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慢悠悠坐下，吹了一口碗里的菜粥，幽幽说道：“今天才七日，离百花会还有十天呢，从雪落山庄赶到雪月城，最多只需要五天时间。你用得着这么急？也没什么好看的。”
无心摇摇头，笑道：“小僧不是急，小僧只是不相信萧老板识路的本事。”
萧瑟险些被一口粥呛到，瞪了无心一眼。这和尚，说话越来越欠了。
吃过早饭，萧瑟将客栈的事情好歹交代了一下。骑了马慢悠悠的往外走。
无心看着萧瑟一脸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摇头叹道：“功夫虽然回来了，但这一身懒骨头怕是去不掉了，要是司空长风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萧瑟皱起眉头，斜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有完没完。”
无心不解，问道：“我原以为你对她那般上心是打算娶她的。可在天外天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你的请柬，所以亲自来看看。难道你没这个打算？”
萧瑟凉凉说道：“你是个和尚，哪懂什么情爱之事。”
无心摇头，立掌轻念一声佛号，说道：“和尚就没有七情六欲了？我又不是神仙。”
萧瑟望着无心，悠悠说道：“千落是个好姑娘，我欣赏她，可我也不能耽误了她。”
末了，他叹了口气。
两个人骑着马走走停停，不紧不慢。总归时间还充裕，倒也颇为悠闲。虽然中间走了不少岔路子，但好在十七日傍晚，终于赶到了下关城。
雷无桀早就在门口等了一个下午，若不是李寒衣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乱跑，恐怕早就跑出去找人去了。此时他看到遥遥赶来的两个人，长长松了口气，迎了上去。
“萧瑟，和尚。我还以为你们赶不及了呢！”
无心似笑非笑的扫了萧瑟一眼，说道:“你问他，我们可是接道请柬就出发了，若不是他走错了路，我们早就到了。”
雷无桀叉着腰，不觉得丝毫意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所以才提前十天给你们请柬嘛。”
领着他们一路往里走，雷无桀蹭到无心身边:“无心，我可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也不来看看我。”
萧瑟啧了一声，幽幽说道:“你怎么像个深闺怨妇。”
雷无桀朝他甩了个鬼脸。
无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挑眉赞赏道:“可以啊雷无桀，虽然境界没动，但是内力深厚了不少，有点长进。”
雷无桀挠挠头，说道:“我知道我比不过你和萧瑟聪明，但总也不能落下太多。”他全然没提这一年来所吃的苦和所做的努力。只要能拉进一点他与这两个人的距离，让他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三个人说着话，已经路过了下关城，入了雾雨轩。
雪月城一年一度的百花会都在雾雨轩宴请宾客，曲乐笙歌，赏花品酒，文人骚客共聚一堂，纵然都是武林中人，此情此景下，也当的起文雅二字了。
萧瑟和无心都不爱凑热闹，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萧瑟问道:“唐莲，千落还有若依呢？”
雷无桀捏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答道:“大师兄有任务前两天出去了，今天应该能回来。千落师姐本来是在的，刚才被三师尊叫去了。若依不喜欢热闹就没来。”
无心倒了杯酒，看着周围盛放的百花，点头道:“当的起百花会的名字。”
“那是”雷无桀一脸骄傲，道:“比起你天外天如何？”
无心摇头，笑道:“百花盛放虽然艳丽，但也炫目。我还是更喜欢画雪山庄的梅花。”
“叶宗主这话可得小心点说，让司空长风听见了，非得提枪赶你出去。”
一白衣文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眉眼带笑，面色如水。到不想江湖中人。更像是一位儒雅的书生。
无心起身朝他颔首，道:“谢先生，许久不见了。”
谢宣看了他几眼，眼中的赞赏之意更浓，点头道:“境界比我上次见你时又提高了一些，不愧是天资聪颖。恐怕我都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先生哪里话，我怎么可能和先生动手。”
谢宣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萧瑟，温和说道:“萧瑟，司空长风叫你。”
萧瑟一愣，叹了口气，他从入了城就一直心不在焉，虽然未料到来的这么快，却也还在意料之中。朝谢宣略一颔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朝首座上的司空长风施施然走去。
雷无桀扭头看着远处的两个身影，用手肘捅捅无心，道:“你说三师尊叫萧瑟什么事啊？”
无心一脸不争气的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傻子，我问你，你的千落师姐喜不喜欢萧瑟？”
雷无桀点头:“喜欢啊。”
“那萧瑟喜不喜欢她呢？”
雷无桀摇头:“不知道，萧瑟那人跟狐狸一样，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无心正要说话，余光瞥见一个黑色身影坐到了他身边。
“喜欢的。”唐莲给自己到了杯茶，一口饮尽，说道。
无心挑了挑眉，嘴角扬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看你这么有自信，突然想跟你打个赌。”
雷无桀悄悄离无心远了些，寒冬腊月都不会觉得冷的他突然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了解无心，一般无心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是他在算计别人的时候。
唐莲却没有丝毫察觉，意外的问道:“你觉得不是？”
无心笑道:“要不要打赌？”
“赌什么？”
“就赌你的星夜七盏。”
唐莲点头:“若是你输了呢？”
无心双手一摊，说道:“那就答应你一件事咯。”
“不亏。”
“当然不亏”无心耸肩，说道:“在这天下间，天外天宗主办不到的事情，几乎寥寥。”
唐莲一怔，摇头说道:“你这和尚，真是愈发自恋了。”
无心偏头看向谢宣，笑盈盈问道:“先生可有兴趣？”
谢宣好笑的摇摇头，一摆衣袖坐下来:“我不喜欢打赌，不过也好奇你们打赌的结果，索性我也坐下来看吧。”
因为这一场赌局，四个人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前方那两个身影身上。
相比较他们的兴致勃勃，萧瑟只觉得自己脑仁疼。他知道司空长风叫他来所为何事，司空长风也知道他知道。
司空长风喝了口酒，看着萧瑟淡淡的问道:“你那雪落山庄可好？”
萧瑟点头道:“还不错，我把它修了修，客人多了不少。”
司空长风道:“可毕竟偏僻，修的再好，又能有多少客人。”
萧瑟道:“人迹罕至未必是件坏事。我若真把雪落山庄搬到热闹的地方。天启城里就有人要坐不住了。”
司空长风瞟了他一眼，说道:“有雪月城做后盾，天启城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萧瑟皱眉，朝司空长风一拱手道:“三城主好意萧瑟心领，但恕萧瑟难以从命。”
司空长风眼睛一竖:“你什么意思？”
萧瑟不卑不亢，说道:“三城主听到什么意思，萧瑟就是什么意思。我毕竟只是一家小客栈的老板，一个挂名的闲散王爷。不是天启城里头那位。”
司空长风瞪了萧瑟半天，眯着眼睛问道:“你不喜欢千落？”
“千落率真坦诚，她之于我如同她之于唐莲。我拿她当妹妹。”
司空长风摇摇头，长叹一声，右手一握乌月枪，黑光一扫，枪尖直指萧瑟喉咙，说道:“我接受你的说法，但是甩了我女儿，我说什么也要揍你一顿。”
没等萧瑟说话，长枪再往前深了一寸，萧瑟叹气，一踮脚尖后退躲过。乌月枪在司空长风的手里像是一条闪烁着黝黑光芒的乌蛇。枪枪直奔萧瑟要害，萧瑟也不还手，运起踏云乘风步从容闪躲。司空长风自然不会真的杀他，所以他也只等司空长风消气。
无心收回目光，将杯中酒徐徐喝下，朝唐莲一挑眉毛说道:“看来是我赢了。”
唐莲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点点头:“是我输了。星夜七盏，我会酿好给你。”
“那就多谢唐兄了。”
无心神色忽然一动，放下手里的酒杯，看向雪月城城门处。眯起了眼睛。
那里有一个人。
那人武功可能不高，但轻功绝对很高。无心的佛法六通已经大成，寻常轻功三十里外都不会逃过他的耳朵，即便是今日场景热闹的很，也绝不会到人已经到了城门口他才发现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他发现了，其他人也发现了。萧瑟和司空长风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影，一时间，雾雨轩竟安静的只剩呼吸声。
那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马，头上带着一个斗笠，斗笠上四四方方的一个字。
百
江湖百晓堂。
司空长风向前走了两步，神色清淡，目光凛凛，沉声问道:“百晓堂到此所为何事。”
那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副卷轴，金色的卷轴。
江湖风波静，金榜论武名。
他淡淡说道:“今日来此有两件事，第一件，便是金榜。”他右手一抖，将金榜展开，平摊于两手之中:“请枪仙观榜。”
众人有些唏嘘，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上次观榜，已经一年有余。
司空长风背过手，道:“念吧”
百晓堂弟子低头看榜，将榜单上的名字缓缓念出来。
第一榜，百兵榜。
百兵榜论的是兵器，也是用兵器的人。
百兵枪为首。所以百兵榜第一位。
枪仙，司空长风，持枪，乌月枪。
剑仙，孤剑仙洛青阳，持剑，九歌。儒剑仙谢宣，持剑，万卷书。雪月剑仙李寒衣，持剑，铁马冰河，桃花。雷剑仙雷轰，持剑，刹雷。无双剑仙无双，持剑，无双剑匣。红衣剑仙雷无桀，持剑，心。
“等等。”司空长风眉头越皱越紧，见百晓堂弟子就要继续念下去，打断道:“没有颜战天？”
百晓堂弟子道:“枪仙稍安勿躁，这就是第二件事，请先让在下报完金榜。”
司空长风沉默片刻，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点头示意。
刀仙还是三位没有变化。霸刀澹台破，持刀，麒麟牙。鬼刀摘月君，持刀，阴阳。温柔刀苏雨落，持刀，迟落。
再下面的那些就没有上面的有名。直到最后一个名字。
酒仙百里东君，退世清榜。
司空长风长叹一声，恐怕百里东君十年内都不会再入世了。
百兵榜之后，便是第二榜，良玉榜。良玉榜只论江湖中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入了良玉榜的人，均是可塑之才。雪月城也有几人入榜，但名次都不算太高，唯有落明轩，还稳坐在良玉榜榜首的位子上。
然后便是第三榜，冠绝榜，冠绝榜可算是江湖中最受瞩目的榜单。自百晓堂重开冠绝榜，武林中人为了在这个榜上有名不知明争暗斗多少回了。
冠绝榜分为四等。四甲四人，三甲三人，二甲两人，首甲一人。一共十人，代表着江湖中武学最高的十个人。
百晓堂弟子报完百兵榜和良玉榜，声音不沉不颤，继续说道:“冠绝四甲。雪月城弟子萧瑟，天外天宗主叶安世，儒剑仙谢宣，无双城主无双。”
“冠绝三甲。枪仙司空长风，雪月剑仙李寒衣，雷剑仙雷轰。”
“冠绝二甲。唐门唐怜月，雷门雷云鹤。”
“冠绝首甲，孤剑仙洛青阳。”
冠绝榜与之前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依旧没有怒剑仙颜战天的名字。
至此，金榜之上的所有信息，都已报完。百晓堂弟子将手中金榜一抛，稳稳的落在了司空长风手里。
他朝司空长风一抱拳，说道:“第二件事，便是怒剑仙颜战天。”他顿了顿，再次说道:“已经身亡。”
“什么？！怒剑仙死了？”
“怎么可能，怒剑仙可是前十的高手，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他这话一出，整个雾雨轩瞬间乱做一锅粥。众人议论纷纷。似都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萧瑟早就回到了无心他们那里，五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迟疑。
司空长风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如水，问道:“是谁？”
百晓堂弟子摇头:“不知。”
“不知？姬若风说的？”
“堂主只说了怒剑仙已死，并不知是何人所为。”
“那他是怎么死的？死于何时？”
百晓堂弟子罕见的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怒剑仙颜战天于半月前身亡，死于，”
“无法无相功。”
第三章 少年意气
无法无相功
这五个字一出，雾雨轩内空气都凝结在一起，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殆尽，即便是没参与过十五年前魔教东征一战的年轻人，也从文书典籍上看到过五个字。知道这五个字代表了什么。
无法无相功乃域外天外天至极功法，对天赋要求颇高。天资卓越如叶安世，年仅二十岁便已将无法无相功修炼至大成境界。与东征时的叶鼎之几乎不相上下。
可若是天分不高，只会止步于四五层境界，终生寸进。
无心端起酒杯的手一顿，又缓缓将酒杯搁在桌子上。双眸微敛，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从百晓堂弟子口中说出的不是无法无相功，而是其他的随便什么武功。
萧瑟和雷无桀对视一眼，神色均是一凛。皱着眉头，面色阴沉。
雷无桀站起来，看着那马上的身影，问道:“这消息确实为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