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说过，他爱他如他爱他一样多，可是程澄感觉不到，他甚至怀疑，驰骋是否了解他有多爱他。他自己知道，为了他，为了爱，他可以放弃一切，甚至舍弃生命，但是他不觉得驰骋会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他自己也迷糊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明知道他不会给自己想要的那种爱，但是却又不甘心这种失衡。为了不让自己疯掉，他要控制自己，希望每天爱他少一点，既然他不能爱他多一点，那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取得平衡。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拿着菜刀满宿舍楼的跑，见一个砍一个，寝室的几个兄弟远远的跟着，不知道在对他大喊什么。他感到痛苦，感到绝望，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灵魂似乎要从心口喷涌而出，他听见自己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他感到好累，好痛，挥着刀子不停的向外面奔跑，他在苦苦寻找自己痛苦的根源。突然有个人，自他身后出现，抓住他的胳膊，轻声对他说：“冷静点，不要难过。”他回头去看，却看见司惟那惯有的开朗笑容，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举起菜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程澄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汗水淋漓的喘着粗气。
　　“得，又一个做噩梦的。”陆飞明看着他说。
　　原来那天晚上，同寝室的兄弟中有四个做了噩梦。
　　“程澄，你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了？大半夜睡觉怎么老在磨牙？” 张扬问。
　　“啊？我有磨牙吗？”
　　“是啊，昨天晚上我醒了一次，听见你在磨牙。”
　　“哦，是嘛。”程澄还没有从梦中的情绪解脱出来，没有心思和别人说话，迷迷糊糊的回答。
　　此时的程澄并不知道，这个梦其实是个预警，人都说，梦是相反的，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第二十六章

　　周末的时候，程澄没有事情做，给驰骋打电话，可是驰骋一直都是关机，去了一趟研究室，研究室的门是锁着的，去寝室找他，寝室也没有人。
　　程澄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中午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食堂里吃饭，越吃越想哭。
　　驰骋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什么要关机？他是不是又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他怎么可以一声不响的就把自己扔在这里？自己究竟算他的什么呢？
　　看着面前的一大盘子炒面，已经被他用筷子卷成了一团乱麻，程澄有种想吐的感觉。收拾了盘子，连面条一起扔进了餐具回收处，程澄怒气冲冲的回了寝室。
　　“程澄，今天这么闲，没事做啊，你家驰骋呢？”张扬是寝室里唯一一个单身男性，见程澄一个人回来，奇怪的问。
　　“不知道！”程澄没好语气的说，吓得张扬打了个激灵，心想这程澄准是又生驰骋的气了。
　　“你们吵架了啊，你别往心里去。”张扬只是好心的劝说两句，却没想到招惹来程澄更大的怒气。
　　“我们吵个头，他人在哪我都不知道，怎么吵，你TMD能不能不那么鸡婆，你就是这么爱管闲事才到现在还是个光棍。”
　　“程澄！你干什么，我是好心劝你，你有火别跟我这撒！你发神经对着门口的松树发去！我可不是驰骋，你再这么跟我闹，我可不忍你！”张扬本来就长得五大三粗，虽然平时很和蔼，可这一发起火来还着实吓人。程澄也自知理亏，不再多言语，回身躺在床上，盖上被子睡觉去了。
　　可是他哪里能睡得着，反反复复都是有关驰骋的问题。这时手机响了，有一条短信进来。
　　“给你讲个笑话：有一天两个包子结婚了，洞房时，男包子发现发现床上躺着一个肉丸子，惊叫‘你是谁？’，肉丸子害羞的说‘讨厌～人家脱了衣服你就不认识人家了>.<’。”
　　程澄正心情不好，哪有心情看笑话，随便回一条，“不好笑……”
　　又进来一条短信，“从前有只兔子，他去杂货店问老板，有没有胡萝卜，老板说没有，第二天它又去问老板，有没有胡萝卜，老板说没有，第三天它又去问老板有没有胡萝卜，老板说没有，老板不耐烦，用扳子敲掉了兔子的板牙，第四天，兔子又去了问老板，有没有胡萝卜汁……”
　　程澄还是回复不好笑，就这样，不停的有笑话发进来。程澄看着这些长的短的，好笑的不好笑的笑话，心里好受多了。虽然他早就抱着手机哈哈哈的大笑了，但是他始终回复着不好笑，这样他就一直会收到笑话。
　　最后他回复了一条短信，“司惟，谢谢你^.^”
　　司惟回复，“只要你开心就好^.^”
　　周末两天，驰骋都一点消息都没有，程澄的怒气积累到了一定的高度，即将超过洪水警戒线。
　　星期一中午的时候，他和驰骋吃了午饭，但是驰骋始终什么也没有说。程澄终于忍无可忍。
　　“你周末去哪了？”程澄问。
　　“啊，我有点事。”驰骋低头，没有看程澄的眼睛。
　　“你为什么关机？”
　　“我电话没电了。”驰骋不经心的回答。
　　“什么事？”程澄继续追问，他告诉自己要忍着，不能发火，要平心静气的好好谈谈。
　　“就是一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和我没有关系？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告诉我是吗？”
　　“程澄，并不是我的所有事情都需要向你汇报的，总有一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驰骋终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从他的眼神里，程澄看到的是拒绝深入的神情，而这种神情如此坚决，让程澄有一种被人一把推出门外，摔倒在地的感觉。
　　“好，我知道了，我不问就是。”
　　说出这句话，程澄觉得自己的心在抽痛，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一直以为恋爱是一件甜蜜的事情，总看书上说，恋爱是痛苦的，他一直以为那是无病呻吟，可现在他信了。
　　“那我最后问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说你有事？”
　　“……”又是沉默，又是回避的眼神。
　　“你为什么不说话？”程澄感到心中的怒气又窜了起来，可是此时他没有理智来控制了。
　　“……”依旧的沉默成了催化剂。
　　“你是不是不爱和我说话？”程澄终于爆发了，大叫着站了起来。
　　驰骋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发怒的程澄。让程澄不能理解的是，他的眼神，是那么无辜和委屈，还充满了哀伤，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他从来没有见过驰骋这样的表情，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在无理取闹，他在欺负他！他怎么可以这么的无耻？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啊？”
　　“程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驰骋低下了头。
　　“你已经对我无话可说了是吗？好……我明白了……你对我……”程澄不能相信的摇摇头。
　　这两天的事情一直在程澄的头脑中闪现，和他生气的驰骋，对他冷漠的驰骋，不回他短信的驰骋，神秘失踪的驰骋，现在是已经对他无话可说的驰骋。这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值得怀疑。
　　驰骋已经不爱他了。
　　这个答案明确而响亮的在他的心中响起，好像晴天霹雳一样让他头脑发晕。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知道了……既然你已经对我无话可说了……那我想我们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程澄……我……”
　　“你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想再和你说话，我们分手吧。”
　　程澄清楚的看到驰骋惊讶的表情，他张着嘴，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程澄心想，他何必如此吃惊，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既然他不好意思说出来，那现在他替他说出来，他应该松口气，应该开心才对。现在他终于自由了，不用再被自己死皮赖脸的纠缠，不用为自己无休止的怀疑而烦恼，现在他想和谁来往就和谁来往，想和谁关系好就去找谁，他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程澄看到驰骋脸上的惊讶渐渐褪去。是的，这才是应有的表情，接下来他就应该笑着对他说，“好吧，我们分手吧。”
　　可是驰骋没有笑，他的脸上是一种无奈，或者说是一种悲伤。程澄并不确定，他认为，驰骋是那种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事情露出悲伤的表情的人。那这种表情，真的是悲伤吗？如果是，那他是不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慌了神。
　　“好吧，我们分手吧。”驰骋用他惯有的波澜不惊的声音说。
　　这是程澄预期中的台词，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句话还是一下子将所有的防备都击得粉碎，正中他的内心。
　　驰骋低下头不再看他，然后从他身边径自走过。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程澄好像一下子就失掉了所有的力量，他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份吃剩下的金牌烧鸭饭，和往常一样，驰骋吃青菜，他吃鸡腿。
　　程澄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只对驰骋如此紧张苛刻，有如此多的怀疑，而对其他人，无论是冯涛，迟天新还是司惟，他都能够游刃有余。他想，也许是因为他不爱其他人，所以不担心会遭到背叛。但是为了防止承受被背叛的痛苦，不知道痛苦过后还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再恢复，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在被背叛之前先背叛。背叛他的爱人，背叛他自己的心，同时也背叛了爱。而背叛了爱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的。

　　第二十七章

　　程澄没有去研究室，他觉得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一下午，程澄都在反复的琢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驰骋露出那样的表情，是不是代表他伤害了他。可是如果是他错怪了他，为什么他不反驳，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弃，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他提出的分手。还是说，是他看错了，驰骋根本没有露出那样的表情，是他一厢情愿的期待产生的幻觉，因为当他说出同意分手的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冷静。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程澄都后悔了，他恨自己，怎么能够如此冲动，不经思考就说出了分手的话。
　　虽然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心里也清楚的很，这样的话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但是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他一直盯着电话的屏幕看，指示灯每闪烁一下都如此漫长。他心中有好像喊救命一样急切的声音在喊，快点来电话吧。他希望，盼望，渴望驰骋能给他打电话，希望他求自己，挽留自己，这样他就会笑着说他是傻瓜，他怎么舍得和他分开，他只是和他开玩笑而已。
　　分手的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如果他不打电话过来，他是不能自己主动打过去说自己是开玩笑的，那样岂不是太没有自尊？而且如果他是真的想和自己分手，他又该怎么收场呢？
　　越等下去，他就越觉得急切，越急切他就越只能看到绝望。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可是电话始终都没有打来。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是他亲手搞砸的，他后悔了，他想哭。
　　寝室里的兄弟们都已经睡了，程澄一个人起身，悄悄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顺着楼梯一直走到地下室。
　　他在地下室的楼梯口处蹲下，手里紧紧握着手机，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想起以前，他和迟天新吵架，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使劲的骂，心里有什么全说出来，把门卫的保安都招惹过来了；还有一次是和陆飞明吵架，他扯着嗓子一面哭一面骂，整栋楼都不得安宁，他记得自己哭得嗓子都哑了，那是他觉得被伤得很重的一次。而这次，他却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哭。他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想让所有的悲伤不能外泄，却都往肚子里流，他想让这伤痛独属于他自己，让自己的眼泪和自己这份即将结束的感情，就这么悄然消失在寂静的夜里，不被他人察觉。
　　这天晚上，驰骋没有回宿舍，他一个人，在常去的家常菜馆喝酒。他从来没想过程澄会跟他提出分手，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之前他看见司惟的时候，他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个人会抢走程澄，但是他却没有放在心上，他怪自己太有自信，怎么就会相信程澄永远是只属于他的？他发觉，原来自己是个傻子，竟然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最初错在了哪里。他看到程澄那样和自己发脾气，听见他说出那几个字，突然有种内心被掏空了的感觉。他无处发泄，只能借酒浇愁。
　　驰骋一个人喝了五瓶啤酒，从菜馆出来的时候已经醉醺醺的。他突然很想见程澄，想要给他打电话，想求他不要离开自己，想一口气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告诉他有多爱他，告诉他自己的伤心委屈。这到底有多难，自己为什么做不到？他恨自己的唯唯诺诺，恨自己的冷静理智，恨自己的过分节制。如果他能放得开一些，那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掏出电话，想要打给程澄，可是看着通讯录上“小别扭”三个字，他犹豫了，他害怕了。他担心他打过去时，听见程澄对他说，他们已经分手了，要他不要再纠缠他。他想起来那天在程澄宿舍外面看见冯涛和迟天新为了程澄打架，想起了他说他不认识他们，是他们自己来纠缠他，想起他的那种冷漠。他还记得那天，他说他不会为了他打架，让他不要去招惹别人，只乖乖呆在自己身边，而这些话早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他还是走了，只对他说，不想再和自己说话。
　　驰骋合上了手机，摸摸自己的胸口，叹口气，痛就痛吧，不要再心有不甘，如果他想走，如果他找到了比我更好的人，那就放他走吧。
　　驰骋迈着虚浮的脚步，在午夜的街上一个人走着，他的身影有些渺小，不像程澄经常看到的那样笔直□，而好像因为过度的哀伤而萎缩了。
　　程澄不知道，某些失落悲伤或微微的恨意，驰骋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诉说。
　　这天夜里，程澄多次从梦中醒来，奇怪的是，他明明哪里都不曾去过，却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必须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把周围的一切看清楚，才能安心。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程澄给王导打了电话，说分子已经都算好了，剩下的论文和答辩的内容只要在自己的电脑上完成就可以了，所以他决定在寝室里完成。
　　王导听了以后非常生气，但是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程澄挂掉了电话。程澄知道他这样做不对，他甚至可以想象王导在办公室暴跳如雷的样子。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见到驰骋。
　　之前，程澄把自己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安排给驰骋，现在分手了，突然之间变得无事可做。想来想去，想起之前那些久未联系的朋友们，于是给每人发了一条短信。
　　有的朋友已经不再回复他短信，好像已经把他忘了一样，但是更多的人回复短信，埋怨他太久没有联系，说他是重色轻友。
　　程澄没有说对不起，把朋友们冰冻了这么久，只是回复说：从今以后，再不会了。
　　接到短信的朋友中，唯有杨憬嗅出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打来电话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程澄已经下定决定，不再为了这件事情流眼泪，他觉得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的眼泪都流尽了，甚至连□都变成眼泪流出来了，可是一听到杨憬关心的声音，他就又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杨憬不放心程澄，来到L大找他。
　　程澄把自己和驰骋的事情详细的说给杨憬听，他向杨憬埋怨，埋怨驰骋不理会他的心情，埋怨他总是在外面背着他做一些不让他知道的事情，埋怨驰骋不够浪漫，不够爱他，更加埋怨他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自己。
　　杨憬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之后程澄又提起了司惟。他告诉杨憬，司惟是如何喜欢自己，为自己做了多么多的事情，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总是安慰自己，总是为了他开心想尽了办法。
　　程澄不停的用司惟和驰骋比较，以此证明驰骋不够爱他，自己之所以会说出分手的话是有原因的。
　　“程澄，听你说了这么多，好像你们分手都是他的错，你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杨憬说。
　　听到杨憬这句明显带有责备的语气的的话，程澄停下了自己的埋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是真的没有觉得自己究竟有什么做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