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卫兄老老实实的听从殿下指挥,别学那田野田婴,狂妄自大,把自己太当根葱,妄想跟殿下叫板,殿下是不会亏待你的。”
卫国国主心事重重应下。
他十分羡慕坐在自己旁边的姜玉屏,姜玉屏献上的那支水师,得到了隋衡重用,这阵子春风得意,日日围着隋衡转,哪如他一般。
陈麒心中也牵挂着事,庆功宴未结束,就返回帐中。
“大人。”
一身黑袍,黑纱罩面的乐师迎了上来。
陈麒问:“如何?”
乐师点头,带着陈麒往内走,行军床边,放着一个麻袋。
乐师解开麻袋,一个漂亮的雪团子露了出来。
是个还不足一岁的婴孩,肌肤吹弹可破,头上扎着两个小角角,此刻,好像睡了过去。
陈麒问:“确定这就是江国的小皇孙?他怎么了?”
乐师点头,道:“为防万无一失,属下用了迷药。”
陈麒自然不会去问掳的细节。
乐师问:“大人为何不立刻把他交给殿下?”
陈麒摇头:“时机还未到,你先把这小孩看好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他的存在。”
“是。”
乐师和陈麒一起往外走,都没有发现,身后麻袋里的小团子,睁开了乌黑漆亮的眼睛,冷冰冰盯着两人背影。
此事隐秘,除了心腹,陈麒不让更多人知道,大部分时间,都是乐师待在帐中看守,饭食也是乐师亲自去取。
然而这日午后,乐师取饭食回来,却发现麻袋里空空如也,原本乖乖呆在里面的小崽子竟然不见了。
“怎么回事!”
陈麒听闻消息,面色阴沉地赶回。
乐师也觉得不可思议:“帐外有那么多士兵把守,他一个幼儿,不可能逃出去。”
“可他就是逃出去了!”
陈麒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立刻把人找到!”
此次他本就是背着隋衡行事,万一那婴孩死在自己手中,后患无穷。
然而整整两日过去,陈麒使尽解数,依旧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尸体,那么小的一个婴孩,竟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拿下烽火台,下一步便是直捣暮云关。
隋衡召集众将议事,制定下一步作战计划,深夜方归,刚在帐中坐下,十方就进来报:“殿下,卫国世子求见。”
隋衡问:“他来作甚?”
“听说是奉了卫国国主命令,来见殿下。”
隋衡便道:“让他进来吧。”
卫筠走了进来。
隋衡本在擦刀,突然嗅到一股味道,他动作顿了下,抬头,就见卫筠穿着一袭青衫,立在帐中。
卫筠乃昔日容公子,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容仪出众,平日都是爱穿白色锦袍,现在换上素雅的青衫,也别有一番味道。
隋衡低下头,道:“脱了。”
卫筠一愣。
隋衡接着道:“你没资格穿这件衣服,再有下次,孤会直接杀了你。”
这是卫筠第二次在隋衡面前受辱。
卫筠面色雪白,当着隋衡面脱下那件青衫,浑身颤抖着,退了下去。
隋衡沉默擦完刀,便起身准备睡觉,行军作战期间,他从不解甲,然而刚走到床帐边,他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盯着床下,道:“出来。”
好一会儿,一个雪团子方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可怜兮兮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隋衡一愣。
哪儿来的孩子。
第90章 兵戎相见8
这一愣神的功夫,小团子已紧紧抱住他的腿,仰头,漂亮如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委屈哒哒掉出一串泪。
隋衡:“……”
十方和徐桥都被叫了过来。
两人一进帐,就见隋衡皱眉站在帐中,腿上挂着个玉雪漂亮的小东西。
小东西肌肤本就雪白,身上穿着件同样雪白的夹袄,圆滚滚的雪球一般,头上还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角角,竟是个小婴孩。
十方一愣:“殿下,这是——”
隋衡冷漠抬头:“难道不该孤问你么?”
“这小崽子怎么偷偷跑进孤帐中,还躲在孤床底下的。”
“方才孤若出刀快些,他眼下应该躺在地上。”
十方:“……”
十方一脸懵,连忙上前,想将小娃娃抱开,不料小团子一看他靠近,立刻如幼崽看到可怕的天敌般,嗷呜一声,往他臂上狠狠咬了口,然而继续可怜巴巴望着隋衡,掉豆子。
小团子牙都没长齐,力道却大得惊人,十方吃痛,怀疑自己胳膊都被咬出了血,嘶一声,赶紧松手。
徐桥还在诧异:“这是哪里来的小孩?这回没听说有人带着家眷来军中啊。”
徐桥接着感叹:“真是好漂亮的小家伙,跟年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隋衡是没耐心跟一个小崽子纠缠的,何况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崽子,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行。
隋衡伸臂,想直接把腿上的小东西拎起来,丢到外边去,没料到小崽子力气惊人,八爪章鱼一般,死死抱着他腿,和他对抗,他拎了两次,竟没能拎起来。
见他用粗,小崽子泪眼汪汪,哭得更厉害,肩膀还一抽抽的,眼睛通红,活像一只小兔子。
再用力,小崽子胳膊可能被他拧断,隋衡皱眉,问徐桥:“怎么回事?”
徐桥有老婆有儿子,经验丰富一些,判断了一下,道:“应该是饿了。”
一刻后,十方端了碗羊奶过来。
因徐桥说,这个年纪的婴孩,恐怕还没有断奶,不能吃成年人的食物,军中食物本就糙,他肯定消化不了。
徐桥灵机一动,让十方去伙头营设法弄碗羊乳去。
三个人围案而坐,看着盘腿坐在案上的小家伙端着碗,吧嗒吧嗒地喝奶。
小江诺饿了整整两天,已经饿坏了,呼噜噜,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喝完了整一碗羊奶。
喝完,把碗丢到一边,继续可怜兮兮望着隋衡,大眼睛泪汪汪的。
隋衡看徐桥:“他什么意思?”
徐桥谨慎道:“大约……没吃饱?”
“……”
隋衡让十方再弄两碗去。
天气太冷,连母羊都不怎么愿意产奶,伙头营营长听说是太子殿下要,忙亲自带着手下小兵去挤了两碗,又放到小锅里加了加温,才交给十方。
帐内,小江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十方端着新的羊奶进来,才眼睛一亮,立刻止住了哭声。
徐桥被逗乐。
“这小崽子,真是成精了。”
十方把两碗羊奶都放到案上。
小江诺立刻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碗,呼噜噜大口喝了起来。
徐桥看得母性大发:“乖乖,喝慢点,没人跟你抢。”
隋衡一言难尽看他一眼:“有你这样的大将,孤可真是丢脸。”
两碗羊乳很快又被干完。
小家伙舔了舔嘴巴,依旧泪眼汪汪望着隋衡。
隋衡冷着脸:“没了。”
小家伙睁大眼睛,泪豆子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
这是猪崽子转的么?
隋衡让徐桥把小东西抱走。
徐桥:“为何是属下?”
隋衡冷笑:“你难道还想让孤带?”
“殿下往下看。”
隋衡低头,笑意僵在嘴角。
方才还在案上的小崽子,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又八爪鱼一般挂在了他腿上,睁着那双黑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睛,可怜兮兮望着他。
隋衡望着那双眼睛,晃了下神。
徐桥笑呵呵:“这么点的小崽子,还认不清人,听说到了陌生地方,会把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认成爹,说不准就这小家伙就是把殿下当亲爹了。呵呵。”
隋衡让徐桥滚。
帐中很快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
隋衡抱臂,冷冰冰看着腿上的小东西:“松手。”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摄人气息,小家伙当真慢慢松开手,乖乖站在了案边。
隋衡接着让十方另搬了一张小床进来,放到远离大床的地方,命令:“过去,上床,闭上眼,睡觉。”
十方:“……”
十方觉得殿下实在有些凶,恐怕会把小家伙吓坏。
然而小家伙竟然真听懂了般,吭哧吭哧走到小床边,蹬着小腿爬了上去,而后抱住枕头,乖乖闭上了眼睛。
隋衡见小东西还算识趣,便也和衣躺下。
帐内静悄悄的,一直等大床上的呼吸声响起,小床上,原本乖乖闭眼躺着的小团子方睁开眼,蹑手蹑脚从小床上爬下去,来到大床边。
小团子摸到床尾,熟练地蹬着脚踏,往上爬去,谁料刚爬到一半,便被一只大手从后拎了起来。
隋衡拎着衣领把小东西丢下去,冷漠道:“再敢不老实,孤将你丢到外面喂狼去。”
小团子耷拉着脸,委屈巴巴看他一眼,便委屈哒哒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躺了下去。
等第二日,隋衡醒来,就见床下已经坐着个小东西,两眼泪汪汪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见他醒来,眼睛一亮,立刻要过来扑他。
隋衡:“……”
隋衡勒令小东西不许动,让十方继续弄羊乳去。
然而天气太冷,这个时辰,母羊还挤不出奶,十方只能弄了碗米粥过来。
小家伙没有吃过这么糙的东西,闻了闻,便嫌弃地别开脸。十方只能询望向隋衡。
隋衡道:“就放在那儿,他爱吃不吃。”
“还有,立刻查清楚谁家丢了孩子,赶紧送回去。”
十方领命。
隋衡要出去巡营,握着刀刚走到帐门口,后面的小家伙就哒哒哒跟了上来。
隋衡用刀鞘在地上划了道线。
“敢越过这里,孤立刻让人把你丢出去。”
小家伙只能委屈哒哒停下。
军中作息时间严格准时,天刚亮,小郡王隋璋便穿着鲜亮的小铠甲,披着艳红的小披风,带着一群宫人侍卫,雄赳赳气昂昂往校场方向走去。
小郡王天生蛮力,浑身精力无处释放,除了找士兵切磋比试,每日清早,都要到校场跑两圈锻炼身体。
今日亦如此。
小郡王力气大,饭量也大。
随行宫人将一大盒奶酪块递到小郡王手里,让小郡王当零嘴吃。这是出发前,兰贵妃担心小郡王在军中吃不好,特意让御膳房准备的,足足带了一个月的量。
隋璋经过一处营帐时,忽然停下。
他转过头,就见帐门被风吹开的一道缝隙里,一双冷冰冰的大眼睛,正隔着缝隙,死盯着他。
隋璋诧异:“那不是殿下的营帐么!”
怎么藏着个小东西。
宫人说是。
隋璋立刻不想去校场了,他兴奋道:“走,进去瞧瞧去。”
中午,隋衡议事结束,刚走到帐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哇哇哭声。
隋衡皱眉问十方:“怎么回事?”
十方还未答,小郡王隋璋便从帐内奔出,来到隋衡面前,仰着脸,满脸泪花,上气不接下气道:“那小东西扯坏我的披风,撕烂我的铠甲,折断我的红缨枪,还抢走了我的奶酪,殿下一定要为我做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
隋衡把丑侄儿拎到一边,才发现丑侄儿身上披风短了一大截,铠甲也只剩下一片肩甲一片背甲,眼睛上好像还青了一块。
隋衡掀帐进去,就见帐内也是一片狼藉,狼藉的尽头,一个雪团子正坐在一片鲜红的披风上,怀里搂着一大盒奶酪块,美滋滋地吃着。
隋璋看到自己少了一半的奶酪块,哇得一声,再度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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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蕴自那日之后便旧疾发作,再度病倒,连喝了两天汤药,依旧不见效果。
孟辉知他是心病,替江蕴换完臂上的膏药,叹道:“小皇孙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也不要太过忧心了,还是身体为重。这关中上下,都还仰仗着殿下呢。”
江蕴自然明白,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病倒,所以午后服过汤药,就坚持起来,升帐议了半个时辰的事。
整整两日过去,云怀亲自带人搜遍关内,都没有找到江诺下落。
所有人都明白,小皇孙自己走失的可能已经不大。
而最大的可能,众人根本不敢深想。
想要从关内劫走人并不容易,除非有熟知此地情况的内应。
江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议事结束,江蕴就独自去见了江琅。
江琅自然嘴硬不肯承认。
江蕴只说了一句:“那就让申氏全族为王兄的罪过陪葬吧。”
江琅神色终于扭曲:“你敢!”
江蕴微微一笑。
“王兄难道忘了,我是妖后生的孽子,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王兄若不招认,三日内,便等着接申妃尸体吧。”
江琅知道,江蕴根本不像表面伪装地那般良善大度,他和那个大疯子一样,也是个小疯子,江琅恶毒咒骂江蕴一通后,说出了真相。
“我也不知对方是谁,只知,他们是隋军中人。”
“如此,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的母亲?!”
江蕴没理他,转身走了出去。
江蕴夜里又做了次噩梦,梦中全是小家伙浑身是血,冰冷躺在地上的画面,小家伙胸口还插着一把刀,握刀之人,有一双骨节修长的手,臂上裹着玄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