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见他默默地走过那顶轿子,却不坐进去,俩侍卫相互对望了一下,有些为难。
“路我认得,能自己走。”慕容!璟回过头来对他们说,“皇上也没说一定非得坐轿子不是麽。”
俩侍卫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了。他们跟在他後面,看样子不把他送到相府是不会离开的。慕容!璟看了那片石竹花海一眼,转身迈开步子,离开皇宫。
站在相府的後院门,慕容!璟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他终於回家了。那俩侍卫跟著他一路到了这便回去复命。从皇宫一路走来,穿过热闹的街市,京中一派繁华太平之貌,看来他把国家治理得很好。若是没有三年的禁脔生涯,他觉得一切都很好。在门外踌躇了许久,他还是没没去敲门,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拿怎样的脸,还有没有脸面对屋里的人。
慕容!璟在门外站了约有半个时辰,这时一个青衣少年牵著一匹马向他这边走来。他在低头犹豫著,那少年就从他身边走过。
突然,那少年停了脚步折回来,跑到慕容!璟面前,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小少爷?”
慕容!璟抬起头瞧了那少年的脸好一会,才试探性地开口:“龙安?”龙安是过去他的小书童。
那少年听了连连点头:“是,我是龙安。”
不怪慕容!璟没认出他,当时龙安还只是个跟前跟後的小屁孩,如今已长得快跟他一样高了。
“真的是小少爷。”龙安掐了把自己的脸,确认不是在做梦,“太好了,小少爷您可回来了!”说著说著眼睛就红了。
看到龙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慕容!璟摸摸他的头,“这不回来了麽,没啥好哭的。”
“嗯嗯,不哭。”龙安扯著袖子擦了鼻涕眼泪,“这下老爷跟皇上总算可以安心了。”
“安心?”爹会安兴吗?做出这种有辱家声的事情,能原谅他就不错了,他苦笑。等等,“你刚刚说皇上?”
“啊,瞧我这记性。”龙安自拍了下脑袋,“小少爷您离家多时不知道吧,发生了很多事。现在的皇上就是以前的太子殿下。自从您出事後,皇上可担心了,派了很多人一直打听你的下落……”
“等等,龙安。”慕容!璟打断龙安的话,“你说皇上……就是太子殿下一直打听我的下落?”
“对啊,不止皇上,老爷也派人去查,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龙安,你能告诉我,我不在的期间都发生了什麽事吗?”不然他怎麽会听不懂他的话呢?
龙安点点头,“那天小少爷您不是要进宫吗?可拜堂的吉时过了都没有回来,老爷就派人去殿下那,才知道殿下也没等著人。大家才知道出事了,後来在去皇宫的路上我们发现了您的马,还有血迹,打斗的痕迹,就是没见著小少爷您。殿下派人翻转了整个京城和附近一带也没找著您,老爷想可能凶多吉少,殿下一边安慰老爷,一边派人继续打听您的下落。现在看到小少爷回来,真是太好了。”
在外头找一个呆在皇宫的人,当然不可能找到。他这样算不算是替慕容家保住了声誉?慕容!璟恍惚了。
“不过可惜啊,要是小少爷您早两年回来,秦小姐就成咱小少奶奶了。”那边厢龙安还在感慨。
“秦小姐?”想了很久,他才记起,那位要与他拜堂的姑娘好像是姓秦,但她不是……
龙安见自己少爷低著头,以为他在惋惜,於是继续说:“那天您刚出门,花桥便到了。出事之後,老爷说不能耽误人姑娘家,就把人送回去了。冬天那秦小姐便寻了户新人家嫁了,可惜了呢,是个美人……”
龙安还在嘀咕什麽,慕容!璟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这算什麽?以为已经死了三年的人原来这三年过得好好的?龙安今天的一番话推翻了以往他所认知的一切,他彷徨了,不知道现在该信谁。
“小少爷?”龙安见慕容!璟的脸色不大好,忙打住刚刚的话题。“瞧我多粗心,”他拍拍脑门,“怎麽能让小少爷您站在门外说话呢。小少爷,咱进屋,老爷见著你一定很高兴。”
“嗯。”慕容!璟点点头,跟在龙安後面,“爹他还好吗?”
“小少爷您刚出事的时候老爷是伤心了一段日子,後来有皇上在一旁安慰好很多了。”
“爹他下朝了吗?”慕容!璟决定还是先去见父亲,不是不相信龙安说的,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去求证的。
“这两日不上朝,这会该回来了吧。小少爷您稍等等,待我先把马栓好。”龙安推开後门,把马牵了去了马圈。
“不上朝?发生了什麽事吗?”按本朝律例,皇帝是要天天早朝的,除非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好像是因为刺客的事情吧?”
“刺客?皇上遇刺了?”慕容!璟没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声音拔高了很多。
“小少爷,小声些,总管大人吩咐这事儿不能张扬的,我是那天正好值夜听到总管大人跟老爷的话才知道的呢。”龙安左右瞧瞧确定没人在附近,才松了一口气。
“你给我说清楚。”慕容!璟意识到刚刚的失态,压低了声音。龙安歪著脑袋,“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总管大人提到的。好像是前晚有刺客闯入养和殿,刺伤了皇上。”
前晚?那就是昨天他已经受伤了?可他怎麽没发现?慕容!璟皱眉,不对,他昨天确实很反常,莫非是因为伤的原因?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他越想,眉皱得越深。
“老爷前晚在皇宫呆了整整一夜。”龙安没发现慕容!璟的不妥,继续说,“到了巳时才回来。”
“爹昨晚也被召进宫了?”他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来问这句话。
“嗯,还没过夜,总管大人就来了。不过看总管大人跟老爷好有说有笑的,皇上的伤应该不是很严重。小少爷您就放心吧。”龙安知道自家少爷关心皇上,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没听到慕容!璟的回应,他奇怪的转身,“小少……”那个“爷”字没说出口,龙安的口张得老大,哪有半个人影。他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脸,好痛。刚刚明明在跟小少爷说这话,怎麽转个身就不见人影了?!再看那扇门,像被风吹过一样的晃动著,龙安打了个冷战,跑过去把门关好,他决定还是不要把今天的遭遇报告老爷,万一只是他一个人的梦,让老爷失望了就不好了。
===================
写完看字数,算是RP大爆发,一一
鲜,真的好抽啊orz
殇 八
穿过京城西山的林间路,再穿过皇苑後山,是从相府到皇城最近的路,三年前慕容!璟便是从这条路进宫。过去他喜欢走这条路,一来脚程较短,二来沿途景色怡人。三年後再次踏上此路,慕容!璟哪还有心思赏景。快速地穿过丛林,他第一次觉得这天路很长。刚刚龙安说到曹总管星夜来访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转身施展轻功赶往皇城的。皇帝星夜召丞相进宫意味著什麽他很清楚:病危立召!那个人,他快不行了吗?刚恢复功力的身体并不宜太劳累,穿过西山,慕容!璟便觉得体内真气不稳。他没有停下来休息,咬咬牙,继续赶路。
皇苑後山守卫森严,如果他真像龙安说的那样对外宣称自己失踪,慕容!璟贸然现身必定会引起骚动。庆幸当初先帝对皇苑守卫进行排兵布阵的时候自己在场,凭记忆,慕容!璟避开守卫,没有遇到什麽阻碍顺利地穿过後山,踏进皇宫。皇宫里的侍卫比平时确实多了许多,看来遇刺的事是真的,想到这,慕容!璟觉得心里难受的紧。侍卫虽多,但皇宫里的路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避开侍卫是很容易的事。绕过御花园,没有去皇帝的寝宫养和殿,他往西边走。在那里的尽头,就是禁锢自己三年,他今早才刚刚离开不久的偏远。他知道,他要见的人在那。
与皇宫其他地方,特别是养和殿外相比,偏远这边的守卫很少,只有几名御前侍卫。可能是为了扰乱别人的视线吧,慕容!璟这样想著,放慢了脚步。跨进院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片熟悉的石竹花海。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石竹开得比过去的任何时候要更豔丽,更刺目。抬起衣袖擦去额头的汗,慕容!璟沿著院里的小径走向前面的屋子。刚刚施展轻功消耗过度,他的步伐有点虚,边走边调息,当他站在房门前时又是满头大汗。扶著门框顺了顺气,他就要推门而入,扶著门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看著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他有些害怕了。
“皇上,这药……”从屋内传来的是曹公公的声音。
“放著吧。”嘶哑的声音很轻,很飘渺,听得慕容!璟心中一紧,他居然那麽虚弱。
“皇上……”
“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了。”皇帝打断了曹公公的话。
“御医说这药要趁热吃。”
“朕的身体自己清楚……咳……”一阵咳嗽之後屋里安静下来了。
“皇上……”曹公公似乎还想说什麽,但最终什麽也没说,“奴才告退。”
“嗯。”皇帝含糊地应了一声,像是睡著了。
一阵风吹过,慕容!璟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一手扶著门,一手紧捂著胸口,心难受得紧。
门开了,曹公公看到慕容!璟很是惊讶,正要张口。慕容!璟忙伸手捂著他的口,把人拉到院里的凉亭。
“太傅大人,您怎麽……”曹公公放轻了声音,依然很惊讶。
“曹总管,皇上的伤很严重?”也不顾那些繁文缛节,慕容!璟挑重点问,“刺客抓到了吗?这里的守卫也太少了。”
“大人,您都知道了?”慕容!璟点头。
“刺客抓到的时候已经自绝了。至於皇上……”曹公公犹豫了下,才继续:“伤倒不是很重,问题是毒。”
“毒?他怎麽会中毒?”慕容!璟眉头深锁。
“那毒很罕见,毒性又猛,御医都束手无策……”
“不是有‘君玉’吗?怎麽不用!”慕容!璟有些急躁地敲著石桌,“君玉”是历朝帝皇相传的神药,能解百毒。
“……”曹公公听了却是低著头不说话。
“曹总管?”
“大人,宫中早已没有‘君玉’,七年前就没有了。”
“怎麽会?”慕容!璟盯著曹公公的脸上下看了几遍,怎麽看也不像说谎的样子,“你说七年前,莫非……”像是想起什麽,他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那是七年前季昱暄送给他的,“这是‘君玉’?”
“是也不是。‘君玉’是皇上当年被立为太子时先帝所赐,只有历代君王才能继承的。而这块玉,正是‘君玉’的容器。大人还记得七年前成人礼第二天的那壶酒?”
“那就是‘君玉’?!”曹公公低下头,默认了。
慕容!璟身子晃了晃,用手撑著石桌才站稳。成人礼那天太子的确派人送了一壶酒过来,当时他想既然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都能给自己送玉,再送一壶酒也不奇怪。没多细想便喝下了。如今唯一能救他的神药不在了,那他……
“大人,有些话作奴才的不该说,但……”
“那就别说吧。”挥手打断曹公公的话,慕容!璟转身离开凉亭,“我去看看他。”
曹公公看著他渐渐远去的有些踉跄的背影,只能摇著头叹气。
屋里点了安神香,淡淡的青烟,再加上白色的纱帐,让一切看起来是那麽的不真切。掀开纱帐,慕容!璟在床边坐下,静静地打量躺在床上的人,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地看他了。
床上的人合著眼,很安静。慕容!璟把手轻轻地覆在他的脸颊上,就在昨晚,他握著自己的手摸过这张脸的每一寸地方,让自己记住他。脱去青涩的脸十分苍白,因为中毒,嘴唇有些发紫。他的左上臂缠了厚厚的一层绷带,露在外边。慕容!璟扣住他的脉门,真气混乱不稳,气息游离微弱,就算他不是大夫也知道,照这脉象,是活不久了。
慕容!璟靠著床沿,摊开自己的右手,与他的左手相握,十指紧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就这麽一直握著,这句话是否就能应验呢。握著季昱暄的手,慕容!璟才发现他瘦了很多,明明是每晚抱著自己的人,他却从没发觉。慕容!璟就这麽静静地看著季昱暄的睡颜,脑海中尽是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他们的初见,到後来沦为禁脔的这三年,每一件事他都记得那麽清楚。坐了一个多时辰,回忆了很多,想了很多,慕容!璟终於想明白了一件事,当初为什麽会吻他。原来,自己也是喜欢著他的。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呢?为什麽没有发现呢?为什麽发现的那麽迟,早些的话,早些……他还是会选择逃的。这样的情感本就不为世所容,更何况二人的身份,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结局怎样都无所谓了,现在他唯一想的,就是不想他死。俯身,慕容!璟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像是听到他的话,季昱暄的手指动了动,醒了,眼睛睁开又闭上,再睁开。
“不是在做梦。”慕容!璟温柔地捏捏他的脸。
“你……”季昱暄看著他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你没有什麽话要对我说吗?”慕容!璟没有抽离他的手指,改成整只手掌贴著他的脸。
“我……”季昱暄依然一脸的难以置信。
“但我却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们还有很多帐没有算清楚呢。”慕容!璟俯下身,与季昱暄的脸正对著。季昱暄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还有他的眼里浮著的水汽。“璟,我……”
“所以,别死。”慕容!璟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下。
“你别哭。”季昱暄抬起手想为他拭去泪水,才发现他们的手相握著,“璟,你不需要可怜我的。”
“……”慕容!璟不语,只是盯著他看。
“老天对我还算好的,给我足够的时间。一切都安排好,诏书已经立好,临走前还能看到你,我很满足了。”季昱暄朝他微笑,伸出右手拭去他眼角的泪。
“……”慕容!璟咬著嘴唇,依旧沈默。
“所以,不用可怜……”剩余的话被温暖的唇堵上了,他也忘了自己要说什麽了,因为慕容!璟深深地重重地吻住他。这是慕容!璟第二次主动吻他,与三年前简单的嘴唇相触不同,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吻。
“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慕容!璟吻了许久才松开他。
很明白很清楚,季昱暄勉强坐起身,点点头,“璟……我太高兴了。只是为什麽要这个时候呢,我……”一阵急促的咳嗽,他的身子发颤,嘴唇紫的发黑,体内的毒发作了。
“暄!”慕容!璟急了,看著他在发抖,忙把他抱住。
“怎麽办?我不想死,我不甘心,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季昱暄未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拥著他。
“那就别死。”慕容!璟同样紧紧地拥住他,蓦地,他想起什麽,松开季昱暄,拔下发簪就要往自己手臂上刺。
“你做什麽!”季昱暄轻喝了声,抓住他手里的发簪,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但是抓著发簪的手不敢松开。
“既然我服过‘君玉’,那麽我的血一样也有药效,让你喝我的血就能解毒了。”慕容!璟试图抽出发簪,但季昱暄抓的太紧,完全拔不动。
“没用的。别说我不会喝你的血。”季昱暄大口地喘著气,光是说话他就很吃力了,“就算喝了你的血也是没用的,‘君玉’根本解不了这毒。”
“没试过怎麽知道不行?你是不是有什麽瞒著我?”慕容!璟皱起眉,刺客自绝,背後的主使人没有找到,这里面,是不是有什麽阴谋?
“没有。”他虚弱地摇摇头,抓著簪子的手松开,然後身子向後倾倒。
“暄!”慕容!璟哪还有心思管发簪,忙及时把他抱住。他刚要喊人,却被怀里的人阻止了,“没事,我只是有些累,靠著休息一下就好。”慕容!璟点点头,轻轻地拥住怀里的人。
“璟,我有些困了。”季昱暄的眼睛半合著,虚弱地靠著慕容!璟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