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那个给我看看。”
　　“先生您真有眼光，这个我们店里正在搞活动，赠送一条同颜色的男士皮带。”
　　“哦？多少钱？”
　　导购小姐面不改色地说了价钱，林波面不改色地听完，却在心里抹了一把汗。这个玩意竟要他半个月的工资。但转念一想，反正买一送一，而且是要送伍淼的，便一咬牙付了钱。
　　看著包装袋在车把上晃悠，林波开始想怎麽送给伍淼，琢磨著不能在阿南在场的时候送，肯定会被抢走。打电话叫出来？但要用什麽理由？距离他生日还有半年多。
　　走了神，林波骑著小破车也顾不上看路，突然感觉车把被人一拧，车子的重心歪到了一边，慌忙伸出腿踩著地，定睛一看，抓著他车把笑的灿烂的人竟然是伍淼。果然这里地邪，想什麽就是什麽。

　　半熟的真实4

　　“骑车走什麽神啊？要不是我拉一把，你就撞沟里去了。”
　　“吓死我。”
　　“哈，我要吓死兄弟里胆子最大的你可就能耐了。”
　　“去哪？我载你一程。”
　　“我想想，去你家。”
　　伍淼跳坐上後座，原本就不堪重负的自行车发出吱呀的声响。拼命踩踏了几圈，车才慢慢向前移动。
　　“博士，你高中时好像就骑这车了唉。”
　　伍淼的声音穿过嘎吱嘎吱的噪音传入耳朵。
　　“是啊。你还老和雷子抢後座呢。”
　　“哈哈，这都多少年了还不换。”
　　“老的好啊。”
　　人也是。
　　用了三年的钱夹，骑了七年的车，拖著认识八年的人。林波突然能体会到那些步入暮年的老人的感觉，摇摇头把这诡异的想法甩开，咂了一下舌，他咋说还是个二十郎当的年轻小夥啊！
　　“转弯，朝右转。”
　　“啊？”
　　“那边有菜市场。”
　　“……去那干嘛？”
　　“今晚阿南的场子不喝高就见鬼了，起码买两新鲜的鸡蛋啊！我可不想再拉肚子。”
　　“哦。”林波咧开嘴，淼的意思是晚上住他家。他突然觉得阿南是个大好人，除去酒品奇差和拼命灌他们酒这两点。
　　“对了，再买点盐和青菜。说真的，不放盐的面真难吃。”
　　“你还不是全吃完了。”
　　“啧，饿极了吃啥都香。”
　　“好好。今晚从不加盐的鸡蛋面变成加盐的青菜鸡蛋面！够意思吧？”
　　听到背後传来的笑声，林波的的笑容更大了。
　　“阿姨，这菜多少钱一斤？”
　　听见伍淼叫一个奶奶辈的人阿姨，还用的是好孩子型撒娇语气，林波忍不住头皮发麻，这小子啥时候学会的这招。但是出乎意料的很有效，买了斤青菜还附送了两西红柿。
　　继续骑上自行车回家，林波的头皮发麻症还没治好，他忍不住合著走了音的曲子开始唱了起来。以毒攻毒。
　　“阿姨……这菜多钱一斤……”
　　“日，够了啊。”
　　“阿……姨……多钱……一～日，咳咳！”
　　正兴头上，林波被从後面掐住了脖子使劲摇晃。自行车也开始不稳起来，他忙伸出脚固定後也伸出手开始对伍淼瘙痒。来往的行人看这在一小破车上两又叫又骂又闹的两大男人，都忍不住绕行。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两人电打的一样转头。挂在车把上装著鸡蛋的塑料袋不知什麽时候飞了出去，伍淼噌地一下跳下车，朝鸡蛋飞奔过去。
　　“我的鸡蛋啊！”伍淼蹲在地上大吼。
　　林波踢下脚撑也走了过去，两人头对头蹲在地上看著已经回天乏术的碎鸡蛋。
　　“不要了，回去再买。”林波提议。
　　“娘的，太浪费了。反正塑料袋还在，就这麽提回去炒西红柿吧。”
　　“恶……再买吧。就几个鸡蛋……”
　　“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要节俭！要杜绝浪费！碎鸡蛋也还是鸡蛋，把壳挑拣出来还能吃。”
　　林波傻了眼，突然觉得伍淼嘴里的话相当耳熟，啊……不愧是被老板娘调教了八年。看著伍淼一脸小媳妇样，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淼，这八年真是难为你了。走，买鸡蛋去。”
　　“喂，我不是说……”
　　“这个也要，炒西红柿。”他绝对不吃。
　　“好吧。买了快回去挑壳。”
　　看著伍淼来了精神，林波不禁苦笑。看来伍淼挑蛋壳的水平很高，他突然很想见识见识伍淼练就八年的好技术。
　　挑拣完蛋壳，把青菜摘洗了，时间已经到了和阿南约定的时候。
　　出门前林波看到放在门口的牛皮袋才想起来东西还没给淼。本想叫住，但是林波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等喝完酒回来再说吧。关了门，淼还在门口等他，两人边闲聊边走下了楼。
　　这次的聚餐，让林波有些出乎意料。老维缺席，阿南带了朋友──三个衣著打扮前卫相当大胆的女……人。林波就著烧烤店里相当明亮的灯光观察了下，脸上过浓的妆实在是看不出来年龄，凭著直觉，他觉得肯定比他们要大。
　　看阿南为三人拉凳子摆筷子的殷勤模样，林波和伍淼不觉得面面相觑。有时候真想不通阿南的脑子里到底是咋想的，兄弟聚餐尽带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来。
　　入了座，女人们到是相当豪迈，自我介绍完，径自地点了菜，开始叽叽喳喳说起今天买了什麽衣服去了哪逛，林波和伍淼只能干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麽应对。
　　“你们聊，我去要酒。”阿南对围绕在他身边的美女们亮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绅士地起身离开。伍淼看了一眼林波，意会了的他也僵硬地扯著嘴角起身跟上去。
　　林波追上阿南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低声说。
　　“这三干嘛的？怎麽不提前给我们说。”早说了他们就不来了。
　　“老板，一件啤酒。我这不是为淼著想麽？刚逃出老板娘的魔爪，还不好好玩玩？”
　　林波皱眉，那三个怎麽看都是和鱼鱼一类型的，虽然鱼鱼没那麽夸张。这真是为淼著想？正疑惑时，搬了啤酒的阿南主动给了他答案。
　　“博士，你看我左边的那个妞咋样。”他抬起下巴朝座位那指了指。
　　“不错。”就是粉太厚。
　　“今晚要是顺利，你兄弟我就可以脱离单身了。”
　　“……”
　　林波突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要是能重放，他真想把阿南刚说的话揪出来拍他脸上。
　　“小丽～”阿南忽略了林波额头暴起的青筋，一蹦一跳回到了座位上继续献殷勤。林波不爽地想一会吃完就散，阿南要去KTV的话说什麽都不去。晃回桌子他才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被一女占据，
　　“帅哥，你坐这里嘛。”
　　“……”
　　“坐过来啊。明姐想和那个小帅哥聊天哦，你就别当电灯泡了。”
　　“……”
　　“博士，快坐啊，我们先干一杯。”
　　阿南走过来递给他一杯酒把他按在座位上，他那眼神就像是在说，给兄弟点面子。林波叹了口气，突然很烦躁，不等别人举杯便仰头一口气啤酒灌下肚。
　　身边传来尖高女声起哄的声音，他真想把空杯子扔到靠在伍淼身上娇笑的女人和兴高采烈的阿南脸上。

　　半熟的真实5

　　“难受，我回了。”菜没吃多少，干掉一件啤酒的林波胃里有些不舒服。
　　“这才几点！KTV继续下一场。”
　　“就是啊～走嘛！”
　　“我也不去了。”伍淼挠挠头，但这句话立刻让阿南拍案而起。
　　“喂！你们太不给兄弟我面子了，淼才刚回来，我们兄弟几个难得聚在一起啊，今天一定要玩个痛快。”
　　林波和伍淼被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了解阿南的人都知道这只是借口，真正原因是他在吃饭期间没有“搞定”那个小丽，所以要换个地方继续。在喝了酒开始耍酒疯的阿南的威胁下，两人只好悻悻然地继续去了那一摊。
　　黑暗里传来卡拉卡拉的钥匙开门声。在灯亮的那一瞬，因酒醉歪歪斜斜的男女从门里走了进来。
　　“啊～林波你家真大。”
　　“唉，厕所在哪？”
　　“明姐你这就不行了？哈哈哈”
　　喝醉酒比之前还要聒噪的女声传来，林波晕著头心想为什麽这几个女人要跟来他家，真想吼著让他们滚出去，可这也只是想，在女人面前他还是要绅士，不管是怎样的女人。
　　他和伍淼扶著已经瘫软的阿南进了他的房间，还没来的及放下，阿南便一个鱼跃起身。正晕的林波愣在原地，就见应该是醉死过去的阿南此时精神抖擞两眼冒光，完全不像是喝醉酒的样子。
　　“好哥们。咱们分头行动。”然後抬起下巴有所指地看了看门外。
　　“啊？”
　　喝高了的伍淼也转不过弯来，只是一脸茫然地看著阿南。
　　“淼，和老板娘分了就分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那个明姐对你有意思。抓紧机会。”
　　“……我说，在博士家不好吧。”
　　“没啥不好，又不是第一次了。”
　　林波一阵晕眩。他突然觉得把阿南的嘴撕烂是个好主意。
　　“……我没兴趣。走了。”
　　“喂，淼，别啊。你走了我咋和她们说。”
　　“日，你自己上。”
　　“喂～淼……给兄弟个面子唉！”
　　脚步声、关门声、女人的不满声让林波更加晕眩，走了两步倒在床上，感觉耳边的声音都不真实起来。阿南最喜欢说，给兄弟个面子。而他每次都因为“兄弟”二字忍了，但是……
　　噗地笑出声，伍淼面无表情的脸不停出现在眼前。给了兄弟面子，自己的面子不就没了？
　　“林波？咦？睡了？”
　　故意装嫩的女声传入耳中，林波闭紧眼睛装睡。吸入混杂著酒臭味和香水味的空气让他想吐。
　　“切，真没劲。呐，我们也回吧。”
　　高跟鞋像是泄愤似的踩著地板发出扰民的声响，又听到阿南谄媚似的挽留声，林波笑了出来，阿南是个为了女人可以不要尊严的男人，而他是个为了“兄弟情意”什麽都能忍的男人。
　　关门声响起，原本吵闹的屋里立刻静了下来，本以为人都走光了林波正准备起身时，却听见了阿南和那个小丽的声音。他无奈地躺倒，继续忍耐耳中传来腻歪的情话和做作的娇笑声。
　　“阿南～我好饿～”
　　“等等，我看看他家有啥东西，给你露一手。”
　　“嗯～好。”
　　“下挂面怎麽样？还能炒个西红柿鸡蛋。”
　　“行啊～阿南你做什麽我都喜欢吃。”
　　“小丽～”
　　“阿南～”
　　下挂面……西红柿鸡蛋……本已经恍惚的林波突然坐起身，因为突来的晕眩和呕吐感捂住了嘴他快步跑去厕所，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摇摇晃晃走到洗手台前，捧起水往脸上泼洒。
　　“博士你还好吧？我下了面你吃点？”
　　“……不吃。”
　　路过餐厅时，看著桌子上摆著的，装满热腾腾面条的碗，胃里又一阵翻腾。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淼的号码打了过去，彩铃声不断响起，却不见人接。
　　也许还没回去。合起手机，林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胃有些痉挛，他突然怀念起那碗没加盐的面，没有脱衣服，直接钻进了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
　　短信，发送。
　　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回应。
　　苦笑了一下，他抓著手机忍受著头疼和胃痛，慢慢地睡了过去。
　　等林波再起床时，已经到了中午。
　　手机还紧紧握在手里。
　　翻开，有个未接和一条短信。啧了一声，他昨晚睡得太死了。打开短信，是伍淼发来的，只是写了句：吃了。
　　看著短信愣了很久，林波把手机扔在了床上，起身走出卧室。
　　空荡荡的屋子里已经没了阿南的影子，只留下桌子上的空碗和装著西红柿汁液的盘子。瞄了一眼桌子，莫名的郁闷起来，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灌下去，干疼的嗓子和灼烧的胃部似乎好了不少。
　　不想吃东西，也没什麽事情好做。
　　林波回到卧室打开了落了一层灰的电脑。试试拨号，还能上得去。
　　登了QQ，看了一遍在线好友，奇奇怪怪的名字似乎都没有见过。盯著屏幕愣了半天，林波突然觉得今天的状况有点奇妙，感觉自己突然和这个世界脱了节，身处於另一个未知的空间，没有人，没有声音，什麽都没有的平行世界，只有他自己。

　　半熟的真实6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让林波猛的回过神。转了椅子扑到床上打开手机，外地号码，不是淼，他没由来的有些失落。
　　“喂。”有其无力地开口。
　　[波？我，雷子。最近好吗？]
　　林波的嘴角放松了下来，电话那头的是他最好的兄弟。雷子在他们兄弟里算是现在混的最好的吧？在外地安了家，感情稳定，工作也不错。雷子的生活曾是他的梦想，只不过这梦想离他越来越远。
　　聊了一会家常，雷子问到了其他兄弟。
　　“都挺好，昨晚还和阿南出去喝酒了。”
　　[阿南还那样？]
　　“是啊。”
　　大家心照不宣。
　　[我给淼打电话了，他也醉的一塌糊涂。还说再也不和阿南出去喝酒了。]
　　“啊？”
　　林波有些吃惊，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说实在的，兄弟里面我最担心的是你。]
　　雷子突然的话把林波从思绪里拉了出来，他茫然，不明白雷子说的是什麽意思。
　　[阿南他们家里也算有权势的，有那资本玩。他也从来不顾及人。你从小就人太好，有些事情该拒绝就拒绝，别闷在心里。]
　　“呵呵。”林波干笑了起来，这些事他都知道。
　　[像有些酒不喝也罢，伤神伤身。]
　　“……雷子，我问你，如果我们不再是兄弟，那是什麽？”
　　[啊？还是朋友啊。]
　　“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兄弟？朋友有很多，又有几个能成兄弟？”
　　[……]
　　“我知道自己很失败，没什麽大出息，大学也上了一半就辍了。可是这辈子我最成功的一件事便是有一群好兄弟。”林波闭上眼睛，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露出自嘲的笑。
　　其实，一切都是他的私心。
　　淼……他的好“兄弟”。现在维系在两人之间的便只有兄弟这两个字，如果去了这两字，只是朋友，那最终会变成不再联系的陌生人。就这样失去联系的朋友，在他身边太多太多，他不想淼也变成其中之一。
　　淼去了外地四年，不论生活、朋友的圈子都变得不同，两人能交集的话也屈指可数，可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地谈笑，也多亏了“兄弟”这个关系。
　　所以，他不能放手。
　　顺带的，总是活动发起人的阿南，就算任性到让人受不了，他都会忍，只为了他们之间的交集不断。
　　[好吧，说多了反而是我不够兄弟了。照顾好身体，我还等过年回去找你飙酒呢。]
　　“好呢，等你回来喝死你。”
　　道了别，林波把手机放在桌子旁，直愣愣地盯著待机画面。
　　雷子说的话还在他脑子里飘来飘去。淼说不想再出来一起喝酒了？那……他使劲抓了抓脑袋，女人约朋友出来可以说逛街吃东西聊天。男性朋友间除了喝酒乱吹外还有什麽理由？聊工作？他刚失业。聊女人？淼刚失恋，他也不想淼身边再出现女人。干脆约出来谈理想算了……未来我想当个百万富翁，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
　　胃一阵痉挛，林波因自己天马行空的无聊想法笑了出来。捂著胃倒进床里，沾染在被子上的酒臭味和烟臭味让胃更加不舒服。完了，雷子是乌鸦嘴，刚说伤身果然伤到了。
　　家里没有胃药，没有热水，连做汤面的材料也没有了，他也没有力气动……叹了一口气，林波决定利用催眠疗法，睡著了就感觉不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