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的真实(上部)

　　作者：BB弹

　　半熟的真实1

　　“为了庆祝淼恢复单身，今我们一定要喝个痛快！”
　　只有几个昏黄照明的的KTV包厢里充斥著浓重的烟味和酒味，从劣质的音箱中传出刺耳的音乐声。
　　林波在已经喝醉的兄弟的怂恿下喝下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杯的酒，呼了口气，感觉连脑子里都被酒精占据了。他不著痕迹地挂著傻笑缩在了沙发的一角，一手捂著发疼的脑袋，用快要粘连在一起的眼睛看著还在亢奋地喝酒聊天的好友们。
　　为了给伍淼接风，他们相约在了从学生时代起便经常光顾的KTV，虽然环境差，连歌曲都老旧的不行，但是却能让他们放开了狂欢。
　　“哎！一二三……”每次喝了酒都会玩伤感的阿南端著酒杯数了数在场的人，一脸不满意地摇著头：“我们七个兄弟，今天才来了三个！老子寂寞啊！”
　　“哈，你怎麽数的，不把自己加上？”兄弟里年级最大的老维一把搂过阿南的脖子开始摇晃，两个人怎麽看都是喝到头了。
　　“管他三个五个！等老子有钱有权了把兄弟们都招回来，咱买个单元，一家一户哈！咱们兄弟一辈子都在一起！”阿南挥舞著拳头吼著他的抱负，一旁的几人早已习惯了阿南不著边际的发言只是一边傻笑一边附和。
　　林波眯著眼睛，感觉周围的事物开始忽远忽近，甚至开始扭曲，阿南的大嗓门让他有些头疼，可是又觉得这个想法实现了也挺不错。但这个计划有个要改进的地方，等到时兄弟们都拖家带口了，一家买辆车，院子里哪有地方停？干脆建议直接买辆30座的公车。去超市，去郊游一车都拉了多方便啊……林波一边天马行空地幻想一边笑出声来。
　　“博士想什麽呢，这麽乐？”这次聚会的主角，伍淼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林波的身边，脖子仰靠在破旧的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林波看著两年不见却没什麽变化的好友，又傻呵呵地笑了出来：“你真跟老板娘吹了？不是预定八月结婚麽？我一直没敢往外跑就是为了等你的喜酒啊。”
　　“吹了！八年终於吹了！”泛白的喉头在灯光下上下滑动，过於放松的语气让人无法猜透他真实的想法。林波望著眼前滑动著的像是奇异生物般的喉头，陷入了沈思。
　　八年……过了七年之痒的第一年。伍淼和被大家戏称为老板娘的鱼鱼从初中时便开始交往，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鱼鱼不顾淼当时有喜欢的人，硬是把他追到了手。还为了追淼放弃了当地不错的学校去了他所在的城市。这件事还著实让众人感动了一把，两人分分合合，发生了不少事情。直到去年回到老家摆了订婚宴，大家心想著这事就这麽定了的时候，却传来两人彻底分手的消息。
　　林波很难形容他听见这个消息时的感受。似乎只要能说上名字的感情都有份。而分量最大的却是高兴，这个理由，只有他自己明白。
　　“分了也好。”林波忍著晕眩挺直身子，在桌子上随便摸了两个酒杯，倒满後递给了伍淼。“欢迎回来。”
　　伍淼端著酒杯露出苦笑“我回来了。”
　　轻轻碰杯，林波将包含著千言万语的液体吞入肚中。三千公里的距离瞬间缩短至十几厘米，他现在要做的仅仅是忍耐。
　　“哟！你们两个！竟然偷偷喝酒！要惩罚你们！”开始耍酒疯的阿南抱著酒瓶跳到了茶几上。这一夜在混乱中继续进行著。
　　一夜狂欢过後接踵而至的便是宿醉加头痛，林波被一阵阵的头疼弄醒，眼睛像是胶合在一起似的怎麽也睁不开，他叹了一口气，鼻间都是经过一夜发酵的酒臭味，有时候想想真是自虐，可是他却离不开这种被酒精麻痹的感觉。
　　慢慢地睁眼，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家具，真佩服自己能顺利到家。他缓缓坐起身子，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衣服，沾满了烟酒混合後独特的臭味，皱了皱眉头，林波坐起身行动迟缓地脱下了衣服，伸了个懒腰後走到了卫生间。
　　狭小的空间漂浮著难闻的气味，一开灯，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伍淼正趴在马桶上熟睡。林波回过神忙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淼和他一起回来的？他完全没有印象。“淼？你没事吧。”
　　“唔……”伍淼像是无骨的蚯蚓挂在林波的胳膊上晃来晃去。
　　“真是的……”这种喝醉酒便席地而睡的酒癖，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林波扶著似一滩烂泥的好友回到了房间，看著自己有些脏乱的床铺，犹豫了一下後开始动手帮伍淼脱衣服。
　　自己的床铺虽脏，但是总好过沾满秽物的衣服吧？伍淼裸露的肌肤一挨到还有些温热的被褥後立刻朝里面蠕动，没一会又吐出了均匀的呼吸。
　　看著理所当然霸占著自己单人床的男人。林波露出了微笑，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他哼著小曲走到浴室，连同自己的脏衣服一起扔到了洗衣机里。
　　洗了澡清爽了许多，披著毛巾走回卧室蹲在床边看著睡得一脸痛苦的伍淼，突然间时间好像回到了中学时期，虽然当时这张小单人床上横七竖八地挤著好几个人，但只有这张连睡觉时都会紧皱眉头的脸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淼，想不想喝水？”林波起身侧坐在床边，突然发出的吱呀声让他心脏猛跳了一下。他盯著像是被噩梦追逐一般的睡脸，再次重复。“喝水。“
　　“嗯……我想吃面……”伍淼说完翻了个身子，将扭成一团的被子抱在怀里，露出的大半截精光的身子让林波看傻了眼，刚才帮他脱衣服时没有发现，这个两年没见的家夥长胖了啊……林波在心里小声地念叨，学生时期的淼可是瘦到就一把骨头了，可是现在，林波伸手掐了掐淼腰间的肉，像是棉花糖一般软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面……渴……”伍淼又翻了一圈。肚子整个露在了外面，林波伸手摸了摸眼前还算扁平的小腹，心中感慨，以後还是少喝点啤酒吧，年纪轻轻出来啤酒肚实在是太难看了。想喝酒就一次性到位喝白酒算了。

　　半熟的真实2

　　光著上身晃晃悠悠给伍淼倒了水，林波走进了已经布满灰尘的厨房。从橱柜里翻出的半袋挂面看了看日期，没事。又从冰箱里翻找出了似乎是一个月前买的鸡蛋和半截干枯了的葱段。
　　等水烧开，林波摸了一把案板，除了摸到灰尘外还有不知道什麽时候剩下的油腻，他楞了一会便将刀放回抽屉，改用剪刀将葱段剪成小节丢入锅中，下入挂面，打上鸡蛋，用水随便涮了两个碗後，连汤带水的盛了满碗鸡蛋葱花面。
　　把半睡半醒的伍淼叫醒，把碗放在椅子上，两人就这麽头挨著头悉悉索索地吃了起来。
　　“没放盐。”
　　“没盐了。”
　　“哦。”
　　伍淼似乎并不在意，几口就把面吃完，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然後满足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把放著空碗的椅子推到了一旁，林波也爬上了床，和伍淼争抢了一会被子，又打了一会脚战，在热乎乎的汤面催发上来的酒精的晕眩下睡了过去。
　　洗衣机刺耳的鸣叫让林波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子，脑子一团浆糊地想他妈干嘛大清早洗衣服，吵死人……脑筋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爸妈回老家的园子去了。翻坐起身，头很沈，胃里也不停地泛酸。对了，昨晚他们通宵喝酒，伍淼也和他一起回来了，看了一下表，已经到了下午。
　　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皱巴巴的T恤和大短裤套上，光著脚走到客厅，就看见只穿著内裤的伍淼死仰八叉地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哟。”伍淼抬起拿著遥控器的手挥了下。
　　“看什麽呢？”
　　犹豫了下要不要去给伍淼找件衣服，转念一想他这哥们从来没客气过，想穿的话早就翻箱倒柜去找了。呼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走到伍淼的身边坐下，学著他的模样窝在沙发里，还把脚搭在茶几上。
　　电视里播放的是现在正火的古装剧，披著麻袋片蓬头垢面的主角正在一脸深沈的说话，看的林波有点瞌睡。
　　“六点有体育新闻。”
　　“嗯，马上，我喜欢的女演员快出场了。”
　　“啊？你看过这剧？”
　　“嗯，之前还从网上下过。”
　　林波哦了一声，眼睛继续盯著屏幕，看到伍淼喜欢的女演员出现时，他才明白这部剧的“魅力”。偷偷瞄了一眼目不转睛的男人，他想不通伍淼是抱著怎样的心态一遍遍地看这张和鱼鱼有些相似的脸。
　　墙上的时锺已过了六点。两人默不作声地看，伍淼没有转台的意思，而林波也不想去提醒。直到电视放出了片尾曲，伍淼才动了下手指转到了体育新闻。
　　“你家里咋啥都没有，中午的鸡蛋面上次厕所就没了。”
　　“家里没人做啊，一会出去吃吧。”
　　“叫外卖吧，前面那家小餐馆还在不？我请客。”
　　“好，我去找找电话。”
　　林波站起身，回到屋里找了一圈，想起名片应该在自己的钱夹子里後下意识地摸向裤子口袋，啊了一声，他忙转身跑到洗衣机前，看著一闪闪的红灯有了不好的预感。
　　把皱巴巴的衣服团从洗衣机里拿出来，上面果然沾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纸屑。他抖开自己的裤子，黑色钱夹子掉了出来，拣起打开，虽然湿透了，但是损失并不惨重。他愣了神，那那些粘在衣服上的碎片是……
　　“淼，你钱全在裤子口袋里装著？”
　　“是啊，咋……啊！”
　　拖鞋啪嗒啪嗒的声响靠近，伍淼一脸呆楞地看著林波手里的衣服团。然後发出无力的呻吟。
　　“我靠，里面两张老人头啊。”伍淼露出心碎的表情西子捧心状。
　　“嗯，估计不能用了。”
　　“废话！你给我一点点拼起来用去。你咋不掏下口袋？”
　　“谁洗的衣服？”
　　“我只按了开关啊。”
　　正在一触即发时，伍淼的肚子里突然传来咕咕声，他整张脸皱在了一起，捂著肚子冲进了卫生间，大力的关门声让林波楞了下，随後笑了开来。
　　“淼你还好吧？”
　　“好个屁！一定是你那碗面有问题！”
　　“不可能，我也吃了，好的很。”应该吧……？林波拍了拍肚子，想起自己是出了名的铁胃後不禁有些心虚，看来似乎也许真的是那两颗过期的蛋坏了事，他缩了缩脖子後快速逃开晾衣服。身後还不停传来伍淼要死要活的抱怨声。
　　等伍淼脸色发青地走出来时，正在用吹风机烘干钱夹和里面为数不多的钞票的林波露出灿烂的微笑。
　　“我要了你最喜欢的大盘鸡，放多多的辣椒。”
　　“……我日，你想害死我啊？”
　　“啊，那打电话退掉。”
　　“算了，我也好久没吃了，那家小餐馆做的味真不错，别忘记要花卷，啧，越说越饿。”
　　林波笑著说要了，然後打开吹风机赶在饭送到前把钞票吹干。坐在一边无所事事的伍淼干脆拿起他的钱夹子翻著看了起来，不知为何林波有些紧张，生怕伍淼在钱夹里发现什麽。
　　“这钱夹不是三年前我送你的生日礼物麽？”
　　“嗯。”
　　“哈哈，没想到你还在用啊。”
　　“我节省呗。”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年生日雷子好像还坐坏了你家的仙人掌。噗哈哈，笑死了……”
　　林波笑著附和，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似乎还有些失望。收了心思，他笑著抬头开始和伍淼扯起过往的一些琐事。
　　叮咚，门铃声让两人像是恶狼一样扑了上去，只顾著抢装著食物和付钱的他们没有发现送外卖的大妈看见两半裸男而抽搐的嘴角。

　　半熟的真实3

　　“给，这块好。”
　　一块胸脯肉飞到盘子的一侧，夹起吃掉。
　　“这个。”
　　一块鸡腿肉飞到盘子的另一侧，礼尚往来。
　　两双筷子在铺满了红辣椒的盘子里飞舞，两人吃的大汗淋漓，还时不时地吸哈气，辣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依然不停筷子地品尝这叫人欲罢不能的美味。
　　一口气喝完半瓶矿泉水，两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嘴巴和舌头因辣而麻木，懒得张口，林波看向伍淼，又看了看杯盘狼藉的桌子。伍淼立刻哼了一声闭眼，伸出手做出了NO的手势。
　　噗的笑出声，林波心想和伍淼的默契似乎一直都没变，笑著继续和伍淼用眼神对话，不外乎你去，我不去，不去就抽你的废话。直到两人觉得眼睛快抽筋时才作罢，让只剩下辣椒的盘子继续在桌子上碍眼。
　　没什麽事好干的两人继续看电视，在伍淼跑了五次厕所後，近乎虚脱的他叹了口气扒在墙上，那模样有点像壁虎，不过是套了游泳圈的壁虎。
　　“不早了，借我套衣服，回家了。”
　　“嗯。”
　　林波翻了一套不算很皱的衣服，看著他的衣服穿在伍淼身上後有些垮垮的模样暗自偷笑，裤子腰围竟然刚好。伸手捶了一下伍淼软软的肚子，被後者吸气给弹了回来，又闹了一会，林波把伍淼送到了门口。
　　“今谢谢你。”
　　“日，讽刺我呢？”林波想到了被洗碎了的老人头笑骂了出来，伍淼楞了一下後作势打上林波的胸口。
　　“靠，说真的。等我这整好了再一起出去玩。”伍淼挥挥手，转身走下了楼梯。
　　嗯。林波在心里应了一句，看著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下意识地呼了一口气。他明白淼只是想找个人陪，淼没有找别人而是找他，这让他觉得很开心。其实他很想把淼送回家，可是他知道淼不是女人，也不需要女人的待遇。
　　哼著不成调的曲子关上门，把剩菜收拾了扔进垃圾桶，又跑去阳台拍了拍晾著的沾满纸屑的衣服，白色细小的碎片飘落，林波笑了出来。伍淼真的回来了。
　　林波把银行卡塞进了钱包里，推开自动柜员机的门，灼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拖欠的工资到账了，也意味著他也成了无业游民。
　　挠挠头，对下一个工作没了主意，没什麽想干的，也没什麽会干的。虽然对这样无大志的自己有些无奈有些鄙视，但他却不想去做什麽改变。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先休息几天放松放松吧。
　　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从听筒里传来阿南的声音。
　　“博士，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今晚老地方见。”自顾自的说完便挂了电话，林波只能对传来忙音的手机哦了一声。装了手机，骑上已经破旧不堪的女式弯把自行车，慢悠悠地朝家里骑去。
　　阿南是他们这帮兄弟里最喜欢玩乐的人，身为新鲜公务员的他被调去附近乡镇挂职当乡长秘书，一星期回来一次，而每次回来都会揪著他和老维不喝到吐不罢休，以往他最害怕的就是周末和阿南的电话，但这次却有些期待和兴奋。让他期待的事，自然是伍淼也会来。
　　伍淼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了，自从那天喝完酒在他家窝了一天後便没了音讯。心想著淼刚回来有很多事情忙，他刚好也在忙辞职的事情，便没有电话骚扰他。但是今晚又能聚了，林波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身边一辆辆汽车喷著尾气飞驰而去，路旁人行道上急匆匆的行人也都越过他走在了前面，林波还是悠哉地哼著曲子，骑著踏三圈才走一点，还发出嘎吱声的破车享受著今天一如既往，不，比往常还要好的晴天。
　　路过街角的新开的皮具店时，林波伸出对於自行车过长的腿停了下来。回想起被他家洗衣机毁了的老人头，他觉得买个钱夹给淼也不错。停好了车走进了店里，浓郁的皮革味扑面而来，正观察摆著钱包的货架时，导购小姐便微笑著迎了上来。
　　“您好，是自用还是送人？”
　　“送人。”
　　“是送女士吗？”
　　“呃，男的。”面对著导购的笑脸，不知为何林波突然很想掉头走人。导购小姐挑出了几种样式让他挑选，他觉得有些不合心意，一边听导购的介绍他一边瞄著别的样式，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和他样式差不多颜色不一样的钱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