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氅口气缓和道:“得罪。品酒就不必了。我不是你想的魔教高层,然,如今我正是要投奔他们而去,今后做了高层再来叨扰。”
孔雀城主一听,有点窝囊,然,观此人气度,似乎成为高层也不是不可能,又一转念,同吴哥的年度聚会迫在眉睫,不如……城主笑道:“四海之内皆朋友,品酒也不一定要高层才可以。”命人端了两个夜光杯来,然,青天白日的也看不出来夜光效果。
白大氅看了看,便随同走入凉棚内,喝了一杯,果真好酒,气也消了大半。
孔雀城主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敢问在圣教中可有引荐之人?”
白大氅摇头,道:“并无关系。”
孔雀城主吸了口烟,缓声道:“可惜。朋友虽然人才溜溜地好,可是魔教中央宫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需要介绍人,还有政审。如果没有的话,纵使本领通天也不会被重用。”
白大氅道:“车道山前必有路。”
孔雀城主趁机拉拢道:“你今日路过此地也算是有缘,朋友,如果愿意我可以当为你引荐。而且直接引荐给圣子旺珠财仁。你应该知道他是如今教中手握重权的大人物。”
白大氅道:“原来城主关系了得。然,你我萍水相逢,为什么要担这个风险为我引荐?”
孔雀城主吐出口烟,笑道:“自然有所求。不瞒阁下,你刚才露的那一手竟是我平生所见最俊的功夫,在下心痒,想学几手防身。至于阁下是什么人,目的如何我却管不了那么多,那是魔教的事。我们各取所需。”
白大氅呷了口酒,淡淡道:“听上去不错,然,城主这样草率不怕魔教怪罪?”
孔雀城主冷笑一声,于烟雾缭绕中道:“本城主有利用价值自然不会因为此等小事而获罪,反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说魔教是否能够一统西域,我又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可靠,嘻嘻,我看重的就是眼前的蝇头小利,活的就是随心所欲。”
白大氅侧目而视,良久,方放下酒杯,抬手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漂亮的脸,道:“在下梅无名,粟特名瓦特,有劳。”
孔雀城主伸出苍白的指尖虚晃着隔空描了描那脸的轮廓,嬉笑道:“这张脸才配得上你周身散发的气质,”又低头抽烟,抬头恍惚道,“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阁下?”
梅无名摇头道:“如果阁下从未入关,那便不曾。梅某第一来西域。”
此后梅无名便在这座黑色的城堡里住下,每日指点孔雀城主功夫,帮助处理事务,城主看出他的才能是多元的,愈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多方拉拢。然,梅无名似乎一心只想入魔教,对别的物质享受不屑一顾,首先一个,身为孔雀城的客卿却拒绝参与抢劫。
城主劝说他:你去试试,只要试过一次就会上瘾。
梅无名冷声道:“敬谢不敏,城主自便。”
城主道:“你如果把抢劫理解为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事情,自然觉得没意思,然,换个角度,看成是暴力美学就赏心悦目了。那血花溅落的完美形状,那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一场精彩的抢劫如同精彩的赛克斯一样,前戏做足,□迭起,善后清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春梦了无痕……”他说的稍微有点快,停下来呼哧带喘。
梅无名微笑道:“听上去很美。然,在下不想抢自己用不上的东西。”留下还在喘气的城主施施然走掉了。
既然抢劫无法进一步拉拢梅无名,城主就想到了更加那啥的招数。他把抢来的美女剥好,用毯子裹吧裹吧送梅无名床上去。
梅无名夜里上床咯得慌才发现,脸色变了变,把那包裹夹在胳膊下面放到门口,自去掩门睡觉。
城主又把抢来的美少年洗吧洗吧搁他床上。
梅无名又原封不动退货到门口。
城主觉得只剩下这一招了。
他把抢来的壮年汉子浑身擦好橄榄油,油光锃亮地横陈在梅无名床上,正面朝上,也不知道给吃了啥,一柱擎天,金枪不倒的样子。
梅无名动气了,他把城主从房间直接掳过来,问道:“这是啥?!”
城主一边吸烟一边想了想,笑道:“先生不要生气,我明白了。”于是亲自上前把那壮汉给翻了个身,背面朝上。于是那宽阔的背部肌肉一览无余,一路向下收去,到臀部又突然翘起成一个美好的形状,山峦起伏,壮哉大屁股!
梅无名气坏了,冷声道:“城主好意梅某心领,无福消受,既然城主口味如此浓重,还请自便!恕不奉陪!”说罢就要翻脸。
城主至此才相信他不是装不行,而是真不行,连忙安抚一番,信誓旦旦再也不搞事了。
这城主在梅无名的指点下,功夫没啥长进。
不是梅无名不好好整,而是城主实在不是学武的料,有人天生根骨奇佳,癞头和尚瘸腿道士啥的见到就走不动步非要拐去继承衣钵,而城主正好是相反的那种,就是跳一百次崖吃一千颗灵丹也成不了气候那种,先天质弱从小也是大病小病不断,后天本人也不修身积德,活到现在已经算个小奇迹。梅无名告诉他:“你于武艺上已经达到了极限,不可能再精进了。”
城主脸色阴沉道:“姨母抛色包椅子那心。”
梅无名道:“忠言逆耳,与其寄希望于此还不如修炼内家心法调戏养气,健康由内而外。”
城主虽然饮恨,然也知道梅无名有道理。小时候他也曾偷偷下功夫苦练,他弟弟跑出去野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庭院里练马步,然,刚扎了一炷香时间就昏过去差点死掉。他生来好强,然,事事不如人,连这个城主之位也是千方百计算计来的。他嫉恨弟弟吴哥,虽然他矛盾地崇拜力量。
然,为今之计,只能听从梅无名的建议,从内功心法修炼起。
如此过了一阵,梅无名提出想要到什锦海去,请他写封推荐信。
城主答应地倒痛快,然,他提出一个要求,请梅无名陪同他前往领地边界同他弟弟吴哥进行一年一度的会晤,接收岁赋。
孔雀城主目前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就是和吴哥的会晤。吴哥当年之所以敢公然叛走割据一方,不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并不是本身如何厉害,而是他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保驾护航。他多次想干掉吴哥都被此人挡住。实在是他心头大患。去年这个时候,吴哥反守为攻竟趁会晤时突然发难派此人直接动手想掳我去上游他的属地,挟天子令诸侯,被他好容易逃回来,连贡赋的一千只羊都丢在原地被他们赶回去了,借机嘲笑他一番!一年来他咬牙启齿寻找能够克制吴哥身边那个高手的人物,只等来一个梅无名。
城主一边抽烟一边丢出一封早就写好的推荐信,道:“只要先生肯陪我走一趟,我派人亲自送你去什锦海。”
梅无名想了想道:“只是紧身保护无妨,然,事先说好,我不是杀手,你雇不起我。”
城主低头吸烟不语,心想,MD,这个鬼地方有钱都找不到好把式!功夫好就是NB哈!吴哥再给我一年我勾搭个功夫好又不NB的要你狗命!
淡水河上小马过河 孔雀城中兄狠弟恭
孔雀河有个小小的支流叫淡水河,说是河还不如说是条浅溪,小马过河水花溅溅那种。
就这么一条不起眼的小河却正是割据孔雀河上中流域的地标,以北是吴哥的地界,以南是孔雀城主的势力,两方的年度交接岁贡也是在淡水河畔进行,是种仪式,更是种试探,如两个髭狗部落一样逡巡着觊觎对方的弱点,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撕成碎片。
随邑们口中喔喔野叫着纵马踏入淡水河,水花沸腾成一片,河边绿草如茵,高大的胡杨映着碎波粼粼,天空高而湛蓝,恰是一年最美好的时节,如果不是这么严峻的形势怕是可以当做春游来搞。梅无名从前行走江湖,自以为见过了南北景色,却也因为这西域意料之外的春色而略为动容。
谁说春风不渡玉门关?
孔雀城主苍白着脸色,只勉强晒了会太阳意思意思就躲回四周全是黑色幔帐的步辇上吸烟纳凉喘气,刚刚为了逞强差点中暑,现在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他弟弟吴哥光着膀子盘坐在河对岸,嘴里叼着跟青草,又站了起来大力向他挥了挥手大喊:“哥!今天天气真好,你出来玩会吧!”说着自己已经走进水里,甩开膀子依依呀呀又唱又跳,很快乐的样子,他那边的人受到感染,跟着打着号子也跟着HIGH起来,载歌载舞;而孔雀城主这边碍于主子的淫威不敢妄动,然,两边本是一个民族,都喜欢唱个歌跳个舞啥的,手脚都不受控制地微微跟着打拍子,在心里默默想着动作。
城主在幔帐里默默地抽烟,阴狠地盯着那个水里面野人一样弟弟,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这个弟弟小他六岁,年纪差得有代沟,而且吴哥性子从小就傻乎乎的德行,脑子里可能连松子大的脑仁都没有,只有肌肉。他从小就讨厌他。
六岁之前,他是先代城主的独子,虽然体弱,却受尽父亲宠爱,就算他虐杀个把人,父亲都会一边笑骂他调皮揉揉他的头发和他讲道理一边替他善后处理。
然,他六岁时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孔雀城的一个逼仄的小黑屋子里一个突厥女奴嚎叫了一夜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那天晚上父亲没有入往常那样在睡前来亲吻他的额头,他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早上,他在餐桌上见到父亲抱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团红红长着一张老头脸的东西,父亲的大手揉着那东西的胎毛,说:“维塔,这个是弟弟。”
他才不想要什么弟弟,打从第一眼就嫌恶那个丑鬼,可是他直觉这个不能告诉父亲。
晚上父亲来吻过他的额头之后,他装出睡着的样子,然后趁侍女们不注意光着脚跑出去,在迷宫样的孔雀城里左转右转寻找那个肉团状弟弟,循着一点点飘渺的小孩子的呢喃哭泣,他找到了那个房间。他偷偷地扒在门缝上,想着如果看守的人睡了,他就悄悄走过去摔死那个弟弟。这样他仍然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不会受到责罚的。
然,从那发出淡黄色柔和光线的门缝里所见的场面令他大吃一惊,一个漫披着黑色卷发的女人坐在床上,温柔地望着怀里抱着的小人,哼唱着远方的歌谣,丰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孩子的小脸,那小人正吧唧吧唧地凑在一只肥美的乳 房上大吸特吸。
维塔咽了咽口水,他睡前喝了羊奶了,不觉得自己是感到饥渴,可是心中确实升起莫名的饥渴和嫉恨——他后来慢慢知道那种难受的情绪是嫉恨。他从来没有被这样专注地爱过,没有遇到这样主动凑过来的大胸,继承城主之位后他专门找了几个干净的女人产奶,然,那饥渴似乎永远无法被彻底填满。
他一直没机会摔死弟弟。
弟弟开始蹒跚学步开始呀呀学语,早餐餐桌上,吴哥在宽大的桌面上于银质杯盘之间乱爬——父亲对孩子的纵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冲着安静吃烂面条的维塔笑嘻嘻地爬去,呲着两颗门牙,小胖腿一蹬甚至费力地站起来,像刚学会走路的胖猴子一样摇摇晃晃地过来了,维塔怕他砸到自己家,悄悄地做好了躲开的准备。
父亲在另一端微笑地预备看兄友弟恭的场面。
吴哥走到维塔面前,仿佛终于体力不支一样普通跪坐下来,一屁股做翻了维塔的面条碗。
维塔勃然大怒,杀机顿起。这个有着黑色卷毛的弟弟胖呆呆地张着嘴看他,哈喇子流了一串,丝毫不害怕。
父亲笑岑岑道,“吴哥,那个是哥哥——哥哥。”
吴哥傻透了的大眼睛突然布满笑意,伸出两只胖手张得很开,爆发而含混地叫了声:“嘎嘎——嘎嘎嘎——”
父亲十分高兴而爽朗地笑了,“维塔,弟弟在叫你,他第一个会说的词是哥哥,多可爱,孩子去亲亲弟弟吧。”
维塔看了看自己的烂面条,背景里期待的父亲,还有这个伸着手好像要抱抱的弟弟,最后他狠狠地瞪着弟弟,凑过去,在那苹果一样的脸蛋上可着劲地咬了一口!如果他的嘴够大他想一口吃了这个讨厌的家伙,如果他力气够大他想咬掉他一块肉。
可是吴哥从小就皮糙肉厚了,承受了他那恨意的一口居然只破了点皮,外加眼泪汪汪大哭一场。
当然,这次事件还是对吴哥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第一个是他好像从此学习语言的进程就缓慢到几乎停止了,直到四岁才慢慢会说话。父亲常说是维塔吓坏了他,而维塔觉得他天生笨。
第二就是那原以为只是破了点皮的脸蛋居然留下一个疤,右边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坑,像出水痘的痕迹。
还有就是他好像从此后有点怕维塔,在他面前都要背着小手绕着走,不小心被瞪上一眼就瘪嘴要哭。维塔从中获得了一定的心理满足,倒不是那么惦记着要杀害他了,就是找个机会就要揍他骂他一顿,趁父亲不注意的时候,而且威胁他如果敢告诉父亲就杀了他。
讨厌还是讨厌。
不过吴哥那小子似乎也知道自己招人讨厌,尽量不在哥哥面前出现。他脑子不聪明,口才也不是很好,但是天生的体力过人,像猴子和野猪的混合体,父亲是个文韬武略的人物,把一身的好武艺都教给了吴哥,维塔也想,可是身体不允许,只得点皮毛强身健体,自从扎马步昏死过去之后父亲就不允许他逞强了,只揉着他的脑袋说:“读书吧儿子,读书可以让你更聪明。”
为了这一句话维塔把孔雀城所有的藏书都看完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因此更聪明一点,但是每当他装出很讨厌户外运动的样子看着石墙下弟弟漫山遍野地撒野,和奴隶的孩子摔跤玩打仗游戏的时候做首领,就觉得吴哥更笨了,离笨死不远了。
吴哥发育好,十三岁时就和维塔身高一般了,此后多年一直不知羞耻地长个,就是不长脑子。不过十三岁之后吴哥就没那么怕维塔了,下人不动手敢打二少爷,维塔自己动手打在那硬邦邦的身体上一点效力都没有,有时候吴哥勉强配合呲一下牙一点没有诚意地表示有点疼,但他还是怕被哥哥鄙视辱骂,挠脸挠头地不敢对视,气势上比哥哥差得很远,两人站在一起不知咋的就显出他的窝囊。反过来维塔和他在一起就越发显得孱弱不堪。
维塔那么努力地想让父亲重视他,父亲也很重视他,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继承人的地位还是受到了许多人的质疑。年长虚弱阴狠暴戾的嫡长子和像野草一样疯长野牛一样有蛮劲的庶出幼子,哪个更适合掌握孔雀城的未来,人们有着不同的看法。
父亲在分歧中也迷茫了。维塔渐渐明白城主之位不再是囊中之物了,那些个试炼那些个比较让他压力倍增,“我够不够好?”他连仅存的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他尽量收敛暴戾,表现得聪明得体,可是并不能使自己放松下来。
吴哥十四岁那年在旷野里捡回一个垂死的人,他喜欢捡些野猫野狗,以致于出行的时候时而有猫叫狗跳的场面,这次捡回个人,被维塔撞见,借机臭骂了他一顿,说他没教养没出息不讲卫生这辈子这辈子最适合的工作就是拾荒做个捡破烂的老头如何云云。被哥哥人格侮辱的时候吴哥搞大的身躯佝偻着,头都太不起来,他虽然 已经比维塔高了一块,可是看着就是窝囊。
维塔骂得口干,踢了踢那个死人,让人脱出去丢掉,然后恨剜了笨弟弟一眼才放过他走开了。
见他走了吴哥弯着的腰才敢伸直,顺势抻了个懒腰,转身把刚才的遭遇丢到脑后,突然想起来那个捡回来的人还没死透,便急急地去向下人要回来,偷偷地藏在仓库里养起来。
这个被他救回来的人就是日后辅佐他令维塔恨之入骨的苏剑和。
报救命恩老苏收徒 避杀身祸吴哥出走
苏剑和被捡回来的时候全身伤病肮脏不堪,胡子头发纠结成板,实在梳理不开了,便只好全部砍掉重练,于是洗干净剃光溜之后意外地竟是个长的不错的男人,看不出具体年纪,人到中年三四五十岁不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