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犯----二目
  发于:2009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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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经雨水碰触便迅速消散。柏安乔咬着他那块热狗,边微笑边看着单兆源笨拙地呼气。
  这一切那已经模糊掉的记忆又再涌现,彷佛是虚构般重新架构起每个细节,原来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那时公园很大,笼子里还有两头黑豹张牙舞爪。他怕得屈缩在母亲的胸脯中,另外有一双大手轻轻抚拍

着他的背,有谁正在嘻嘻笑着,是谁带他来玩的呢?好像是爸妈带他来的,那已经过了很久了,说不定就

是因为他这样渴望着,脑内才会浮现出这种不实的影像。
  泡泡着风势飘零,很快便再也看不到了。柏安乔就在不远处笑着,雨中的一切依稀却又腻人。单兆源

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这感情就像豪雨中开啓着的喷水池一样,再怎样努力吐着水,亦是种无谓,而且白费

气力的举动。
  ______________________
  哎呀呀……

  头痛犯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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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或许还在下,他在被窝里打了个颤抖,正想平喘呼吸的时候,却猝然发现自己连这个简单动作都无

法做到。倒流的分泌物黏黏的堵住鼻腔,单兆源喉头犯腥,正想抑压,却又无可奈何地把自己的狠狈吐了

出口。
  「咳咳!咳咳咳……」
  他有点小感冒了。
  冷气吹送的凉风呼呼地打在被面,或许是身体不舒服,这时他连脑子都懒得运转,扯高被子来又把躯

干钻了下去。梳棉交叠织成一个巨大的网,积累的热量困在这密封的空间中无可宣泄,耳朵明明是冷,骨

髓却在散发潮湿的躁热。单兆源翻了一下身,抽抽鼻子,还在想着睡睡就会好的歪理。
  若是平常的他,此时必已先行替自己量度体温,评测风险,然後再梳洗擦脸,收拾行装准备到诊所里

去。单兆源是何等人物?若是因为身体不适、脑子糊涂而下了错误决定,不说会让多少无用的废柴掉了饭

碗,单是拆了自己多年来「神机妙算」招牌,也就不值得了。
  「咳咳……」
  只是今天他犯起懒来,突然就想通了,这世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百年以後,谁又会知道

以前曾有过他这样一个金融才俊?
  「咇咇——咇咇——」
  这个念头方起,上天偏却不肯让他偶然早退,电子钟鼓动如雷差点要震下枱面,单兆源再是不愿意也

得接受自己是个不可或缺的齿轮。他才想爬起,忽然骨头发软,支撑着身体的手就这样歪倒下去,似是按

了在片云朵上般猝然失重。他的脸重重的再次与枕头接触,肩膀的酸痛刹时便在疯狂叫嚣,他以为自己病

得不重的,此刻身体却似是铅块做的,连动一下都无比笨拙。
  他是生病了。可为甚麽呢?
  「混帐……」半梦半醒间单兆源悔恨地想起昨天的邀约,他就是没事要爬到湿淋淋的公园里玩,才会

着凉生病。他嘴巴里冒着火,使劲睁大眼睛来要去找那罪魁祸首,此时窗外的太阳光熊熊烈烈的射了进来

,单兆源才想起,柏安乔可能已经出门了。
  一瞬间脱力的疲累使他更沉陷到床铺当中,电子钟间歇不断地响闹,渐渐变成一种无关痛痒的背景音

效。单兆源是沉重的,却又是自由的。思绪涌现,瞬即在空中翻飞,本来连结到一起的线骤然断了,也无

人再作深究,随便的便让所有线索溜走。
  柏安乔不在了?和妈在一起了……美元回软有助资源股回收……他念的那间中学好像被废校了,那时

他和母亲……妈妈……好痛啊,他有受过伤吗?膝盖……是梦吧?醒来就好了。
  额角冒升的冷汗沾得他眼皮发重,单兆源知道自己是一个人的,亦乐得闭起眼来这闷热的煎熬。
  「源仔?」然而平静却是不长久的,他的肩膀很快便被人抓住,毫不体贴地摇晃起来。
  「……走开。」他明明都表态了。
  「源仔?源仔?」那声音匆匆的响起,手掌随之勤快地按在额上,冰冰的温度让人感到依恋。单兆源

半睁开眼来,眼前那张蠢脸却问道:「你生病了?」
  接连而来的,是种种无谓的努力。他的背被人用毛巾草草擦过了,在对方帮忙下换了身衣服,额头敷

上退热贴,嘴里含了根探热针。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然後满头大汗的便换成是那个殷勤的服务生。
  也不知有甚麽好笑,柏安乔看着他,嘴角弯弯的便牵扯起来:「是昨天淋了雨吧?你果然是身体不好

啊……」
  单兆源正要争辩,突然柏安乔头一偏,转身便舍弃他了:「啊!」
  门还在徐徐摇晃,还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单兆源便被掉下了。
  「喂。」叽——叽——来回不断的声响在耳道盘旋,他想要追出去,奈何双腿乏力。眼睛巴巴的,唯

一可以做的事就是靠在床边,张望着门後那度阴影。
  到後来可能过了很久。
  「哎呀哎呀!好热、好热!」忽然一个声音便撞了进来,柏安乔手上托着个盘子,眯起眼睛躲避升腾

的热气,也不怕造成二次灾害,急步便冲到单兆源床边。
  啪!盘子往床头柜上一搁,杯盘一斜,滑动的大碗在倾倒前一刻及时停住,单兆源亦幸运地不用被热

粥烫成白灼鸡。
  「来!啊——」就在发呆的时候一个瓷匙递到唇边,柏安乔嘴巴半张,像个白痴一样啊啊地说着宝宝

语。
  单兆源皱着眉,在雾气升腾的瞬间,猝然便伸出手来抢过了匙。蛋花粥的香味在舌尖化开,他背靠在

软枕上,用着舒适的姿态让人伺候。很快碗内的食物便已清空,仆人顺从地把一切收拾整理妥当,单兆源

亦滑回自己的被铺软枕当中,舒服地平躺下来。
  单兆源翻一翻身,背向了人,嘴巴半掩在被子下,声音却隐隐传了出来:「你为甚麽要照顾我?」
  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
  因为一个回答,事情便会有所转变:「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柏安乔低下头来,这时病人经已安睡了。万籁俱寂,只有机械驱动的空调在隆隆作响。柏安乔背过了

身,稍稍停留一下,最後还是提着盘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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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需要的并非家人。
  「你最近过得怎样?」
  「咦?」许久没有人向他提起过这种嘘寒问暖的话题了,单兆源一下晃神,便连回应亦带点迷惘的意

思。
  盯着母亲微微隆起的腹部,单兆源不禁有种错觉,彷佛他已回到多年以前,就要见证到自己誔生的瞬

间。母亲显然是爱护这个孩子的,一头长发早已削得短短,办公桌旁亦摆满了各种营养食品,就连对话的

时候,亦少不免会轻轻抚着腹部,像是无时无刻都要安抚肚子里的东西。
  那不是妒忌,只是困惑。单兆源移开了视线,看着窗外明亮清爽的海岸线,就回了一句:「我很好。


  「听说你最近生病了。连自己的身体都管理不好,还说甚麽要回去工作?」母亲依旧是淡淡的,每抚

扫自己的肚子一下,便吐出一个字来。「那叫人怎样安心?」
  「若是放着太久不管,始终……」不知为何,在母亲面前他总是底气不足。
  已经是成年人,要去哪里,要做甚麽,论理根本就不是父母管得着的事。然而这时单兆源却是小心的

,恭顺地垂下自己的脑袋,就等候母亲的发落。母亲把他留下来,是想和谁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吧?其实

那个人也不必是他,他自己也明白,他只是幸运地当上了继承他父亲血源的孩子。在此时,他们是彼此唯

一的亲人。
  只是以後,就难说了。
  「你有恋人了吗?」
  突然间母亲又转到另一个话题上,蔚蓝的色丁柔和地反映着光,就像海洋一样在她身上飘盪着。
  「没有。」单兆源背过手抹了抹掌心里的汗,他不明白母亲为何提起这事。是要祝福,还是要再一次

谴责自己既有的缺憾?
  他没有恋人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单兆源一直这样认为,性和爱都可以通过金钱来弥补,那是大自然

间的恒常规律,通过交换彼此所需的东西,便能连结成依存关系。
  便是母子,想要的也只是对方的DNA而已。
  不过这些话,他都无法理直气壮地与母亲说去,只好默然。
  「为甚麽呢?」没料到她却是穷追不舍,像是存心要把他迫到绝路似的。
  她是他的母亲,自然知道孩子的弱点。单兆源的心脏鼓动不休,用着极快的频率去把心事琢磨。他可

以说甚麽?难道就说,没有人愿意爱他吗?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唉——」母亲以一声叹气评价了他的表现,单兆源挺直腰背,却不知还在佯装甚麽。
  「咳咳,不管怎样,我也是时候结束休假了。」单兆源又把视线移到他母亲的小腹上,顿了顿,才极

其艰难的道。「或许到时候……明年吧,我再回来看看你和……弟弟、或、或者妹妹……」
  母亲皱了皱眉。没多久以後,那张漂亮的嘴唇又发话了:「不过是几个月时间,你为何必需要走?」
  「可是……」
  「不用说,再说,你有好好去看你的心理医生了吗?」母亲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似是突然想到般说

起,却又像是早有预谋。「你的病怎麽了?」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单兆源稍为握了握拳,外边的天色还是很好,他却像个犯人一样,外间再是

风和日丽,他也走不出这个囹圄。
  「哦,那是谁在交易所内大打出手,几个人都压你不住?」钢笔顺着母亲的晃动闪出了刺眼的光,单

兆源微微把眼睛眯起来,却挡不住阳光放肆地刺到视网膜上。「又是谁中午就喝过烂醉,在重要客户面前

失仪,还差点因此做了笔会亏损几千万的生意?」
  「我……」他本想争辩下去,可才发出一个声音,却像是已承认了似的。单兆源边苦笑着边看着他的

对手,这教他想起多年以前,考个糟糕的成绩便怕得甚麽似的,战战兢兢地走到母亲跟前,她却是看都不

看就签了名。
  好像他在乎的东西,和她所期望的,永远都是不相干的。
  「不用说了,你给我好好去看医生,好好吃药,很快就会好了。」母亲气定神閒地掉出一张名片,看

了看他,又把视线移回文件之上。「那些鬼子医生都是不成的,连感冒了也不给药治,还是我们自己的人

可靠。这个苏荣浩医生是我老朋友介绍的,你好好去看看,嗯?」
  「知道了。」单兆源摸了摸名片上的字,妥当地收好了。他这样一个不成材的孩子,唯一可以做的事

就只有听话而已。
  _____________
  米高竟然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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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楼,到了。」
  升降机的指示音生硬地念出所在楼层,单兆源一脚跨了出去,回头却忍不住去看那无人的𨋢笼。走道

上银白的光顺着他的皮鞋溜开去,单兆源仍旧西装笔挺、举止优雅地走着路。谁也不会知道他是谁,除却

是个这幢商厦里常见的精英份子外,他还能是谁?
  然而他却是个生脸孔。
  单兆源顺着名片的位置走到九楼23B的铺子,意外地它并不像的医疗机构一样,非要在橱窗的玻璃烫上

几个乌黑大字,再在後面挂一道白的纱帘才甘心。眼前那度厚实的棕色大门上只挂了个门牌号,旁边一面

磨沙的大玻璃镶在木框中,隐约地只见到里头正柔和地透出蛋黄色的淡光。
  它不像个店铺,却似是个住家。单兆源犹豫了一会儿,未几还是把手搭在铜色的门柄上,稍为用力地

推开了门。
  「请问……」奇怪地没有谁等着欢迎他,室内可见的就只有一套沙发椅、茶几、几本杂志,以及不远

处那度狭小的木门。
  单兆源脱下了西装褛,抱住自己的双臂坐了下来。过份的宁静反会使人感到局促不安。看得出这场所

被细心设计过,或许是想让自己先适应环境吧?同时这种无微不至的小心翼翼却又使人感到烦闷。他不耐

烦地坐了一会儿,瞄了瞄茶几上陈设着的廉价茶包,不觉又扫到了旁边的饮水机。
  「切!」他终归还是想找个人来使唤,滑稽地抬起半边屁股,伸长了脖子却朝室内每个可疑的地方看

去。然而四周却总是寂静的,就连机器运作的都听不到,单兆源把手放回膝上,舔了舔乾躁的嘴唇,最终

是弯下了腰,低头去拔那串挂在饮水机旁的锥形小杯。
  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治疗已经开始。说不定有数台隐藏式的摄影机经已高速运转,钜细无遗地记

录下病患的一举一动,然後凭藉这些影像,再逐秒逐秒地跟你分析这动作间你在想些甚麽、这个举动又是

为了接下来的甚麽铺陈……如此种种,告诉你那些你早已经知道事。
  哈,心理医生那些骗钱的门道,他难道还少见过?单兆源冷哼一声,还真是久病成医,不经意便摆出

内行的嘴脸来。便是没有甚麽三维电脑图表去分析你的大脑皮层活动,也该有几张从牛津、哈佛买回来的

自我评估问卷来装装门面吧?再是怎样不济,最少亦应安排个閒人来听听唠骚,再说说废话,完成那起码

的交接仪式,才能把那数千大洋袋袋平安吧?
  单兆源半抬起屁股来,越想就越不甘心,晃动着手里的杯子,心里却生出个顽皮主意,倒有点把这里

弄得翻天覆地的意思。他拔下了几朵装饰在琉璃花瓶中百合,轻巧地放在鼻子旁嗅了嗅,接而又随意掉弃

一旁。皮鞋底踏着细软厚密的地毯,单兆源把自己的西装褛顺着风向旋了旋,很快灰色的衣袖便把方形的

纸灯罩从桌上打了下来。
  他继续在房子中踱着步,边走边把陈设在墙边、散发着柔和香气的小水盘全数扫落下来,一个、两个

、三个……直到他走到那道小木门前,俏皮的敲了敲门,然後又怪声怪气地嘻嘻笑道:「白雪公主,你要

买红苹果吗?」
  他习惯跟自己这样做游戏,只要这样就能感到快乐。所有收拾和善後的工作都该留给别人,他只需要

享受当下不受拘束的触感即可。单兆源又玩了一阵,未几却有点厌了,一时也想不起自己何以在此。看来

精明的母亲终於还是被人骗了,把他逮送到这荒凉地方来,甚至连个出来对着钱笑的人都没有。
  「哈,哈哈。」他的笑声就像打嗝一样滞住在喉咙,看来大中午真的不应该喝酒。其实他又何需这样

紧张在意,见个陌生人难道真的能判定自己的生死?
  他自然是好的,好极了,放到市场上定必被争先抢购。在这个伪劣商品风行的年代,他便是有一点瑕

疵,亦是种难得缺憾美,何需担心没有人来爱自己?只要他有那个本事,自然……
  他玩够了,便停住下来不再晃动。单兆源摸了摸放在皮包中的支票簿,翻出钢笔来正打算随便画几个

数字交代一下,好免除凡尘中所有欲加到自己身上的罪名:「哈,真没意思。」
  「我倒想知道是谁把这里弄得如此『有意思』了。」此时背後突然就有个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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