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松枝----流水潺潺
  发于:2009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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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自然。”因为是事实,狐了了答得理直气壮,“怎麽,你不喜欢?”
  乌三郎摇摇头:“不是,我很开心。”他脸一红,“你长得真好看。”
  狐了了大喜过望:“小乌鸦,你虽然记不得以前的事,可是眼光大有进步。”
  “不过,做你的跟班要做什麽?”乌三郎托著脸颊想了想,然後沮丧地摇摇头,“我怎麽想也想不起来了……你不会嫌我笨吧?”
  “怎麽会?”狐了了心里乐开了花,狐药郎还真有两下子,失忆之後的小乌鸦对自己信任之至。哎,早知道当初就对小乌鸦好一点,少欺负他一点,也许就不会让那凡人钻了空子。“做我的跟班很轻松,只要托著我的尾巴就好了。”
  这话好像曾经听过,乌三郎想,自己果然就是他的跟班。他看看狐了了那条左右摇摆的大尾巴,忍不住道:“好漂亮的尾巴!”
  狐了了越发激动了,握住乌三郎的手:“小乌鸦,你虽然记不得了,可是脑子却聪明多了。”
  乌三郎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夸奖自己,但是得到夸奖很开心。
  “你现在生了很重的病,我狐了了大人又这麽爱惜下属,所以我决定让你搬到我那里去住,我好就近照顾你。”
  乌三郎感激地点点头:“你对我真好。”
  “走吧。”狐了了站起来,这才想起还一直握著乌三郎的手,不过乌三郎似乎没有在意,他也就握住了不撒手。嘿嘿,小乌鸦的手居然软绵绵,很好握。
  这一狐一鸦手牵著手,大摇大摆的在林中穿行,自然引来不少围观之众。然而只要狐了了一个眼神过去,他们就把头埋在草丛,不敢出声了。
  乌三郎悄声道:“他们好像很怕你。”
  狐了了笑道:“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我是这座山上武功第一、修行第一、美貌第一、智慧第一、威望第一的狐了了大人呢?”
  乌三郎崇拜地道:“你真了不起!”
  以後的日子对於狐了了来说仿佛每天都掺了蜜一样,乌三郎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言听计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乌三郎偶尔会想起旧时的一些片断,虽然都被他轻描淡写化解开去,可那种“幸福其实枕在薄冰之上”的阴影却时时困扰著他。此刻越快活,就越怕真相揭露的那一天。
  於是,整天浑浑噩噩度日的狐了了又学会了一样东西:患得患失。
  这一天,狐了了照例拉著乌三郎在大石头上睡午觉。小乌鸦睡相不好,睡著睡著,一只脚横过去压在狐了了胸前,把他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
  狐了了本想把他的脚拿开,一低头,却见乌三郎睡得正酣,脸蛋红扑扑,仿佛熟透了的桃子。
  狐了了擦了把口水,忍不住有咬一口的欲望,於是把头往下移了移,再移了移……眼看就要碰到了……
  一滴,两滴……
  狐了了一声长叹,天不助我!“小乌鸦,醒醒,下雨了。”
  乌三郎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二话不说,就往松树林的方向跑。
  “回来!”狐了了拉住他,“我们的家在那里!”
  可是……乌三郎被狐了了拉著,边走边回头,总觉得好像有什麽人在那里等著他。
  等回到狐了了的洞穴,两个身上都湿透了。狐了了快手快脚地除了身上衣服,一面吩咐乌三郎:“快把你身上衣服脱了,躲到棉被里去。”
  不一会儿他已脱得精光,只剩一条亵裤。回头看时,乌三郎兀自发呆。
  “你还发什麽呆,快点,若是感染了伤寒可就糟了。”
  他嫌乌三郎笨手笨脚,索性过去帮他。三两下解开腰带,又去除外衫。
  纯黑的外衫脱落下来,里面是一层黑色薄薄的里衫,被雨水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盖住了一半锁骨,却把那轮廓勾勒得越发突出。目光随锁骨的线条延伸而下,落在裸露的肌肤上,被黑衣一衬,莹白如玉。
  狐了了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一瞬间仿佛全冲向头顶。
  乌三郎担心道:“你脸色好红,不舒服麽?脱衣服的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著把里衣也退了下来。
  狐了了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日狐药郎跟自己说的话,越发觉得口干舌燥。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乌三郎的肩膀。
  乌三郎被他握得生疼,吃惊地道:“你到底怎麽了,生了什麽病?”
  空气有些氤氲,狐了了的眼睛中透著些迷乱。乌三郎仿佛感到了什麽,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再出声,任凭狐了了危险地靠近。
  忽然,乌三郎指著他,惊叫一声:“你……你流血了!”
  一股热液顺著鼻孔流了下来,狐了了著手一抹,鼻血沾了满手。
  “你果然生了很严重的病。”乌三郎忙把衣服拉起,飞快地冲入洞外雨幕之中,“我去给你找大夫!”
  自打乌三郎服用了那药丸,狐了了三不五时就带他到狐药郎那里看看,一怕这药失了效;二怕这药性太烈,伤了乌三郎的身。所以乌三郎可谓轻车熟路。
  “等等,不行!”流鼻血这等丢脸的事怎能被人知道?再说,雨还没有停!狐了了才想追出去,哪知动作大了些,鼻血流得更猛了。
  “啧啧,这血流得真壮观,我若不及时赶到,你只怕是咱们狐族第一只因失鼻血过多而死的狐狸。”惋惜的语气之下,掩藏不住的是狐药郎一颗幸灾乐祸之心。
  “你不是从来不出药庐的麽?这次怎麽来得如此迅速?”狐了了鼻子里塞了两条棉布,说话声音有些闷闷的。
  “医者父母心,何况你又是我的表亲。”话音一顿,狐药郎悠悠然地补充道,“当然,我从医这麽多年,流血的狐狸见得不少,流鼻血的狐狸还是第一次见,自然不能错过机会。”
  “阴险!”
  “你的病不要紧,就是火力太壮。”狐药郎指著裹在棉被里,已经睡著的乌三郎:“不过这只小乌鸦淋足了雨,只怕要生病了。”
  十九
  乌三郎果然病了,得了严重的风寒,卧床不起。
  “吃药了。”狐了了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把药碗凑到他嘴边。
  乌三郎喝了一口,小脸皱成一团,道:“好苦!”
  狐了了自己尝了一口,果然苦得厉害,只得道:“苦才说明是好药,你吃了药,便好得快了。”
  乌三郎道:“我听狐药郎大夫说,这个风寒就算不吃药,时日长了也能自己好,我能不能不吃药?”
  “除非你想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可是……”
  “这样吧,你乖乖的吃药,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狐了了这一辈子,大概头一次如此有耐心。
  乌三郎眼睛一亮:“过些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我想到山下的镇子里去看花灯。”
  狐了了脸色一变:“谁告诉你山下的镇子里有花灯了?”
  是呀,谁说的呢?隐约记得有人这样跟自己说过。拼命地去想,脑子却总是一片模糊。
  狐了了见他冥思苦想,一脸痛苦,忙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娘跟你说的。那好,八月十五那天你若能将病养好,我就带你去。”
  乌三郎一阵欢喜,乖乖地把药喝了。
  这一晚他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有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环绕著他和另外一个人,好像是狐了了,又好像不是。
  第二天醒来,狐了了恰好从外面回来,说话时不知为何总是偏著头,後来他不经意转过头来,乌三郎才发现他白皙的右颊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大包。问他怎麽回事,他只说:双拳难敌一窝。神色间颇为羞愧。
  等到吃药的时候,那药似乎不苦了,隐隐还有些甜意。
  狐了了得意地道:“我加了些蜂蜜在里面,甜吧?”他一笑的时候,脸色的大包也跟著颤动一下,
  乌三郎一口气把药喝光了,低声道:“很甜。”
  转眼八月十五就到了,乌三郎养好了身体,心心念念地盼著这一天。狐了了想到花灯跟那凡人有著莫大的关联,隐隐觉得不妥,但看看乌三郎期待的小脸,终於什麽都没有说。
  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什麽,面对乌三郎,心肠变得越来越软了。
  临下山的时候,乌三郎还有些担心:“我的翅膀怎麽办?”
  “放心。”狐了了手一抖,一件黑色的大披风罩在乌三郎身上,“那些凡人又没有火眼金睛,怎麽看得出来?”
  乌三郎又惊又喜:“你真聪明!”
  狐了了得意洋洋,拉著乌三郎的手,向那灯火辉煌处走去。
  乌三郎一生之中从没见过这麽多人,又生怕被人发现了翅膀的秘密,这一路走得战战兢兢,不瞧花灯,只往两边瞧去。见一对少女正对他们指指点点,掩口而笑,忍不住拉著狐了了的衣角:“我们是不是被看穿了?她们为什麽总盯著我们瞧?”
  狐了了笑道:“我生得这般俊美,你又这样可爱,被人盯著看有什麽稀奇?”
  乌三郎紧张地道:“那我们该怎麽办?我很不自在。”
  狐了了道:“跟我学。抬头。”
  乌三郎抬起头。
  “挺胸。”
  乌三郎挺了挺胸脯。
  “转头。”
  乌三郎向那两个少女转过头去。
  “微笑。”
  乌三郎露出一个笑脸。两个少女顿时羞红了脸,小鹿一般躲到一边。
  “看吧,不用担心,自信一点儿。”
  有了狐了了的指点,乌三郎很快放松心情,欣赏他梦寐以求的花灯了。一会儿美女灯下转一圈,一会儿又挤去看狮子灯。
  狐了了也是第一次看花灯,颇感新奇,跟在後面边走边看。哪知走著走著忽然腹中隐隐作痛起来。起先只是轻微的一点,很快便愈演愈烈,五脏六腑好像被一只大手翻拧著,疼得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才想起,姥姥是对他施过咒的,只是没想到如此厉害。於是重重靠在一旁的墙上,心道:算你狠!
  想出声叫乌三郎回去,一抬眼见他趴在牡丹灯笼前面看得眼也不眨,被灯火映得红彤彤的小脸比花灯还要好看,心头又是一软:打从认识乌三郎以来,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笑意仿佛是从他心底荡漾到全身。
  再忍忍……我还挺得住……
  一会儿乌三郎跑过来,道:“你怎麽不去看灯?”
  狐了了道:“你看就好,我没兴趣。”
  乌三郎微觉失望:“可是前面有猜灯谜的,猜对了就送一盏灯呢。”
  “你想要?”
  乌三郎大力点头。
  “那好,我跟你去瞧瞧。”
  走了两步,乌三郎奇道:“你走路的样子怎麽如此奇怪?”
  狐了了心道:若是有人一截一截地割你的肠子,你走路的姿势也好看不了。口中却道:“你懂什麽?真正有身份有修养的人都这样走路。”
  乌三郎深信不疑,想学他的神情步态,奈何难度太高。
  来到猜灯谜处,乌三郎随手抓了个谜案,念道:“实而不华,打一物。”
  狐了了想也不想:“有花而无实,自然是无花果了。”才一说完,心里暗叫晦气。无花果无花果,听来就不是好兆头。这麽一想,腹中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
  那边乌三郎欢欢喜喜接过花灯,开心地要给狐了了看,不提防被人一脚踩中了披风,整个身子向前扑倒。披风滑落,隐藏的翅膀露了出来。
  狐了了暗叫不好,忍住腹痛念了个咒,一瞬间,所有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趁慌乱拉著乌三郎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乌三郎道:“我闯祸了,是不是?”
  狐了了勉强笑道:“没关系,他们没看见。”
  正说话间,身後传来一声轻笑。
  声音很轻,听在狐了了耳中却如惊雷一般。以他现在的情形,实在不足以保护乌三郎。他将乌三郎护在身後,缓缓转身。果然见那日的妖蛟幽灵一般现出身来。
  “我以为你被那个牛鼻子杀了。”
  “倒叫你失望了。”妖蛟淡淡一笑,“反而是我伤了他。估计他正找地方疗伤,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了。”
  狐了了冷哼一声:“你来找我而已,不要伤及无辜。”
  妖蛟眉头一挑,注意到躲在狐了了身後的小小身影,於是笑道:“那是自然。”
  故作大方!狐了了又冷哼一声:“我能先安置他麽?”
  妖蛟微笑:“请便。”
  狐了了带著乌三郎一跃而起,将他安放在一间二层小楼的顶上。
  乌三郎抖声道:“那人是不是很厉害?我觉得他身上透出一股寒气。”
  狐了了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放心,乖乖等我回来。”
  安顿好了乌三郎,狐了了一跃而下。抬头看去,距离虽远,可乌三郎那里无论发生了什麽,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妖蛟皱眉道:“你的行动比那日迟缓了许多,莫非受了伤?”
  狐了了道:“你要打就打,哪来许多废话!”
  偏偏这妖蛟废话就是多,打量狐了了一会儿,摇头:“你不是受了伤,而是被人下了蚀心咒,谁这麽恨你?”
  狐了了心道:是我姥姥。口中却道:“不用你管!”
  他腹中疼得死去活来,对著乌三郎还能强自忍耐,面对这妖蛟,则是一点耐心都没了。
  妖蛟脾气甚好,也不生气。又端详了狐了了一阵,忽然念个口诀,手掌一挥──
  奇迹般的,疼痛消失了。
  狐了了运了运气,又拍拍肚子,尚不能相信它竟走得如此干净利落。他看看妖蛟,笑道:“也好,这样打起来才有意思。”
  “谁说我要和你打架?”
  狐了了一愣:“那你来做什麽?”
  “交个朋友。我想我已经表明诚意了。”
  狐了了有一大群亲戚,有一帮屈服在他“狐威”下的小精怪们,还有一个小跟班,就是没有朋友。“朋友要怎麽交?”
  妖蛟耐心地道:“首先要互通姓名。在下蓝玉京。”
  狐了了整整衣冠,掸掸衣袖,又清了清喉咙:“你听好了。我就是这破界山上武功第一、修行第一、美貌第一、智慧第一、威望第一的狐了了大人。”
  蓝玉京脸上的笑意愈深:“久仰久仰。”
  狐了了大喜:“你听过我的名头?”难不成我狐了了大人的名气已经传遍三山五岳?
  蓝玉京微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你介绍得如此郑重,我总要配合一下。”
  “虚伪!”狐了了一阵泄气。忽然觉得,这个蓝玉京虽然笑得亲切,肚子里只怕全是坏水。这一点,越看越和某人相似。
  蓝玉京道:“你我既是朋友,相逢是缘,不如找个地方痛饮一杯。”
  狐了了挥挥手:“我还有事,下次吧。”
  蓝玉京顺著他的目光看去,於是一笑:“我倒忘了,还有一位小朋友。不如请他一起……”
  “免了!”
  “不给我引见一下……”
  “不必!”
  狐了了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我警告你不要跟来,不然朋友也照打。”
  蓝玉京也真好脾气,这样都没有发火。目送著狐了了走远,这才摇摇头:“我看这世上也只有你,把个呆头呆脑的小乌鸦当作宝贝。”
  随即他又轻笑一声:“好有趣的小狐狸,看来这小县城倒能多呆些时候。”
  “你们没有打架。”
  乌三郎在上面同样也看得真切。
  狐了了信口胡吹:“他听了我的名头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招惹我?”
  乌三郎将信将疑:“你的名头真响亮啊。”
  经过一阵短暂的骚动,一盏盏花灯又重新亮了起来。人们显然不愿辜负这良宵美景,热情依旧高涨。刚刚一段小插曲,就像书上的一页残章,很快便被翻过了。
  乌三郎望著手中的破灯笼,沮丧之极:“好不容易得来的灯笼,又被我自己摔破了。”
  狐了了笑道:“这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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