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寻叙开始重拾以前的记忆,他是老大,寻诺是他的二弟,这是他怎么也忘不了的,和自己相关的东西他统统都记得,淡淡地,说道:“他怎么样了?”
接着林颐便把寻诺是琢凤楼的背后老板的事情说了,当然,他并没有说他是琢凤楼的沐公子,毕竟,先前的第一皇妃沦落风尘即便还是头号的相公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虽然有些东西是心知肚明,但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听到林颐所说的话寻叙沉默了很久,但他的眉头是深锁的,这样的神情让林颐似乎又看到了几年前的寻叙,还是皇子的寻叙,一个整日都要谈及沙场狂啸的男子,只是这些现在他都用不到了,现在的他只是每日为人端端盘子,倒倒茶水,说些和以前完全搭不上关系的闲话。
“这些事情我管不了,现在的我,只会干这个。”一直在想着什么的寻叙并没有说什么林颐想听的话,反而话说得很让人泄气,而且说了这句他便要转身走,林颐知道寻叙不愿意自己看到他的表情。
“你真的甘心?”林颐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足够让寻叙听到,反正周围的人都在说自己的话,谁有功夫注意这头的茶铺小二和人说什么话,不过是老板瞟了两眼,因为他不知道阿四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贵公子,他不认识什么沐公子,不过是看来人不是个穷主罢了。
背对着林颐的寻叙又抬起了头,如同湖水平静的脸上不知是要有什么样的表情。
和卓尔丹昀打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回合,卓尔丹珩心里越来越急躁,他十分不愿意和这个小孩子拖这么久,可谁知道这孩子本领学得不久,但是聪明得很,把个子小的好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到了最后,竟然出人意料地打了个平手,周围的人都是一阵惊愕,包括卓尔丹珩的舅舅袼布。
卓尔班钺看到这样的结局似乎也很高兴,身为一个父亲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强,小丹昀这么小便有这等身手将来一定大有出息,只是在内心里他微微地叹息,希望在小丹昀的位置上是他的二儿子卓尔丹菡。
风头
接下来的一场是骑射,卓尔丹昀因为和自己的大哥在前面一场战成了平手,小脸上自然而言地显露出孩子的得意,他马上让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的阿妈听,根本无视掉了卓尔丹珩投来的目光。
袼布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卓尔丹珩的身后,今天发生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这倒还没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的外甥受不了那个小孩子出这么大的风头,这在他看来都是可容忍的范围,但是他的底线里却绝对不能接受卓尔丹昀看向卓尔丹珩的眼光。
要说兄弟俩的感情淡没什么话说,甚至说是两方的面和心不合已经是公开的,这些都可以理解,但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对处于自己敌对方的哥哥流露出那种深深敌意的眼神让他惊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外甥有没有感觉到这一点,这是绝对不能忽略的。
卓尔丹珩是一个线条比较粗的人,心高气盛就决定了他缺乏一种沉稳一种细致,这一点很明显的,他已经输给了这个最小的弟弟,人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样一个孩子是不是现在就可以看出他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来了?
“丹珩,你来一下。”袼布把卓尔丹珩叫出了座位,尽管他还不知道舅舅怎么突然带自己走出场外,但是一直以来的习惯让他想也不想就跟舅舅走了出来。
人群外,卓尔丹菡帐。
“舅舅,你怎么来了?”卓尔丹菡看到自己的舅舅时惊奇得很,从那天以后他就没再见过楚涟了,而现在这个人竟然到了自己的帐中,他为什么来?又怎么进来都没人知道?
楚涟没有说话,他依旧是一身黑衣,面罩黑纱,走到卓尔丹菡的窗前,脚步轻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直到近前他才坐下。
本以为舅舅不会和自己说话,卓尔丹菡正准备再问上一句,却听到楚涟开始说话了。
“只是顺路,看到他们都在过什么摘刀节就来了,怎么,我还来不得?”楚涟的声音冷冷的,他从来不愿意在这个所谓的外甥面前老老实实地一问一答,他今天来并不是所说的什么顺路,天知道他怎么会走路走到这里顺路,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山岗那一带了,他平素见的外人只有卓尔班钺,也只有卓尔班钺去找他,他从没有来过这里。
而今天他来这里,不过是在大道上听人家说什么每次的摘刀节二王子卓尔丹菡都不能参加,然后就是身体太差云云。
原来姐姐的儿子和姐姐一样,想到这儿他想起了当时被自己抢在怀里的小丹菡,虽然他见过现在的丹菡,但是他还是更喜欢那个时候只看过一眼的小婴儿,想到那个时候的一切。
姐姐命短,这个孩子一定也是活不长的,脾性本就冷漠的他自然不会往好里想,来的路上他还在想,卓尔班钺当时把孩子带走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看了姐姐死后再看着儿子死,想到这里他突然很伤心。
因为姐姐死了,卓尔班钺很悲伤,姐姐的儿子死了,卓尔班钺一定也承受不住,想到卓尔班钺可能会很痛苦,他的心也痛。
阿天
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关心自己,卓尔丹菡不自觉觉得身上暖暖的,他自然是不知道舅舅的话是另有深意,语气多了几分孩子气,道:“舅舅也来看摘刀节吗?那一定可以看到蛮西的很多勇士了,还有我大哥,嗯,还有我的弟弟,那孩子还很小呢。”想到自己的兄弟卓尔丹菡嘴角多了一分笑。
什么哥哥弟弟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连你,想到这儿楚涟转过了头去,他想的是,就连你我也是不想多看一眼的。在他看来卓尔丹菡不过是联系卓尔班钺和姐姐的一个人而已。
可是,楚涟又一转念,把手搭上了卓尔丹菡的脉,果然所料不错,和姐姐一样先天不足,气血益亏,每到寒日便气喘乏力,畏寒成习。
姐姐就是因为身体这样弱才会在生下卓尔丹菡不久便死了,而这孩子还是一个男孩子,却在这样的年纪便如同姐姐当年一般,莫非他连姐姐的年纪都活不到?
姐姐,你果然生下这个孩子是错误的吗?楚涟的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现在的表情,只隐约间看到他的眉头深锁。
当一支弩箭划破空气向着卓尔丹昀飞来的时候,小丹昀还没有做好躲避的准备,而事实上他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躲避,蛮西的弩箭的设计是根据早期人们使用的弩和中原各国普遍使用的弓箭综合其优点制造而成,不仅具有这强大的杀伤力更有着轻捷的速度,这也是蛮西一直以来的一个重要的安全因素。
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卓尔丹珩以为自己就要射到小丹昀的胸口,他觉得舅舅说的很对,这个孩子早晚要除掉,既然要除掉他,还不如趁现在来解决掉,趁着他还小,趁着这摘刀节的骑射竞技的混乱,谁也不能肯定卓尔丹昀会是谁射死的。
可是也是在这样一个瞬间,卓尔丹珩看到他的目标卓尔丹昀的身前突然多了一团黑影,因为距离还远,也只是那么短的时间,他无法辨清那到底是什么,等他看清楚的时候,发现卓尔丹昀跌坐在地上,而他的身前是那团黑影,黑影的下面已经流出了鲜血。
是那头母狼,他认得出来,是卓尔丹昀那次独自出去后带回来的那头母狼,一直跟在卓尔丹昀身边。那是一头与卓尔丹昀几乎形影不离的狼,今天因为是摘刀节所以没有跟在卓尔丹昀身边,但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它却出现了,莫非它还能猜到自己的主人将遇到危险?看不出来它和卓尔丹昀还很有感情,卓尔丹珩觉得很可惜,如果不是这头狼,现在死在地上的一定是卓尔丹昀了。
“阿天!阿天!”卓尔丹昀叫着他为那头母狼取的名字,可是那头狼却只向他再看了几眼,便不动了,血依旧在流。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来了一些人,听到狼的惨叫他们都觉得身上一寒,还以为是有狼袭击人,却没想到是这样。
失踪
卓尔丹昀看着卓尔丹珩,眼睛就那样瞪着他,他还不知道什么是仇恨,但是他却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卓尔丹珩。
摘刀节中间出了这样一个场面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卓尔班钺听到消息的时候一为卓尔丹昀逃过此劫而放下心,另一方面却开始对卓尔丹珩不得不愤怒,他本以为这个儿子只是怕失去自己的地位,只是成天以嫡长子自居,却没想到他会这样下手。
他可以想象得出来这一箭也许并不是无心的,而是卓尔丹珩要一箭杀死弟弟的计划,他一边让人去安顿六岁的小儿子,一边派人去叫卓尔丹珩。
这消息很快在人群间传开,卓尔丹珩的母亲蕤茚阏氏还有卓尔丹昀的母亲蓣撷阏氏,再加上卓尔丹菡以及其他的人也自然是知道了。
“舅舅,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卓尔丹菡担心哥哥和弟弟,也想一下子冲出去看看可却被楚涟拦住了,不禁脱口而问。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能着那个急吗?”他一直都熟悉姐姐的病情,从开始到最后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走到死亡,而现在他看到卓尔丹菡的样子便不想让他去,他不能救治他,至少可以让他拖得时间久一点。说来也奇怪,当时他是多么讨厌这个孩子啊,可现在却莫名其妙地为他担心,实在想不到。
卓尔丹菡面露犹豫,他知道舅舅是为自己好,可是,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十天后,天朝皇宫中宫。
寻贺看着湖中游动的鱼愣了一个下午的神,就连旁边的宫女太监叫他他都没有反应,要不是他手里在拨着根草,估计要被别人当做石像了,这个时候只听旁边的小太监又道:“太子爷,太子爷?咱们该去给皇上请安了,奴才这里伺候您更衣。”说着又招呼后面一众小太监拿了那些东西过来。
不知道是已经愣神够时间了,还是终于提到皇上寻贺才有了反应,他慢慢站起身,说:“好,我们这就去吧。”可是本应清脆爽朗的声音却变得没什么气力,好像就是随口应了这么一声,而他并没有什么请安的心思。
他这样的心思是有来由的,大约在五天前,天朝的皇宫中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因为这件事情的重要和奇异,所以寻贺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寻铄没有对外公布,只是秘密地找人调查,而更多的人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件事情,原本计划寻找寻叙的事情便被推延耽搁了。
这件事便是皇五子寻蹊的失踪。本应在皇宫中的皇子无端地如同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皇宫中开展了紧急而秘密地搜索但是却一无所获,引得皇宫里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心下惴惴不知道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而寻蹊的母亲娴妃忽然间不见了儿子,整日急得不成了样子,连什么宫中的规矩礼数统统忘记了,见到皇上就要问一次, 弄得人也有些恍惚,也有人知道,寻蹊的失踪使得另外一个人连着几天吃睡没了固定的时候,还总往宫外跑,皇宫里更是被他翻了个遍,这个人便是皇四子寻潆。
滑泪
寻潆因为母亲是已有皇子的女妃,在上次皇上废除女妃的时候就已经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只有他还留在宫中,可这几天他却一夜也没有在自己的宫中休息,宫里的人都知道,白天四皇子便出去到处找五皇子,而晚上四皇子便在五皇子的房间里待着,听伺候他的人说在晚上他也不怎么睡觉,都是快到天亮才趴在床边趴一阵,其余的时间都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东西。
这些他都熟悉得很,因为谁都知道他和寻蹊是天天见面的,而这娴琊宫他也是三五不时地来逛逛,更何况这房中有很多就是他买给寻蹊的东西,他一眼看到那套泥人,马上就想到了当时寻蹊笑的样子,不知不觉自己也笑了起来。
只道当时年纪小,我爱轻狂你爱笑。
可是,他终于还是太困了,眼皮渐渐地睁不开,闭上眼的那一刻眼角轻轻地滑下一串泪来。
“母后,我也要去找五哥。”寻贺自从那天从寻铄那里回来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和五哥的年纪最相近,平常也有时候过去找五哥玩,这次不管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只是不知道父皇和母后肯不肯。
皇后的脸愈发地瘦削了,似乎这几年中她一直身体不怎么好,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因为平日的保养和妆容也还算遮盖了过去,自从她成为这个皇宫中的唯一一个女主子,她就像是被打入了冷宫一样,她知道她在经历着以往的皇后和女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和男人争男人,如果是同女人争她知道她并不是没有胜算,然而,同男人争,她却做不到了,于是,她便成日地出神,便将所有的精力都转移在了寻贺身上,也便更关注皇帝的几位皇子,被寻贺在现在提到去找皇五子寻蹊,她微微一愣,却道:“这不是你该去管的事情,做太子只需知晓国政即可。”
“可是他是五哥啊,母后。”寻贺并不想就被母后这么反驳回来,正要再说什么,只听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众人的杂乱的声音。
在中宫这种地方怎么还敢有这样的声音,寻贺在中宫总管出去查看的同时也出了门去看,可是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什么人怎么跑这么快?
待到没过两刻钟寻贺便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原来是四哥在皇宫里像疯了一样到处跑,刚才是跑到中宫,现在又跑了出去,因为无人敢拦,所以便出了这么乱的声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旁边似乎有人挡着寻贺不让他过去,说是现在已经惊动了皇上,一会还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不知道四皇子是得了什么病太子还是不要靠近得好。
寻贺却不管那么多,他看到寻潆在宫中不知道嘴里在喊着什么地乱跑,衣服好像也已经拉扯得不成样子,大概是跑的过程中被什么挂到了吧,也没有顾身边任何人的阻拦便冲了几步上去,喊道:“四哥,你这是怎么了?”
水草
听到这句话寻潆的身体瞬间停住了,他看了看声音来的方向,眼神中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欣喜,可也只是那么一瞬,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可以忽略掉,他看到叫他的人是寻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更远的方向跑去。
这个时候宫中的守卫都到的差不多了,寻贺看到来了一群女子,原来是娴妃和她的随从,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可当他再一眼看到这群人身后是什么的时候,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那还是自己的五哥吗?都已经模糊得不成了样子。
随后的一切都很清晰地记录在了历史之中,在此后的日子里,不管是天朝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都知道,这一年,这一天,寻铄的皇五子寻蹊在失踪五天之后被发现,发现的时候已经身亡,这一年他还不到十四岁,是寻铄早亡的第二个儿子。
寻贺在父亲的寝宫只看到了李瑾,李瑾并没有让他进去打扰父亲,他只从那逐渐掩上的门缝间看到父亲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整个皇宫也安静了,唯有时不时传来四哥的不知是哭还是喊的声音。
皇宫静了,因为办起了丧事,皇五子寻蹊因为没有成年离宫并没有爵位,但是寻铄在最后的诏书上为他加上了滁阳郡王的封号,而这丧事却办得大不一样,毕竟他是死于非命。
寻蹊的尸体是在湖中被发现的,很奇怪,一个十三岁的皇子怎么会在湖底,而发现他的人却正是那以被人认定疯了的皇四子寻潆。
那天寻潆在床边已是睡去,迷糊之间手指不知道是拨动了什么地方,娴琊宫寝宫的地面便下陷了进去,他掉落这个下陷的地洞才发现这是一条新近修凿的地道,出于好奇心和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他便走了进去,没想到竟然到了一片荒芜之地,皇宫中这样的地方被称作冷宫。
他不曾来过,但却也知道是什么地方,只是现在父皇在位的时候这里是没有人的,旧的妃子也早已遣出了宫去,一步一步向前走,他看到这冷宫中原来还有一个面积不大的湖,只是周围杂草丛生看不出来先前的模样,就在这杂草中他看到了他这一生都不愿看到的也无法忘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