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林寒风klp
  发于:2009年09月14日

关灯
护眼

  他又拿起另一篇狗爬字文章,又一次浑身发抖——气的。
  那么大一张白纸只在中间写了几行,仔细一看,还是首诗:
  一声惆怅情多少,浮生如梦亦如烟。
  挽断罗衣留不住,只记花开不记年。
  “淫词艳曲!可恶,实在可恶!”纸张在暴怒中被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策马扬鞭

  第二场武艺比试结束,严璧杰在一片失望的叹息声从花了一个月搭建的比武台上下来,接过阿五递的毛巾擦脸,一边在愤怒鄙夷,拂袖而去的人群中搜索,垂下的嘴角表示他显然没找到要找的人:“二少爷呢?”
  阿六指指场外:“在准备行李呢,等少爷您比完了第三场就出发了。”
  严璧杰看着那一排围了半圈严重阻碍交通的马队牛车,不满道:“还说要帮我加油,这么危险的比试也没看到他的人影啊!”
  阿五擦擦头上的汗:“少爷……其实也不是太危险……您不是一上场就宣布弃权了吗?”
  严璧杰瞪了他一眼:“闭嘴!我还不是按你们说的做?这下好了,大家都笑我是胆小鬼,我的一世英名啊!”说着恨恨地朝场外走去。
  阿五在后面小声嘟囔:“这都是二少爷出的主意,关我们什么事?”
  总之现在的局势是双方各得一分,决定胜负的第三局显得尤为重要。
  还没被气走的清于人呼啦啦地涌向城外西山,第三局比试将在那里进行。
  规则很简单,从西山入口牌坊出发,绕清于一周,谁先回到原地谁就胜利。清于城外的地形并不复杂,不过是一个小土坡连着另一个小土坡,稀稀疏疏的小树林零散地分布其中,连棵高大点的树都没有,偶尔流过一条勉强称得上小溪的水沟,平缓得如同这个小镇的生活,没有一丝波澜。骆风行觉得在这种地方比赛简直是侮辱他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神勇的骑术!
  所以严璧杰把自家的马牵给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接受了:“我说,你们折腾半天就是要我来这种地方散步?说句老实话,就算你给这匹马为了十斤巴豆,在前面挖了二十个大坑等我去投奔,我跑也能跑到你前面!”想起广阔无边的草原沙漠和南方命悬一线的崎岖山道,骆风行不能不自信。
  严璧杰抿着嘴,拍拍棕色骏马的头,低声道:“没有下巴豆。”
  “什么?”骆风行没听清。
  “没有下巴豆,也没有挖大坑,你放心好了。”不过这不代表没有陷阱。严璧杰不相信自己狡诈的弟弟会这么放过骆风行。不过,万一他要耍的是自己呢?
  他犹豫着把缰绳递给骆风行:“这是千里挑一的好马,我的并不比它跑得快。”
  骆风行笑了,这小子难道真的玩公平竞争?
  等他真的骑上了才抛开了疑惑。严璧杰并没有骗他,这是匹好马,而且可能比他自己的还好得多。不过一会儿功夫,敌人已经落下一大截了。
  骆风行一边晃悠悠地骑一边哼着小曲频频回头看,不远不近地与严璧杰拉开距离,嘴里啧啧感慨后面那个人的骑术真的不怎么样啊,一会儿险些脱缰一会儿又被树枝勾住,这是谁教给他的骑术呀?这下可好,白色骏马过水沟时一脚踩空,马背上的人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下来了。
  骆风行一勒缰绳闪电般回身,棕色骏马乘机充分发挥了一把它的实力,高兴地嘶鸣(也可能是被骆风行勒的)。来得正是时候,刚好抓住严璧杰的后领把他提回马上。
  严璧杰丢人丢多了也不在乎这一回,心有余悸地趴在马背上。
  骆风行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性疾病:“你没事吧?要不要……”
  “没事,谢谢。”严璧杰坐直身子,看他脸上有点惊讶,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不太擅长骑马……”承认吧,其实他什么也不擅长。
  骆风行没想到他会跟自己道谢,笑道:“不擅长也敢跟我比,你倒有些胆识!”
  严璧杰早就把严钰良骂了一千遍,却也不敢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自家弟弟策划的。
  两个人再次扬鞭上路,却是并肩而行,骆风行还不时指导严璧杰的骑术,所以当骆风行的坐骑朝向另一个路口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掉转缰绳跟了上去。
  这边厢,阿五阿六正趁着那两个可怕的书童点数行装的空档殷勤地巴结严钰良。
  “二少爷,您让少爷把好马让给那个贱民,到底有何玄机?”
  严钰良现在心情正好,不介意解决属下的疑问,悠闲地接过恭敬递上的茶抿了一口,道:“一匹马称得上是好马,不仅因为日行千里,还因为它能老马识途。我特地请了驯马师训练那匹棕马十天,相信它不会让我失望,很快就会把那个姓骆的带到一个神奇的地方。”
  阿五见到严钰良嘴角那抹莫测的微笑,直觉要向后逃,可惜他不敢,要是敢小命早没了。他咽了咽口水:“是……什么……什么神奇的地方?”
  “地府。”
  “真奇怪。”骑在马上的骆风行忽然说。
  “有什么奇怪的?”严璧杰忙于追上他,耳边风声呼啸。
  “你不觉得它跑得越来越快了吗?好像很兴奋……我并没有抽马鞭……”骆风行疑惑地看着雀跃的坐骑,严璧杰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只能说得更大声,“这样也好,我们真正比一回!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不要慌!抓牢缰绳!”
  严璧杰显然也斗志昂扬,经过骆风行指导,他已经骑得稳多了:“好!过了前面那片树丛,我一定追上你!驾!”
  骆风行微笑着看他,以至于没有发现那道密密麻麻像一道墙一样,显然很不寻常的树丛后有什么。
  其实树丛后什么也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非要称呼的话,我们可以叫它悬崖。
  一前一后的两匹马绕过树丛,一起冲出了悬崖。
  严璧杰还来不及尖叫,应该说他忘记了尖叫,人已经在下落了。□的坐骑已经脱离了他,那种颠簸的震荡感忽然转换成了漂浮的虚无感,他努力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睁大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大脑中什么也没有,只是虚空,只能感觉到自己离那片虚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他再有感觉是腰上那一痛。他好半天醒悟过来,发现自己面前有根树藤,视线顺着树藤,发现一端正牢牢缠在自己腰上,另一端连着他上方不远处的骆风行。
  “哎!你不是说没做手脚吗?”
  严璧杰只能苦笑:“别说这个了!现在我们怎么办?”他指指树藤,提示他们正挂在悬崖中央迎风飘荡的现状。
  骆风行看看四周,除了白雾就是垂直的石壁,他试着踩上去,刮下的石块敲过严璧杰的头落下,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声音。
  “干什么!”严璧杰揉揉脑袋不满道,“看我在下面乘机欺负我是不是?”
  骆风行正要回嘴,忽然眼睛一亮:“有救了!”
  严璧杰感觉到上面一个庞然大物正沿着树藤向他挪来,树藤摇摇晃晃,艰难地拉扯着,随侍准备解脱,石块泥土唰唰直掉撒了他一脸一身。
  严璧杰终于忍不住大吼:“骆风行!你要干嘛?!这样我们都会死!”
  “有我在怎么会死?”他已经爬到了与严璧杰同等高度,两个人面对面分享一根树藤,“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要荡秋千了!”
  严璧杰“不”字还没出口,见骆风行一蹬石壁,树藤在悬崖中部画出很大一道弧度冲黑乎乎布满藤类植物的石壁撞去。
  可是他们并没有变成肉饼,奇迹发生了,藤上重物在撞到石壁的一刹那忽然融入——其实是壁上有个洞。
  骆风行拍拍衣服上的草叶,满意地观察悬崖中部这个潮湿隐秘的山洞。
  “今天太晚了,我看我们先歇一歇,等明天再想办法下去。好吗,严璧杰?”他看看四周忽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严……”
  严璧杰还挂在树藤上晃荡。
  “笨蛋!你不知道放手吗?”
  “说这些干嘛?快点把我拉过去,树藤好像要断了——!!”

  深山夜寒

  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烤地鼠的焦香从山洞传出,严璧杰又添了几根柴禾,专心致志地坐在火堆旁。
  骆风行只能再转个角度:“不要看了,还没熟!你坐过去一点,别让口水把火弄熄了!”又腾出手从火堆里拣出严璧杰刚刚扔进去的柴禾,“大少爷,这几根是湿柴啊!你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严璧杰很想表现出惭愧的样子,但情不自禁地被烤地鼠的香味吸引又挪过去离骆风行近一点,双眼灼灼地盯着烤肉:“抱歉,我以前没做过这些……也没吃过这个……”
  骆风行把两只地鼠塞到他手里,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也被严璧杰的目光烤熟:“拿去拿去!以前没吃过饱饭啊?饿了十天八天的乞丐也没想你这样!”
  听到埋首在两只肥嫩大老鼠中的人含糊地说了声“谢谢”,他才拿过自己那份,满意地接着唠叨:“你呀,可亏了碰上我!要是别人能有那么好的野外生存能力?早在悬崖低下摔成肉饼,要么被生湿柴的烟呛死,或者找不到食物饿死!我听说前几年有几个人被困在山洞里没吃的,就相互残杀,吃掉弱者。你这样的要是跟他们在一起……”
  “咳咳……咳咳……”严璧杰一下子被呛到,“水……”
  骆风行把树叶盛着的清水递过去,这是从岩壁的裂缝上接来的:“叫你不要吃那么快吧?饿死鬼投胎吗?”
  严璧杰灌下水,也没刚才那么难受了,低着头道:“对不起。”
  “干嘛道歉?就算你的老鼠比我大,我也不会怪你的!”骆风行很大度地挥挥手。
  “不是。你救过我,我还设计害你。”
  骆风行知道他在说比赛的事。看着对面火光中的严璧杰,他笑着缓缓道:“是有人想要我的命,不过不是你。”
  严璧杰吃惊地抬头,他可不认为自己以往的种种会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骆风行撕了只老鼠腿扔到嘴里,漫不经心地看着洞口的藤蔓门帘道:“三局两胜,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再不行就玩阴的,这种办法你想不出来吧?”
  严璧杰并不觉得他在侮辱自己,老实地道:“是舍弟布的局。”
  骆风行挑眉:“那你弟弟可真够倒霉的!辛苦布好了战局却碰上你这么位大将,居然笨到跟对手一起掉进了陷阱!他向你宣布计划的时候你一定在睡觉吧?”
  严璧杰摇摇头:“他并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我不知道有陷阱。”
  骆风行有些吃惊:“他不怕你一不小心掉进陷阱跟我一起送掉性命?”那任谁都会掉以轻心的坦途中突然出现万丈高崖,干净利落毫无生机,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杀人布局了。
  严璧杰低着头:“也许他就是想那样。”
  多好的一石二鸟计划!还是这一场阴谋本来就是针对他的?骆风行仿佛看见严璧杰背后有两只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哥哥。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又是大家族兄弟相残的无聊剧本。”
  当事人倒比他平静得多:“他只是习惯罢了。现在根本没这个必要了。”熊熊火焰映照着他的脸,“能够光耀严家门楣,继承先祖姓氏的是他。我只不过是……无用的被丢弃的棋子。”被挡在藤蔓外面的风呼啸而过。
  骆风行用力咬了口鼠肉,他不确定要不要触动别人的伤心事。
  果然每个人都有暗伤,在最深的角落里结着时间的茄。
  他把啃得精光的老鼠骨架扔到一旁,拍拍手道:“这里这么闷,不如我吹个曲子给你听!”
  严璧杰睁大眼看着他从怀里七掏八掏掏出根短笛,煞有介事地放到唇边。
  “吱——”十万颗牙齿划过石板路的声音。严璧杰忙捂住耳朵。
  骆风行赔笑:“失误失误!我再来一遍!太久没吹了,这笛子认生!”
  “呿——”一百万只蛐蛐的吵架声穿过耳膜。
  严璧杰一把夺下短笛:“求你别吹了!还是我来吧!”
  骆风行瞪大眼看他,像是要用眼光撕下张易容的脸:“你会?”
  “嗯。”严璧杰用袖子擦了擦笛身,“哥哥教过我。”他忽然笑了,看着骆风行,“啊,你还不知道我有个哥哥吧?”灿烂的笑容像划过黑夜的阳光。
  骆风行讷讷地道:“我以为你是严家的大少爷。”
  严璧杰摇摇头:“不是的,我还有个哥哥!”他晃晃手中的短笛,“就是他教我吹笛子的。不过我太笨,只学会一点。”
  “哦,那他还真是个好哥哥。”火忽然小了,骆风行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洞壁阴影里。
  “嗯!”严璧杰郑重地点头,“他不仅对我好,还懂得好多呢!什么都能学得会,比钰良还聪明。对人也温柔,就是下人也不会随便斥责。我总是做错事,但是哥哥从来没有凶过我。他骂人的时候也像是在笑呢。”分明是他自己唇边有温柔的笑。
  奎玉,你居然有这样一个弟弟,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你。
  “哦,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严璧杰不笑了,藤蔓缝隙里漏出的风刮过他的鬓角:“死掉了。七年前他突然放弃殿试离家出走,很快就传来他的死讯。听人说他在京城受骗子唆使,跟着那个人去了大漠,结果半路遇到沙匪,死在了大漠。”
  山洞一时安静下来,只剩燃烧的柴禾偶尔毕驳两声。那边是大漠黄沙,血染白衣,这边是至亲血泪,哀鸿遍地。有多少人的心从那天起压上了沉重的石碑?
  只是一个普通青年的死亡,就算他生前胸怀大志,满腹才华,而人又如兰花般清香淡淡,终不过是颗流星,还没让更多的人见到他的璀璨光芒便匆匆一闪而逝。这样的流星满天都是,看着闪亮的不见得就能牢牢扎根空中,过一阵子总要掉下几颗。然而这起普通的死亡事件却改变了许多活着的人的一生。比如张氏,心死如石碎,避入佛堂从此不问世间事;比如严璧杰,失去了唯一一个对他抱以期望的人,索性放手让自己彻底沦入泥潭,毫无意义地混着日子;再比如……
  “说那么多废话,你还吹不吹啊?该不会只是吹牛吧?不吹还给我!”骆风行劈手就要抢回短笛。
  严璧杰左右闪躲,护着短笛道:“不行!听你吹我会聋掉的!”他就着火光打量着短笛,“说起来我哥哥有只跟这个差不多的笛子,不过他那只底部有……”他顺手翻起短笛尾部,忽然轻吸一口气,看着骆风行。
  骆风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事。”他把笛子放到唇边。
  轻扬悠远的笛音传出,透过密密的藤蔓,洞外寒夜的天空点点星光。

  迷雾散尽

  山上忽然传来《木兰花》的曲调,严钰良站在崖下仰着头看星光如河。
  “还没有找到吗?”他像是对着星辰自语般轻声道,虚无的嗓音恍若一声叹息。
  阿五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后,应道:“是……”
  严钰良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怒,情绪如这夜空星河,缓缓地没有一丝波澜。
  果然是冷血无情的人啊,唯一的哥哥被自己设的计害死了还能平静如常,不,是比以前更加平静!阿五深深地为自家少爷不值。普通人家的兄弟平时再怎么打闹不和,一方有事首先站出来的还不是那个留着相同血液的人?这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到了大户人家怎么就如枯井一样干涸了呢?名利地位真的就会比至亲的性命更加重要吗?
  严钰良仰望着星河,白衣如练,在暗夜中翻飞,染上了浓重的墨色:“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的脚边对着两匹马的尸骨,一棕一白,全部残缺不全,啃得只剩下骨架。司琴说,是野狼干的。他还说,它们会把吃不掉的食物拖回洞里。
  他静默地站着,仿佛忘了身后站着焦急恐惧的家仆,也听不到随着密集的火把,或忧虑或专注或敷衍,渐行渐远的呼唤声。他听不到那个名字,他的耳朵只够细细聆听隐隐传来的笛音。不知是谁,竟把一曲《木兰花》吹奏得如此凄清,随风而来,有如天籁。或者,这本就是他的幻觉?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