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做牛郎啊!----嘉兽
  发于:2009年09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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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郎店年过半百的胖老板,明知道是孩子气的话,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动,调笑地摸摸他的头顶。“哈哈,那谢谢了,可是你要补得干爹天天流鼻血吗?”
  “……我是认真的。”
  叛逆的少年抬起头,眼神清澈,让人心悸的斗志。
  於是老板突然就有些发抖,他想起了一个故人。恍惚间,记忆的里那个背对著自己的高大身影,居然和面前的孩子重叠起来。
  真是什麽种子开什麽花,这小子,是越来越像他了。
  就在老板为光阴易逝感叹著,Alice後面昏暗的卧室内,黎里树直挺挺躺在床上,不见有动静。他的身体几乎已经陷入了床里去,短短不过一个礼拜,已经形容枯槁,死气沈沈无一点生气。
  保天赐坐在床边打瞌睡,困得头一点一点的,突然一惊醒了,忙查看床上的人,发现他的眼睛已经是睁著,却是无声无息的。
  “啊!小黎,你都睡了一个礼拜了,谢天谢地,医生说人醒过来了就好。要不要喝点什麽?我帮你去拿粥……”他慌忙说道。
  面无表情的人缓缓转过头来,保天赐觉得他虽然看著自己,可是显然眼神空洞,什麽也看不到。
  他更担心起来,如此沈重的伤害,这个人能不能熬过去?!
  “谢谢。”半晌,道谢声轻轻响起。
  保天赐连忙打起精神,笑道“不用那麽客气啦,你瞧,今天炖的黑米粥可是香甜可口哦,我加了好几勺的糖呢!你睡了那麽久也该饿了吧。填填肚子才有力气嘛!”
  男人笨嘴拙舌地安慰,端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黎里树勉强的坐起来,看了一眼碗里黏黏的东西,突然喉头又是一紧。
  记忆突然回流,涌入脑中,哭喊的声音,男人的淫笑,凶暴的长枪管,以及之後的……
  “呜……”一阵干呕。
  保天赐急忙想拿毛巾,手里的粥又没处放,一时手忙脚乱。
  “抱歉抱歉,大概是我的粥煮的太难吃了。”
  “不,不是的。”
  他又虚弱地再度躺下来,用手背蒙住了眼睛,嘴角有些微微下垂。
  “天赐,能让我一个人吗?”声音无力,仿佛虚地快要透明了。
  保天赐楞楞看著,突然放下粥碗,伸手一捞,将快要哭出来的人搂在怀里。
  “小黎,想哭就哭吧,在这里没人会笑话你的。”
  有些怯怯温柔的音质突破了他最後的精神防线,黎里树揪著保天赐的衣领,终於温顺地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咬著嘴唇,连一点呜咽的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但是片刻过後,保天赐半旧衬衫的前襟,已经被打得透湿。他知道那是怎麽也无法平息的伤心愤怒,痛楚不甘。
  但就算哭泣也无济於事,冤屈无处可以申诉。只能将这悲惨深深埋下去,烂在心里。
  可是烙进身体的屈辱,就算是再多的眼泪,也是冲不掉的。
  “……天赐,我撑不下去了,大概,我根本不适合做这一行,男公关我不干了,在外面饿死也好,怎麽样都好。可是再呆在这儿,我会一直一直想起那件事。这样的日子我受不了,会发疯的。抱歉,抱歉……”
  男人手握成拳头,苍白的骨节分明突出,他嘴里喃喃地,反反复复地说著抱歉,到最後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保天赐心疼地直叹气,反反复复顺著他柔软的发丝,好像安抚受伤的小动物一般。
  两个人这麽安静地抱了很久,直到黎里树又再度睡过去。
  第二天,黎里树向老板提出了辞职。仿佛早就意料到一样,老板点头应允,小猴子也没说什麽,只是盯著黎里树瞧,脸色沈重地像个大人。店里帐户已经交了四十万保护费,余款不多,不过老板还是提出,筹一点钱给他作为离职费。
  但是黎里树以店里还需要钱为由婉拒,三人执意认为他应该收下,推来推去,他勉强拿了报酬的一半。
  最後由黎里树下厨,四个人吃了送别饭。期间老板试图挑热气氛,因为保天赐呜呜哭泣而失败了,小猴子也红了眼眶,像是有深仇大恨般狠狠扒著面前的饭。一顿饭吃得无比沈闷。
  其实在场的人,除了送别家人的难过以外,多少也有自我伤怀的心情。
  他们都是在底层苦苦挣扎的人,寒冬到来的时候,唯一的办法也只是挨在一起取暖。
  但那份微薄的暖意,也没有办法维持了。
  吃完饭後黎里树默默地去打包,整理了自己的行李,和来时一样的小小一个包,拎著离开了L街,在Alice众人的眼里,只看到这个人微驼的,沈重的背影,短短时间,他看上去但是苍老百倍。
  黎里树一个月多一点的牛郎生涯,开始於生活的艰难所迫;结束於黑社会的残忍嚣张。
  於是,就那麽灰溜溜地结束了。

  谁想做牛郎啊! (二十五)

  25.
  黎里树离开L街後,用带出来的小小一笔钱租了个小地下室。等他缴完一个月的租金,剩下的就只够几顿饭钱了,刻不容缓,他必须尽早找到新的工作才行。
  金融危机还是没有过去,找工作依旧是艰难。不过人被逼到弦上,就好像被生活欺负够了一般,再怎麽戳也麻木了。
  黎里树想,反正他连牛郎都做了,还有什麽不能做呢?於是他不放过任何一份招工启事,也厚著脸皮打电话求以前的朋友。看到他沦落成这样,别的人都很诧异。
  有人好心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因为黎里树会开车,就让他是帮忙给电子公司送仪器。虽然是体力活,但好歹能挣口饭吃。
  谁知第一天,黎里树就把车撞进了护栏里去。
  厂里的负责人赶过来,见车头灯全部撞碎了,护栏也弯了一段,还要去交警那报道,脸色一黑,直接就破口大骂。
  “送个货你也给老子搞出这种飞机?你脑子进水了是不?直接给我滚吧!”
  黎里树呆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斥骂的话。
  明明以前自己考过驾照的,车也开得稳,奇怪的是,现在把著方向盘,怎麽也不能开直线,手颤地厉害,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要一集中精神,脑仁就生疼的。
  他怀疑历经大变後,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子进水了。
  於是回去後也不敢找工作了,临时接了一些校对的活,先顶一顶再说。
  谁知道,一开始就发觉有异,看东西的时间一长,渐渐那些方块字在眼前模糊起来,明明应该是认得的字,现在看上去却像是外国语言。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铺天盖地得占据他的视线,变成一堆蚂蚁在眼前密密麻麻。
  呜……好疼!他抱头呻吟。深呼吸了两口,又勉强睁眼,想再度集中精神在工作上,还没看两个字,疼痛更加剧烈了。
  黎里树头疼地从椅子上跌了下来。伏在地面上,努力调整呼吸,良久,暴风雨般的头痛才略微减轻一点。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索著走了几步,又在跌坐在椅子上发呆,视线的前端仍是模糊的,破旧的玻璃窗挤满灰尘,遥远而灰暗,一如他这个逐渐崩坏掉的人。
  男人茫然著。渐渐在寂静中恐惧地发起抖来。
  这是为什麽?!
  难道自己是得了什麽怪病吗?
  最重要的是,身体状况如此的自己,还能做什麽事吗?
  他,是不是已经变成废物了?!
  没有办法承担用脑的工作,黎里树只好去工地干体力活挣钱。
  包工头颇不满意地打量他的胳膊和腿,挤出两个字:“没肉。”
  黎里树笑:“大哥,别看我身子不咋的,其实我也很能干活。”说著递了包烟过去。
  包工头瞅瞅是云烟,仿佛嫌弃一般皱眉,再瞅瞅捧著烟的,神情落魄的男子,最後还是点点头。“你来吧。”
  最後黎里树得到了一份运泥包的体力活。这是十分辛苦的工作,哪是以前坐惯办公室的人可以过得的,没几天黎里树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脸颊上都不见几两肉。偏偏,他还有个难言之隐。
  那次被侵犯留下的伤,因为休养不够的关系,一直拖了下来,总是没有痊愈。於是引发了长久的低烧,断断续续地一直伴随著他。身体被折磨地逐渐衰落下去。
  有时候早上睁开眼,一坐起来就头晕目眩地跌下床,在工地里太阳晒多了眼前也经常一阵发黑。
  身体上的痛楚,黎里树咬咬牙挺了下来,权当自己只是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他能讨一口饭吃就应该偷笑了,哪有钱去医院买药。现在的他之於生活,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裕。
  虽然白天工作很累,但因为生病的关系,晚上总也是睡不著,会想念Alice,想念老保,老板和小猴子。可是,就算现在工地的工作再艰难,他也没想再回去。
  那里虽然温暖,但环伺在侧的某个男人以及他身边的人,他也实在是惹不起,只能躲得起了。再说,发生被侵犯这种事,他也实在没办法在L街抬起头做人。
  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法院起诉那晚的男人们,但他连有几个人都说不清,被问到有究竟几个人侵犯了你,也只能张口结舌。
  再也不愿想起的回忆让他如在火中煎烤。那次的痛觉是如此强烈,时间又如此持久,自己也不记得究竟被进入了多少次。
  “应该……有很多人。”他嘴唇嗫嚅。
  对面做纪录的女人抬起眼睛,那种赤裸裸的目光让黎里树无地自容。
  “那麽,你遭到这种事时,职业是……?”
  “男……公关。”
  “什麽?”
  “……”
  “啊,我明白了。”
  女人了然地点头,整理好纪录,再度看向黎里树。
  “同性强jian罪现在国家没有立法,要不然你试试用故意伤害罪起诉。不过你连被告是谁都说不清,这很难办,最好先交XXXX的费用……”
  女人公式化的声音像是判了他死刑一般,他顿时心如死灰。
  也是,女性遇到这种事,社会一定会同仇敌忾,伸张正义,可是男性碰到这样的事,其实像个尴尬的笑话一般。旁人回想:“真是可怜,男人被男人强上呢,这个男人真是窝囊废,不过,我不能表现出来”,然後说点安慰的话,连声音都透著虚伪。
  ……也是,追究责任,又有什麽用呢?男人的贞操根本一钱不值。
  何况他也付不起那个钱。
  於是黎里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本命年快点过去,等过去了,他持续一整年的大霉运可以转运也说不定。
  当然,只是个念想罢了,不过人有个念想总是好的,这样才能在艰难的生活中继续前行。
  活著,比死去,其实要艰难百倍。

  谁想做牛郎啊! (二十六)

  26.
  搬运泥包是一份辛苦赚得又少的工作。而且是不签劳动合同的临时工,这也意味著,包工头随时可以赖掉工钱。
  可是黎里树很满足了,因为干了这麽多天的活下来,因为过节的关系,他终於能在工间休息的时候吃到一个肉包,还是温的。
  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捧在手里,掰开,里面夹著小小一块肉馅,飘出的肉香让他百感交集,突然想哭了。
  不远处,从外头进城打工的兄弟俩在对话。
  “什麽抠工地啊,娘的这个月又克扣了工钱!!老子累死累活,就只挣这麽多!”
  “算了,知足吧你,谁叫咱是外乡人呢。打工的最没地位,受了欺负也要嚼吧嚼吧往肚子里吞!!”
  “要不是家里要造房讨老婆,老子才不愿呆在这儿受这份穷窝囊气!不过,你别说,这里也不只我们打工的,那个新来的小哥不是城里人嘛!”
  “是那个成天闷不吭声,就埋头干活的?怎麽可能,他干起活来就怕累不死自己,城里人哪肯来干这个咧!”
  “咦?工头说他身份证上写的是城里的。”
  两人对看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打起鬼主意。他们平时都是受惯欺负的,看到个看上去更好捏的软柿子,这人居然还是城里的,报复的想法陡然升起。
  黎里树闷头吃完饭,听到开工号响了,赶忙跑前去扛泥包。这里的工钱是按劳动量算钱,扛几个泥包算几钱。虽然黎里树身体没那些人强壮。不过好在他耐心足够,别人挑一担走,他只能挑半担,於是他就多走个来回。但这样,无疑加长了工作时间,所以黎里树起的比任何人都早,干得比任何人都晚,每天拖著酸痛的身子回到小小的地下室时,都已经是星光漫天,胡乱洗了把脸就睡下去。第二天,又要天没亮就起来去上工。
  而且他身体还生著病。
  即使是这样高强度生活,他也没什麽不满,刚好可以一天到晚不停忙碌,喘不下气去想别的有的没的。
  此时,他正把水泥包一包包从平板车上卸下来。
  突然:“小兄弟啊,你莫动我们的货物咧,这一车明明是我们做的嘛!”
  他闻声抬头,只见两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们穿的是合同工的衣服,现在比自己这样的临时工,在工地里也混得久,待遇要来得好。
  他从惊诧中回复过来,辩解。“这是我刚才亲手卸的货啊!你们刚才又不在这儿!”黎里树指指堆成像小山一样的泥包,再指指周围:“再说,大家也都看见了,我不是一袋袋从车上卸下来的吗?”
  “哦?哈哈,那个瞎了狗眼的看见了?!”
  周围人听到声响来起头来,见是工地里出了名难惹的兄弟俩,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都纷纷低头干活。
  黎里树气得发抖。“青天白日的,大家都不会说个公道吗?”
  可是没有人理睬他。
  黎里树呆在原地。看看周围漠然的人,再看看狰狞笑著,忙著指著货物跟工头算钱,生生将自己一个下午的劳动成果夺走的合同工兄弟俩。
  怎麽会这样?!难道自己注定一辈子都是挨打受苦的那一个,被欺负了也没有办法?不管到了哪里。都有人仗著地位比一般人高些,招惹不起,可以横行霸道,无人能管,这个世界,是没有公理可言了吗?!
  他到底该怎麽办?……他没什麽奢侈的要求,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不是总有人说,不放弃希望就可以撑到最後。他做了,想尽一切办法努力赚钱,只是为了一口活命的饭钱而已啊!!
  可是最後,他又得到了什麽?
  因为家庭破产而辍学是他愿意的吗?!
  沦落到只好去做牛郎是他愿意的吗?!
  他尽力想逃过谭乐的魔掌,没能逃过是他的错吗?
  现在自己这副受尽鄙视冷遇的样子,真的是自己活该吗?
  还有那一纸法院不受理同性强jian罪的回条,现在还冷冷地塞在自己兜里!
  哈!!这简直是太可笑了。难道他自己的人生,还不够成为冷笑话的范本吗?
  黎里树真的笑了出来,在正午的工地上,一个人站得像根孤零零的柱子,呵呵地笑,瘦得凹下去的脸颊,让笑容更显凄凉,苦得好似饮下一大碗黄连。
  周围人纷纷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著他。中间也有夹杂著同情,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熙熙攘攘的工地,在未完工的大厦的高处,吊车牵引著钢材的缓缓上升。
  这时,突然不知何处传来“咯咯”的声音。轻微的,被工地的噪音盖了过去。
  有个耳朵好使的工人奇怪的抬了抬头。疑惑地仰望天空。半秒锺後,他脸色大变。
  “快跑啊──不好啦──钢筋掉下来了──!!!”
  所有人都本能地纷纷抬头,只见吊车的拉著钢筋的两根钢索,赫然地,一根已经挣断,一根将连未连!!因为承重力迅速增加的关系,“咯咯”声音爆响,眼看著被吊在高空,重达两吨的巨大建筑钢筋就要当头砸下!
  工地里,至少有近百个工人聚集著在干活。而钢筋很长,掉下来速度极快,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躲开!
  “不得了了──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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