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之欧罗巴的天空----琴挑
  发于:2009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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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边思考谋划着下一步的细节,便下意识地走到浴室门口,并没有留意里边有没有人,随手就推门进去,门没有锁,达里诺□地在莲蓬头下顶着满头的泡沫吃惊地望着我。
  “先生……”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的一心二用误闯了别人的私密空间,连忙道歉背过身去。
  身后却传来达里诺咯咯的笑声:
  “看您惊慌的样子,好像把我当成了女人哪!同您一样,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男人,虽然是同性恋者,同时又是个脱衣舞者,但都没什么关系吧,身体早被看惯了,被您多看一眼还是我的荣幸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里边有人,你没锁门。”
  “啊哈?我可从不锁浴室的门,没什么好不能让人看的。”
  “总之还是抱歉。”
  “看来您有心事……”
  我转过头去,他正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我,那表情就像什么都看穿了似的。
  “这里不是你家,从今天开始把浴室门锁上,否则我就撵你走。”
  “哼,您要是想撵我,该问问维托先生答不答应……”
  “不要太自以为是!”
  “您也是,不要把我当小孩儿!”
  他不甘下风,根本不把我的警告放在眼里,我有些后悔同意他留下来,说不定以后他会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甚至我也解决不了。眼前,我也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一个同某人一样任性的,却可怜的孩子。

  恶果

  当了冈察洛夫的跟班后,我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他在克拉莫里显然混得并不算好,年头少,资历浅,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却因为口无遮拦,毫无心计,脾气暴躁而没什么好人缘,帮里很多大型活动都没有他参加的份,这样下去,时间只会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只知道吃披萨的街头混混,到何年何月才能搞垮克拉莫?时间过去半个月了,连沃里亚半个鬼影儿都没见着,只看到两次那位盛气凌人的理查德老头,总在背地里暗中煽动帮内人造反,但是响应的人似乎并不多,大家对沃里亚都心存畏惧,由此可见,沃里亚在帮中树立了多么强大的威信。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一秒秒地过去,一个月之内,我只参与了两起绑架、一起暗杀,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买卖,无非是帮中成员与其他帮派之间的仇怨。但是也能从中看出克拉莫做事的风格,那就是:绑架一定撕票,暗杀大张旗鼓。即使是报仇似的绑架,他们也一定会索要高额赎金,不管对方答不答应,最后都会撕票。而暗杀的方式就比较特别,一般是两个人骑着摩托车作案,一人驾驶,一人在后座,不管是不是在僻静无人的地方,即使是热闹的大街上,在靠近暗杀目标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击毙命,用手枪,或用尖刀,总能直击要害。我就曾当过他们的摩托车手,我的骑术当然不在话下,可令我更吃惊的,是他们高超的杀人技术。我打定主意,下一次我会随身带一部微型照相机,把他们作案的过程全部拍摄下来,这是多么强有力的素材。
  维托已经找好了写手。维托很聪明,他利用自己在那不勒斯的关系,找到了一个与克拉莫有深仇大恨的作家,这位作家的妻子无意中被卷进克拉莫的贩毒交易中,不仅吸食成瘾,还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被杀害,尸体被肢解后扔到大海里。这位作家报仇无门,自己的生活也被搅得一塌糊涂,贫穷潦倒,无以为计。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要报仇,我就让他尽情地报,他要报酬,我就给他一大笔稿费,他没有理由不全力以赴,而且我相信,在“创作”的过程中,他一定会才思泉涌,妙笔生花。这种文明又文化,不用流一滴血的黑吃黑方式,我倒是头一回尝试,并且乐在其中。
  听维托说,那位作家坚持把自己的妻子也写进去,我也认为没什么不可,只要不是对死者大不敬,我甚至希望维托能慷慨些,让他把他的经历也在书里写上几笔,可惜我说不出口,自揭伤疤无可厚非,可要强揭别人的伤疤,那就太残酷了些。
  至于达里诺那个小子,他的行为越来越古怪,白天我不在很少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维托说他整天都出去,问他出去干什么,他也从不解释,晚上到了深夜才回来。我提醒维托要留意他的行踪,这个孩子应该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虽然他只有十八岁,但他的经历复杂,而且在以往同他交谈的过程中,我总能察觉些他散漫外表下暗藏的心机,有时他流露出的神态,不太像一个少年该有的谨慎。
  我告诫维托,我们以后的谈话一定要在他不在场的时候进行。
  达里诺很敏感我们对他态度的转变,尤其是对我,他似乎积累了很多怨气。他洗澡时依然不锁门,甚至明知我在还把门大敞四开,会当着我的面咒骂天气、饮食、睡眠、政府、警察、银行、拥堵的交通,对维托也失去了以往的客气和亲近,还会在我方便的时候突然用力敲门,怒气冲冲地瞪着发愣的我,然后莫名其妙的说他敲错了门。
  对这一切,我权当看不见,怎么说他都是个孩子,我们的事知道得越少,对他就越安全。
  谁知他并不领情,在一天半夜里,对我的不满终于爆发了。
  不知何时,因为窒息我被迫从深度睡眠中惊醒,达里诺他正坐在我的身上,两只手扼紧我的脖子,怨毒地望着我。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许他只是暂时失去了理智,也许他在梦游,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此刻我愈是激烈挣扎,谩骂他,只会适得其反。于是我拍拍他的手背低声说:
  “嘿,是不是做恶梦了?看清楚,我是皮耶罗先生。”
  “我清醒得很,先生!”
  不是梦游,我放下心来,那可怕的梦游症折磨得我至今仍心有余悸。
  “你该不会把我的脖子当面条了吧?它和面条一样柔软,再用力些,它就要见上帝去了。”
  他眼睛眨了两下,这下我确信,他不过是一时冲动,并没有存心要我的命。
  “先生,您可对我冷淡的很……”
  “此话怎讲?”
  “您不接受我的心意也就罢了,还和维托先生一起不信任我,冷落我,我受不了。”
  “哪有?你这是……”
  “闭嘴!”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手上更用力了,我只好管住自己的嘴巴不去激怒他,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一向睡得很死的维托知道我正身陷囹圄。
  “从您把我从冈察洛夫手里救出来的那天,我就决定跟着您了……从没见过您这样的男人,表面上冷冰冰的,可还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得到您的保护……”
  “达里诺,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救你只是为了我自己,你没必要对此念念不忘,我更不需要你的报答……”
  “就是这样!您总喜欢拒绝别人对吗?我还以为您是个有胆量的人。”
  我再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不是第一个如此评价我的人,我曾用一样的拒绝,一样的借口伤害过另一个我根本不想伤害的人,那个人至今都视我如仇敌,我不知道如果拒绝了眼前这个,会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那么,是不是我不拒绝他,我就不会感到内疚?如果是这样——
  “你……希望我接受你,确定吗?”
  他含泪点点头。
  这一瞬间我有些糊涂,他很像佩洛,很像。
  我慢慢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扼住我喉咙的手放松了,我把这具颤抖着细瘦的身体压在了身下。
  我拉上被子,抚摸他的额头直至把额前的碎发全部拢到脑后,他细致挺阔的五官离我只有咫尺,我这才发现,他蔚蓝色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原来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
  他有些紧张,嘴唇微微张开,不均匀地喘着气,天知道我和他一样紧张。如果他是佩洛,我会毫不犹豫地吻下去,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可是在另一副躯体里,我那象征重生的号角,能否被奏响?
  “先生,向我证明您不是胆小鬼,您有胆量,您有……”
  他勾住我的脖子,身体紧紧贴合着我的,下方的脉动热烈地迎合着,起搏着,仿佛是另一颗滚烫的心脏。
  “我不是,我不是!”
  上帝,请您饶恕我,我用这么愚蠢的方法去向另一个人证明我那可怜的胆量,这下可好了,我成了彻头彻尾的“背叛者”,为了保护而去伤害,为了不伤害而去背叛,行了,我也就是这么一个卑鄙下流的伪君子,把一切搞得一团糟,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我只会把尾巴夹起来,用冠冕堂皇的词语掩饰我的惊慌:
  “达里诺,忘记昨晚吧,是我昏了头,我不该这样对你……”
  “办不到先生!既然向我证明了一次,那就证明到底!”
  “不不,一次足够了,只有这一次,再没有下次。”
  “您紧张什么?您在怕什么?如果我没猜错,您该有喜欢的人吧,觉得内疚了吗?他不喜欢您对吗?不接受您,因为您的背叛吧?既然已经背叛过了,还在乎几次吗?”
  是啊,已经背叛了还在乎次数吗?
  可是我依然无法忍受达里诺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用嘲讽地口吻时刻提醒我犯下的一切,我对他大吼大叫,让他滚开,后悔当初救了他,不想再见到他,让他永远不要再出现。我盛怒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他敏感的自尊让他无法忍受,终于跑开了。
  从此,我再没见到他。
  我和维托到处找他,但都无疾而终。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被害了。
  有人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死得很惨,身上布满鞭痕,喉咙被生生切断。警方为此立了案,并在做进一步的调查。
  警方也找到了我和维托询问他生前事情,因为他常跳舞的那家夜总会有人认得我,所以他们不费劲就找到了我的住处。对于这点我并不奇怪,我也想好了一切措辞,随便他们怎么问,即使为了达里诺的惨死我心中装着巨大的悲痛,知道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会为他报仇,但那是我的事,不需要警方来插手。
  还是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意外:负责来调查的警探竟然认出了我,而我也认出了他,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在罗马街头落魄时遇到的那位探长,弗朗西斯。

  来访

  弗朗西斯还是老样子,喜欢穿风衣,戴礼帽,目光精锐,一副老谋深算的精明神态。在这种情况下重见,我们都有些尴尬,为了缓和这种不自然的气氛,我主动伸出手来同他握手:
  “警长,幸会。”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与我友好地问候:
  “幸会……马克?还是萨维奇?”
  我摇摇头:“皮耶罗。”
  “终于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托您的福,想起了。”
  “那你就该感谢上帝才对。不过我还真没料到,你也会在那不勒斯。”
  “同您一样,我对您在那不勒斯更感到意外。”
  我把他让进房间,给他倒了杯咖啡。他坐在沙发里环视了房间一下,端起咖啡喝了起来。
  “托福的是我,上次你从医院失踪,我被上头怪罪,结果就调到这里来了,害得罗马的老婆孩子还得跟我到处奔波。”
  “对此我深表歉疚。”
  “唔……歉疚倒不必,倒是我,对你个人抱有很大的好奇心哪,不要告诉我,你接了什么采访任务才到了那不勒斯。”
  我微笑着回答:“正是这样,我就是到那不勒斯作采访的记者。”
  “哈哈!你也太低估了我的专业素质!这里有什么大新闻?除了那个该死的克拉莫……”
  他忽然专注地看着我:“克拉莫?”
  我依然微笑地点头:“我没有低估您的专业素质。正如您所料,就是克拉莫。我正在搜集素材,准备撰写一系列文稿,曝光克拉莫的罪恶。”
  他将信将疑。
  “这么说来,你还真是个记者?”
  “只有您始终不相信。”
  他略一沉吟,习惯性地把手插到风衣口袋里开始为我担心起来:
  “你的胆子还真大,这种事也敢干,不怕克拉莫报复?”
  “总有人要伸张正义吧,如果都是些胆小鬼,克拉莫不更加无法无天?”
  看吧,这就是我,用所谓的正义作幌子,让眼前这位真正伸张正义的人也不得不钦佩起来,从而为我的生存担忧起来。
  他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没想到啊,刚见你时觉得你没那么简单,兴许是个黑社会,我还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呢,没想到你真是个血性汉子,这么有社会责任感和正义感,让我这个警察也自叹不如!”
  我实在无法再听这些恭维,连忙转移话题:
  “您今天来是为了……”
  “呃,你不说我倒忘了,咳,瞧我这记性。”他正了正身体,拿出了警察询问时的一贯表情:“前天,有人在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死者大概十八岁左右,金发碧眼,喉咙被切断致死。据确认,死者名叫达里诺,无父母,在这一带的酒吧靠跳舞和打零工为生。在案发前,有人证实他和你住在一起,并且生活了不短的时间,所以,死者被杀害一案,你脱不了干系。现在你要想办法的,就是回忆几天前的事情,为我提供一切线索并证明你自己的清白。”
  “你的意思是,我的嫌疑很大?”
  “嗯。你患过梦游症,又杀过人,可以这样判断:你是个杀人惯犯,杀了与自己同住的人也毫不稀奇。只是警方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就是凶手,所以只能把你归类为少年被害事件的头号嫌疑犯。”
  正说着,维托风尘仆仆地提着箱子回来了,一时还没搞清情况,站在门口发愣。我站起身来为他们作介绍:
  “维托,这位是弗朗西斯探长,来调查达里诺死因的。探长,这位是维托,我的……弟弟,也是我的搭档。”
  “达里诺死了吗?”维托激动地喊道,“我不过出去了几天,他怎么就死了?”
  “您出去了?您去了哪儿?”探长不失时机地寻找一切线索。
  “去了临城,看望一位老朋友。”
  我知道,维托是去见那位作家了,带去我搜集来的写作素材。
  “这么说,您有不在场的证据了?”
  “探长先生,您还没有告诉我,达里诺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有没有把他绳之以法?”
  “这些您可以问您的哥哥。您现在要做的,就是提供尽可能多的线索给我,让我尽快破案。”接着他转向我:
  “皮耶罗,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和达里诺是怎么认识的。”
  “他欠了钱被债主追杀,正巧被我们碰到,就替他还了钱,又见他无家可归,就收留了他,暂时住在这里,没想到……”
  “他死前一直住在这里吗?有没有发生什么反常的事?例如,你们吵架,或者他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我们吵架了。”
  “事出何因?”
  我深呼一口气,实在不愿想起跟他的那一晚。
  “他要还债,我拒绝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为什么要拒绝?”
  维托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道:“探长,我们不是犯人……”
  “但是嫌疑犯。”探长义正词严。
  我示意维托少安毋躁,接着回答:“我拒绝,是因为他要以肉体作为还钱的方式?”
  “肉体?”
  “简单的说,就是性服务……达里诺是个同性恋者。”
  “可你……”
  “我不是,探长,所以我拒绝了。然后我们大吵一架,他就离家出走,再没回来过,到昨天,我看了新闻,才知道他已经死了。探长先生,我把他当成小弟弟,救他收留他,不是为了杀他,我是清白的,而且我也能担保维托也是清白的,他根本毫不知情。”
  弗朗西斯看看我又看看维托:
  “我姑且相信你们,看得出来,你们确实毫不知情。不过还是不能排除嫌疑的可能,这段时间你们不许离开那不勒斯,否则将被视为畏罪潜逃,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等待警局和法院的随时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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