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隋衡出来,十方立刻小心翼翼上前请示。
隋衡道:“无妨,让他直接在孤帐中睡即可,从今日起,都不用抱回去了。”
十方一愣。
因殿下看起来非但没有生气,还嘴角含笑,有些面若春风的迹象。
十方困惑,同时不理解,江国太子和其他人有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殿下在高兴什么。
隋衡背着手走开了。
徐桥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推了下,睁开眼,就见床头站着个人,大半夜的,无声无息,和鬼一般,正低头凝视着他。
徐桥差点没心脏病发作,忙披衣坐起,把灯点着,看着帐中的不速之客,愕然问:“殿下有事直接派人过来叫属下一声便是,怎么亲自过来了?”
隋衡慢悠悠在案后坐了,道:“心里有些事,无人可以诉说,只能找你了。”
徐桥:“……”
徐桥十分受宠若惊,真惊的那种惊。
他看了眼隋衡右手上多的纱带,小心翼翼问:“殿下偷偷去江国大营了?”
隋衡幽幽瞥他一眼。
“什么偷偷。”
“孤是正大光明进去的,他特意给孤留了门。”
“四舍五入,算是他请孤去的。”
“……”
徐桥没料到隋衡竟然去了,堂堂太子,三军主帅,还是威震江北、有血屠之称的大名鼎鼎青狼营主帅,竟然大半夜的,偷偷摸到人家敌军统帅屋里去,传出去,这叫什么事。
徐桥不得不劝谏。
“臣知殿下思念……咳,故人,可如今两军交战,形势险恶,殿下身份尊贵,如此贸然地以身涉险,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隋衡想,他也不想去,可如果不去,他恐怕会发疯。天知道,今日在暮云关下,看到他一袭青衫,风雅从容,从城内走出来,并告诉他,他就是江容与时,他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和自我怀疑。
那一刻,纵使知道他就是江容与,他也控制不住地,想掐着他的腰,把他抱进怀里。若不是两军交战,众目睽睽,得注意点影响,他可能真就要那么做了。
就那么放了回去,他如何能甘心。
“放心,孤以后尽量不去就是了。”
隋衡敷衍了句。
徐桥对这“尽量”二字甚至不信任,但隋衡既如此说了,他也无法反驳。
徐桥在对面坐下,给两人各倒了一碗茶水。
这种时候,其实喝酒更能助兴,可青狼营规矩,作战期间,滴酒不可沾,他们一个主帅,一个将军,自然要以身作则,严格遵守规矩。
徐桥问:“不知殿下心中有何事,需要向属下诉说?”
其实隋衡不说,徐桥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江国太子的事。
这事儿他作为一个局外人,都感到震惊震撼,更别提殿下了。
隋衡摸着茶盏,悠闲适意地品了口,道:“如果有一个人,他欺骗了你,不仅骗你的身,还骗你的心,把你当傻子一般,玩弄得团团转,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告诉你,他给你生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儿子,你会如何?”
说完,隋衡道:“当然,孤只是举一个例子,你千万不要随意代入。”
“……”
徐桥神色略古怪:“殿下有儿子了?”
隋衡险些没笑出来,但还是维持着板肃面孔:“孤何时说了?”
“你休要胡乱猜测,你先说,这种情况,若换做你,会怎么办?”
徐桥立刻道:“那自然是高兴。”
“为何高兴?”
“殿下想想,这个时代,生孩子,那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一个女子,若愿意为殿下生孩子,一定是对殿下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隋衡品咂着这两个词,道:“你说得不错。”
隋衡紧接着:“那如果,这个人是一位男子呢?”
徐桥:“……”
徐桥震撼不已:“江国太子,给殿下生了个儿子?”
隋衡看他一眼:“孤说了么?”
“没没,属下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属下只是奇怪,一个男子,怎么可能生孩子。”
隋衡道:“这也正是孤不解之处,不过,他已经给了孤合理解释,孤也验过了那小崽子身上的胎记。”
徐桥:“所以,那江国小皇孙,真是殿下的儿子?”
隋衡看着他。
徐桥以为他又要否认,不料隋衡突然得意笑了笑,问:“如何?长得好看吗?”
徐桥:“……”
徐桥瞬间清醒了,不困了。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殿下,当真有子嗣了?这这这,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该禀明陛下或皇后娘娘知晓啊。”
隋衡严肃看他一眼。
“你若敢胡言乱语,孤立刻就把你发配到北境去。”
徐桥问:“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若那江国小皇孙,真的是殿下和江国太子的孩子,这仗还怎么打。可三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蓄势待发,真不打的话,又如何收场。
“孤若想好了,还来找你做什么。”
隋衡眉目明亮犀利,已经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色。
虽是喜事一桩,可小崽子身份特殊,他得先处理好眼下局势,做好万全筹谋。
徐桥道:“不能打,也可不能认输,只能议和了。”
隋衡立刻否定:“不成。只有一方战败,才会议和。现在这情况,怎么突然议和,你让谁先提出来?就算不打这场仗,孤也不可能把三十万大军的脸面往地上踩。可孤也不想逼他先提,孤不想委屈他。”
更何况,若真议和,以后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不止,难道让他守活寡么。
徐桥也没辙了。
“那殿下想如何?接着打?”
“可殿下,还能下得去手么?”
隋衡立时有些不高兴:“孤怎么就下不去手了?难道不是他戏弄孤,欺骗孤在先?”
徐桥心想。
您要真下得去手,今日就不会退兵了。
隋衡道:“这事儿拖不得,你赶紧翻翻书,找找以前类似的案例,给孤参考一下。”
徐桥:“那殿下?”
“孤再出去转转,冷静一下。也许忽然灵光闪现,就想到解决办法了。”
“……”
江蕴喝了热水,看了会儿书,就又躺下,准备再睡一会儿,等天亮。
不料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突然感受身后又有人过来了。江蕴甚吃惊,回头,果然见隋衡立在床头。
“……”
江蕴本以为,他至少能憋到明日。
江蕴想到什么,问:“殿下验过了?”
隋衡高冷的点了下头,然后用眼神示意江蕴往里挪挪。
江蕴依言做了,隋衡立刻枕臂在外侧躺了,并霸道地将江蕴身上的被子扯过来一半,盖到自己身上。
江蕴观察着他神色,问:“你验的如何?”
隋衡没答,反而挑眉问:“你反省的如何了?”
江蕴无语。
他明明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
隋衡皱眉:“你难道丝毫没有反省?”
他冷哼声,威胁:“孤的家法,可是很严的,你要敢如此敷衍,孤现在,非得好好惩罚你不可。就先打一下,怎么样?”
江蕴怕他来真的,便道:“反省了一点点。”
“哦?”
隋衡感兴趣地挑眉。
“你都反省什么了?”
江蕴支起身,在隋衡未反应过来时,轻轻在他额心吻了下,道:“反省我应该早一点告诉殿下真相的。”
“殿下到底验的如何了?”
隋衡脑子还懵着。
因太久没享受过这种触感了,但他还是板着脸:“的确有胎记不假,不过,你太狡猾太奸诈了,等天亮之后,孤还得另找医官去验验,免得你用诡计欺骗孤。”
江蕴不奇怪他的疑心。
但江蕴更担心小家伙的生活问题,便问:“你平日都喂他吃什么?”
第96章 兵戎相见14
隋衡脑子空白了片刻,继而面不改色回:“自然什么好就喂什么。”
“那他可能吃饱?”
“当然。”
江蕴半信半疑,且以疑居多。
小家伙自出生以来,就要三个奶娘轮流着喂,半岁之后,每日除了固定奶水之外,都要格外加一碗鹿角汤。
鹿角汤何等大补之物,寻常东西,吃得再多,功效都及不上鹿角汤一半。他是真担心小家伙会饿着。
但鹿角是个敏感话题,江蕴现在不大想提及。
便道:“有一些吃的东西,待会儿你给小家伙带回去吧。”
隋衡应了。
两人沉默躺了片刻,隋衡忽问:“你就不想知道,孤打算如何解决这场战事?”
这是另一个更敏感的话题。
三十万大军仍横陈在暮云关下,多待一天,便多消耗一天军粮,即使隋衡是太子,也不能如此劳民伤财,拿战争当儿戏。
此事必定要有一个结果。
而他身为江国太子,也不可能主动将暮云关让出,置江国利益和江南数十万百姓不顾。
江蕴便问:“殿下打算如何解决?”
隋衡冷漠道:“如何解决,是孤的事,和你有关系么?”
说完,隋衡心里又有些堵,伸臂把人捞进怀里,咬牙切齿:“江容与,你可真会给孤出难题。”
江蕴眼睛一弯,于暗夜中,专注望着他:“殿下觉得是难题,是不是意味着,殿下对我这个伪君子心软了?”
隋衡没答,而是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江蕴一时不懂他的意思。
隋衡道:“右手。”
江蕴没有动,问:“殿下要看什么?”
隋衡沉默着。
好一会儿,道:“你明知故问。”
江蕴嘴角轻一扬,伸臂,回抱住他强韧有力的腰,道:“我没事,你不用看。”
隋衡仰头望着帐顶,眼睛于黑暗中慢慢泛起红。
两人肌肤相贴,江蕴感觉到,他胸腔在轻轻震颤,一怔,道:“我真的没事。”
“你当然没事,有事的是孤。”
隋衡声音含恨。
“那样欺骗孤,戏弄孤,很好玩是不是?”
“看着孤站在对面,一点都没有怀疑,一点都没有识破你的身份,还兴致盎然的和你会晤,和你比试,你觉得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江容与,你真的太可恶太可恨了。孤告诉你,孤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更不会心疼你,你活该疼,活该受罪。”
“孤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可恶又可恨的人。当日,孤就该不管你,自己从崖底逃生。”
隋衡轻轻喘息着,他胸腔内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洪流在翻涌,想冲破那狭窄胸腔的束缚,奔涌而出。
江蕴伸出手指,试探着,往他脸上摸去。
轻软指腹刚触到他眼角,便被隋衡勒令:“拿开。”
“不许碰孤。”
江蕴收回手,感受到指腹沾染的潮意,便环住他颈,低头,唇角轻轻一点,吻在了那同样沾着潮意的眼睛上,用舌尖将他眼角的湿意一点点舔干净。
“对不起。”
江蕴很轻很轻地道了句,接着,又去吻他另一只眼睛。
隋衡感受那冰凉柔软带着浅淡莲香的气息,从眼睛开始,一路拂过他眼角、眼窝,再往下,至脸颊、唇、颈,缠绵流连,勾魂摄魄,再也忍不住,掐住掌间那截纤瘦腰肢,反身压下,把人按在衾枕间,冷声道:“你又想给孤下圈套,让孤糊里糊涂地任由你摆布,是不是?”
那个春日,也是如此,他像一只美艳的小妖孽一般,破天荒勾引他,和他说着令人感动的情话,诱他沉沦,诱他迷失,而后趁他迷失之际,逃走了。
“告诉你,孤不会再受你蛊惑了。”
隋衡抽了手,再度扬长而去。
江蕴彻底没了睡意,揉了揉被他攥得有些发疼的手腕,想起来看会儿书,隋衡忽又折回来,阴着脸伸出手:“东西。”
接近黎明时,隋衡回到了隋军大营。
徐桥正打着哈欠、两眼乌青的翻书,见隋衡脸色阴郁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匣子,奇道:“殿下去哪里转了?”
“附近。”
徐桥看着那凭空多出的匣子,有些不敢相信:“殿下难道……又去对面了?”这一来一往,得多少程路,还一夜跑两趟。
“什么对面?”
“江国大营。”
隋衡坚决否认。
“孤去哪里作甚?给自己添堵么?”
隋衡一边说,一边打开匣子。
等看清里面的东西,表情突然凝滞。
徐桥也好奇凑过去:“殿下这是捡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等看到了,表情也有些诡异。
“这不是——云国的白麋鹿鹿角么?殿下从哪儿弄来的?”
匣子里放着大小十来块已切割成小块的鹿角,上面还附着一张纸。
据那个可恶的小情人讲,纸上记录的是给小崽子的食谱,小崽子从在腹中起,就要喝的一种补汤。
难道,竟然是白麋鹿鹿角炖的汤么?
隋衡额角青筋狠狠跳了下。
这两年,因为江南江北那场著名的白麋鹿之争,白麋鹿鹿角涨到天价,云国境内几乎已经绝迹,想要得到白麋鹿鹿角,只能花费巨金从其他商贩手里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