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腔是最没杀伤力的腔调。佐和还没被震慑住，就先投降笑出来。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笑得肚子好痛。」
　　他们是留下来演相声的吗？苦笑著看时钟，打烊後过了半个小时，而他们两个整理的地方总共是一张桌子和其间的几个碟子，我随便收拾少说也清了厅内四分之一的量，真是佩服他们。能这麽龟速简直是奇迹。
　　「你们快点整理啊。」这样子难不成他们想耗到天亮？
　　「我们有整理啊！」两人非常厚脸皮的一齐指向某张桌。
　　也不能说他们不对……
　　等到把餐厅整个清理乾净，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
　　「喂，洛枫。」佐和煞有其事走过来。
　　「干嘛？」有股不详的预感。
　　他露出久违的微笑：「好晚了，来我家住吧！」
　　接著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过来：「洛枫！到我家来吧！走几步就到了，超近的！」
　　瞠目结舌。我变成赌注筹码了？
　　「你们……」再这样拉扯下去，我会被你们分尸啊！
　　「走啦！」便便终究比不过佐和，佐和不知道在得意什麽，拖著我离开前顺便摆张胜利的鬼脸留给便便。
　　便便在後头狂叫长发变态（指佐和），佐和无动於衷地照拖著我走……他怎麽这麽爱拖人啊！
　　「还是要我抱著你走？」佐和对著不小心说出最後一句内心对白的我，再一次灿笑。
　　「你还是继续拖吧……」要我跟著佐和回家啊！「不对吧！我还没跟西裘说耶！」
　　「不用担心啦！」佐和露出亮得反光的白牙：「小裘下班前我跟他讲过了。」
　　原来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豪华的大庭院、室外凉亭，修剪得彷如艺术品般的灌木，中央的小型喷水池，点量了随时欢迎主人回来的长灯，停车场整齐一致地停放三辆不同厂牌的名车，後院似乎用来做夏日午茶的。
　　豪宅的外观在在说明了这里不是像我这种庶民住的起的。
　　如果有只拉布拉多陪衬，就更有贵族气息了。
　　「小黑！」佐和笑著对扑过来的东西开怀。
　　汪！汪！
　　还真的有一只拉布拉多！
　　「为什麽叫小黑？毛色明明就是黄的。」
　　「我喜欢。」
　　算了，我放弃。佐和这人真难沟通。
　　「管家先生，你真年轻。」
　　佐和家打扫房子的都是中年妇女，唯一年轻的就是现在在我身後这一位，大概只有二十几岁吧！
　　「我已经三十岁了。」管家笑著。
　　「三十岁很年轻啊！人生才刚开始。」
　　佐和出现。我的下场不用说，自然是被他拖著上楼了。「不准勾引管家。」
　　「我没有！聊天哪是勾引！」
　　「欸。」
　　「干嘛……咦！为什麽你的头发是黑色！」原本不是银色的吗！
　　「本来就是黑色。银色是用发冻梳的，刚才洗掉了。」

　　雪莉６（下）

　　「黑色很适合你啊！只不过没戴那副白色粗框眼镜，稍嫌娘了一点。」
　　佐和接著把我扔上床。
　　「你知不知道我想干嘛？」
　　揍我？他摩拳擦掌一样的动作，我只想的出这个答案。
　　「跟你培养感情。」佐和又说。
　　我并不想跟你培养感情啊！
　　「你觉得小裘哪里不好？」
　　「什麽？」
　　佐和突然正色，危机意识提醒我他又要一番道理了。
　　我很不识时务地：「他很好啊，哪里不好。」
　　总觉得黑暗佐和快现身了。
　　「真的吗？」佐和单脚跨上床，由上而下俯视我。
　　「真的。」
　　不知道他哪来这麽深的绊，明明很坚持，感觉上却剩几根残丝在痛苦地支撑著。只怕拿剪刀一开合，便什麽也不是了。
　　「别让我失望了。」
　　猛然发觉不对劲，我使力挣开佐和。没成功，反倒被他按得更紧，狠狠地亲口堵住我的唇。
　　很痛……佐和粗鲁的动作不知是否刻意的，在他蛮横凑上来的刹那，口内发出喀的一声，然後是绵延不绝的血腥味。
　　是谁的唇被擦破了？牙齿被撞击的麻痹感还在，根本无从分辨。
　　佐和到底在干吗？可恨……躲不开！
　　强硬地一点一点抬头，明显感觉到佐和有些动摇，我下巴往上一顶，佐和的唇齿顺著我的下颔刮了下去。
　　我忿忿的坐著看他。佐和却闪电清醒般瞪大眼，没了魂似的黑眸失焦定在我脸上。
　　「你嘴唇有血……」他好半天就这麽一句。
　　好极了，你终於回神了，对吧？
　　我咬咬牙，还是把刚到喉咙的话吞回去了。「被你撞的。我们刚刚接吻了，很热情的那种。顺便一提，你自己也流血了。」
　　看他听见「接吻」两字，脸乍变成孟克的呐喊扭曲过一百倍的模样，内心再怎麽怨，最终还是烟消云散。
　　「喂，才几分钟前的事，你该不会全忘了……」好像也不算忘，我看他根本就完全没印象。
　　「恶！」佐和当著我的面乾呕，狂奔出房间。
　　他那什麽反应，受害者是我耶！
　　『洛枫、洛枫！』
　　这不是便便的声音吗。娃娃音透过扩音器所发出的音调稍微变了质，还是认的出来。
　　我走过去打开窗户，对面的便便果然右手拿著大声公、左手提著约一米五长，以些微弧度垂到佐和窗口、疑似窃听用道具的东西；右脚豪迈地踏上窗沟，身上著件单薄的棉质白睡衣。
　　「原来你们住隔壁？」
　　「刚才佐和是不是乱亲你？洛枫，趁现在银头发还没回来，你赶快跨过来我这里！」银头发是佐和的新绰号？
　　我犹豫。待在佐和这里是满危险的，可要跨窗到对面，一样很危险。
　　「快点、快点！等一下他回来就来不及了！」便便不知道在急什麽。
　　「臭便便！你在干什麽！」佐和八成听到扩音器的声音，一手捂著嘴便冲回来。
　　便便不甘示弱，举起扩音器时还有点破音：「娘娘变态！暴力狂！恶心鬼！强奸犯！」
　　「什麽强奸！」佐和推垃圾一样把我挪开，挤到窗前与便便对峙。
　　「不是强奸吗？不是强奸吗！不然你和洛枫嘴上的伤是什麽，别以为我没注意到！扩音器被佐和抢去，便便乾脆大叫。
　　娃娃音让我有佐和正在和小孩子吵架的感觉，嗓子频率高，力度浑圆饱满，发自丹田的真实。
　　……现在是半夜耶！拜托你们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欸！很危险！」
　　一半是因为好奇，我撇过头，正好撞见便便单脚伸过来，努力想当蜘蛛人。
　　便便对佐和的叫喊充耳不闻，「洛枫，我这就过去陪你，帮你挡掉娘娘的毒手！」
　　怎麽挡？代替我给佐和开刀吗？
　　便便的脚搆不到佐和房间的窗，踩空要落下去的瞬间，佐和及时拉住他，抱著进来。
　　「你差点就跌死了！」佐和责难。
　　「还好啦，还没跌死……」便便不太服气自己被佐和救了，嘟著嘴碎碎念。
　　便便强硬闯过来的结果，我们三人共挤一张床。
　　便便睡右边，我在中央当夹心，因为便便坚持抱著我的手睡，又不愿躺佐和旁边……所以成了我被左右夹攻的惨况。
　　佐和五点多就走了。要赶到台北上课就必须这样。
　　至於我和便便……不说也罢。
　　醒来时才发现便便整个人趴在我身上，难怪睡觉时觉得身体好重。
　　不仅这样，还叫不醒！
　　反覆催了N次，翻身一个动作，他还是继续睡。
　　我动弹不得懊恼著，佐和似乎压了张纸条在桌上：
　　把他丢到地上就行了。
　　要我把便便「扔」到地上？有点残忍。
　　我把便便从身上挪下来，然後拉住棉被──
　　（以下画面过於暴力，故不多做叙述。）
　　餐厅很早便开始营业。
　　晨间提供给顾客的是复合式早餐，中西式一定有，更进一步，日韩式也占了不少。
　　当这里厨师的人为了讨生活，练就如此精通的厨艺，真是令人佩服。
　　佐和应该没把我和他『接吻』的事告诉西裘吧？虽然不是我自愿的，感觉上却像偷腥。
　　「干嘛一直看我？」西裘说。
　　「没有啊。」
　　「你嘴唇怎麽了？」西裘摆明了不相信，但是没追问。
　　「被小黑啃的。」
　　「小黑？」他皱眉。「我怎麽不记得他有咬过人。」
　　我差点脱口「食色性也」，想想还是算了，比较适合形容人。
　　「洛枫你今天早上为什麽摔我！」便便气冲冲走过来。
　　「因为叫不醒你。」我小心拿捏自眼。千万不能让西裘误会。
　　「是吗！我很容易醒来的耶！」
　　这恐怕是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了。便便容易醒？早上叫他时怎麽没这回事。
　　「我不这麽认为。」
　　「那你为什麽把我从你身上推开！」
　　「因为很重，被你压得快没气了……」
　　「那也不用那麽用力啊！很痛耶！」
　　冷汗。「不那样弄不醒你。」
　　「那样睡明明就很舒服！」这句是故意讲出来的吗？
　　便便你再讲！西裘脸现在超黑的！
　　「而且！」
　　你不要再而且了！
　　我做好捂住他嘴的准备动作。
　　「而且佐和又对你……」便便说完前半句，就被我挡下了。
　　「佐和对你怎麽样？」换成西裘严肃的问我。
　　「对我笑……」
　　「就这样？」西裘相信了？平常佐和很少对我笑是没错，可是怎麽说都不太对啊！
　　便便非常有意见的扒开我的手：「哪有！银发娘娘不是有亲你吗！你怎麽不说？」
　　「佐和亲你？」
　　我先声明……我是被强迫的……「嗯。」
　　「这样喔。」
　　西裘兴致缺缺的模样让我有点错愕，没给我解释的时间，迳自忙碌去了。
　　冤枉啊……我什麽也没做。
　　「阿裘怎麽了？」便便很天真的问我。他是不知道我和西裘的关系还是什麽原因？
　　「没有。」
　　我还能说什麽呢。
　　－６．END－

　　雪莉７之１

　　因为便便「热心」的解说，以致於现在，我和西裘似乎进入人谓「冷战期」。
　　「洛枫哥哥！妈妈叫你去接哥哥回来！」小南朝我跑来，手中拎著一串车钥匙。「这是汽车钥匙！」
　　「我用走的就好了。」
　　拖著沉重脚步出门，实在不忍心拒绝小孩子天真的请求，不然就我目前的胆，哪足以面对西裘的冷脸。
　　佐和家的餐厅一如往常的兴隆。老远的门口就能透过玻璃门清楚看见，佐和也在。他正在和马尼说话，猜测应该是交代店里的事。
　　我藉以走动频频的顾客，避开佐和的耳目。但我怀疑他除了表面上那四只眼（加上眼镜），另有无数只单眼隐藏在身上多处，走进店里没几步，就被他以眼神逮到了。
　　佐和很明显一副「想和你谈谈」，遣走憨憨的马尼，满脸不善对我勾勾手指。
　　我想我知道他要说什麽。
　　「你把我和你……意外接吻的事告诉小裘？」佐和不太情愿地说出他自己也没印象的事，还有点心虚。
　　「哪是我，」我不高兴地反驳，「没注意到我和西裘在冷战是吗？是便便说出来的。」
　　「什麽？死便便……果然被他看到了。」佐和一时搥胸顿足。
　　便便有没有看到，都没什麽差别吧？倒是如果换成被西裘撞见，那麽现在就不会只「冷战」这麽简单了。
　　不晓得佐和是在介意什麽意思的。
　　「陷入窘境的是我耶，你在那罗唆什麽。」
　　暂且不说西裘会不会连带与佐和吵架，依他们之间不为我知的某种关系，就算想吵，内心深处一定也会有所顾忌。
　　面对他们两人亲密的程度，谁不会怀疑他们有一腿？我看连笨便便都发现了。
　　佐和只看我一秒，又继续摆他的烦恼姿势。
　　料想他的下一步是追上便便，和他「聊」一番，我走进厨房。西裘刚换好便服的样子，拉两下外套领子。
　　看我特意来接他，西裘表情甚至没变一丁点，对我视若无睹的走出去。
　　呃，他还在气头上啊。
　　我紧跟著他的脚步，忐忑看他几眼。「一起回去。」
　　「没事。」西裘突然一句。
　　「什麽没事？」这句话有因果关系吗？
　　西裘终於肯开口了，只是不太懂他指什麽。
　　「我没有跟你吵架的意思，」他停顿一会，「我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

　　雪莉７之２

　　「真的吗？我以为你很生气我和佐和的事。」
　　「我知道是佐和不好。」西裘说著，抬眼看了正和便便斗嘴的佐和，没一会，又走了。「反而是你，不要多想这件事，多伤神。」
　　对啊，尤其现在还没完全成年，身心皆不健全，有很多事都不能乱想乱做，人格扭曲了是不容易改掉。佐和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当我没想，因为佐和彷佛听闻我的心声，往这边看一眼。心脏险了没被吓出来。
　　「西裘，刚才有同学来找你了。」刚回西裘家，西裘妈妈从厨房喊著，还有抽油烟机与锅铲撞击的声音。「他们说等会还会过来，你先和洛枫待客厅陪小南吧！」
　　我看著他。「右丞他们？」
　　「我不知道。我没和他连络过。」西裘摇头。
　　他没跟右丞他们连络，我不惊讶。心理一直有股感觉，西裘有什麽事，不算进佐和的话，就是先告诉我了。」
　　好奇怪的心态。
　　十分钟过了。以为至少要等上半小时，门铃响了。我陪著小南玩娃娃，走不开，西裘妈妈急忙跑出厨房，把西裘叫下楼，要他帮忙炒菜，一边走去开门。
　　「枫仔。」右丞，和少扬。「你姊打电话找过我们了，她说，她有点你妈妈动机的底了。」
　　「什麽底？」
　　「带走雪莉的事啊！」少扬口气不善。「你自己知道的，还问。」
　　「可我又不知道我妈做什麽。」
　　「雪莉他……」右丞犹豫著。「可能就是你弟弟了，条件都很符合，没缺处好挑。机率很大。」
　　原本想开口，还是噤声了。右丞也不是很愿意说，却勉强自己接下去。
　　「你妈妈对雪莉那麽执著，死都不肯退让，不是吗？她可能早就察觉，只是忍著没发作，演变成现在这样。」
　　我当然有注意到。妈妈对雪莉异常地好，一开始就是了。到後来变本加厉，竟乾脆带著人走。
　　不论西裘，右丞，甚至少扬，现在一致的想法，除了雪莉是男的，大概也没别的了。西裘很早就发现这件事，不拓被我否认的一乾二净，他看来似乎也无所谓了。
　　雪莉真是男生？是我的弟弟？
　　不能想像。雪莉本身呢，知道他可能和我有血缘的事？
　　「洛枫哥哥！你不专心，快点陪我玩──」小南听不懂也没在听我们说的，不满地晃著我的手。
　　「你们来了。」西裘从厨房走出来，边擦乾自己的手。
　　他的语气很平静。我以为他不连络右丞是因为别扭，不知道怎麽解释。看来不如我想，他只是想静静。

　　雪莉７之３

　　拜托别提到西裘休学的事。我心中默默祈祷，右丞还没迟钝到乱挖别人伤口的地步吧！
　　「你都不和我们联络，担心死了！」
　　我拍了拍小南的头。右丞聪明，倒没特意提起西裘怎麽。
　　至於少扬，还好这时他没多嘴。右丞或许有事先提醒过他。
　　西裘愣一下，「喔，我忘了。」
　　「有什麽事你可以说出来啊，我们会听，不会责怪你。」右丞的慈母貌令我打个寒颤，他说完，瞥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