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混乱一天的日裔青年——利亚姆·米勒——头疼欲裂,一边敲着脑袋一边虚弱开口,因为刚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所以张嘴就问了一个蠢问题:“……驾照上、写了这么多事情吗?”
“当然是我刚刚调查的。这些最基本的信息,只要有心就能找到吧。”中原中也把驾照扔回给他,也把刚刚顺便买回来的汉堡和水递了过去:“喏,吃吧。快点吃完,清醒一下,然后我要问你点事情。”
利亚姆拿着汉堡。他话不多,平时在学校也很安静腼腆,但并不蠢笨。那些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在脑海里归位,他想了想,直接问道:“是要问刚才那些人的事情吗?”
“所有的一切。只要你有印象的。”中原中也简洁道。他没有迁怒的打算,但脸色也称不上好:“有人想要杀你,这和我没关系,我救了你两命已经足够好心。我提醒你的时候你只是惊讶却并不是很恐慌,说明你早有预感,那么更和我没关系了。”
“那么,现在为什么——”利亚姆问到一半,忽然想到对方所说的事情,以及昏迷前最后一刻听到的那句脏话,恍然大悟,小心翼翼道:“……是那个,呃,盒子?”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说。这句话之前好像也说过一次,利亚姆总觉得他这句话的口气怪怪的。顿了顿,中原中也继续说道:“但是,不重要归不重要,不长眼的蠢材炸了那家便利店,也炸了我的礼……盒子,我总得找个应该对此负责的人算这笔账。”
礼物。刚刚说了礼物吧。利亚姆在心里暗想。但他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谨慎地说:“我能帮您什么呢?”
“回答我的问题,说出你知道的。”中原中也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这旅馆又破又旧,房间小得可怜,床板硬得要死,扶手椅上的油漆也早就东一块西一块地脱落、变得斑斑驳驳。利亚姆却并不觉得他气定神闲坐在这样一把破椅子里的样子好笑,只是不由自主吞了口水,坐直了身体。
“首先,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利亚姆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我不知道,我好几年不在纽约了。就算是以前的时候,我也是固定学校和家中两点一线,很少会出去。”
“我想也是,你看起来是’好学生‘那类的。”中原中也淡淡道。
“那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被人追杀?那伙人拿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小玩具,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
听了这句话,利亚姆忽然回忆起眼前人在摆弄从倒霉抢匪那里夺来的枪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嗯……”他挠了挠头,仔细想了片刻,才抱歉地回答:“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就报警了……也不会夜里出门去别的地方闲逛啊。”
“但你显然不是完全没有预感。”中原中也抱着手臂:“说明之前就有些迹象,但让你无法确定,还没到让你警惕到需要报警的程度。”
“完全正确。”利亚姆愧疚似的低下头:“我……就是这一两个星期的事情,我发觉家中好像有被别人进入过的痕迹。但是我又担心是我的错觉,毕竟我不是那么细心的人,所以才没有报警。”
“详细说说。”
“您也知道,我母亲……我母亲她在三个星期前因为突发心梗去世了。但是因为家里没有人,所以母亲去世了四天后,遗体才被送快递的人发现。”利亚姆的声音很低,怔怔看着薄被上已经看不太清的花纹:“我这段时间白天一直在处理母亲的事情,晚上回到家里,就坐在那里发呆,看着母亲一直住的地方出神。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所以我从上个星期起,我注意到……家里的摆设好像挪动过。”
“你没有报警。”
“我以为是我太累,记错了。”利亚姆苦笑了一声:“但是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不止一次,我就猜大概是小偷吧,可是我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事,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中原中也皱起眉。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有人打电话进来,却因为开了静音模式而悄无声息。利亚姆注意到那不是自己的手机。
但眼前的年轻人并没有管这通电话。于是利亚姆便也悄悄收回目光,拘谨地坐在床上。
年轻人——是的,就算自己再怎么迟钝,不了解亚洲人,经历过刚才的一切事情后,他也不再认为眼前的人会是中学生、会是普通人了,自然也不会去失礼地问出口。对方救了自己两命,自己别的办不到,总能管住自己的嘴,不给对方添加更多的不愉快。
十几秒后,对方挂断了,屏幕重新暗了下去。
中原中也仿佛没看到一样。
他看着利亚姆,在思考着什么,审视着什么。利亚姆察觉到他目光中的疑惑,但仔细想了又想,确实没别的特殊的了,只好硬着头皮,任由对方打量。
许久,中原中也终于停下轻轻敲击扶手的手指。
他说出了今天第二句让利亚姆米勒目瞪口呆的话。
“所以,”中原中也缓缓开口,“你并没有谋杀库珀·约翰逊,也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正面临着一级谋杀指控和纽约州全州通缉。”
利亚姆:“……”
利亚姆吓得回归了母语:“What the fuck?!”
中原中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利亚姆手忙脚乱接住, 他无法解锁,但屏幕亮起后却能看到及时弹出的新闻推送,上面显示在两个小时前,由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等各大新闻网站联合推送的最新消息:金融行业巨头集团首席财务官遇害一案新进展——嫌疑犯利亚姆·米勒从警方包围中脱逃。
推送消息最末尾还跟着一行链接地址,表示还有一张图片没有显示出来,但利亚姆·米勒绝望地想,那大概是自己在便利店监控器中的截图照片,或者干脆是清晰的正面大头照。
“如果不是我觉得你没那个胆量,我都要觉得你是在利用我脱身了。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暴徒集团进来杀人、你在我旁边买卷纸;结束后你追出来道谢时又正好爆炸,我救下你,因为盒子的事情不得不把你带上。听起来比起单纯的’巧合‘,还是’有预谋‘更有可信度一点吧。也更有意思一点。”中原中也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机,语气听上去居然还有两分遗憾。
“我没有!”利亚姆几乎要尖叫了,魂都要吓飞出去,语无伦次地快速解释:“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库珀·约翰逊?是那个库珀·约翰逊吗??我、我怎么可能——”
“行了,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中原中也让他闭上嘴:“我认识一个全世界说谎他认第二就没人好意思认第一的人,所以人说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再清楚不过。小声点,你想让这整座旅馆的人都知道利亚姆·米勒在这里吗?”
说到“说谎的人”这一句时利亚姆敏锐觉得他虽然态度平静,但语气多少有些咬牙切齿。不过这不是他现在顾得上的事情,利亚姆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一样立刻闭上嘴。
“不过,要是真的的话,那你就有几分手段了啊。”中原中也解锁划开自己的手机,在看到那条未接来电通知时他话音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划过去,翻出自己之前搜索的网页:“在你没醒来的时候我查了查这个库珀·约翰逊。PWG集团旗下掌握着四大投行之一,从1937年成立以来就一直位居金融行业的顶尖位置,而这个库珀·约翰逊不仅是这个金融巨头的首席财务官,还是目前纽约州参议员克尔顿·琼斯的女婿……这样的人物,一个月前被发现死在自己别墅的浴缸里,除了额头一枪没有任何多余痕迹,整个现场干净利落,导致警方调查一直没有进展……嚯,有两下子啊,利亚姆。”
“那不是我做的!”利亚姆哭丧着脸。他当然听说了这件事,案件发生时无论是网络还是报纸上都铺天盖地报道了相关讯息,就算是他这种不关心金融或者时局的人也会看到的程度。
“不是你做的,那是谁?”中原中也问。就在这时,他手上的手机再度亮起,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
不过中原中也依然没管它。
他对手机上再次被拨入的那通电话无动于衷,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破旧的房门。
显然利亚姆现在也没心情注意这种细节了,心神不定地慌乱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杀他,我一个月前还在学校上学!再说了,那种大人物,别说认识,我都不知道PWG集团的总部在哪里,我怎么杀他啊?”
“那些都无所谓,正因为是大人物,公司地址也好,特殊的行程也好,都是上网、或者在新闻里就能查到的信息。”中原中也着利亚姆·米勒:“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么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你做的?”
“什么,我说了不是……”
利亚姆语塞,因为他在中原中也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勉强找回了理智,并意识到这个问句的真正意思。
他没有做下那种事,他是被冤枉的,这种影响极其恶劣的案件不可能发生冤假错案,他是被挑选成为了“替罪羊”。
那么,为什么会是他?
把一桩公众曝光度如此高的刑事案件安在他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在读大学生头上?凭的是什么?要是没有证据,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因为这太荒谬了。指使这一切的人——应该也是某位大人物——是怎么知道他的?又是因为什么盯上他的?有那么多政敌、竞争对手、或者其他更容易栽赃陷害的人不去陷害,来陷害他一个大学生?
有什么好处吗?
利亚姆的嘴唇在微微颤抖:“我……我一个月前回来过一次。”
“几号?”中原中也低头扫了一眼网页上搜索的新闻确认库珀约翰逊遇害的时间,而打进来的那通电话因为无人接听已经再度挂断了:“三月二十一号?”
利亚姆眼皮一颤,闭上眼,轻轻一点头:“二十二号是……我母亲的生日,我提前一天回来给她庆祝。”
“二十一号回来当晚去过哪里?”
“从车站坐地铁回家。回家前去了妈妈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给她预定第二天的生日蛋糕,然后去了便利店,就是今天晚上的那个。”利亚姆迅速说道。
“嗯……倒是南辕北辙的两个地方。”中原中也打开纽约市的地图,调出两个位置看了一眼,别说离得近,甚至隔着好几个区:“既然你是坐地铁回去的,那么监控摄像头一定拍下了你的身影,而且你下车后去过蛋糕店、便利店,先不说这些店的店员能否作为证人,就是沿途的十字路口摄像头肯定都能作为你当晚的不在场证明。”
利亚姆先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觉得自己有机会洗脱冤罪,但紧接着清醒地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没有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提醒,就算是慌乱中的自己,想一会儿,冷静下来后也就能想明白了,那些警察们能想不到吗?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点头:“是的,如果你没有说谎,那么这就是再清晰不过的不在场证明,铁证如山。可你如今仍然面临着一级谋杀指控。”
“利亚姆,问你一个问题。”中原中也歪了歪头:“如果准备了完整的证据,想要冤枉一个好人,想让他永远没有翻身余地……那么要如何才能做到?”
利亚姆的心慢慢沉下去。
“让我,”他声音干涩,慢慢吐出绝望又清醒的句子,“去死。”
因为死人永远无法为自己辩解。
“看来我们找到今晚那群暴徒出现的原因了。”中原中也的手指在屏幕显示的那则新闻标题上轻轻一敲。
利亚姆却轻松不起来。找到了原因,却感觉更加沉重,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去反抗。幕后黑手显然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无权无势无财,只是平凡的大学生,父母先后去世,如今只有祖母尚在。他拿什么去反抗?
中原中也的手机第三次亮了起来。他仍然没有接听的打算,却将它从桌面上拿了起来。
“别做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说了吧?我要找个需要为这件事负责的人算账。”中原中也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踱步到门边:“你如果不想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还想抓住回到以前平静生活的一丝机会,那就拿出勇气跟上来——看在顺便的份上,我可以再帮你一次。”
利亚姆抬起眼,看着他。
“您到底是什么人?”他终于问出这个问题:“日本的谍报机构?还是FBI?CIA?您的英音发音很标准,该不会是MI6吧?爆炸中您救下了我,虽然我不记得清晰的过程,但那个就是异能吧?我知道各国都有异能机关……您是其中一员吗?”
“我说了吧,我只是来度假的。”中原中也听他念出一长串,简直怀疑他平时的电影和小说爱好就是悬疑或者什么好莱坞爆米花大片:“再说了,我也没说要隐藏身份啊?你不问我罢了。我姓中原,中原中也。我只是一个——”
谁都没有料到接下来的发展。中原中也话音未落,便出手如闪电般一拳打穿廉价旅馆那薄薄的墙壁,铁钳般的手臂一勾一别,贴在门外墙边的那名警察一声未吭,被他手臂狠狠卡住脖颈,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只是一个,来这里旅游的普通游客。”
中原中也从被他打出的窟窿里收回手臂,不紧不慢地补充完下半句话:“至于我的英语口音,是和我的一位英国朋友学的。除了我确实有异能外,其他的都是没谱的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