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傅呈辞回来后,陆怯正靠在床侧。傅呈辞娴熟的取来药材,替他上药,结痂破裂的伤口黏糊住了纱布,拉扯下来的时候将皮肉硬生生的撕裂,陆怯一声不吭,傅呈辞却还是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而面上毫无波动的陆怯此刻心乱如麻,傅呈辞总是在他心房封闭的最后一刻予以他无尽温情,让人沉沦,却又在最后给予他致命一击要他魂飞魄散。
这份乱麻化做轻叹,情之一字,向来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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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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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昨儿要发送,结果睡着了
第43章 合谋
上好药以后, 两人才谈及正事。
陆怯将昨夜所见,告知傅呈辞。
听完后,傅呈辞的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调息一番后,他才冷嘲道:“张正青倒是胆大,江南水患事关重大, 百姓流离失所, 他倒好身为一方官员非但不以身作则, 反倒干着尽是些散尽天良的勾当,公然买卖人口获取钱财, 也亏的他还是郡守一职。”
陆怯许久未曾见过他这般勃怒, 心下滋味杂陈。
这件事情如果是张正青一人所为倒还是好办,可偏偏拉扯上了江南王府的世子爷, 谁不知江南王府的世子爷阴狠恣睢, 比起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鄞是横在其中一根棘手的刺, 深根植种,若是处理不好自然惹得一手腥,许是想到了同样的点,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陆怯将因上药微敞的衣裳系好,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僵局, 他道:“别想了,事情到底如何夜里看看就知道了。”
傅呈辞看着他半边不甚利索的动作,不赞同的皱眉:“你还想做什么?”
陆怯动作一顿,眼角微微压下了一个弧度,回他:“事情才出了点眉目, 自然顺藤摸瓜往下查。”
“那群人明摆着要拿你的命去交差,你若是想着身葬江南我无从阻拦, ”许是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刻薄,傅呈辞换了一个语气,接着缓了语气说:“但你如今在我边上,我有必要保你周全。”
陆怯眼帘微吹定定看着他,嘴角轻扯,显然是曲解了他话中的含义,声音讥薄:“那倒不用,毕竟……江北王也没有看护我的责任。不是吗?”
闻言,傅呈辞内心倏然腾升了一丝烦躁,明知那人是误解了,但是嘴唇翕动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不欢而散后,傅呈辞也没在多说什么,起身后他朝床上看了一眼,床上隆起的人影瞧的不太真切。
合门而出后,卫野已经侯在外头了,他见傅呈辞出来后,下意识朝人身后看了一眼,见自家主子抛来一记眼刀,才缩回了脖子道:“事情有眉目了。”
负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攥紧了骨节,等了一下才从喉间低低吐出一个字:“说。”
“同刺杀太子的约摸是一波人,但是他们的行踪太隐秘,属下……”卫野有些羞于启齿:“属下还需要一些时间。”
傅呈辞摸转着拇指的指节,冷笑道:“还需要时间?等着下一次那人把陆怯的命都带走了才查的出?”
卫野抿唇一言不敢发。
傅呈辞手上的动作一停,随后从身上取下一块令牌丢给卫野,道:“你去查一下江总督近日的行程,再去一次程家,找程三便说我有事寻他,看了这牌子他自然懂。”
陆怯扶着门栓,他本欲如厕,没想到就撞见了傅呈辞在交待事,进退两难之际恰好让他将话听个正着。
程家是傅呈辞的母家,至于那位程三许是傅呈辞的同辈,江南地界,江南王王公贵族代表着皇室,接下来手握兵马的便是江总督,若说威望则是江南程家更胜一筹。
往往的三足鼎立才最能叫帝王安心。
从方才只言片语中,陆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个大概猜测。
他将扶着门栓的手放下,悄无声息退回了床边,刚一阖眸耳边就传来了推门声,以及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他说,“别睡了,脚步声戛然而止我又不是个聋的,对话听全了几句?”
陆怯动了动眉毛,他知道自个瞒不下去了,没睁眼而是动嘴道:“江总督会帮你吗?”
傅呈辞沿着床沿坐下,“不是帮我,是帮你,或者来说是帮我们。”
他这回理解了傅呈辞话中的含义,说到底望都的地下王国扩建到现在,没有任何权贵能说一句无辜,但这浑水染了多少,有救没救,层次可就不一样了。
龌龊的交易买卖也好,还是这大水淹了江南也罢,终归事情要有个答案,不然就是一块遭殃,要不然顶个替罪羊出来。
等过了事情的风波余下的事情,剩下是合是散也就不归两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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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今天三十二度,天啊!好热
第44章 程三
傅呈辞见着陆怯似乎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紧随着一声轻若鸿毛的叹息声从喉间溢出,出神的目光随意散落在一处,他没注意到的是边上放置的手微不可查的轻轻蜷缩了一下。
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来,看着那人的目光神色复杂,好似隔着一层雾霭朦胧, 他淡声道:“剩下的事情我来, 好好养伤。”
他也没在乎陆怯听到与否, 突自撂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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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三是在夜里抵达望都,黑夜之下马蹄铿锵踏碎了平静的坑洼, 他长靴包裹住劲瘦的小腿, 腰束白玉带一身衣袍随风猎猎作响,翻身下马时难掩体态修长, 一束马尾之下的桃花眼看向了那大门之前的匾额, 灼灼其辉, 妖而不媚。
卫野先一步下马替他引路,面上满是恭敬正色:“三爷这里请,我家主子在内室相侯。”
程赏清名字文雅,人不如其名,偏生一副风流样, 唇薄挺鼻最是无情,那惩戒的手段连卫野见着都不禁冷汗阵阵。他将手上的手套取下,放进怀中,每一步动作皆是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相, 偏生那面容含笑犹如毒蛇吐信阴毒的紧。
他是程家老幺,论起辈分他还算是傅呈辞的小舅。
程家所在的地方与望都相邻, 虽然不算望中权贵,却是江南地界最为富饶的地方。
室内金缕焚香,美侍作陪,程赏清进门时便有人迎了上来。
程赏清抬着手,等人更衣换鞋染香,目光却是落在了早已落座的傅呈辞身上,口吻含笑调戏道:“你差人送来一令牌,却又不交代清事,就这么着急想着见我一面?”
傅呈辞深谙他这张哄骗女子胡言乱语的嘴,淡淡一笑置之而过,等人进来后,他才差遣旁人退下,道:“少贫,我自打入了望都你的人可没少出现在我身边。”
程赏清面色不变,依旧是方才带笑的样子,手上沏茶的动作不停,他问道:“哦?也不知道是谁长了一张好脸叫我大侄儿给记去了说出来回头我也去见见。”
程赏清的手段傅呈辞在清楚不过了,这个话题他就没有接着的打算,程家虽然不是什么世代忠良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望族,偏偏出了个程赏清这般乖戾嚣张的人物。
想着张正清不知道又会折腾出什么乱子,傅呈辞也没了同他玩笑的心情,而是直接问道:“我若是叫你去江总督府借兵,你有几层把握?”
浓郁的茶香沁入肺腑,程赏清尚有些回味那味道,挑眉摇头,看了他一眼,说:“没有把握。”
傅呈辞皱眉,也不知信没信他这句话。
“我同江祝河也就是逛窑子的交情,见到货色入眼的可能就是朋友变仇人了,若是叫他为了我去盗他家的兵符,”程赏清的表情有些奇怪,他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江祝河不成器,你本就不屑与他为伍,我若没记错你与江祝柳才是真正的好交情,他从年头接手兵马继任总督,太过平稳,正是需要一些事情推波助澜,你与他交情深厚不如送他一个机会?”傅呈辞朝他抛出绣球。
程赏清笑道:“你一江北王,不好好待在你那白雪皑皑里,跑来我这作甚?还有,我怎的不知你对这江南事宜了解这般透彻。”
傅呈辞朝他敬茶,“舅之事,外甥担之。”
他敢将事情告诉程赏清,无外乎两点:一来那能同江家搭上话的程家是其一,其次程赏清不予朝堂为官不涉朝政最是合宜。
听完事情后,罕见的程赏清沉了面色,半响面上没个笑意,他道:“我与祝柳的交情强迫不得,我不过尽力而为你也别报太大希望。”
傅呈辞点头,若是江总督能够出兵事情自然远比他和陆怯两人好的多。
眼见的天色彻黑,程赏清又赶了一夜路,他便将人安排下来,陪着对方走到房间,他笑道:“方才几个都是当地出名的舞姬,小舅若是累了可要看舞解乏?”
程赏清刚想着顺嘴应下,脑海又不适宜的闪过一张带着笑意的人脸,没来由的腾升一股燥意,驱散的他兴致全无,就见他徒然疲惫的摆了摆手径直便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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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喜欢这个小舅,直男掰弯ing
如果能接受的话,接下去可能会穿插小舅的故事,不能的话小舅出场就自个孤苦无依吧
当然剧情还是按着露怯和渣攻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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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相对
正午日头正好, 阳光烘烤着,与清静的室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怯倚在窗边,宽松的单衣之下更显得身形单薄消瘦, 毫无焦点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恹恹无神,他半握着拳的手始终抵在唇边, 不时便有一声轻咳从指缝中溢出。
经年累月的伤痕终究是伤了底子, 连肩胛的伤口也足够将人击溃。
阮刀来时, 臂弯搭着一件黑色的大氅,他动作行云流水般将大氅披在了陆怯身上。
被苦涩的药味席卷着, 陆怯眉宇之间聚攒着淡淡的不悦。
这股味道让他熟悉而厌恶。
不悦的情绪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陆怯拢了拢衣襟回过身去,“程三来了?”
虽是疑问, 说出的话却又是极其肯定的口吻。
“昨儿夜里来了江北王将人接了过去, ”阮刀说, “听闻程三爷同江总督次子,江祝河交好,想来从江祝河入手是江北王想的法子吧。”
陆怯轻轻勾了勾唇角,“江祝河可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程三与他交好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倒是那江祝柳有几分意思。”
江家两兄弟, 祝柳清贵,祝河轻浮,可不就是泾渭分明有意思的很。
阮刀不置可否,附和着他的话:“若是江北王能让程家三爷解决了这件事,倒是能为我们省去许多麻烦事”
“省了我们的麻烦?”陆怯哂笑一声, 面色肉眼看见白了三分,就连那声音也不自觉的轻了下去:“你可别忘了, 这江南我们是同谁来的,这难民的祸端又是替谁解决的。”
闻言阮刀也噤了声不在开口。
说白了,若不是张正清身后扯了个段鄞,这浑水他是能避则避,也比最后溅了自个一身污泥来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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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惺忪,照落在屋舍房檐之上,清冷弥漫。
客栈内,孑然坐着一个身影,圆桌之上的鱼肉鲜嫩肥美,淋上的热油看的人食欲大增。
陆怯却没几分兴致的拨动着筷子,在鲜美的鱼一想到还要剔刺他便嫌烦,往日有周棠阴在那人总是心细几分事事都给他准备的妥帖,想到这索性连仅剩的食欲都消失殆尽了,随意剜了两口边上的鱼肉就停下了筷子。
傅呈辞进来后,见他神色恹恹望着这一桌珍馐美食,半是调侃问道:“怎的,这一桌饭菜入不得炩王殿下的嘴?”
陆怯有些怅然若失,拨动着筷子将汤汁和鱼肉搅和在一起,语调是难得的温润良顺:“望都的东西自是比不得京城精贵。”
傅呈辞居高临下看着他,话却是对着身旁的卫野说,“没听见?这鱼炩王殿下吃的不开心,命人重新上一桌饭来。”
陆怯失笑,知他这句是玩笑也不戳穿,挑了个话题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便直说吧。”
陆怯看着他永远像现在一样带着淡淡笑意,看着那双始终蕴藏笑意的桃花眼,傅呈辞只觉得一阵陌生,就像是雾里看花却从未看清过,也或者从那个人戴上面具起,自己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江祝柳已经上书陛下,不日便会携兵马经过望都,去到离原练兵。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陆怯反应迟钝的点了点头,让江祝柳带兵是比他们两个单枪匹马好过许多。
江南的局面是该有个破冰之人了。
江祝河的办事效率很快,从上书到出兵不过两日的时间。
“小雨微润,大风倾来。是变天的节奏啊。”陆怯一袭黑衣羽缎,望着远处冒出的火光,以及逃窜求饶的哭腔声,那张清冽俊秀的面孔犹带寒霜,在夜色之中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
阮刀附在他耳际,“公子,江北王稍后就到,他叫你一定要等他啊。”
陆怯的手覆上了腰间上的剑,眼底是晦涩的风暴,“等不了了,张正清如今已是彻底失势但是这绝对波及不到段家的地位。如果段鄞不死,回头死的就是你家主子了。”
他每说一句话,目光就紧紧注视着不远处的一队人马,剑意似有所感发出阵阵嗡鸣。
陆怯的速度很快,他身姿轻跃在丛影之间犹如鬼魅一般,若是不能在药效耗尽之前解决了段鄞那么等着他的便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