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松枝----流水潺潺
  发于:2009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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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消息传到胡天胡帝和胡帝胡天的耳朵里时,版本已经变成了这样:坏蛋狐了了被乌三郎咬断了尾巴,结果从断的地方居然长出几根山鸡翎子来!
  胡天胡帝挠挠头:“狐了了的娘是山鸡吗?我以前怎麽不知道。”
  胡帝胡天劈手给了他一记暴栗:“他娘不就是我们小姨?怎麽可能是山鸡!会不会是更上一辈的血统?”
  胡天胡帝跳起来回了一个暴栗:“呆子,更上一辈不就是姥姥?姥姥更不可能是山鸡。”
  又一个暴栗敲过去,胡帝胡天道:“你才是呆子,他不还有爷爷奶奶麽?”
  胡天胡帝抱住头,哇哇大叫:“你又偷打我,不行,我要讨回来!”
  胡帝胡天给他一个鬼脸:“你追得上我再说!”
  两只狐狸嘻嘻哈哈,就在这窄小的山洞中追逐起来了。
  追打了一会儿,两个都累了,各自趴在地上喘气。胡天胡帝:“不管怎麽说,狐了了也是咱们的表亲。”
  胡帝胡天道:“没错,他受了伤,咱们无论如何也该去瞧瞧。”
  两只狐狸对望一眼,不怀好意的笑了。
  胡天胡帝招招手,胡帝胡天跟在後,鬼鬼祟祟地来到狐了了的洞穴,趴在洞口张望。到处不见狐了了的影子,到是床上有个棉被团在微微颤动。
  二狐又对望一眼,胡天胡帝道:“他正躲在棉被里。”
  胡帝胡天道:“偷偷哭呢。”
  这两个憋住了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呼”的一下一起掀开了被子。
  且说狐了了正躲在棉被里独自饮泣。想想遭殃的尾巴,眼泪吧嗒嗒;想想狠心的小乌鸦,眼泪刷刷刷;想到这时松林里那两个正不知有多快活,眼泪顿时哗啦啦。
  正是如此悲情的时刻,棉被忽然被掀开了,狐了了惊道:“你们干什麽?”
  胡天胡帝从後面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我们来看看你。”
  胡帝胡天一边找尾巴,一边接口:“……的尾巴。啊,还在。”
  见那雪白的大尾巴依旧生龙活虎,二狐齐叹:“可惜,可惜。”
  “这里还缠著布条,不知伤的重不重?”胡帝胡天说著,快手快脚地解开布条。
  除了有些红痕,仍然是一条完好的尾巴。
  二狐再叹:“可惜,可惜。”
  “照这样子,过两天就完全没事了。”
  二狐三叹:“可惜,可惜。”
  胡帝胡天道:“不如让它伤得更重一些吧。”伸手去蹂躏那条可怜的尾巴。
  “你们够了吧!”狐了了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黑,一把挣开了胡天胡帝的钳制,“我杀了你们!”
  胡天胡帝笑道:“我们让你杀。”
  胡帝胡天笑道:“就怕你追不到。”
  三只狐狸化了原形,在洞里一阵翻天覆地的折腾,又嚎叫著杀出洞外。两只火红的在前面跑,一只雪白的在後面追。
  “看吧,笑话天天有,那一窝狐狸家的特别多。昨天是小乌鸦咬了狐了了的尾巴追著跑,今天是三只狐狸大混战。告诉大家出来看戏吧。”鹦鹉奶奶喝了口下午茶,慢条斯理地吩咐一干小鹦鹉们。
  原谅我一再插科打诨,不入正题,实在是这窝子小狐狸写著太欢乐了。

  明月照松枝 13

  十三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还是回去吧。”
  乌三郎摇摇头:“我再送你一程。”
  骆善茗叹了口气,心知相处虽短暂,这小乌鸦对自己却有种特别的依恋。也许是因为他身处深山,周围都是异类,偶尔见到一个凡人,思念父亲,便起了孺慕之心。
  其实自己又何尝没有留恋之意?只不过这山中终是虎狼之地,不可久留。再者自己生死未卜,家人必定担心,生意上的烂摊子,也还等著他回去收拾。
  眼见乌三郎低著头,什麽也不说,只有小脸上一片凄楚,怜惜之心大起。想到日後自己万不会再涉足山中,而乌三郎也不可能离开这座山一步,此去一别,竟是永诀了,忍不住就想要为他做些什麽。
  想了想,骆善茗忽然掏出一块玉佩来,挂在乌三郎的脖子上。
  “这块玉佩是我的传家之宝,从我出生起一直没有离过身。你带在身上吧,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乌三郎低头看时,只见是一块淡青色的漂亮石头,光洁圆润,触手生温。他不知道这玉佩的价值,想到从此以後就见不到骆善茗,代替他的只是这块硬邦邦的石头,心中酸楚,点了点头。
  骆善茗一声长叹,不知该说些什麽,只得默默前行。乌三郎就在後面默默地跟著。
  走了一程,骆善茗道:“回去吧。”
  乌三郎不语,依旧默默地跟著。
  又走了一程,骆善茗道:“回去吧。”
  乌三郎依旧默默跟著。
  眼看著一程又一程,山下的村镇在视野里已依稀可辨,骆善茗住了脚:“真的不能再送了,被山下的人看到你,可就糟了。”
  乌三郎终於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
  骆善茗走出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仍然伫立在山头,不肯离去,於是挥了挥手,叫道:“回去吧!”山路一转,乌三郎的身影便被草木遮住了。
  本以为他就此离去,哪知山路转过来,乌三郎的身影便又跳入视线中。
  骆善茗暗暗一叹:“这孩子倒也痴心!”
  就这样,骆善茗走一段回头瞧一眼,直到下山,眼看著乌三郎的面目渐渐模糊,身影也缩成小小的一个黑点,终於再不可见。
  而前方,家园已在望。
  骆善茗长出了一口气,想想山中遭遇,仿佛一场恶梦,梦中偏又透著几分甜蜜温暖。他想,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忘记这个梦。
  乌三郎回到松林的时候,月亮又已经爬上了松枝。
  真奇怪,前几天还是圆的,现在就缺了半边。他的心也好像这月亮一样,忽然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乌鸦呆呆,你总算回来了,让我狐了了大人好等!”狐了了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四下张望一下,见只有乌三郎一个,又问:“那个凡人呢?走了是不是?哈哈,走得好,走得好!”只恨不得敲锣打鼓庆贺一番。
  他这里高兴了半天,乌三郎却不理不睬,仿佛他在对著空气说话一样。狐了了的好心情又消失了,抬手在乌三郎头上拍了一记:“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我告诉你乌鸦呆呆,昨天你咬了我狐了了大人最宝贵的尾巴,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他这一掌下去,原本没有反应的乌三郎忽然抱著头,身子慢慢蹲了下去,接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狐了了傻眼了,看著自己的手:“我没使多大劲呀。”
  他蹲下身子,道:“喂,小乌鸦,别哭了。”
  乌三郎不理他,只是默默掉泪。
  “喂,你再哭我揍你了。”狐了了威胁地挥了挥拳头。
  乌三郎哭得更凶了。
  狐了了手足无措,欺负人是他的拿手好戏,安慰人就不行了。何况这小乌鸦虽然呆了些,笨了些,却从来不当众哭泣的。有一次他躲在松林里偷偷哭,被狐了了发现了,狐了了心里便觉得很不舒服,以後再欺负他的时候,下手便轻了许多。
  而这一回,小乌鸦掉的眼泪好像比那次多了许多。狐了了一阵心虚:“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不欺负你了,以後都不欺负你了。要不然……要不然我给你变个戏法?”
  他双手一合,默念了个口诀,四下里的小野花忽然飞起来,聚拢在一起,成了一个花环,堪堪落在乌三郎的头顶。
  “怎样,怎样?开心吧?”见乌三郎只是哭泣,毫不理睬,心里一阵泄气。“求求你,别哭了,你看小草都让你淹死了,蚂蚁都在搬家了。”
  任凭狐了了使尽全身解数,乌三郎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狐了了灵光一闪,忽然跳了起来,整个身子倒立著,以手代足“走”到乌三郎跟前:“你看,我的手会走路哦。”
  乌三郎愣了一下,抬起头,见狐了了倒悬著身子,犹自冲自己挤眉弄眼,表情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不禁破涕为笑。然而才笑了几声,悲从中来,又哀哀地哭了起来。
  狐了了长叹一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明月照松枝 14

  十四
  “乌三郎,我说这几天都没看到你,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乌三郎回过头,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晃动著腰身向自己这里扭了过来。由於扭的幅度过大,没几步就摔倒了三次,最後一次她索性不起来了,就著膝盖滑行而来,速度反而快了许多。细看时,原来那两条腿不知何时已变了蛇尾。
  乌三郎轻声道:“金花娘,你好。”
  那蛇精金花娘道:“你怎麽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有心事啊?有心事就跟姐姐说,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说著,往乌三郎身边凑了凑。
  她的态度亲切得过头,连迟钝如乌三郎者都不禁有些奇怪了。“你不是一直嫌我说话罗嗦,又东拉西扯的,都不愿跟我讲话麽?”
  金花娘笑容一僵,勉强道:“哪里的话,我以前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乌三郎心想,若是开玩笑,那也太逼真了。
  金花娘道:“我这次专程听你来讲心事,哪怕你从这片松树林说到野猫身上的虱子,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爱听。”
  “哦。”乌三郎点点头,想了想,道,“我没有什麽要说的,就想静一静。”
  “是这样。”金花娘讪讪的,“要不……我先离开,等你想说了再跟我说?”
  乌三郎道:“好。”
  金花娘走了几步,又回头:“真没什麽好说?”
  乌三郎点点头。
  金花娘叹了口气,脸上竟有说不出的失望之意,终於还是走了。
  过了一会儿,仿佛听见远处一声惨叫,乌三郎满腹心事,也没太在意。
  本以为金花娘是唯一的一个访客,哪知时隔不久,第二位访客就来了。
  乌龟拖著笨壳爬了过来,速度居然不慢,只是浑身汗津津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乌三郎,我是特意来跟你做朋友的。”
  乌三郎瞪著圆圆的眼睛,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没听错。”
  乌三郎想了想:“可是你娘不是说不许你们跟我做朋友吗?她说……说我是……是杂种,跟我玩会被瞧不起的。”乌三郎其实不太懂“杂种”是什麽意思,只是记得龟妈妈当时的眼神,每当想起来心里就会很难受。
  乌龟擦了把汗,强笑道:“这回你才是听错了,我娘怎麽会这麽说?”
  乌三郎道:“我知道我头脑不好,不过那天你肯定也听得很清楚,後来你见到我都不理我了。”
  小乌龟脸色越发难看,道:“不要管我娘怎麽说了,反正我就是要跟你做朋友。”
  乌三郎摇摇头:“还是不要,别惹你娘伤心。”
  小乌龟失望地道:“你真的不要?”
  “不要。”虽然很想……
  小乌龟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我没活路了,没活路了!”就这样哭著走了。
  乌三郎才想追上去,第三拨访客又来了。
  这一次,猴子、黄鼠狼、刺蝟,一次就来了三个。
  猴子抱著一堆野果:“乌三郎,乌三郎,我给你赔不是来了。我不该总是拿石子儿打你,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你辛苦摘来的果子,喏,一次都还给你。”
  黄鼠狼道:“乌三郎,乌三郎,我给你赔不是来了。我不该总是躺在地上装死,趁你靠过来的时候就放臭气熏你……可谁叫你总是上当……哎,总之,是我不好。”
  刺蝟道:“乌三郎,乌三郎,我给你赔不是来了。我不该总是团成一团故意滚到你脚底下,让你不小心踩到扎伤了脚,你原谅我吧。”
  乌三郎已经呆住了,吃吃地道:“你们,你们怎麽……”
  “这果子很甜的,不信你吃!”猴子拿起果子,不由分说塞进乌三郎嘴里。
  “呜……”
  刺蝟抓住乌三郎的手,就往自身招呼:“你打我吧,打完了我希望你开心一点。”
  “呜……”乌三郎嘴里塞满了果子,拳头又被硬按在刺蝟的钢针,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黄鼠狼实在看不过去了,一拳打倒猴子,又一脚踹飞刺蝟:“你们胡闹什麽?说好是来哄他开心的,结果倒把他弄哭了。”
  “敢打我!”猴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果子,连珠炮般地向黄鼠狼扔过去。
  “敢踹我!”刺蝟攒成一个球,专往黄鼠狼身上砸。
  一时间,拳来脚往,瓜果梨桃满天飞,场面一片混乱。
  “够了,你们都给我走开!”乌三郎掏出嘴里的果子,百年不遇发了回威。
  等静下来,迟钝如乌三郎者也不禁开始疑惑。自打娘亲生下他,这片松树林百多年来就再没什麽访客,怎麽今天如此热闹?这些访客平时见了他或躲开,或不理不睬,或故意捉弄,怎麽今天又突然如此亲切?
  忍不住往松树林外面走去,忽然之间,又有一声惨叫传来。
  寻著惨叫声找去,远远的只见黄鼠狼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
  “哼,没用的东西,不过叫你们哄他开心,能有多难?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乌三郎认出是狐了了的声音,又走了几步,果然见狐了了大模大样地坐在惯坐的那块大石头上,身前大大小小的山精野怪排了长长一条队,个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只听狐了了道:“下一个。”
  排在最前面的蝴蝶仙子已经吓瘫了,被後面的一推,这才颤巍巍走上前。
  狐了了笑眯眯地道:“蝴蝶妹妹,你这麽可爱,小乌鸦见了你一定很开心,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要不然啊……”
  狐了了作了个凶狠的表情:“我就把你漂亮翅膀上的漂亮花纹全部擦掉,让你变成蜻蜓妹妹。”
  蝴蝶仙子听了这话,腿一软,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乌三郎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你不要为难他们了。”

  明月照松枝 15

  十五
  狐了了站起来,一跳跳到乌三郎跟前,笑嘻嘻地道:“小乌鸦,你肯出来了,心情好些了?”
  乌三郎摇摇头:“我只是想求你不要再为难大家。”
  “为难?我什麽时候为难他们了?”狐了了回头问道,“你们说自己说,我为难你们了麽?”
  众妖连忙摇头。
  狐了了笑道:“就是嘛,他们听说你这些日子不开心,就自告奋勇来安慰你,不知道有多踊跃。”高声道,“是吧?”
  众妖又连忙点头。
  狐了了又道:“你们很开心,是吧?”
  众妖慌忙作出一个笑脸,只是笑不由心,别提多难看。
  狐了了甚觉满意,却见乌三郎已经自顾自地走开了。连忙挥挥手示意众妖散开,自己则追了上去。
  那群小妖精就如得了特赦令一般,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狐了了抢了几步,道:“你不是很想跟他们一起玩麽?现在他们都愿意跟你玩,你怎麽又不开心?”
  乌三郎摇摇头:“我虽然很笨,但也知道,他们是害怕你的威胁,不是真心要跟我玩。”
  狐了了嗤之以鼻:“管他真心假意,有人陪你玩不就好了?”
  “如果他们表面笑嘻嘻,心里却在骂你,也可以麽?”
  狐了了怒道:“谁,谁敢?”
  “没有什麽敢不敢,大家心里这麽想,你也不知道。”
  这倒是个问题,狐了了表情慎重地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道:“回头我给他们下个读心咒,谁敢偷偷骂我,就让他拉肚子拉到虚脱!”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奸笑几声。
  乌三郎叹了口气,心想跟狐了了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他向来只要自己开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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