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上----dubedu
  发于:2009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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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远帆哼了一声:“那个,也不是不行的。”
  店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好多。
  詹远帆也不理那些,洋洋得意地牵著我的手说:“衣服送给您,我送您回去,啊,这麽晚了,我请你吃午饭,前面步行街四喜馄饨店,馄饨很好吃,算我赔罪,打搅了您这麽久。”
  我让他拎著我的包,弯腰从卷闸门下钻了出去,握著他的手,慢慢地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
  走了几十步,过马路,拐弯,詹远帆搂住了我的肩。我们两个,终於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骨里香(37)

  37.
  詹远帆带著我穿过人群,熙熙攘攘的人群,到了一门面,爬很窄很高的楼梯,到了二楼。詹远帆现在比较顾到我了,带著我七拐八拐,到了里面,我的身体完好,没有碰到桌椅板凳。
  “你还真惨,难道你姑姑姑父住到你们家了?”我还在想著店里发生的事情,很同情地摇头叹息。
  “哪有?我们家老爸老妈,也就住一两室一厅,我买的时候就打好主意了。不是买不起大的,我是故意不买。你不知道,我们那边亲戚,没地方住还来呢,有大房子,岂不是会变成宾馆?是我爸过生日,他们特别过来祝寿的,就住两三天,明天就得回去,家里的田还等著呢。”
  “那,还真巧。如果他们不在,也不会这麽麻烦。”
  “切,我特别安排的,就等他们在,我才动手。不然,那小子回去哭诉,他们上来再折腾,热乎劲过去了就更不好处理。我不怕得罪他们,不过我老爸老妈怕。他们还惦记著死了要埋回老家呢……两份大份的猪肉馄饨,一份猪脚,一份猪舌头,一份兰花干,一份春卷,一笼小笼包,还要一笼蒸饺,嗯,就这些……”
  我琢磨了一下,的确。过几天,这事儿就凉了,也就没有办法使狠招,不过,“你喊我买衣服是假,让我瞧著是真吧?我在旁边,他就不好耍泼了,是不是?”
  詹远帆得意地捻了一下响指:“人证物证,你就是人证。哼哼,小邱一起搞定。另外,也让我找到一个好的员工。不过,还真是带你来买衣服的。哦,对了,那一千,你还我。”
  我嗤之以鼻,把钱还给了他:“不过那个小张,也就未必靠得住。你说,他有没有骗我?”
  “骗你是应该的,不然怎麽赚钱?我看了一下账,保本的话,可以给你三四折,七折,嘿嘿,看上去便宜,实际上也不算便宜。小张能够作主的,大约是六折左右,或者五折,不过他就提不了成了。不过,也不算是骗吧,因为标价并没有乱讲,而且,你刷卡按密码的时候,他还故意把我喊开,所以,还算厚道的了。”
  我吧了一下嘴,笑道:“你不该跟我说的,害得我心里都不舒服了。其实,还是我不该问。钱都交了出去还多想的话,只是自找郁闷呢。”
  “当然要搞清楚啊,才能决定下次还来不来。如果太过分的话,找他的麻烦。”
  我哈哈大笑:“我知道,你是有前科的。”
  詹远帆大概也想起了第一次到我们那儿做按摩,之後觉得不舒服第二天来找茬的事,也笑了:“这个,是应该的,别觉得没面子。要有面子,就赚不到钱,会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欺负。得寸进尺的人,很多……其实你不该打岔的,你一说,我倒不好把他们开了。我那个弟,不但偷懒,欺上瞒下,还挪用公款。再等个把月,我这店,还真只能关张了。”
  “不把事情做绝了吧,那孩子,也是不懂事。”
  “不懂事,”詹远帆冷笑:“他跟你差不多大,今年也有二十三了,还不懂事?不过觉得有依靠,就他妈的靠呗,加上他们大概笃定我不会把他送进牢房。其实说不准哦,如果过两个月来,说不定我就能被他们气得告上法院打官司了……”
  “其实,你也存心不良吧?如果刚开始让他做店子的时候,你考虑的是帮他,而不是赶他的话,说不定不会这样啊。”
  “那你碰到这样的亲戚会怎麽办?”
  我仔细地想了想,大概不会碰到这种情况:“我跟你不一样。我外婆家,是曾经有人要到我的房子里住的,被我老娘拒绝了,她说房子里东西乱一点,我就会吃很大的亏,因为看不见。她护著我。我奶奶那边,呵呵,他们没脸提要求。不过也因为我跟我老娘这边,没有多少油水……谁让你足够肥,能够让人斩呢?”
  四喜馄饨店,这个店里的东西十分好吃,尤其是馄饨,汤头鲜美,馄饨的味道也很好,吃得我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我很高兴我能帮詹远帆一把,让他不至於成为他们亲戚家的共同敌人。他的亲戚,确实令人头疼,不过也没有办法,只是拒绝,似乎太绝情。而且最主要的是,詹远帆已经在帮他们了,因为说话难听,讨不了好,是很吃亏的。
  於是生活又多了点好玩的东西。詹远帆的电话多了起来,话题多是围绕著那个男装店。小张如何争气,大邱如何气恼,小邱如何被调教,店子的生意如何如何,说得津津有味。一想到大邱小邱受气的样子,我们两个就会笑得哈哈的。有时候我也觉得有点过分,嘲笑别人的倒霉,是不厚道的。不过,真的忍不住就想笑。
  不过据说,大邱有所长进。这个,是好事情。
  到了十一月,天渐渐凉了起来,我和詹远帆的交道在逐渐增多,而欧鹏在我心中的影子,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了。取而代之的,詹远帆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我摸过他太多次,他的外形在变化,我非常清楚。他胖了,笑得也多些了,说话虽然仍然很难听,仍然愤世嫉俗,可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应该轻松很多。
  我,似乎在渐渐地喜欢上他。
  独自躺在床上,想著詹远帆的有趣无趣的事情,我会笑出声来。那家夥,其实很不错呢。比欧鹏好多了。
  只是,他虽然也很喜欢跟我在一起,那种感情,是不是那种感情,我却没有把握。他不是能言善道喜欢说话的人,跟我在一起,却喋喋不休。他们家有哪些人,他有什麽样的朋友,跟我交代得一清二楚。他,是把我当作了挚友,还是,追求的对象?
  不知道。我有些烦恼了。烦恼些什麽?似乎难以言表。只是,跟他在一起,我很放肆,很舒服,很得意。跟和新民哥在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跟和欧鹏在一起时的感觉也不尽相同。回想起来,跟欧鹏在一起,我总是有些胆战心惊的。不想考虑未来,却又不得不考虑。而跟詹远帆在一起,好像无暇考虑未来。
  这个,是好,还是不好?
  然後那家夥又打电话来,要我下午请假,三点锺的样子他来接我,去月亮岛玩。
  我皱著眉头,有点不大乐意。月亮岛是湘江里的一个小洲,这个我知道。去玩,盲人到那里,有什麽好玩的?
  “可以看鸟呢!这里的凌晨和傍晚都能看到很多鸟,还有水鸟,很好看啊。”
  我沈默。
  “啊那什麽,听鸟叫也很好呢。”
  我冷笑:“什麽时候你开始有了那麽高尚而优雅的消遣爱好了?对不起啊,我懒得去吹冷风。鸟叫,再好听,也好听不到哪里去。公园里早晨有老头遛鸟呢,要听,我去那边听好了。”
  “切,你一天到晚睡懒觉,怎麽可能起早床?就这样吧,等我,我来接你。”
  每次跟詹远帆那外出,都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冒险。考验我的耐心,可是也带来一种特别的快乐。他牵著我的手,给我的感觉,不仅仅是在领路了,有时候,似乎好像,会有一点点色的味道。
  我真不是个好孩子,想到色色的东西了。
  不过我正年轻。这麽想,应该很正常吧。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还在犹豫不绝的时候,我就已经请好了假,回到房间,换上牛仔裤和老娘给我织的毛衣,戴上墨镜,拿上手杖,站在小区的门口等候了。
  似乎有点惴惴不安,却又有些欣喜。什麽时候多了不同的情绪了?慢慢的,逐渐的吧。

  骨里香(38)

  38.
  我突然有些小紧张了,心跳有些加快,身上有些热。
  为了掩饰我的紧张,我嘲笑詹远帆:“其实真的,我压根想不到你会想到观鸟什麽的。最近有些广播节目在说观鸟的事情呢,什麽这种那种的,我也说不清。我只觉得,那应该是非常有闲情逸致的人才会有的爱好。据说要蹲守在荒郊野外,拿著长枪短炮,穿著迷彩服,悄悄地等啊等啊,一天一夜什麽的。而且是观鸟,不是打鸟哦,我总觉得,你不是会那样做的人。”
  詹远帆哼哼了两声:“抓牢,後面的路不好走了,会比较颠簸……我的确不是那样的人。打鸟我还有兴趣,观鸟,靠,观个屁啊,而且,我也不相信这城市边缘能够观察得到什麽稀奇的鸟,都是些麻雀。是这样。那个,头段时间打点生意,跟某个政府官员来往比较多。不知道该送什麽。送钱,人家不收的,送烟送酒,人家觉得俗──其实就是个大俗人,偏偏还要装高雅。送字画,我一窍不通,肯定被人骗,被骗钱还是小事,万一送了假画,耽误了大事,就麻烦了。然後他说现在时兴观鸟,要有好的相机就太棒了。”
  “你就送了相机?”我诧异。
  “不是,我自己去买相机,请他帮我当参谋,东西配齐之後,借给他用。”詹远帆的声音又带著得意了。
  “哇哈,你还真是个,奸猾的家夥。”我抖了一下:“是什麽人啊,要你这麽费心?”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詹远帆说:“不是卖关子,也不是怕泄密,只不过,这种事情做起来恶心,说起来也恶心,却又不得不为之。咱们民营企业,後娘养的,不搞这些,混不下去。”
  我默然。风气不好,我也知道。小老百姓,无能为力,只能随波逐流。不是有那句话吗?生活就像强 奸,如果不能反抗,就试著去享受。那些能够发财的家夥,都是能充分利用潜规则的人。我发不了财,不仅因为我是盲人,还因为我不喜欢那样,卑躬屈膝,换取我用不著的荣华富贵。当然,如果那样能够让我见到光明,我还是会勉强自己的。
  所以,看你想要的是什麽。
  詹远帆的车子终於停了下来,我都快要吐了,下了车,扶著车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詹远帆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摸了摸,好像是照相机。我有些疑惑,对著詹远帆,皱了皱眉头。
  “我们一般人用的照相机,这样子,方块,俗称傻瓜照相机,就是说,傻瓜也能用的,所以很多照片拍不出来。比较高级的,我买的尼康那种,配长焦镜头,这麽长的镜头,可以在河的这边非常清晰地拍到河的那边,就是说,嗯,很远的距离都拍得到。一般晚上或光线不好的时候拍,要闪光灯,可是用高级的相机,不用闪光灯也可以拍出来,曝光的时间长一些就可以了,夜晚的景色也可以层次分明……啊,你看不见,当然也听不懂了。”
  我踢了他一脚,并不重。
  詹远帆并不在意,牵住我的手走:“这边,河边,小心,嗯,有许多人在钓鱼……等等。大哥,今天怎麽样,钓了很多鱼吗?”他这是在跟别人说话了。
  旁边有人应答,说有些,不多,都是小鱼棱子。詹远帆跟那人说,说他的朋友,也就是我,是个瞎子,能不能让我摸摸他钓的鱼呢?
  钓者肯定在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呢,肯定面红耳赤,因为我的脸,热得难受。很想把詹远帆推到河里,可是,他的确是在为了让我觉得好玩在努力,我不能不知好歹。
  钓者同意了,詹远帆便捉住我的手去摸一样东西,篓子吧,我想。那篓子浸在河水中,我的手伸进去,摸到了滑滑溜溜的小鱼,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詹远帆笑呵呵地说:“这里很难钓到大鱼。什麽时候有空带你去农家乐钓鱼,那儿的鱼可大呢,你恐怕都捉不住……不好玩,我们就走吧。谢谢你啊大哥。”
  我们离开了河边,往上走。詹远帆叨叨唠唠地说,这边有树林,那边有土房子,还有许多草,大块的草坪,跟小区中的不一样,野生的,非常的生机勃勃。我有些迷惑:“现在,不是秋天了吗?”
  詹远帆干笑:“啊哈,是啊,草都枯黄了……”
  我抿著嘴笑。
  詹远帆突然让我站住别动,他跑开了,然後听到鸡飞狗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让我蹲下,手伸出。我照办,他把一样东西放到我的手中。一个动物,咕咕地叫,还有翅膀扑腾。詹远帆笑嘻嘻地告诉我,那是只老母鸡,正宗的土鸡,刚刚下了一个蛋。然後,他把一个蛋塞入了我的手中。那蛋,还在冒热气,而且,还有一股臭味。
  这是只刚刚下了蛋的母鸡。这是只刚刚被生下的蛋。
  我有些哭笑不得。
  传来了老头子大声呵斥的声音。原来詹远帆跑到鸡窝捉住了正在下蛋的母鸡。母鸡的主人认为詹远帆是个小贼,追赶了过来。
  我刚准备大笑,就听到詹远帆在跟那个老头在解释,当然,不出所料的,说我是个瞎子,看不到,不知道母鸡和鸡蛋是什麽样子,所以他带我过来见识一下。
  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突然之间想起,我曾经告诉他,新民哥带小狗到我的学校让我摸的故事。詹远帆……我觉得眼睛有点涩,可是手脏,我只好用毛衣袖子擦了擦眼睛。
  老头子被詹远帆说动了。其实詹远帆只要愿意,可以很会说话的。可是很多时候,他就是不愿意多费脑筋。只是此刻,他在努力为我而多费脑筋,所以,我不能教训他。
  接下来,真是笑死人。老头子在月亮岛上养了很多家畜家禽,都是放养的,那个,肯定属於绿色食物。老头子和他的儿子,加上詹远帆,把那些东西弄过来让我摸。所以,老母鸡之後,我摸了大公鸡,水鸭,大鹅──摸鹅的时候,詹远帆在旁边念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还有鸽子。黑山羊,羊角又硬又短;大白猪,鬃毛粗糙,肥得惊人;黄牛,哞哞地叫;水牛,那角,真的很漂亮,浑身的脏泥。还有马,小马,不高,好长的脸。
  我的手,又脏又臭。连身上,都有些臭味道了。
  我和詹远帆,都不会说话了,只会嗯嗯啊啊地感叹著。那些东西,詹远帆应该都看过都认识的,只是,也许跟我一样,没有这麽亲密接触过。我们笑著,喊著,跟几岁的娃差不多。老头子和他的儿子也笑,还感叹,说现在的城里人,从来没有自己养过这些东西,少了好多乐趣呢。詹远帆连声附和。
  我坐到地上,喘不过起来,笑著说:“接下去,是不是要带我去收割稻子了?或者去摘果子?”
  詹远帆也在喘气:“哈,不是,待会儿,我们去骑马。”
  骑马?“拜托,那小马,会被我们压扁的。”我虽然心向往,可是那小马,确实很小,扛不住我们吧?
  “不是。走吧,那边,有高头大马,比你我都高,很高很壮。说老实话,我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马,那是,真正的马。上次我来的时候,都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据说,是在这里训练以後要当赛马的马……去看看吧。去摸一下,那马的肌肉,很恐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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