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那凶手到底跑哪里去了?”中原中也问。
“啊,这个问题倒是最开始就解决的一个。”太宰治轻轻一敲掌心,好像才记起来告诉中也似的,对他说。
“哈?”
“哎呀,其实一开始就预感到了,所以拜托了中也那位人工智能搜查官朋友去查一查哦。”太宰治不紧不慢拿出手机,打开某条短信。
中原中也心想原来我和亚当打电话的时候、以及对布雷迪审讯时候你发的那两条短信都是给亚当发的吗?不对,你们两个什么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一边想着一边探头看了一眼短信界面,发现那是一张照片。看到那张苍白冰冷的照片,中原中也顿时高高挑起眉梢:“这小子死了?”
亚当发过来的是一张纽约市停尸房的监控截图。躺在台子上的尸体冰冷僵硬,面容平淡、毫无特色,是那种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美国大学生的脸,令人想不出这样普通的人能够犯下这种案子。
再一看发送时间,两个小时前亚当就把照片发过来了。
“怪不得,”中原中也瞥了眼太宰治,“刚才在发现真相之前,我说到梅森·布朗对我提起过的事的时候,你就好像已经事先知晓这个人的结局一样说’但是在那之前,他就出事了‘……混蛋,什么时候知道的?”
“单单说这个人的话,从一开始吧?”太宰治露出副无辜的表情:“美国通往安大略省的边界上有个小镇,在那里下车的话,只要有100美元就可以偷偷过境,作为逃跑路线来说非常合适,没必要虚晃一枪,买了票却不上车还留在危机四伏的纽约。再加上这种搜索强度,对方又不是经验老到的黑手党。一个年轻人要从所有人眼中消失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死了。”
“所以我托亚当去纽约市的各个停尸房调查……谁知道这里好多地方的资料都是纸质,那位人工智能搜查官费了点功夫才找到几具可能的尸体。不过那时候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从布雷迪那里知道了凶手之后,才从发过来的几张照片中确认了其中一人。但那时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也毫无意义,不如说很多事情反而更加不清楚了。”
“但是他已经死了的话,”中原中也:“警方那边为什么没有接收到相关信息?”
“因为这是起天不遂人意的交通惨案,交通部和刑事部除非联合工作,否则两方信息不会特意沟通。”太宰治把亚当调出的档案给中原中也看:“这个人死于凌晨的一起车祸,他驾车速度太快,而一辆大货车司机闯了红灯,直接把他开的车整辆撞翻了出去。车上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尸体身份的东西,驾照、保险卡……最后只能先送到停尸房,和纽约市每年那么多无名氏的尸体躺在一起。”
“是谋杀吗?”中原中也浏览那份档案,觉得经过这两天的事情,自己看见什么事故都要疑神疑鬼一下:“车祸可是最能掩盖谋杀的方式。”
“不知道能不能说是遗憾,不过看起来不是的。”太宰治说:“交警调查后发现是因为货车司机开了一夜车,太疲劳导致睡着,脚还放在油门上,就这么直接闯了红灯。没发现其他疑点,只能说是起不幸的意外。”
“4月4日凌晨,事发地点在73大街上……”中原中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地图看了一眼:“这可不是去火车站的路。这是……”
“这是去利亚姆常去的那家福利院的路。”太宰治伸出手指在他的地图上某处点了点:“车票是早晨的,大概是3号借着葬礼、利亚姆不在家的机会发现卡带已经不在原处了,所以打算去福利院拿走卡带就直接去火车站吧。”
谁知道,上天给了他完美实施谋杀计划的运气,却让他在即将成功逃亡的前一刻,死在了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里。
“这可真是……”中原中也看看停尸房的照片又看看地图,感慨了半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至此,这起无人知道详情的谋杀案,在他们这里终于揭开全部面纱。
4月21日晚,利亚姆·米勒为了给母亲过生日而从学校回到纽约,而PWG的首席财务官,库珀·约翰逊被谋杀。他手中原本准备交给CIA的、装有PWG多年非法并购和内线交易的联系人和客户名单的存储卡被凶手拿走——这是一切闹剧和惨案的开端。同一晚,打算和雇主坐地起价的凶手将存储卡藏进了利亚姆家的旧卡带盒里;
4月22日,乔丝·米勒生日,她和儿子一起去福利院做善事,除了记录在册的捐赠外,利亚姆·米勒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整理出了一批游戏卡带,将这批混进去了一枚价值连城的存储卡的旧卡带分给了福利院的孩子们;
4月23日,利亚姆·米勒返回学校;
4月2日,送快递上门的快递员和好心的邻居们发现了乔丝·米勒的尸体,立刻通知了她的儿子利亚姆;
4月4日,凶手在去福利院拿回存储卡的路上意外出了车祸身亡;
4月7日,PWG通过HubbleLins对凶手的调查而终于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信息,利用在警局的势力查出凶手早在4月4日就订了一张通往加拿大的车票。他们一方面怀疑这是HubbleLines转移视线的计划,另一方面也怀疑凶手已经带着存储卡逃走了。而HubbleLines航运同一时间也得到了凶手三日前订了火车票的信息,同样怀疑这是PWG的计划;
4月10日,经过派去安大略调查的人的回报,以及几日来的试探,双方终于发现存储卡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已经通过凶手落在了对方手里。凶手的下落仍然毫无线索,他们这才转移调查重心,开始从凶手最后出现的地方倒推,双方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凶手最后接触过的人,也就是倒霉的利亚姆·米勒身上;
4月20日晚,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暗查和搜索,PWG和HubbleLines在利亚姆的家中一无所获。为了防止事态继续恶化、存储卡彻底落在对方手中,两方同时下达了对利亚姆·米勒的清除命令。利亚姆在生死攸关的便利店里,恰好站在因为和太宰吵架而跑到纽约散心的中原中也身边买卷纸;
4月21日,中原中也因为自己被炸掉的礼物而恼火入局。太宰治赶到纽约。利亚姆被绑架。于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在各种原因碰撞促成的结果下,开始对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惨案和闹剧进行调查。
“这位米勒先生,”就算是太宰治,在总结完此时也忍不住说一句公道话:“真是2021全美最倒霉大奖得主。”
这起牵扯进了国会议员竞选、商业恶意竞争、恶性谋杀的复杂案件,从头到尾都和他毫无关系,他只不过是有一个喜欢把自己的游戏卡带送给福利院孩子们的习惯,而这个习惯好巧不巧被凶手记起,于是飞来横祸,一夜间把他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嫌疑人。
中原中也站在一旁沉思。
“中也,怎么了?”太宰治在他面前晃晃手:“还有哪里想不明白吗?”
“不,案件倒是都明白了……”中原中也思索道:“但是我才想起来一件事。”
“嗯?”
“我要去揍炸了我的礼物的人。”中原中也还没有忘记这个,对那块导致了他们吵架又消失在火海中、最后变成证物的罗杰杜彼耿耿于怀:“我一开始还以为发生在便利店的爆炸案也是’The Wheel of Infernal‘的手笔……但是现在想想,这好像是’Bianchi Crime Family‘干的好事。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回去那酒吧里再揍他们一顿?”
太宰治:“……”
太宰治闷闷笑起来。
“别想了。”他弯下腰亲了亲男友看起来不高兴的侧脸,双手插在浅色风衣的外兜里,手指轻轻捏紧了。
“让我们吵架的礼物不要就不要了,”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着,一边拉着他下楼,“不如想想这里的事情解决后,我们去哪里玩?”
“唔……”中原中也看起来还有些纠结,但是既然太宰治这么说,他倒是想了想:“新西兰怎么样?毛利文化村,罗托鲁阿温泉和皇后镇跳伞。”
“听起来不错。”太宰治说。
他们一边讨论着接下来的旅行一边往外走,打算先去福利院拿到关键的存储卡;夜幕已经降临,这荒诞混乱的一天终于将要结束,却也意味着被绑架的利亚姆·米勒随时都可能被灭口,全美最倒霉大奖得主的生命危在旦夕。
不过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没有太在意。
因为对他们两个而言,除了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比较花费时间外,“从装备精良的本地黑帮手中救人”这件事,一直都是整个事件中最简单的环节。
第9章
我惹上大麻烦了。
利亚姆·米勒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时,模模糊糊地想。
他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十根手指都被打断,已经没有知觉,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原本在一家书店门口等待中原先生,但是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他一回头就被笼罩在了一片黑暗里——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等他眼前视野恢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四周都是巨大的落地窗,周围却很空旷、还是毛坯房,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能看到不远处其他楼的楼顶。
这是某栋楼里吗?利亚姆·米勒茫然地想。可我刚刚还在大街上,是……异能吗?
……啊。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所以我现在被绑架了?
一系列急剧变化的事态,让前二十年的生活都单调简单的利亚姆晕头转向。被诬陷杀人、从爆炸中死里逃脱、被人用异能力绑架,短短十几个小时内接连发生了这些以往只在电视中看到过的、感觉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的事情,给利亚姆带来极大的荒谬感和错位感,这些甚至一度压过了他发觉自己被杀人不眨眼的恶棍绑架的恐慌。
而将他抓来的混混们体贴地帮助他适应了这一过程。
他们狞笑着狠狠一拳揍在了利亚姆·米勒的脸上。从未体会过的剧痛传来,利亚姆不受控制地被迫偏过头,大脑一片空白,左脸立刻高高肿起了一块。
Where is the memory card.
在被打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一阵嗡鸣的耳朵里模糊传进来森冷的问话。利亚姆痛得无力回答——和这群把打架挨揍当家常便饭的人不一样,他从小到大一直偏瘦弱,一直和运动、打架这类事情无缘。
他眼前直冒金星,嘴唇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审问他的人以为他是硬挺着不吭声,压根没想过是被一拳打懵了,也不知道对方其实连自己为什么被绑到这里来都一头雾水。于是对方熟练地一捏拳头,对着他右边的脸又来了一拳——这次甚至比上一拳还狠,利亚姆连人带凳子直接被揍得摔倒在地上,已经肿起来的左脸蹭在水泥地上,见了血。
“我、我不知道……”但是这一拳让利亚姆认清了事态。巨大的恐慌冰冷黏腻地自伤处覆盖上来,他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摔倒在地,胳臂被椅背压得生疼,他却不敢不开口了,挣扎着喊出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抓错人了!”
当然不可能认错人。他们跟踪监视这个大学生一个多星期,看这张单调的弱鸡脸都快看吐了。虽然昨晚不知道哪里冒出了一个神通广大的混蛋,让他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十多个小时,但幸好他们一个同伴有着非常好用的异能。
审问他的混混们对视了一眼。于是其中一人从衣兜里掏出张叠了两叠的照片,在倒在地上的利亚姆面前蹲下:“听着,兄弟。我们知道,你杀了……”
终于有个自己听过的事情了,利亚姆·米勒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你是为那起谋杀案来的吗?库珀·约翰逊不是我杀的!我是被陷害的!有人陷害我!”
“什么?”问他话的人愣了一下。
“这小子装无辜装得还挺像。”旁边有人说。
“可能这种弱鸡脸比较容易骗女人上钩吧?”又有一人接话道。
于是围在周围的几个人一起哄笑起来。
“我们当然知道不是你杀了那个花花公子。”蹲在地上的那人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利亚姆·米勒:“因为库珀·约翰逊是我们找人杀的。”
利亚姆呆住了:“……什么?”
那人却懒得和他多说废话,抖抖手上的照片展开:“知道这个人吗?”
照片上同样是一张毫无特点的年轻人的脸,利亚姆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去看那张照片,更加意外地发现,这张照片上的人自己居然真的认识。
“埃里克?”他喃喃念出住在自己家对面公寓楼上的邻居名字:“……为什么你会拿着埃里克的照片?”
问话的人捏着那张照片,却没有回答利亚姆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你4月3日与他见过面吗?”
“见过……他来参加我妈妈的葬礼。”利亚姆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给了你什么东西吗?”
“他只是来吊唁,我们只打了招呼。”利亚姆说道:“你们要找埃里克?他做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找上我?”
“别和他兜圈子了,’克拉普夫‘。另外一个人不耐烦地推开了问话的人,粗暴地一把将利亚姆带着椅子从地上拎起来。利亚姆尖叫了一声,被拎来拎去搞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重新坐起来,却紧接着又被扯住头发,被迫直起上半身抬头,带着火烫发热的肿起的双颊和对方对视。
“我们知道是你杀了那小子。那个埃里克。”对方盯着他的眼睛,阴狠地说:“你杀了他,拿走了他身上的东西,对不对?你们是同伙内讧还是私人恩怨不关我们的事,弱鸡。我们只要拿你从埃里克身上拿走的记忆卡,那不是你该拿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