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冬至

　　作者：十月。

　　《夏末、冬至》.01

　　距离夏天还有一个月。夏生躺在长廊上吃西瓜，耳边是庭园大树上知了的叫嚷，想起放假前同班同学的话。望向趟门旁的电视，根据可靠的天气预报美女姐姐说──三十二度，无雨，晴。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夏天已经到了啊。
　　他坐起来，将吃到露出果皮的西瓜随意的丢到长廊上留给最近老是看著自己傻笑的妹妹收拾。然後，穿了无袖背心、胡乱的套了一条破牛仔裤，拿了钱包和钥匙，在穿鞋子的同时撕下墙上的便条纸，去超市买母亲早上交代的晚餐食材。
　　一边很没形象的吹著口哨，一边拿著手机发邮件约同学一起逛街。发现自宅外面空置了很久的房子终於有人搬进来，他没看到房子的主人，却看见一个又一个的搬运工人将家具搬到房子里面。夏生伫足了一阵子後，因为没看到主人而放弃打招呼。他想，日子还长著，不急那麽一时吧。
　　回家的时候，顺便跟家人说吧。他想。
　　※
　　他在超市里右手推著推车，左手拿著便条纸，一一把材料找出来。鸡蛋，牛排，香肠，鲜鱼，还有青菜。乱七八糟的材料让他很难想像今天的晚餐到底是什麽。其实事实上，他压根搞不清楚料理。
　　在经过零食区的时候，想起刚刚在半路上妹妹发来的邮件说，想吃芥末洋芋片。於是他走进去，拿了两包芥末洋芋片和自己想吃的番茄洋芋片。啊，差点忘记了还有三合一咖啡。最後一包在今天早上已经被父亲喝掉了。
　　「多谢惠顾。欢迎下次来度光临。」在结帐时居然有三大袋东西时，他傻眼得差点忘记付钱，让眼前的美丽店员小姐尴尬地唤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他默默的拿出几张钞票，然後提出袋子走上回家的路。
　　夏生在离开超市的时候仰望天空，发现天空已经染上了橙红色。夏日的黄昏因为温室效应依旧热得吓人，他低著头想躲过太阳的直接照射。高温让已经穿著背心的他微微冒汗，他忍不住想，如果这世界已经发明了随身携带的空调的话该有多好哇。
　　因为不是多拉A梦，他没有办法从百宝袋拿出微型空调，所以他跑进了便利店买了一枝冰棒，柠檬口味的。然後继续想像携带式空调会不会在二十五世纪出现。又想到，如果将这番话跟妹妹说，他想妹妹应该会不认他这个哥哥，还会指著他破口大骂「别再浪费妈妈给你的这张好看的脸了」吧？
　　从国中开始，不少人都跟他说他的个性和脸孔很不搭。嗯……应该是说「夏生的个性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样」。他想，为什麽要把主观的想法套在他的身上，发现不一样时对他露出失望的模样。包括正在交往的女友。啊，不是，在放假前他们已经分手了。两星期前。
　　吃掉最後一口冰棒，棍子上红字表示「恭喜中奖」让他将和天气一样闷热的心情一扫而空。他连忙从口袋里拿出刚刚因找不到垃圾筒而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包装看看到底可以换些什麽。至少给他「箱根三天游」吧，他想。最後，他中了免费换十枝冰棒的奖。
　　「还真是谢谢啊……」嗯，不好也不坏。在这夏天里有免钱冰棒吃不是很好吗？他将棍子珍而重之的放到购物袋里。到底要不要告诉妹妹呢？
　　在十字路口里，他看见刚刚在家门前的搬运公司的车子离开。已经搬完了吗？他偏头不理会，踏著轻快的脚步回到家的附近。然後，在家门见遇见了应该是新邻居的男生，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嗯，是一张会让女生尖叫的脸。
　　夏生在家门前指著自宅门牌，向刚刚也注意到自己的邻居说。「初次见面，我是住在这里的舞木夏生。」
　　那人礼貌的回了一个笑容，以班上的女生的角度来说，应该是倾国倾城的笑容。他鞠了一个九十度正的躬，接下去继续说：「初次见面，我是今天搬进来的森冬至，今後请多多关照。」
　　つづく。

　　《夏末、冬至》.02

　　他说，他叫冬至。
　　晚饭过後，夏生躺在沙发上看著电视里的搞笑艺人节目，脑里想的是今天搬进来、礼貌十足的新邻居。想起刚刚冬至鞠躬时让本来对礼仪就不甚注重的他下意识的鞠回去，他想，大概是对方太正式的关系吧。他伸手接过被他挤到沙发边的妹妹递过来的洋芋片，心不在焉的盯著电视看。
　　直到妹妹笑到快断气而自己半点反应都没有的被妹妹忿忿的踹了一脚，他才回过神来。「……你知道我把中奖的冰棒藏起来了……？」
　　「什麽？你居然把冰棒私藏不拿出来？」妹妹扑上来，双手掐住夏生的脖子试图谋杀兄长。
　　「你就为了几枝冰棒要我英年早逝了哇。」夏生捉住妹妹的手，男生的手劲怎样都比女生大，他轻易的就将妹妹制服压在沙发上搔她的痒。「投降不投降？」
　　「啊哈哈哈……投、投降了。」听到投降後，夏生才放开抓住妹妹的手。夏天的晚上一点凉意也没，他们家没有开空调，於是才动了那麽一下子，夏生又开始冒汗。他拿起茶几上的冰果汁喝光，还是觉得很热。
　　「啊啊，热死了哇。我要去洗澡了。」离开客厅时，他一边走一边脱下衣服，拿了换洗的衣物就进了浴室。他冲过身之後，浸在浴缸里。老实说，这种热天泡在热水里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所以不够五分钟，他就受不了的离开。
　　心里想著「还是冬天泡舒服啊」的穿回衣服，回到房间。打开枱灯，坐在书桌前，一点都不想看到他的作业。然後，他隐约的听到钢琴声。他在书房里环视了一周，确定不是闹鬼，也确定家里没半个人会钢琴。
　　他拉开窗帘，推开窗。意外地发现原来自己的房间可以看见对面的房间。因此，他一点都不意外看见了新邻居。那个叫冬至的男孩在应该是他的房间里弹钢琴。夏生没有学过任何乐器、国高中的音乐课基本上睡著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没法说出这首好听的歌曲是叫什麽。
　　一曲罢，夏生才知道自己居然就这样站在窗户前像个偷窥狂一样盯著人家看。听完演奏会之後的人都会起立拍手，於是夏生立正在窗户前，用力的拍手。掌声鼓励哇。
　　他看见了新邻居错愕、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夏生以不扰人、对方却听得起的音量对著他说。「你弹得很好听，让人觉得很舒服。」专业的赞美词他不会，只会这种国小程度的赞美。
　　「谢谢。」冬至很意外，没想到会有意外的听众。他将钢琴盖好之後，也来到窗户和夏生聊天。「刚刚那一首海顿的其中一首奏鸣曲的第三段。」他开了话题，想跟这个看起来怪异的邻居聊天。
　　夏生摇头，很直接的告诉他。「不懂。我半点音乐细胞也没有。上音乐课时，一半时间在睡觉，一半在聊天。」说起来一点都不知道羞愧。音乐他虽然不好，不过运动神经不错喔。他可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啊，是这样啊……」很难想像，这样不喜欢音乐的人会站在那，听他弹完之後还会拍手。冬至忍不住笑了。
　　想到什麽似的，夏生猛然抬起头。「不过，刚刚你在弹钢琴的时候我没有发呆喔。我真的很认真的听完。」说完，他也不懂为什麽自己要那麽著急的解释。
　　冬至只是微笑，什麽都没有说。反倒是夏生自言自语了起来。「奇怪，我干嘛要解释？他有没有误会关我什麽事哇……」想著想著，他无意识的关了窗，连晚安也忘记跟邻居说。
　　看到他关窗户时，冬至下意识的想阻止。请等等啊。还未说出来，对面的窗户就关起来。倒留下傻眼的冬至看紧关的窗户无言。他想，这个邻居，真的很奇怪。就这样擅自听他的歌，和他说话，然後擅自结束话题。
　　冬至在睡前，盯著天花板看。明天，带著蒿麦面去拜访吧。
　　拜访那个奇怪却长得异常好看的男生。
　　つづく。

　　《夏末、冬至》.03

　　隔天清晨，天气依旧热得让人完全不想动。所以，夏生很顺从天气的躺在地板上。因为躺著实在太占空间，妹妹在经过夏生时很顺便的踩了一脚，夏生揉著被妹妹踩到的位置在地上滚来滚去唉唉叫。
　　只是，这样做是有报应的。尤其被欺负的对象姓舞木、名夏生，被欺负一定会欺负回去的典范。因此，妹妹在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夏生很坏心眼的绊倒妹妹，顺著万有引力的理论，妹妹直奔地板的怀抱。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拖泥带水。
　　「舞、木、夏、生……」妹妹笑得好灿烂，让夏生马上抖了。十多年的相处让他用膝盖就知道妹妹和他的个性一样，所以，超卓的运动神经让他瞬间就离开了妹妹扑上来的位置。看到妹妹凶狠样子，他反射性的逃跑到庭园去。
　　「笨蛋哥哥！你别跑！」明知道哥哥是运动健将、加上炎热的天气，她一点都不想和哥哥这样跑来跑去。於是她意思意思的喊了话，在地上起来，回到客厅一边吃沙拉，一边看电视。完全不理已经不知道跑到那的哥哥。
　　一直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妈妈也受不了这两兄妹，她一边写下今天的晚餐材料一边往外面喊。「夏生，别欺负妹妹。」然後拿著便条纸出来。「夏奈，等等拿给哥哥，这是今晚的材料，妈妈去上班了喔。」
　　「啊，路上小心。」在庭园里冒出来的夏生换玄关上躺，向正在穿鞋子的母亲说再见。然後想起什麽的，又说：「外面空置了很久的房子有人搬进来了喔，我已经打了招呼了。」然後，眨眼、对著自家母亲作了一个帅气的手势。
　　「啊啦，是这样啊？」母亲站在门前，对著夏生道。「那我明天做些点心过去打招呼吧？不知道那家人喜欢吃些什麽呢……我看还是小饼乾吧。」
　　夏生摇头，纠正母亲。「妈，不是一家人。好像只有一个年轻的男生住进来而已。」
　　「啊……原来如此……那麽，我出门了。」原来只有一个小男生。母亲再没有说什麽，想起上班快迟到了，她连忙拉开门的同时，夏生向母亲说「路上小心」。然後，母亲看见了拿了一盘东西站在门前正欲按下门铃的冬至。
　　不知所措。在门前遇到的三个人突然在这一刻静默。但冬至率先反应过来，礼貌的向夏生他们鞠躬。夏生见状，马上又下意识的回礼。鞠下去後他才想起，为什麽自己非得要被对方牵著走哇？真搞不懂。
　　「哎呀，你就是新搬进来的年轻人吧？刚刚夏生就跟我提起呢。不过，真的抱歉。我现在得出门上班了，就让夏生招呼你吧。」母亲微笑对著冬至点头。夏生想，母亲应该很喜欢眼前这个有礼的年青人吧。毕竟，自家教出来的孩子都没他那麽懂礼教。
　　「是的。伯母打扰了。我是昨天搬进来的森冬至。今後请多多关照。」然後冬至递出那个盘子。「这是我做的蒿麦面，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哎呀，这怎麽好意思？我们什麽都没有准备呢。明天，明天我让夏生带点小饼乾给你。」母亲收下之後，递给夏生，然後看看手表。「那我先走了。不嫌弃的话，留下吃饭吧。」挥挥手，母亲离开。
　　冬至朝母亲的背影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背影後，他才面对面的看著夏生。夏生微微将盘子提起，对著冬至笑说。「留下来一起吃吧？我和我妹也吃不了那麽多。」不理别人的意愿，夏生率先进屋，连反驳的机会也不留给冬至。
　　「……那麽，打扰了。」这是冬至第二次发现夏生的我行我素的个性，这次冬至学会不再惊讶，默默的脱下鞋子，跟随夏生的脚步来到客厅。
　　つづく。

　　《夏末、冬至》.04

　　快要到客厅时，夏生突然停下来，看著跟在後头的冬至，十分无脑的问了一个问题。「你今年几岁？」老实说，这问题他真的很想知道。因为他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可是居然那麽习惯礼仪让他好佩服哇。
　　咦？突然被这样问的冬至和夏生的问题一样无脑的用食指指向自己，有点不可置信的问。「我吗？」
　　夏生赏了他一个白眼。「不是你，你难道觉得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吗？」
　　也是。冬至点点头，然後很乖的回答。「十六，高一。」
　　「喔，是这样啊。」居然还比他小两岁。「只有你搬到这里来吗？」今天来拜访的也只有他，他想冬至的家应该没其他人才是。
　　「只有我一个。父母在千叶老家，我自己上东京，本来住郊外的地方，因为不方便趁著暑假又搬了一次。」
　　的确。夏生觉得很同意，於是点头。如果住郊外地方会通勤到想哭。接著，夏奈把趟门拉开，站在门边，眼睛依旧贴著电视不肯放。「哥哥，你在跟谁说话啊？」
　　夏生用手指指了身後的冬至，跟妹妹说。「森冬至。昨天搬进来的新邻居，今天带著蒿麦面来拜访，夏奈要跟人家好好相处哇。」说完，夏生很轻快的越过妹妹，将盘子放到茶几上，跟冬至招手。
　　冬至一边走向他，一边向夏奈打招呼。夏奈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之後，走到哥哥的身边耳语，「搬来了那麽一个大帅哥，你居然没有跟我说？」冰棒私藏就算了，连帅哥也要？夏奈有些不甘心的将哥哥脸颊的肉向外拉。
　　「我刚跟妈提起，他就来了，我那有时间跟你说？」他本人也很无辜哇。谁知道对方会那麽诚心的隔天就来拜访？夏生分神的瞧了冬至两眼，而冬至正坐在茶几前，刚好对上夏生的目光。
　　夏生清一清喉咙，突然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底线到底在那里。「你，给我跪坐。」嗯，跪坐的话他自己只能坐了两分钟双腿就麻痹了。不知道他可以坐多久？
　　「哎？」虽然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可是对方看起来很严肃，所以冬至连问题都没问就改变自己的坐姿，跪坐在茶几前。
　　「夏奈，去拿碗筷，我们来吃晚餐了哇。」夏生看著一整盘蒿麦面流口水，没有什麽比在夏天时吃凉面更令人感到高兴，而且，还免去了他跑去超市买晚餐。於是，夏生心里默默的觉得冬至真是个好相处的邻居哇。
　　拿了碗筷，作为目前整个空间年纪最大的夏生为其馀两个盛了凉面，又拿了妈妈今天做的凉拌青瓜、梅子汤出来一起瓜分掉。「那麽，我不客气了。」双手拿起筷子，然後合十。
　　つづく。
　　……功课好多Orz

　　《夏末、冬至》.05

　　「哇，惨了。我好像吃太多。」夏生饱到快吐了的摸著肚子很认真的忏悔。作为运动选手没有控制食量，教练我对不起你哇。这样忏悔完之後，他又开始想，如果每天都吃到那麽好吃的菜就好了。让刚刚的忏悔完全失去立场。
　　这一次晚餐的一大盘蒿麦面、梅子汤、凉拌青瓜让他们吃到差不多挂掉。妹妹的食量向来就不大，在吃掉她那碗面之後就马上阵亡了，连青瓜这款她的最爱也没吃到多少，所以，剩下的东西因为不想浪费，都只有他和冬至解决掉。
　　「森，你做的蒿麦面真的不错吃。你会做菜吗？」
　　「会。」一个人离开家乡来东京读书，不想吃外食的话只能靠自己。因为他除了买参考书之外，还买了不少料理书，还学了不少料理。
　　「难怪做得那麽好吃。」那像他妹妹，能吃就好了。味道真的不能要求太多。不像今天，连味道也一流。
　　妹妹将盘子都收起来拿到厨房里洗，出来的时候顺便冲了乌龙茶给他们喝，啊，还切了水果盘出来。如此这般的好客，让他忍不住问妹妹。「你还真的喜欢了森啊？」说完下一秒，马上被妹妹用力的巴下去。
　　「不要乱说话。」基本的待客之道她还是有的好吗？不理又在唉唉叫的哥哥，夏奈将乌龙茶推到冬至面前。「不会理这个白痴，请慢用。」
　　「谢谢。」接过茶杯，冬至喝了一口。然後，他看见了夏生乱没形象的躺在沙发上，他想，这家人应该很自由。「晚餐真的谢谢你们的招待。」自从一个人来到东京之後，他很久没有试过和别人一起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