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做牛郎啊!----嘉兽
  发于:2009年09月05日

关灯
护眼

  黎里树冷得嘴唇打颤,惊魂未定地望著犹如从天而降的谭乐:“没有。……我被弹射的流弹吓到,不小心掉进了海里……”
  “唔,对不起,是我的枪法不够好。”谭乐一边说,一边又使劲亲了亲他湿漉漉的头发。
  “……”
  “你没死,实在是太好了。”他的语气里有他听不懂的如释重负。
  偷渡的汽轮已经开远了,现在茫茫大海上只有他们两颗载沈载浮的人头,而码头上的人群早就因为谭乐跳海而喧闹起来,临时租来的快艇正朝这边驶来。甲板上谭正易拄著拐杖,站在那里。有人拿著高音喇叭,正朝这儿喊话。
  “老大!老爷子有吩咐下来!你们两个,只能上来一个人!……您别瞪我!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您可别想不开呀……记得,只有一个人能上来!”
  从海风里送来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甲板上的男人,视线是不逊於当年的鹰隼般尖锐。一句话,就能葬送人命。
  黎里树楞了一下,心情立即沈重。话里的意思十分清楚,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能回到快艇上去,另一个人必须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直到慢慢地沈没。
  一人生,一人死。
  黎里树看向圈著自己的谭乐。男人打湿的刘海挂在额头上,显得几分狼狈,但其下眉宇坚定,那一双黑亮的眼睛,也正注视著自己。
  接著,圈著自己的手臂紧了紧,谭乐开始凫水,他带著黎里树往船那边游去。黎里树胆战心惊,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谭乐却以为他要逃,更加使劲地抱住了他,他的侧脸神色严峻,冷似生铁。
  “你别怕,我说过的,你要相信我的。嗯?”
  黎里树著魔般的点点头。在漫长的寂静中,唯有谭乐的手臂坚定而温暖,是他在茫茫大海中唯一可以倚靠的救命稻草。只是,他们只能二选一。
  忽然,心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犹如刀绞,痛得他唯有咬紧牙关,才不至於喊出声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谭乐……”他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细如蚊喃的声音,这微弱地反抗在谭乐坚定的决心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仿佛被一碾就碎似的。
  他从来反抗不了男人的意志,就像生物链般地被克制著,初见面时是这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依然如此。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海水中,僵硬著手脚,奋力而绝望地,继续前进。
  快艇越来越近了,船舷也能看得分明。甚至能看清端坐在甲板上的谭正易的面孔,这个昔日的黑帮大佬注视著海水里狼狈不堪的两人,眼底并没有太多情绪。
  他的目的很明确,谭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为谭家而生的领导者,那麽就绝对不可以被眼前挡路的小石子所绊倒。何况这小石子,只是个不起眼的老男人而已。他也确信谭乐心里一定会衡量清楚。所以他此时的心情可以说还带著几分冷眼旁观的悠闲。生离死别其实是他最爱的戏码。
  在离快艇不到十米的地方,谭乐突然停止了前进。他轻轻捏著黎里树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面向著自己。
  “要不要再亲一次?就当是临别礼物。”
  接著,他在谭正易的面前,在几十把的枪口下放肆地啃著黎里树的嘴唇。
  气息交汇,点燃般的热意。这缠绵的味道几乎能让人忘了目前处境。
  在欲罢不能的气氛中,谭乐轻轻在他耳边说话,语气温柔如情侣蜜语。
  “黎里树,你要记住,不管我做过多坏的事,但我是爱你的。”
  “你教了我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以前的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比如善良,比如报应,比如良心。在遇见你之前,我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而遇到你之後,我也许变得不那麽彻底地坏了?”
  他苦笑了一下:“这下真是不妙,看来坏事做多,要真的要报应到自己头上来了。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也只爱过你这麽一个家夥而已。”
  黎里树面对著那麽认真而笨拙地对著自己告白的男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嘴唇发抖,脸颊上满是湿意。
  海水下的手掌中,滑过了一个冷硬的物体,圈在自己的手指上。
  “既然是我谭乐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以後你扔进垃圾桶也好,施舍给穷人也好。反正怎麽处理都随便你了。”
  “我做了那麽多让你痛苦的事,对不起。这次就让我给你好好地出口气,啊?”
  黎里树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可是除了男人的名字,他什麽音节都发不出来。谭乐捏捏他的脸颊,用麽指按了按他通红的眼角,然後仿佛甘美的蜜糖般用舌尖舔了一下,男人脸上的神情深情而温柔,又如此地惊心动魄。他低低地笑出声来,轻轻拥抱了一下黎里树。反常地显得罗嗦地嘱咐道。
  “以後不要省钱,有空多出去玩玩,呼吸新鲜空气,多交几个朋友。”
  “答应我,每年至少去旅游一次,写点旅游日记烧给我。过年的时候,也一定不能一个人孤单地过。”
  “有空闲可以看看书,养养狗,偶尔要想想我,但是也不能经常地想。”
  他顿了一下:“……也不能不想。”
  “亲爱的,我爱你。”
  那一刹那,黎里树分明听到了什麽东西清脆地坍塌的声音。
  那是自己的泪腺吧?不然怎麽会止也止不住的流出泪水?
  或者是自己的心脏?不然怎麽会仿佛要爆裂般地疼痛著?
  或者是自己的血管?不然怎麽会跳动著仿佛要煮沸起来?
  还是,牢牢箍在左手的无名指上那枚火烫的戒指?其上相连著的,看不见的红线的另一端,正在逐渐地沈入那几万尺的死寂的海洋深处……
  他终於承受不住,在空旷的,再无另一人的海面上发出凄惨的悲鸣,轰轰烈烈的疼痛犹如海水一般,灭顶压来。
  扶持著他的那条坚定温暖的手臂,终於不在。
  -------
  唔……其实文早就写完了,所以就尽快地贴完它。
  砖头什麽的最讨厌了…… 不过我也有大锅盖>w<

  谁想做牛郎啊! (六十九)完结倒数

  69.
  五年之後。
  岁月转了几番,人来了又往。L街却依旧是那条L街,一到夜晚即欢声笑语连片,沿街色情店铺的灯光缀在一起,亮成一座不夜城。
  L街其实是并排的两条,公主街和牛郎街。如果有新来的打听,现在L街最富声誉,最奢侈的牛郎店是哪家?那麽常来玩的顾客一定会指指南边的,一间五层全玻璃装修的店面。
  “喏,就是那家,Alice仙境啦!”
  Alice的会员卡据说限量会员卡已经炒到一般牛郎店的十倍了,就是这样,那些名媛太太,还是想尽办法,一掷千金,都以拥有一张Alice的白金卡为荣。
  为什麽?当然是因为Alice家的牛郎们,全部是百里挑一,或温柔或帅气的美男子罗。每夜光是开的香槟酒瓶子堆积起来,第二天都要找辆面包车拉出去。
  可是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如今这家金碧辉煌的顶级男公关店,当年竟是只有一名老板,一名打杂,两名牛郎的寒酸小店呢?
  岁月其实最是温柔而残忍,再强烈的爱意和恨意,都会逐渐被磨平。曾经的寂寥与辉煌,转瞬间都会不复存在。
  这天清早,Alice的大堂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
  他穿著朴素的T恤仔裤,脑後的头发微长。提著水桶,拿著抹布,走到楼梯边,拧了把水,挽起袖子,躬身擦拭楼梯的扶手。
  前晚的生意在快天亮才结束,此时整间店都是一片静谧,该睡的都去睡了,陪客人游完的也出门了。偌大的厅堂里,只有男子一个人在打扫。
  他的手势很认真,一丝不苟,连雕花缝里的灰尘都要清理。上下擦了一遍後,他又去换了桶清水,再重新清洗一遍。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站著瞅了他一会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黎。”
  黎里树回头,见是来人绽开一个笑容:“哎呀,是天赐,这麽早你就起来了?”
  “你不也是。”保天赐神色复杂地瞅著他。“一早起来就开始干活,真是勤快。”
  保天赐算是老实人有呆运气,现在混得不错。他此时身上穿著高级定制的西装,胸口别著ALice的金色徽章。金色代表的是最老资格的牛郎了,也是出台价码最高的,客人多半是年长的贵妇,是牛郎店最有钱的金主。
  相比之下,只穿著T恤的黎里树就显得相形见绌起来。
  黎里树笑了笑,拧干手里的抹布:“昨晚没有睡好,今早反正没有事干,就跑来干干活。”
  保天赐也笑:“我说,你不会是紧张了吧?今天小猴子要从东南亚回来了。”
  “哪里会呢?能重新见到那个小鬼,他还有了出息,我只有欢喜的份。紧张?”他笑了一下:“这种感觉我很久没有了。”
  其实很多感觉都很久没有了,没有难过,没有欢喜。只是过著机械的日子,偶尔提起嘴角的笑容,也虚得很。
  他想像他现在做著这份职位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的?
  保天赐又犹豫:“小黎呀,其实我琢磨个问题很久了,再见到小猴子我该叫他什麽?唐少爷?白家当家?还是……”
  “我想,我们还是叫他小猴子,他会开心的。”
  黎里树的目光移到厅堂的侧面,那儿有个小小的龛笼,里面老板的面目在黑色相框里模糊地笑著。
  “……老板也会开心的。”
  保天赐低低叹息了一声。
  其实保天赐的犹豫有几分道理,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小鬼,竟然是白老的嫡亲外甥,当年白家和谭家在L街争地盘落败,被谭乐撵走,这些老故事保天赐是清楚的。却没有想到,白家余下唯一的血脉,竟然一口一个保叔,叫了自己这麽久。而且老板在世的时候,也从没跟他们提过。
  事後黎里树和保天赐猜想,老板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也一定是希望小猴子能不要背负著黑道的担子,开心地做个普通人,谁想到命轮终究难逆,小猴子还是辜负了老板的寄望,踏上了这条路。如今他从东南亚风光归来,其身份,就是白家大当家──唐若梁。
  这对他来说,是福?是祸?
  两人都觉得这个话题沈重了些,保天赐尴尬咳了一声,抢下黎里树的抹布:“不要再擦了,你说你这个清洁强迫症还没有好吗?今天是白家和谭家正式和解的日子,好歹也该去换套西装啊!”
  “是,是。”黎里树含笑应著。
  “真是的!Alice的黎大经理,谭家代理大当家!你这副模样好像清洁工!再不换衣服,你想在仪式上迟到?”
  保天赐嚷嚷著,直接把黎里树推进了更衣室。
  其实黎里树对於自己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很糊涂。
  当初被从海水里拉上来後,黎里树本以为他一定会被谭正易一枪打死。可是後者却没有杀他的意思。
  谭正易只是沈默地盯著他,再看向漆黑一片的海面。仿佛在一时间,消化不了自己培养的接班人已经消失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他望向黎里树,面孔逐渐有些扭曲:“这是我最得意的接班人,为了把让他变得铁石心肠,我足足培养了二十年。”
  “你就这麽把他给毁了。”
  黎里树也一直盯著海面,心里一下子空了。良久,他才轻轻地说道:“接班人也好,铁石心肠也好,没心没肺什麽的,都好。你是他的干爹,可是你见过他真心笑著的样子吗?他在怀念你的时候,露出的脆弱表情吗?那样的男人活生生的,不是谭家老大椅子上的摆设,却是真正的男人。”
  “你是在教训我?”
  “我只是告诉你,就算是当老大的男人也好,就算你从小就教导他心狠手辣,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心。”
  谭正易听到最後一句话,一语不发,突然猛地抬手。扼住了黎里树的脖子,那手像铁钳一般,越收越紧。黎里树觉得肺部的空气很快空了,他空张著口大口地吸气,却进不了肺里。
  一点闪光落在眼角,谭正易瞳孔一缩,视线在黎里树手指的戒指上停留了一下。
  忽然他手一松。
  “杀了你的话,阿乐会觉得不开心的。”喃喃自语的男人仿佛老了十岁,指指黎里树,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来:“既然你戴著戒指的话,那就是你了吧!”
  黎里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一句话之後,他将会守著谭家守了五年。
  谭正易的病情不久後变重,於是去了加勒比海边疗养。他被指名做了代理当家。在岁月的流逝和环境的逼迫中,逐渐学会了如何地心狠手辣。
  只是他不肯始终摘掉“代理”的牌子,仿佛如果摘掉了,老大的位置就真的不再属於那个男人一样。
  他希望能有个时限,然後真正到了那一天,他就能轻轻松松地放下谭家的担子,而不是让那枚戒指时时箍著自己。
  可是时限究竟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正午时分,黎里树衣著整齐地出现在码头。地点是他选的,就在一间仓库里,左右两边,代表未来分别属於谭家和白家的码头地盘。
  那个为了地盘而凶狠斗争的年代终於结束了,太多人为此垫上自己的白骨。谭正易离开的时候,除了将谭家代理老大的位置全权交给黎里树外,也留下了最後一句吩咐,白家若是想和解,就一人一半罢,当年也是同源的,都是师兄弟,争来争去再没趣味。
  这个叱吒黑道许多年,为了扳倒敌人甚至不惜假死的男人,在临死前终於想通了。而在他去世的一年前,在东南亚拓展地盘的白家老大也病逝在自家床上,临死前对唯一的外甥和继承人,留下了相似的吩咐。
  两个字:和解。
  这两个人斗了一辈子的大佬,终於在临死前达成了一致。这也使得唐若梁能顺利地带著他外公的骨灰,回归故里。堂堂正正和谭家平分天下。
  * * *
  黎里树交叠著双腿,坐在车里,并未立即下车。
  “黎少爷,您看要不要多带些人过去?白家这次在周边安了不少人。唯恐不测……”
  黎里树垂了垂眼睑:“不用。”
  “是。”
  “吩咐龙兴楼,今晚江边大宴会厅设宴。摆开二十桌。”
  “是。”
  他全部交待完後,打开车门,温暖炫目的阳光洒在肩头,刺得他眯了眼睛。
  面前两排列阵而立的黑西装男子,同时对著他恭谨地低下头颅:“黎少爷!”
  是了,他现在是谭家的代理大当家,当权者黎里树黎少爷。
  没有人发现黎里树嘲讽地提了提嘴角。他抬脚向前走去,几年前那些不堪的屈辱记忆在这夏日的阳光下消弭无踪,碧空如洗,其下是在码头一字排开的黑色轿车,和黑压压对自己俯首的人头。
  转眼已是五年,物换了,人非了,而那个本该站在他的位子上的男人,已是海底的一抹孤魂。
  黎里树唇边旋开一抹笑,说不清的自嘲意味。他调转视线,往仓库深处看去。
  只见偌大的仓库已经清空,里边正中设了香案,三牲果品,周围依序摆放著太师椅和八仙桌,正中红木嵌骨大桌上铺著红布,上面摆放著一式两份的文件,那是他亲自拟定的盟约。这样的协议虽然不具有法律效力,但黑道自有自己的规矩,这份文件确保至少在近几年内,谭家和白家可以相安无事。桌子的两侧分别摆放著两只金笔,只待两方的人签名,协议即会生效。
  几个帮会高层或站或坐,见到黎里树走进,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而正背对著自己,站在八仙桌後面的青年听到动静,也急忙站起来,回转过身。
  阳光正好,照著一泓笑脸明亮,眉目如旧。
  五年不见,唐若梁俨然已经由少年变成了青年,也长高了不少。头发剪短了,不再带著顽劣的痞气,而成为个周正的,值得信任的成人了。他整了整西装领带,微微有些局促地唤道: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