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古代架空]——BY:冉尔
冉尔  发于:2022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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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走水那日,赫连与寒与他一道,都在赤辉殿中呢!
  更何况,那把火……是郑太后亲手点燃的。
  她临死时凄厉的诅咒,至今还在赫连生兰的梦中回荡。
  你们赫连一脉,都不得好死!
  于是乎,赫连生兰不仅没心思将所欢掳进宫中,连赫连与寒,都无暇顾及。
  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后与太后原是一族,听闻太后的噩耗,竟悲痛交加,一病不起,不等太医医治,也跟着归了西。
  雪片似的弹劾奏章堆叠在龙案上,皇城内暗流涌动,楚王府则恰恰相反。
  所欢在长安院里陪面无血色的赫连青用了午膳,刚想歇下,就听秦毅来报,说赫连与寒要他准备准备,午后去猎场围猎。
  “这……冬日里,有什么好围猎的?”赫连青诧异地放下筷子,“父王是有别的什么打算吗?”
  秦毅如实回答:“楚王殿下说,世子妃的猫儿太过瘦弱,许是腻了府中的院子,若是能在围场里跑跑,说不定,能长得大些。”
  这理由过于牵强,所欢脸上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差点绷不住。
  他担心赫连青察觉出端倪,小心翼翼地往身侧瞥了一眼:“世子……”
  赫连青的唇角果然不自然地勾起:“你的猫儿是父王送的,既然父王说它瘦弱……你便带它去吧。”
  所欢心里“咯噎”一声,涌起些不祥的预感。
  他转头问秦毅:“父王可叫了世子同去?”
  秦毅顿了顿,摇头:“殿下的意思是,世子身体虚弱,在王府中休养为上。”
  那就是不让赫连青去了。
  所欢捏着筷子的手骤然发紧,难得没勇气继续窥探赫连青的情绪,匆匆起身,跟在秦毅身后,离开了长安院。
  “世子,歇息吧。”侍候在赫连青身边的崔妈妈趁机递上了茶水,“王爷不叫您同去,是担心您的身子呢。围场可不比王府,什么都没有,您何苦去受这份罪?再说了,等您的身子好了,什么地方去不得?就算是数九隆冬,也能像王爷一样,在围场里狩猎呢。”
  赫连青虚弱地笑笑,将手搭在崔妈妈结实的小臂上,任由婆子将自己半搂起来。
  “世子,您已经好很多了。”崔妈妈真心实意地劝慰,“想来,等天气暖和些……对,等春猎的时候,您就能和世子妃同去了。”
  崔妈妈是在老太妃身边服侍了多年的婆子,自然知道春日里,皇族子弟会去春猎。
  “是吗?”赫连青低低地咳嗽着,目光飘忽,语气苦涩。
  “可他……刚刚在笑。”
  崔妈妈没听清赫连青的呓语,狐疑地追问:“世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赫连青摇了摇头,躺在床榻上,待崔妈妈离去,才费力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根冰冷的簪子——一根破碎过的、又被执着地修复的簪子所欢被抬进楚王府的门,套上鲜红的嫁衣时,青丝中插着的,就是这根簪子。
  赫连青到底是楚王府的世子啊,从小的吃穿用度练就了他的眼力。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根簪子的廉价呢?
  它一文不值,做工粗糙,甚至没有用足金,只是在莲花上铺了薄薄一层金粉。
  即便如此,所欢也曾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它。
  直到——
  赫连与寒回到盛京城时,这根簪子跌碎在了泥污中。
  亦如,一点青涩的、刚冒头的爱恋,零落成泥。
  事后,从昏迷中醒来的赫连青,疯了般命人将簪子捡回来,并逼着工匠,将其修复成原来的样子。
  即便簪身上有破碎的痕迹,它也的的确确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只可惜,曾经戴着它的人,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你……在笑啊。”
  赫连青再次昏睡过去的时候,眼角滚下了一行滚烫的泪。
  围场在盛京城外。
  王府的马车行了近大半日,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所欢打开车窗,往外望了一眼,又裹着厚厚的狐裘,哈着气缩回了脖子:“父王。”
  他将手揣进毛绒绒的手焐子:“外头下着雪呢。”
  离了盛京城,所欢穿得稍微鲜艳了一些,里头是一件镶金丝白底蓝莲花纹路锦袍,外头是赫连与寒给的狐裘披风。那披风领口的绒毛又密又紧,据秦毅所说,是漠北的雪狐皮呢。
  所欢的小脸被绒毛衬出了不太健康的红色,招财在他的脚边打盹,粗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暖烘烘的手炉。
  赫连与寒见状,将手炉拿起来,塞进了所欢的掌心,又顺着他冰凉的手指,沿着细腻的皮肤,一路摸索到手腕。
  “下着雪,怎么围猎啊?”所欢小声地嘟度了几句,注意力再次转移到窗外的风景上。他嘴上抱怨,心情却明显很好。
  所欢从小到大,没出过几回盛京城,仅有的那么几次,还是以谢璧的“爱徒”的身份,跟随师父,一同去城外的人家做法事。
  算来算去,这竟是他第一次轻轻松松地出城。
  “父王,”所欢心情好,话也就多了些,“您把儿臣这么带出来,宫里……”
  “太后和皇后新丧,”赫连与寒撩起衣摆,示意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还有六皇子……够咱们的陛下头疼几日了。”
  所欢乖巧地将头枕在父王的腿上,蜷缩着身子,将脚塞进温暖的毛毯。
  “可是还有世子呢。”他嗔怪道,“父王,您要儿臣陪您,寻个好些的理由也就罢了,招财……招财哪里小了?”
  赫连与寒挑剔地打量着在所欢脚边团成一团,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话题中心的虎崽子,一锤定音:“小。”
  和自幼在漠北长大的白虎幼崽比起来,饭来张口的招财,自然没有半分森林之王的威严。
  而这威严的欠缺到了楚王嘴里,就成了“小”,所欢撇撇嘴,自觉不去反驳父王的话,转而问:“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赫连与寒将手指轻轻插进他的发中:“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那得看父王呀,”所欢勾起唇,轻笑出声,“儿臣什么都听父王的。”
  ——什么都听父王的。
  除了服药。
  这得看所欢自己。
  他被抱下马车时,暗中捏住藏在袖笼中的青色玉瓶。
  原本被药丸塞得满满的瓶子里,如今空空荡荡。
  仅剩的一颗药丸随着所欢的动作,不断触碰着瓶壁,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响动微不可闻,却又像是砸在所欢脆弱的神经上,每响一次,都让他浑身发紧,呼吸急促。
  是时候了。
  所欢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是时候了。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围场,看着只有他和父王居住的行宫,看着招财撒欢般,在雪地上滚出好远……
  天时地利人和。
  该有的,他都有了。
  也是时候将最后一枚药丸塞进身体,然后彻彻底底地成为楚王的人了。
  偏偏,万事俱备,所欢还是陷入了犹豫。
  楚王当真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在赫连与寒短暂离去时,将玉瓶从袖笼里掏出来,举在眼前,漫无目的地摇晃。
  “咚、咚、咚”。
  清脆的撞击声从瓶子里传了出来。
  所欢眉头紧锁,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然后又翻了一个身。
  许是怕他不习惯,行宫里的床榻与楚王在王府里的床榻别无二致,甚至连软枕都是一模一样的。
  所欢无暇顾及这些琐碎的细节。
  他烦躁地起身,松了发髻,又解开了衣带。
  墙角的暖炉“嘴里啪啦”地飘出几颗猩红色的火星。
  所欢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瞳孔骤然一缩,继而在它们彻底消散在风中时,腾地起身。
  “来人,”他一瞬间握紧了手中的玉瓶,嗓音格外沙哑,“我要沐浴。”


第53章
  火星转瞬即逝,犹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他所欢……
  亦如此啊。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所欢苦笑着闭上双眼,待侍女将沐浴的木盆和热水全部 准备好,便惨白着一张脸,一步一摇地挪了过去。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自我安慰道,父王别宫的卧房看起来和王府一样富丽堂皇,连脚下踩着的雪白毛毯,触感都与王府一模一样。
  赫连与寒像是怕所欢适应不了,可以说是将王府原样搬了过来。
  这多少说明,他在父王的心里,有一定的分量了,不是吗?
  所欢慢吞吞地来到屏风后——这十二扇墨玉腾龙屏风可和王府里的不一样。
  古来唯有天子可用龙纹,楚王的别宫毫无顾忌地用上了龙的图案,可以说,某人篡权夺位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所欢脱了外袍,在雕花黄梨木铜镜前驻足。
  热腾腾的水汽将他的脸颊蒸得发烫,使他看起来,非常……“好”——若是没有一副淫骨的话。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所欢永远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他伸手,触碰到冰冷的铜镜,又瑟缩地收回了苍白的指尖。
  镜子里的人有一张谁看了都说不出半个“丑”字的面皮,眼睛犹如幼鹿眸子,黑得不是很纯粹,透着湿漉漉的水意。
  楚楚可怜。
  谁看见他,不会心生怜惜呢?
  所欢自嘲地勾起唇角。
  镜中人的神情立时变了。他不再惹人怜爱,眉心的青莲纹路随着微皱的眉,缓缓合起花瓣。
  讥讽、不甘、卑劣……
  不怪王府里的婆子说他是“狐媚子”,所欢有的时候看见自己映在镜中的面容,也会好奇,他是如何一步又一步走到今天,走到毫不犹豫地拿容貌和身体为筹码,面不改色地谋划的地步的。
  得感谢谁呢?
  得感谢他的好师父谢璧啊。
  所欢轻笑出声——镜子里的人神情扭曲了,泛着血丝的眼睛衬得眉心的莲花也燃起了摇曳的火光,妖气横生。
  “都退下吧。”所欢凝神片刻,干脆地收回了放在镜子上的目光。
  没有人违抗他的命令,很快,所欢就听见了侍女们离去的脚步声。
  所欢将里衣彻底扯开,如同丢弃一副肮脏的皮囊,满脸厌弃地跨进了木盆。
  微烫的水瞬间将所欢吞没,他雪白的皮肤浮起诱人的粉红。由于那些无穷无尽的药丸,他在逐渐成为药人的过程中,身体也发生了改变。
  即便不愿意,药人也会做出全天下的男子想要淫物做出的反应。
  可再多的药也变不出一颗充满情爱的心。
  眼泪忽地从所欢的眼眶里溢出来。
  他呆呆地伸手,触碰着这些冰冷的液体,瑟缩得一如方才触碰到铜镜。
  泪水其实没有铜镜冰冷,却让他更加恐慌。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泪是为什么而流。
  所欢颤抖着抬起手臂,用湿淋淋的手接住了止不住的泪。
  他不是没想过,若是没有生在青楼,自己会是在哪里。或许,是普通的人家,或许,是王公贵族家,但总归,他不会再是药人了。
  ……就算没有这张脸,他也愿意。
  可这辈子,已经改变不了了。
  所欢从出生起,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留在青楼,做最低贱的妓子;或是成为药人,为自己的未来搏上一搏。
  如此说来,所欢已经足够幸运了。
  他将盛满泪水的手掌放进水里,感受着寒意逐渐被驱散,眼神也渐渐迷茫。
  他遇见了赫连与寒,一个有不臣之心的楚王。
  日后,就算赫连与寒要娶无数妃子,他也是不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他可是楚王从儿子手里抢来的人啊。
  所欢猛地沉入浴盆,墨色的长发如浮萍般缓慢地散开来。
  他闭着眼睛,听着如雷的心跳声,也听见了心里的声音。
  ——就这样了吗?
  他听见那个声音问。
  ——就这样了吗?
  只能是一个……一个有些特殊的、从亲生儿子手里抢来的玩物?
  就这样了吗?
  所欢漫无目的地想着,胸腔里传来缺氧的刺痛,还是没有浮出水面。
  他在疼痛与麻木中,惊悚地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咳咳……咳咳!”
  “哗啦”。
  所欢狼狈地破水而出,他趴在木盆边,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
  不可能!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奔涌而出。
  他怎么能……怎么能奢望……
  “世子妃?”
  所欢的咳嗽声惊动了候在卧房外的侍从,赵泉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进来:“世子妃,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
  “无事。”所欢沙哑的嗓音隔着水汽,模糊地飘进了赵泉的耳朵。
  赵泉面色微红,犹豫道:“若是有什么吩咐——”
  “无事!”
  这一回,所欢的语气无疑带上了抗拒。
  赵泉面上血色尽退,讪讪地退下。
  “无事……”靠在浴盆边的所欢举起了沾着水珠的玉瓶,扶额低笑,“我能有什么事呢?”
  他所有的事,都是自找的。
  所欢闭上双眼,浑身战栗地将玉瓶的口对准了掌心——他明明在颤抖,手却很稳,因为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圆润的药丸很快出现在所欢的掌心里。
  能改变他一生的药丸还是那么平平无奇,连丸身上的金色纹路都没什么特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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