哪知龙女又使神力一抽,差点把他拉了个趔趄,好容易才站稳。他不禁有些著恼了,向龙女看去,只见她道:“要我信你,便带我去!”
季常真的生气了,说:“我真有事,你不要无理取闹!”
说罢,又驾云想走。龙女一边收白绫一边冷笑:“你被毁了千年道行,现在又能到哪里去?”
季常顿时被触到痛处,怒从心起,脚一蹬,绷紧的白绫霎时断开,带著一股火苗,直扑龙女面门,去势不猛,并不能伤她,只想给她给个警告:莫再纠缠。
哪知龙女避了火苗,仍紧紧追了上来,季常回头,怒道:“你既知我毁了千年道行,还苦苦相逼,到底是图什麽?”
龙女不再答,只驾著云跟著,眼神十分认真执著。
这时,胡沐喊了一声:“季先生,小心下面!”
季常向下一看,那片沙漠果然不对劲,沙丘渐渐汇集,竟越汇越多,越汇越高,化作一只巨大的人手,伸将上来,一把向他们抓去。
季常忙向旁边一躲,回头喊道:“云妹妹,你搞什麽鬼?”
龙女看来也大出意外,才说了声:“不是……”那巨手没抓住季常,便向她扑去,她急急闪了,巨手没扑成,倒扑在沙地上,又散作流沙。
还不等众人松了一口气,狂风大作,吹得他们驾的云东倒西歪,那沙被狂风扬到天上,纷纷往他们脸上打来。
季常护住怀中二人,喊了声:“起!”三人又向上升了不少,高出了狂风作乱的所在,回头一看,龙女也跟了上来,急急辩解道:“季哥哥,那不是我,我只是想带你回去……”
季常打断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看那沙怪并不太厉害,你快回去罢!”
龙女摇头:“季哥哥,我非带你回去不可!”
季常再也不想和她废话,他功力时强时弱,趁著此时日光大盛,法力上趋,便在飞云上使尽了全力,那飞云向前一蹿,便远远把龙女甩在後面。不一会儿,他们终於到了中原地界,季常和狐狸看著下面人间渐渐恢复熟悉的山青水绿,都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