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跟着马车,眉目低垂,待太监们都离去,方压低声音:“王爷,世子妃入宫了。”
马车里沉寂片刻,传来赫连与寒心不在焉的回应:“嗯。”
秦毅琢磨着楚王的语气,没琢磨明白他的心情是好还是坏,斟酌着说:“世子晕过去了。”
“那就让他回府。”赫连与寒果然不耐烦起来,“死的又不是他老子,他来宫里做什么?”
秦毅一噎。
得,楚王殿下心情不好。
可……可世子妃方才不是在马车上吗?
下车的时候,瞧模样,也该是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
那殿下怎么还是不高兴啊?
不容秦毅细想,马车里,赫连与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付段呢?”
“回王爷的话,付段正等着见您呢。”
“让他来。”
秦毅打起精神,很快将付段带了过来。
身着玄甲的副将跪在马车前,垂在身侧的左臂不自然地轻颤:“王爷。”
“回来了?”赫连与寒用一只手撩起车帘,示意秦毅退下,“说吧,本王让你做的事,做得如何了?”
“幸不辱命!”付段激动不已,“属下还亲自去确认过,大皇子……大皇子当真死了!”
“嗯。”赫连与寒听到确切的回答,又放下了车帘,冷冷道,“死了便罢。不用本王亲自动手,是他的福气。”
付段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喜意逐渐消散。
他畏惧地望着随风摇曳的车帘:“王爷,还有一事……”
“说。”
“事关大皇子。”付段的左臂再次不自然地痉挛起来,“属下离宫前,曾见到一个出殿求救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命不好,死了也没落得个全尸,属下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的头颅滚到了墙角下……死不瞑目呢。”
付段说话时,语气怪异,风里平白涌现出一股血腥气。
“呵。”马车的车厢里传来的笑也混着血意,“怪不得,这葬礼办得如此声势浩大。”
付段又有些忧虑:“王爷,咱们现在出手,是不是太急了些?”
他原本也着急,直到大皇子的死讯传出皇城,盛京城中暗潮涌动,方隐隐开始后怕。
“急?”赫连与寒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拂过幼虎的脖颈,揉弄片刻,骤然收紧,“现在急的,是本王的皇兄啊……最疼爱的儿子死无全尸,他该是悲痛欲绝了吧?”
话音未落,察觉到杀意的虎崽子张开嘴,龇着牙,发出了稚嫩的咆哮。
*
皇子薨逝,皇帝悲痛欲绝。
所欢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见到被太监们七手八脚地抬出殿外的皇帝时,吓了一跳。
他跪在殿前,悄悄偏头。
余光里,明黄色的龙袍在雪地里拖出一道不祥的痕迹,宛若细细的灰蛇,蜿蜒而去。
他记得不久前,第一次入宫,大周的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十二道冕旒微微摇晃,剔透的玉珠闪着凛冽威严的光。
那时的天子,肯定想不到,自己最疼爱的皇子会惨死在宫中吧?
“陛下……陛下疼爱大皇子,唉。”引路的太监心有戚戚,起身时,忍不住感慨,“这宫里,谁不知道,再过几日,陛下就要册立大皇子为太子了呢?唉,祭礼都准备好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唉!”
“陛下最疼爱大皇子?”所欢也起身,他扶着赵泉的手,适时插话,“事关立储,公公莫要妄言。”
“哎哟,瞧奴才这张嘴。”太监回过神,惊恐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继而讨好地对所欢拱手,“世子妃,您大人有大量,奴才方才说的那些……”
所欢了然一笑:“你别怕,我是什么身份,你也晓得,不会在旁人面前乱嚼舌根。倒是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在贵人面前伺候着,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他生得美艳,又惯会使些收拢人心的小手段,三言两语,就将太监说得心生亲近之意,直接当他是“自己人”:“世子妃心善,奴才感激涕零……可奴才说的那些话,绝对不是假的!世子妃若是不信,大可随便找一个太监或是宫女问问……陛下、陛下他……陛下他就是最疼爱大皇子啊!”
眼瞧着太监急得恨不能当场再拉一个人自证清白,所欢连忙掩唇轻咳:“我信你,我只是觉得,这……皇城里,怎么会发生这样可怖的事情呢?”
“是……是啊。”想到大皇子惨烈的死状,太监后颈一凉,好似被人塞了一捧雪到衣襟里,打起了寒战,“世子妃说得是,这皇城里,各处都有禁军把守,更不用说大皇子的寝殿了。”
“……任谁潜入殿中,都该是插翅难逃。可偏偏,大皇子殿下就是……难不成,是恶鬼索命,才会这般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太监越说,越是害怕,将所欢引到殿前,便匆匆告退。
所欢并未急着进殿。
他在殿前站定。宫中太监信恶鬼之说,他却只当是笑谈,而今在殿前,他还有更关心的人和事——
大皇子薨逝,来宫中祭奠的,除了皇亲国戚,皆是朝中要员。
所欢拂了拂面纱,目光在或远或近的陌生面庞上滑过,大致对盛京城的局势有了浅薄的认识——权贵人家,当真没有几个娶双为正妻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但仅有的那几个,戴着面纱的双皆谨小慎微地缩在人后,卑微地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所欢眉心微皱,缩在袖笼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说来可笑,他虽是个被抬进门冲喜的世子妃,出身被世人唾弃,如今进了宫,和嫁入别家的双比起来,竟更像个人。
“呵。”所欢浑身发寒,满心荒谬。
他嫁了个站都站不起来的瘫子,过得居然最好,这难道不荒谬吗?
“世子妃?”垂着头的赵泉听见了所欢的笑,耳根后仿若滚过细碎的寒意,忍不住抬眸——
所欢早将冷笑藏在面纱后,雾蒙蒙的眼里波澜不惊:“无事。待会儿,你就在殿外等我。”
殿内庄严肃穆,各府的下人是进不去的。
赵泉会意:“世子妃放心,小的知道该去哪儿。”
话音刚落,殿内的太监就高唱了楚王府的名号。
所欢掸了掸衣摆,顶着自各处投来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大殿。
一股阴风涌来,白绫飞舞似雪。
大殿之上躺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椁,大皇子的牌位立于供桌前,手臂粗的白烛升起了两道白烟。
所欢跪在棺椁前,依例跪下,双手相击,行了该行的礼。
火盆里未烧尽的纸擦着他苍白的手指滚过,几枚灰色的纸铜钱在盆边徘徊,仿若枉死的大皇子的怨念,久久不愿散去。
殿内跪着的几位年幼的皇子皆咬牙不语,其中一人眼睛喷火,似是要将跪于殿中的妖娆身影活生生地烧死在大皇子的棺椁前。
所欢感官敏锐,起身时,已经有所防备,却还是被扑来的人影按倒在地。
“啊——”他狼狈跌倒,手肘撑地,勉强撑住上半身,紧接着,雪臂传来一阵酸痛。想来就算没有伤及骨头,也定是青紫一片了。
扑倒所欢的,也是位皇子。
“哎哟,六皇子,您是伤心糊涂了——”事发突然,跪在棺椁两侧的太监皆愣住半晌,直到所欢痛呼出声,才冲上来,手忙脚乱地将六皇子拉开。
六皇子不过八九岁,因兄长过世,双目猩红,牙齿打战,化身为一头狼崽子,恨不能咬断他的咽喉。
“都是你是你们楚王府!”六皇子撕心裂肺地哭号,即便被太监拉住了手臂,依旧拼了命地往所欢的方向挣扎着扑去,“杀了我皇兄的,是……是你们楚王府的人!”
“……就是你们!玄甲……是玄甲!”
凄厉的哀号宛若淬着毒的利刃,生生刺穿了所欢的耳膜。
他头皮一麻,直到被太监扶起,方觉自己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什么叫……杀了大皇子的,是楚王府的人?
电光石火间,所欢想到了盛京城中的传闻——
赫连与寒狼子野心,想当摄政王。
难道说——
他猝然抬眸,眼里的惊骇如电光,闪烁不已。
第33章
所欢的视野里,目眦欲裂的六皇子正被太监拖着,越行越远,而所欢的周身也围满了想把他带出大殿的太监。
所欢并不反抗,直到被带到殿旁暖阁,手中塞进来一个烫手的手炉,才一个激灵,浑身战栗着回过神来。
“世子妃,世子妃!”
他扭头,见伺候的太监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己,不由张了张嘴,可惜,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太监从怀中取出面纱,双手奉上:“世子妃,您的面纱怎么掉了?”
所欢抬手,麻木地在面上拂过,没有触碰到面纱,心里一紧:“许是……许是在内殿祭拜时,不小心掉了。”
哪里是不小心?那面纱……多半是被六皇子撕扯掉了。
“世子妃,您的衣袍脏了,随奴才去里间换一下吧。”太监将头深深埋在胸前,“若是被宫里的贵人瞧见了,怕是会责备奴才们照顾不周呢。”
所欢没心情考虑面纱和衣衫,却也知道宫里规矩繁杂,看似小事,或许就能丢了命去,便跟着太监向里间走去。
那太监走得急,又走得慌乱,待所欢察觉到不妥时,为时已晚。
凛冽的风自脑后传来,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还未回首,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也泛起阵阵黑雾。
咚。
走在所欢身前的太监和他同时栽倒在地。
意识游离间,所欢拼了命地向前爬去。
“还醒着?”
尖细的惊叫声过后,他的后颈再次传来一阵痛楚。
所欢闷哼一声,向前伸去的手臂骤然失了力气,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丧钟声散去,大雪初霁。
身着灰衣的太监举着宫灯,披雪而行。
“大皇子薨逝,陛下定是要在赤辉殿内待上四五日的。”领头的太监将一把尖细的嗓音拉得极长,凹陷在眼窝里的眼珠闪着诡异的光,活生生像只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黄鼠狼,“你们谁扰了陛下的清净,就等着掉脑袋吧!”
他威胁完,盯着小太监们将手中的器物放下,稍稍缓和了神情,独自一人推开沉重的朱红色殿门,弓腰仿佛一张拉满的弯弓,卑微恭谨地走了进去。
殿内没有点灯,唯有墙上镶嵌着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荧荧的光华。
太监不敢抬头,却能感受到墙上挂着的画像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仿若活了过来,一道又一道森然的目光自上而下,直直地刺在他的脊背上。
从殿门到殿内,短短十来步,太监走得满身冷汗,最后跪倒在地时,连话都说不清了:“奴才……奴才……”
他话未说完,几枚方孔铜钱丁零当啷地从供桌上滚了下来。
太监战战兢兢地撩起眼皮,见铜钱上似是沾着黏腻的鲜血,头皮登时炸了开来。
有……有鬼?!
不,不会。
太监神经质地抠着掌心,不信赤辉殿内有鬼。
这可是皇家祭堂,挂着大周十九代帝王的画像,最是龙气缭绕,怎么会有鬼?!
偏生一对冒着绿光的眼睛刚刚好擦着太监的小臂一闪而过,他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眼皮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喵——”
黑色的狸奴从供桌下钻出来,叼起一枚铜钱,悄无声息地跃入了殿内。
它灵活地穿梭在香烛桌案间,一身漆黑的毛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诡异的冷光。
“喵一”黑猫又叫了一声,停下脚步,歪着脑袋,蹭了蹭低垂的一抹月色。
月光摇成碎银。
那竟是一双玉足,粉白滑腻,足尖红润,缀着点点珍珠似的水珠。
黑猫丢弃了铜钱,伸出粗砺的舌,卷着一点圆圆的脚趾,将水意全卷进了口中。
“嗯……”
脚趾随着甜腻的呻吟,痉挛着蜷缩了起来,如同收拢起花瓣的一朵小小的桅子花。
狸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细长的尾巴一晃,又隐进了黑暗中。
而蜷缩起来的脚趾却没有再放松下来。
“哈……嗯……”
更多的水珠顺着脚趾滚落,很快就在地上聚成一摊细细密密的水。
“喵!”黑色的狸奴又蹿出来,青绿色的竖瞳里闪着冷光。
它再次伸长了舌,含着一粒脚趾,细细地舔舐,舔完一粒,又去舔另一粒。
被狸奴含在口中的脚趾疯狂地颤抖起来,汩汩水流从脚背上滚落,再往上,猫儿舔不到的脚踝,也蒙着油脂似的水光。
这竟是个被吊在梁上的人。
两根粗长的红绳缚着他的手腕,又一根绳托起他的杨柳细腰。
他微垂着头,乌发披散,被面纱遮住的脸氤氤着晚霞般的红潮,一双秋水剪瞳盈着泪,沾得睫毛上像是下了一场春雨。
他上半身衣衫整洁,层层叠叠的衣摆却堆叠在腰间,浑圆的雪臀高高翘起,露出了沾满淫水的股沟和含着一朵赤色玛瑙血莲的肉花。
那玛瑙雕刻的莲花显然是淫邪至极的淫具,深深扎根在肉穴中,不论穴肉如何抽缩,只花芯轻颤,沾水的玉色花瓣灯玲作响,引出一根埋在肉缝间的银线。
银线柔软滑腻,好似摇曳的花蕊,末端系了个活扣,正正好拴住了充血挺立的花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