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非常抱歉，我刚刚在工作。”
　　“你现在不是接了电话吗？说谎话也想想清楚。”
　　潘奕还没有来得及辩驳，那边就强势地说道：“最近杜珈延没有叫你来陪我逛街吗？还是怎么你自己的问题？我可是曾经不少次看见你从同性恋酒吧里面走出来。”
　　听完这句话，潘奕出了一声冷汗。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半天才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他拿着香烟的手指不断跳动着。
　　“今天晚上陪我逛街。”
　　“真的很抱歉，今天晚上我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今天下午陪我逛街，比起你那不重要的工作，还是不被人知道你是同性恋来得比较重要吧。下午一点，中心广场的钟楼下，陪我去买东西。如果你来不了，就叫杜珈延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对了，请你转告他你要陪我逛街，他算哪门子的未婚夫？”
　　电话被对方切断了，潘奕坐在吸烟室里茫然地吸着烟，一根之后又点燃了一根。他把玩着杜珈延送的打火机，胸中涌起很难言喻的烦躁。
　　被外界知道了同性恋的身份，必然会离开现在的工作。父亲一定会产生替杜珈延明哲保身的想法，到最后这件事情会被说成是他去勾引杜珈延。
　　光想想就觉得可悲，潘奕靠在墙上。
　　被尹樊以这种事情威胁，现在是陪她逛街，再发展到后面不知道她会怎样整自己。是不是二十岁的小女孩都喜欢找他这种没有任何优点的男人的茬。潘奕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他回到座位上，对着报表一个字都改不下去。犹豫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向杜珈延的办公室。
　　“进来。”
　　“我今天下午可以请假吗？”
　　“为什么，你不舒服？”
　　“不是……有点事情。”
　　“你要去干什么？”
　　“尹小姐让我下午陪她去逛街……”
　　“她要逛街自己去不就可以了。当初我的确是要你去陪她，但那时和现在的状况不同。你是我的恋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去陪一个女人逛街？”
　　“她还是你的未婚妻……”
　　“我会和家里提出来，如果我坚持不结婚，家里应该也不会勉强我。我等下会和她联系，下午你在这边安心工作就好，把报表做完，”杜珈延顿了顿，笑了起来，“这样晚上我们就可以早点上床。”
　　看到他的笑容，潘奕轻松了很多。今晚应该还是需要半夜起来工作，可一想到面前的人是喜欢自己的，潘奕便觉得非常满足。
　　回到位子上的潘奕着手修改起报表，他没有办法做到黎渊那么厉害的地方，仅是试着做到自己的极限。
　　“啪”的一声，潘奕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杯子在地上摔成了几块，他紧张地捡着地上的碎片。

　　26

　　从玻璃里看出去，街上的轿车蚂蚁一般渺小——若是掉下去一定死得很难看。
　　潘奕移开视线，他靠着墙慢慢地抽烟。一根香烟的少许烟雾很快弥散不见，潘奕又点燃了第二根香烟。这个时候的吸烟室一般没有人，一个人的空间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昨晚半夜起来改报表，改到天开始泛鱼肚白时，潘奕倒在沙发上看着还是没有黎渊出色的报表。
　　他原本没有多大的烟瘾，完全用嗜睡来逃避压力。和杜珈延在一起之后，潘奕喝酒和嗜睡的爱好变成了吸烟。嗜睡和喝酒都会给杜珈延带来麻烦，只有吸烟还比较不会影响到别人。现在抽的香烟的烟草味道和用惯的香水味道相斥，潘奕上个月特意换了香水。
　　潘奕是交完了报表才来到吸烟室的，他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处于这样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杜珈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不要一直抽烟。”
　　“不好意思。”潘奕将没有抽完的烟摁灭在垃圾箱上的烟灰盒中，“烟瘾有点控制不住。”
　　“早知道就不送你打火机了。”
　　“我可以戒烟，但打火机我想留着。”潘奕握紧手上的打火机，这是杜珈延送他的唯一一样东西。意义远比一份礼物要重要得多。
　　“戒烟也不必，但是香烟还是少抽一点。”杜珈延说道，“我过段时间要出国进行一个所谓的考察，大约要走二个星期。你觉得是你和我去比较好，还是黎渊和我去比较好？”
　　潘奕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出了答案，“黎渊。”他刚说出口，便后悔自己决定得过快。
　　从实力和很多方面来说，黎渊都比他适合，但是……潘奕又将手伸向了口袋中的烟盒。
　　“我也是这么想的，和你一起去的话像是度蜜月一样，肯定不能很好地工作。那公司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潘奕靠着墙面，答了一句“是”，他用手按着口袋中的烟盒。
　　杜珈延没有看出来他糟糕的心情，男人继续说道：“要有两个星期见不到了。你有空就打个电话给我，不用考虑时差。”他走到了潘奕的身旁，“比如你想来吸烟室抽烟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给我。”杜珈延笑起来，温暖得像孩子般的笑容将潘奕的目光吸引住。
　　四月初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气氛让人很想睡觉。杜珈延拉住潘奕的手，两人靠在墙上看着外面的阳光。
　　杜珈延离开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只过了三四天，潘奕就站在机场的门口为他和黎渊送行了。早上出门之前，第一次出远门的杜珈延紧紧抱着潘奕。“你有空一定要打电话过来。”
　　潘奕不断地点头。被依赖的感觉不坏，然而想到和杜珈延一起度过这半个月的人是黎渊，潘奕不得不觉得有些难过。
　　“一路顺风。”潘奕礼貌地冲杜珈延和黎渊道了再见。
　　若是普通的情侣，至少会在机场说几句让对方安心的话。他和杜珈延在外人眼前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下属和上司，说话要注意措辞，礼节必须做足。
　　黎渊看了看表：“大概快要检票了。”
　　杜珈延冲潘奕说道：“那我们先走了。”
　　潘奕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说了再见。
　　黎渊和杜珈延拉着手提箱往机场里面走去，潘奕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
　　他们已经进入了机场里面，潘奕还在广场上站着。他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草的味道，他用手按着太阳穴，最近熬夜熬得比较厉害，头痛一直没有缓解的迹象。潘奕想起了自己留学的时候，他从外国回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那么这次呢？他在心里问自己。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也好说短也罢，能被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在这三十年中一事无成，变成了没有安全感又喜欢胡思乱想的男人。
　　黎渊没有交女朋友，这不能成为他是同性恋证据，也不能排除他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就算不往感情这方面想，就是单谈工作杜珈延也会在和黎渊的相处中发现他是比自己更加值得信赖的人。
　　潘奕站在原地直到飞机起飞，飞机慢慢升上天空，潘奕用力仰起头。这样的场景在电影中常常见到，现在竟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不同的是电影中的主角往往是年轻而漂亮的女孩子，潘奕望着渐渐消失不见的飞机，觉得自己用力仰头的样子非常可笑。
　　心绪不宁地进行着下午的工作，本来就做不好的事情现在更加做不好。潘奕敲着桌面，他喝完了面前的新买的杯子中的水，回头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在这种焦灼的状态下，下午的工作好不容易结束了。潘奕一个人开着车跨越了高架，一个人去吃了饭，再回到一个人的家里，原本熟悉了这么多年的“一个人”一下子变得非常可怕。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要是再这样自我意识过剩地过下去，万一又回到单身的生活或许活也活不下去。
　　潘奕洗完澡便坐在电脑前面开始忙接下来的工作，杜珈延和黎渊都不在，公司的事务交给副经理代为管理，潘奕需要协助他完成这半个月的全部工作。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点起烟，烦躁得什么也无法做，潘奕关了电脑就直接爬上床。
　　躺在对一个人来说绰绰有余的床上，不安和焦躁席卷着他的身体，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床头的手机响起了熟悉的铃声，潘奕立马伸手去接。
　　“你睡了吗？”杜珈延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清晰。
　　“还没有。”
　　“我已经到这边了。下次，我们一起来这里玩吧，这里很适合情侣一起来。”
　　“你先去睡觉吧，还有时差要倒，听你的声音很累了。”
　　“嗯，我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往后半个月我工作的时候你大概都在休息，我会发邮件给你的。你要是有空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不要在乎时差。”
　　“我知道了。”
　　“晚安。”杜珈延依旧道了晚安，和以往一样的声调。
　　“晚安。”
　　“你先挂吧。”
　　“那，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稍微安心的潘奕侧过身，既然杜珈延不喜欢烟味，他或许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面完全戒烟。
　　也不全是坏事，他闭上眼睛想。

　　27

　　第二日的工作开始在莫名被动的状况中。
　　蜷在被褥中的潘奕有了模糊的意识，“几点了”他揉着眼睛问，旁边没有回应，他这才想起来杜珈延不在身边。
　　潘奕慌张地拿起枕边的手表，时间是八点二十分。
　　“糟了。”他小声说着，慌张地穿上衣服，站在镜子前整理着怎么打都不对劲的领带。
　　以往都是杜珈延叫他起床，不定闹铃已经成了习惯，昨晚曾经想过要定闹铃，和杜珈延通完电话之后却完全忘了这回事。
　　一个人开车去上班，坐在驾驶座上的潘奕寂寞地看着身边空空的位子。因为没有吃早饭，他那像是被恋人宠坏了一般的胃空痛起来。
　　潘奕在没有了杜珈延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的早晨中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缺少了杜珈延非常不习惯。生活不可以被别人左右，这是潘奕以往一贯找年纪小的恋人的原因，在杜珈延面前，他的原则全部变成了形容虚设的矮小栅栏。
　　潘奕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他打开电脑开始做今天的工作。忍住要抽烟的冲动，他把口袋和抽屉中的所有香烟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等到恋人回来就可以自豪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戒烟了，想到也许会受到一点点表扬，潘奕的脸上就溢满了笑容。
　　就算自己不是多么强大的人，也想做好交给自己的事情，这样在恋人回来时就可以装成毫不在意的表情夸耀“这两个星期的事情没有什么剩下来的。”这样又会被表扬吧，会被吻也说不定。
　　在某个时候变成如此喜欢的心情了，以潘奕无法控制的速度和态势不断增长。
　　尽量在公司中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还剩下的一点潘奕懒得带回家去做，他买了三明治和咖啡加起了班。
　　“呼。”回到家的潘奕扯着领带，冲了热咖啡便捧着杯子在地板上坐下。他闭着眼睛想要享受一下咖啡的好味道，电话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
　　“不会又有什么工作的事情吧。”他伸手拿起家中的电话。
　　“潘奕。”恋人一打电话就直接叫人名字的坏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是你啊。”潘奕把话筒贴近了耳朵。
　　“听起来很不情愿我打电话过来的样子。”
　　“我可没这么说。”
　　“从今天下午开始就要工作，以后应该没有机会打电话给你。现在想多说一会儿。”
　　“嗯。”
　　“潘奕，有件事情……那个，”杜珈延放低声音急，“我昨晚在卫生间自 慰，叫了你的名字……好像被黎渊听见了。”
　　潘奕瞬间理会到被石化的感觉。
　　“你一定生气了。”杜珈延小心地问。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以后在黎渊面前难以做人。”潘奕无奈地笑着。这样事情不能够怪恋人，但是怎么想都觉得以后无法抬头做人。
　　“对了，这个屋子外面就是海，很适合做 爱。一开始我是想带你一起过来的，后来想想这样一定不能工作，便选了黎渊，现在很后悔。”
　　“我很庆幸你带了黎渊过去。”潘奕笑道。
　　“你不想见我吗？”
　　“也不是不想。”
　　“我们可以一起自 慰。”
　　“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想和你做 爱。”
　　“你不要这么认真地说这种事情……”
　　“你生气了。”
　　“我没有……”
　　“我想见你，从你和我说再见开始就想见你，接下来就一直想见你，没有办法不去想关于你的事情。”
　　“我也很想你。”
　　“真的？”
　　“是的，我当时站在机场的广场上一直看着飞机飞远，现在想想就觉得愚蠢。”
　　“我一定会在25号之前回去的。”
　　“有什么事情吗？”
　　“帮你过生日。我说过要重新帮你过生日的。”
　　潘奕笑了起来，在这方面，恋人的想法都很直接也很简单。
　　杜珈延又说道:“我现在可以要求我的生日礼物吗？”
　　“说吧。我可以早点准备。”
　　“我的生日那天，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见到你，可以吗？”
　　“只有这一个愿望？”潘奕一面问，一面翻着日历，离7月15日还有不少时间。
　　“只要能见到你就可以了。”
　　潘奕笑了起来：“今天早上没有你叫我起床，我差点就迟到了。”
　　“两个星期之后，我还是会八点就把你叫起来吃早饭的。”
　　持续着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之中夹杂着“我想做 爱”这样煞风景的句子。终于还是因为时间的缘故要说“再见”，潘奕感到了快要挂电话前的微小寂寞。
　　“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
　　潘奕愣了一下，“我也是。”他这么回答杜珈延。
　　挂了电话之后，潘奕拿着睡衣走进浴室。雾气蒸腾的浴室有非常淫 靡的感觉，以前在这里做过很多次，连站都站不起来。一往这方面想，潘奕不由自主地勃 起了。
　　“想做 爱”他满脑子回想着杜珈延这句话，怎么当时就没有答应他一起自 慰的要求呢？潘奕一边解决着自己的欲 望一边想。
　　洗完澡他已经全身无力了，钻进一个人的床褥，他闭上眼睛，过了十分钟又睁开眼睛。
　　这是潘奕第一次因为想念一个人而失眠了整整2个小时。
　　很不幸的是，他又一次忘了定闹铃。

　　28

　　潘奕用力闭了闭眼睛，酸痛的感觉强烈地袭来。他伸手往抽屉里面摸去，却一无所获，眼药水怕是丢在家里了，他用手掌按住眼睛，眼前出现了像是石灰墙般的雪花状物体。他放开手，失去了压迫力，血液从眼球往旁边流去，带来让人想呕吐的眩晕。
　　比往常更加忙的工作只进行了四天，潘奕便觉得支撑不住。杜珈延不在，他连续三天没有吃早饭。今天早上有自己做早饭的打算，可一想到杜珈延马上就要回来，他便懒得改变生活习惯。
　　未处理的文件在桌边堆着，潘奕支着头随手拿过一份，仔细地看着。
　　如果留下来的人是黎渊，搞不好这些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想起心中的假想敌，潘奕不自主地集中了精力。他不大喜欢拿自己和别人比较，但现在这种比较已经是下意识的了。潘奕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梁上靠近眼睛的位置，酸痛感顺着眼睛流向了大脑。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潘奕立刻拿起手机，他条件放射地期待着是杜珈延的电话。心中觉得不大可能的他笑着制止着自己的想法，低头看看屏幕，“尹樊”两个字随着指示灯闪烁着。
　　潘奕摇摇头离开座位，走到吸烟室接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