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落地后找人拆弹的意思吗?利亚姆心想。
站在高空,中原中也垂眼已经看到了对方增援的车子和这里只剩一条街的距离,他拎起利亚姆的后衣领:“要跳了。”
利亚姆大气也不敢出,心一横,说服自己都已经从被人折磨的鬼门关走过了,有安全保障的跳楼又算什么。
但就在中原中也带着可怜的大学生往窗外跳的前一刻,耳机里,太宰治忽然打断了他。
“等一下,中也。”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停下:“又怎么了?”
“你从和我分开进入这栋楼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好久了,”太宰治说,“你还没发现兜里多了什么吗?”
中原中也:“??”
利亚姆不明所以地看过来,中原中也一手拎着他,一手摸了摸自己冲锋衣的外兜。多了什么?
宽大的衣兜里的确被放进了个东西,指尖碰上去时感觉到了微绒的触感。再摸下去,方方正正的,是个小小的绒盒。
中原中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两秒后,他反应过来了,难以置信地猛地把那绒盒拿出来看——黑色丝绒的盒子,放在手上,比掌心小一点。
绒盒打开,里面是一对镶嵌着小粒钻石的男戒。
中原中也懵了。他拿着戒盒沉默了好几秒,才轻声问耳机另一端的太宰治:“这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吧?我来以身相许了。”太宰治用刚刚中原中也随口说过的话来回答。他从瞄准镜里看着中原中也,但角度关系,上一层的楼板挡住了他们大半,太宰治只能看到中原中也拿着盒子的手,看不到他的表情。
太宰治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紧张。
他抿抿嘴,轻轻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一样:“所以……用这个来当我送给中也的第一份礼物怎么样?”
中原中也笑起来。他看着戒指,手指轻轻抚摸上去,不让太宰治避重就轻:“可以啊。只是礼物的话当然可以,我想它戴在我食指上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太宰治微微磨牙:“中也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吗?”中原中也把戒指微微拿高了一些,在月光下欣赏,嘴角掩饰不住地微微翘起来。
“……”
太宰治沉默片刻说:“其实一开始买这对戒指的时候,不是这个想法。”
中原中也听着。他们两个倒是都不着急了,在时间、地点、背景都不对的情况下要把所有事说清楚。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对戒指?”中原中也问:“看起来像是FL无暇。就算镶在男戒上的钻石普遍都小一些,这对戒指也要不少钱了。”
他们两个曾先后掌管过组织里的宝石走私生意,常年下来都很识货,扫一眼就能估出大概价格。
“比那块表还要早一个月。早就想这么做了。”太宰治低声说:“不过一开始并不是……会想买这个戒指、会想和中也拿到婚姻届,因为情侣间的占有还不够,只是想要让中也更多更多地属于我。”
他对石仓夫人说相爱和结婚本就是不同的两件事,和挚爱走进教堂需要极大的勇气。如果他们结婚后甚至还不如他们现在的相处呢?万一会像其他无数情侣一样,从相爱走向婚姻,又从婚姻走向陌路呢?
不对,在那之前,中也会愿意吗?他甚至不能确认中也对他们两个人的恋爱是如何想的。
“我甚至不能确认中也是不是已经在后悔了。”太宰治在夜风里说。
中原中也点点头,又沉默了几秒:“真是笨蛋啊。我们两个都是。”
“唔。”太宰治说。
他们一直以来以为只有自己才有的纠结、愤怒和因为不安产生的愈发强烈的占有,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人一起经历的笨蛋恋爱问题。
“在飞机上的时候,我兜里装着戒指,其实完全不知道找到中也后要说什么。”太宰治说:“如果中也要和我分手怎么办呢?你在车里说我们两个要好好谈谈的时候,我以为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然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在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一遍之后,在已经品尝到喜欢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是这么痛苦又甜蜜的一件事后,才明白自己的这种心情应该被称作什么。于是装在兜里的戒指便不再是和他送给中也那条项圈一样含义的束缚,而是由自己作出的某种决定的证明。
中原中也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说道:“我一直以为这场恋爱对你来说只是心血来潮。”
太宰治也抬头看着同一片星空,说:“我一直在想,中也是不是觉得还是以前那样互不干涉的关系更好。”
两人安静了几秒,然后同时笑起来。
中原中也嘴角止不住上扬。他把戒指盒收起来,打算等下见面再让彼此戴上这对不知道太宰治用哪里赚的钱买的戒指。他重新拎起在旁边已经呆住的利亚姆·米勒的衣服后领。
利亚姆·米勒虽然听不到太宰治在说什么,但从那个戒指盒,以及中原中也说的话中也能猜测一二。那位太宰先生,居然在这种时候求婚了!什么人才会挑这种时候和地点求婚啊?果然这些厉害的人的世界不是自己能想象的。
但是利亚姆·米勒这样想着,脸上却忍不住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他再一次由衷地、真诚地为中原先生感到高兴。这甚至让他暂时忘掉了自己即将从几十层楼高的地方跳下去。
在中原中也拎着他一步跨出楼层边缘的时候,利亚姆在心中真诚地如此祝愿道。
太宰先生,中原先生。
“中也,”太宰治将他的男朋友装在瞄准镜的十字准星里,开口时的嗓音既低又温和,“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我愿意!”中原中也大笑。他一把扯下利亚姆·米勒身上的炸弹,引爆机制立刻被启动,爆炸时间剩余三秒,中原中也在空中强行拧身抛投,那包炸弹立刻高高飞向上空。
愿你们今后,爱彼此,忠诚彼此,无论对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
“你呢?太宰!”中原中也保持着刚才拧身抛投后的姿势仰身从空中落下,在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中大声笑道:“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太宰治将枪口上移,精准无比开出一枪,击中了那包炸弹。剧烈的爆炸在高空发生,火光倒映在两人瞳孔上,犹如璀璨夺目的烟火。
“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加愿意。”太宰治说。
愿你们永远相爱。
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
第10章 尾声
两天后,经过异能医师治疗,伤势已经全部恢复的利亚姆·米勒被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开车送回了位于乡下的祖母家。
他坐在车里有些紧张:“那些人真的不会再来了吗?我的意思是……他们不会找上我的祖母吧?”
“不是你想回来的吗?”中原中也说。
利亚姆·米勒沉默。发生了这么多事后,他的确是想要回祖母这里。在即将死去的那一晚,他最想要的就是再见祖母一面,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除了还有几个记者在角落里守着。”太宰治坐在副驾上,往窗外看了看:“不过你的通缉已经撤销,案件的新进展报道也出来了。去吧。没事,不会再有人来了。”
利亚姆偷偷从后座看了一眼这个第一次见面、但是已经多次听说的男人的侧脸,觉得对方可真好看。而且完全不像中原先生说的那么难说话啊?
“那么,”利亚姆·米勒再一次郑重地向两人道谢,“太宰先生,中原先生,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不仅早就死了,并且死后也会被扣上杀人的罪名,让我的祖母难过。”
“不用谢。”中原中也说:“顺手罢了。”
太宰治懒洋洋地靠着车门,看向窗外的美国乡下风景。
利亚姆还想说什么,但是那栋小房子的房门打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步履蹒跚走出来,当她看到仍然守在那的记者们时,愤怒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中的拐杖。
于是利亚姆把所有想说的都忘了。他看着窗外,嘴唇颤抖着,然后推开车门一下子跑了出去:“祖母!”
站在房屋前的老人不敢置信地看过来,看到熟悉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抱住自己。
“祖母!”利亚姆·米勒哽咽着,只有在受折磨的剧痛下才流出过的眼泪争先恐后流下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祖母。”
老人也跟着哽咽,抱住他,又分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孙子,用牙齿掉光后变得有些含糊的声音心疼地问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找麻烦,然后对他说不要害怕,还有祖母在。
“我没事,我没事。”利亚姆擦干眼泪:“我遇到了两个很好的人,他们帮助了我,也是他们帮我找了很高明的医生……对了,祖母,我和您说。”
他高兴地扭头,想把中原先生和太宰先生指给祖母看,告诉她就是那两位帮助了自己。但是当他回头,看到的只有干净的柏油马路和听到动静后好奇出来张望的邻居们,原本停在那里的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碧蓝,他过去两天里所遭受的一切磨难和阴影都好像融化在了今日灿烂的阳光里。
他经历遭受的是磨难、是阴影,但同时也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伟大冒险。
利亚姆沉默了几秒,然后释然地笑起来。
他扶着祖母回去屋子里:“祖母这几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另一边,在利亚姆·米勒被救出后,PWG的董事会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包裹里放着那枚他们把整个纽约地皮都翻过一遍想要找到的存储卡,还有一把他们曾打算用来当作HubbleLines航运走私军火生意的证据、好打击对方日渐扩大的生意和日益扩张的势力的巴雷特样枪。不过送回来的金属箱里,巴雷特原本放满了五颗H.E.子弹的弹匣空了一半。
他们都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可能拿着存储卡的利亚姆·米勒被HubbleLines 的鬣狗们抓走,但是又被两个神秘人救了出来。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有人拿着那枚存储卡来做文章的应对方案,谁知道没有条件、没有联系,存储卡和样枪被一起送了回来,似乎是在表明自己完全不想插手此事的态度。
那两个神秘人到底是敌是友?
接下来又要怎么办?国会议员的竞选倒是可以有惊无险地继续下去,但是那个利亚姆又怎么办?他很可能知道了一些内幕,那么到底还要不要对他继续追杀下去?据说他被救出后并没有立刻出国,而是回到乡下的祖母家去了。
董事会低声商量了一阵解决办法,最后一致决定,还是问问那位的意思好了。
“下午好,菲茨杰拉德先生。”他们打通了电话:“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我们认为,应该告诉您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与此同时,HubbleLines航运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不过他们的立场要更艰难一些:存储卡没拿到手,利亚姆又被救了。谋杀计划出了差错,HubbleLines航运的董事长原本想瞒下这件事,把存储卡找到也就算了,谁知道有两个不知道打哪来的神秘人强势入局,他们在布鲁克林用来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的大楼那晚发生的大爆炸照亮了夜空,起码有十几个住在周围的居民报了警。事情被闹大到他瞒不下去的地步,因此不得不拨通了幕后老板的电话。
“BOSS。”他紧紧握着手机,拿手帕不停擦拭脑门上的汗:“是这样,您让我去办的,阻止奥斯汀成为议员的那个计划,原本一切顺利……但是,现在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于是,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虽然因为立场和角度不同,导致被叙述出来的事情经过在某些细节上有一些出入,但总体来说大同小异。PWG和HubbleLines航运汇报了事件经过,并且询问下一步要怎么办,是否还要继续把利亚姆灭口的计划。
“你说他们把存储卡送回来了?”菲茨杰拉德坐在办公桌后,正在奥尔科特的监督下签署一些时间紧急的文件,一边不情不愿地工作一边接电话:“查尔斯我的朋友,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吗?”
“我们认为,他们想表明他们不会插手这件事的态度。”年龄比菲茨杰拉德大两轮的老人回答。
“不仅如此。”菲茨杰拉德看完一份,把文件放到一边:“他们是在说’我不想插手你们两家的纷争,只是救出这个人‘。这个举动暗含警告。能将存储卡送回来,也就能再次拿走。”
“真是有意思。”菲茨杰拉德笑了声,露出兴味十足的表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纽约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
查尔斯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菲茨杰拉德听着,然后他将手中钢笔随意转了两圈,向后往老板椅里一靠,高高挑起眉梢,确认:“你说我们手下的棋子说……那是两个亚裔?是前几年让老怀特狠狠吃了亏的’SouKoku‘?”
“事情经过我知道了。”将藏身地点放在了纽约市里一座巨大玻璃植物房中的约翰·斯坦贝克如此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汤普森。”
“什么?”HubbleLines的董事长愣了一下:“我们不和PWG竞争国会议员的位置了?”
“不,我是说,利用库珀·约翰逊来让奥斯汀退出竞选的计划到此为止。接下来还有机会,另找办法吧。”约翰·斯坦贝克平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