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听闻李弘冀与白岂有旧怨,此番举荐特意挑了李弘冀最高兴的时候,没想到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暗地里扶持了李弘冀这么多年,周宗对此人的脾性多少也有几分了解,他骁勇善战,能征会武不假,可到底猜忌心重,睚眦必报,能当位好将领,却未必当的了好皇帝。
可纵观南唐皇室,却再找不出一位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既然燕王这里走不通,周宗也没打算死磕,不过白岂确有为将之才,这人他是用定了,燕王不用,别人未必不用。
周宗心里面儿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便各自散了。
一回到自家府邸,周宗就向下边吩咐道:“给我备份儿厚礼,明儿得去拜会六皇子。”
周宗这日子选的着实不错,若是他今日就去钟山上拜会六皇子,只怕连人都见不到就得碰一鼻子灰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周大人,您再耐心等等啊,殿下还没起呢!”
仆从上了茶,见周宗一脸急躁地等着,好心劝慰道。
“还没起?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赶紧的,给我叫你们殿下去!”周宗怒道。
仆从心说我可不敢去叫,面上却还是乖顺的应着,扭身出了门,差点儿撞到急匆匆赶来的皇子殿下。
“哎哟喂,殿下,您可算醒了!”
李从嘉皱眉,“怎么不早叫我,让太傅大人好等!”
仆从苦着脸道:“不是奴才不叫您,是白公子他说您昨儿个没睡好,只要没天大的事就甭去扰您。”
李从嘉闻言更怒了,“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仆从嗫嚅了半天,没敢回答。
周宗一大早的赶来,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可不是为了听主子责骂奴才的。因此赶忙好言劝了几句,等两人都落了座,周宗这才开门见山道:“殿下,老臣也不绕圈子了,我此次来,是想向殿下讨一个人。”
“哦?”李从嘉抿了口茶,心下有了番计量,问道:“不知是谁能得太傅青睐?”
“您的幕僚知己,白岂白元朗。”
李从嘉笑了笑,“太傅刚才也说了,白岂是我的幕僚,更是我的友人,可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奴才仆从,可以随意使唤买卖的,太傅想向我讨他,也得先问过他自己的意思。”
周宗点头,“那是自然。”
“来人,去请白公子过来!”
六皇子的仆从动作倒快,没多久白岂便来了。
李从嘉起身,道:“两位慢慢聊,金陵好几年才下得一场薄雪,我出去看看。”
一株红梅前,李从嘉凝眉沉思,眉目间有淡淡的忧虑。
雪花纷纷扬扬,不多久便在地上积了一层,那雪仗着李从嘉没穿披风,一股脑地直往他脖子里钻,冻得他直发颤,神思却比刚才更清明了些。
如他刚才所说,元朗是幕僚,是友人,他的去留,本就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自己……又有何立场去干涉他呢?
李从嘉陷在一阵的纷繁杂绪中,一时没留神,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赵匡胤贴紧了人道。
“没什么,”李从嘉挣开了他,淡淡道:“谈完了?”
赵匡胤将下巴搁在人肩上,点了点头。
李从嘉努力稳了稳心神,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引荐信……我已经写好了,就在书房的暗格里……”
还没等他说完,赵匡胤就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那种吃完就跑的负心汉吗?”
李从嘉怔忡良久,才缓缓道:“你没答应他?”
“怎么,你还希望我答应?”
李从嘉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赵匡胤叹了口气,道:“我不走,我喜欢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一辈子也不离开!”
李从嘉转身,紧紧抱住了他。
赵匡胤低声笑了笑,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替他系上,接着道:“天儿冷,别一直在外面待着了,回去吧。”
李从嘉红着脸点了点头。
赵匡胤打趣道:“还能走不,我抱你回去?”
联想起昨夜的种种,李从嘉立马黑了脸,愤恨地打了人一拳,却还是乖乖的被人抱了回去。
他的元朗,会一直都在,多好啊。
年少的李从嘉心思单纯,看透的多,看不透的更多,好像说了不离开,就能永远在一起,说了岁岁常相见,就一定能时刻见到。
他那时还不懂什么叫生别离,什么叫岁月无常,人生如戏。
一直到被抱进了屋内,李从嘉还有些梦幻,他的元朗那么好,怎么会甘心默默无闻地一直在他身边。
“你难道就不想建立一番功名事业?”李从嘉问道。
赵匡胤刮了刮他鼻子,“没听说过温柔乡是英雄冢吗?有你在呀,我哪儿也去不成。”
李从嘉感觉屋子里有点热,熏得他好不容易清醒些的大脑又迷糊了。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等你不再需要我时,我就会离开。”
“我需要你呀。”李从嘉被人哄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长大了需要你,变老了也需要你,一直都需要你。”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感到孤独寂寞。”
赵匡胤默然。
他的从嘉,是经历过多少寂寞难耐的春秋,才会因为他给予的一点点温暖,就奋不顾身的如飞蛾般扑向他。
他这么些日子看得仔细,李从嘉朋友多,幕下之宾、庙堂朝臣、布衣游士,皆可打成一片,然而这其中,却鲜少有同龄人。
赵匡胤想,他早熟,他聪慧,他才华横溢,可他其实,是孤独的吧。幕僚们仰望他,朝臣们欣赏他,可扪心自问,谁能真正了解他细腻敏感的内心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呢?
赵匡胤偶尔看到他的背影,都会感受到他的孤独与忧郁,那几乎成了他深入骨髓的一种气质。
他的从嘉,怎么就这么会惹人疼呢?
赵匡胤没再睡什么,兀自把人抱上了床,温声哄了他睡。
第14章 第十四章
赵匡胤最近过得很舒心,或者说自他遇到李从嘉后,就没有不舒心的时候,只不过最近尤其舒心,那简直是,由身到心,又由内到外的顺畅。
……导致整个行宫里的下人都觉得,白公子那嘴角这些天就没撇下来过。
相比而言,李从嘉就显得有些苦恼了。
这些天来,两人过的颇有些荒淫无度,可却无一例外全都是赵匡胤在上面。
他原本也没那么在意,一来被他连哄带骗的糊弄,二来他在那事儿上也渐渐得了趣,便也稀里糊涂地随他弄。
可最近李从嘉却咂摸出些不对来,心想我堂堂皇子,怎么能整日整夜地被你压?终于在一个晚上两人刚脱光衣服上了床,李从嘉委婉的向他表达了自己想在上面的想法,赵匡胤倒也慷慨,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紧接着拉着人就坐了下去。
次日醒来,李从嘉脸都是黑的,刚准备找人算账,就有人进来通报说周大人来访。
李从嘉狠狠地剜了人一眼,说了句“回头再收拾你。”便穿上衣服疾步走了。
赵匡胤啧了一声,心说你骂我的时候好歹也把脸红收一收。
周宗这些天隔三差五的就朝钟山上跑,颇有些三顾茅庐的架势,直言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总有一天他得把白岂请下山。
李从嘉被他缠的头疼,偏偏周宗好歹是朝廷重臣,又不得不耐下性子去应对。
周宗也是觉得奇怪,他原以为白岂不过是恃才傲物,想探探自己是不是真心想用他,心说为了南唐百年大业,他就豁出一张老脸多去几次也就是了。
如今看来,白岂是真无意在南唐为仕了。
“既如此,殿下,您可否告诉老臣,白先生为何不愿出仕,也让老臣死的明白点儿。”
李从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元朗意不在此。”
“那依殿下的意思,白先生是甘愿漱石枕流,戢鳞潜翼了。”
李从嘉点了点头,“不错。”
周宗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殿下到底是涉世未深。”
李从嘉皱眉。
“既如此,老臣就不来叨扰了。只是还是想提点殿下一句,莫要把一腔真心错付,白岂不一定是殿下的伯牙子期。”周宗道。
李从嘉乖顺的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想道我们俩之间哪儿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揣度猜测。
早早的把人打发走,李从嘉想到以后总算没人能再在他耳边念经了,心里只觉无比舒畅,一扫最近的烦恼郁闷。
俗话说得好,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李从嘉一高兴,有些事情就更想做了。
到了晚上,李从嘉掏出床柜里的脂膏,直接一把丢到了床上。
“说吧,你是自己用,还是我帮你用?”李从嘉双手环胸,轻佻的看着他。
“……”
赵匡胤开始觉得蛋疼了。
次日醒来,赵匡胤更加觉得自己蛋疼了。
李从嘉一睁开眼,就见着赵匡胤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怎么?”李从嘉开口问道,“我弄疼你了?”
“……没有。”赵匡胤道。
依他那力气与尺寸,想弄疼他的确是有难度,赵匡胤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不过这话可不能给李从嘉听着,照他那性子,听完这话估计得炸毛。
李从嘉倒是没在乎他此刻怎么想的,照猫画虎地摸了摸他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后,又直接探手到人下面想看看他究竟伤着了没,被赵匡胤一脸惊恐的拦下了。
“我没事,真的!”赵匡胤斩钉截铁。
李从嘉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赵匡胤再三保证。
“那你替我揉揉腰吧,我腰有点疼。”
赵匡胤:“……”
嗬,合着您上了我一夜,我啥事没有,您倒腰酸腿疼了。
赵匡胤木然的想。
抱怨归抱怨,赵匡胤也知道李从嘉体力差,平日里自己来尚能照拂一二,不让他累着,昨夜李从嘉事事亲为,比平常不知累了多少倍。
要说这人也是,舒舒服服的躺在他身下享受多好,非得压他,好像不压他一次他身为男人与皇子的尊严就荡然无存了似的。
不过既然他要,他给便是了。
赵匡胤一边胡想八想着,一边认命地帮人揉起了腰,他手掌宽厚又温暖,力气也适中,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揉的李从嘉舒服得直哼哼。
赵匡胤哭笑不得,轻拍了一下人的背,“这给你揉伤呢,别乱哼哼,叫的我心乱。”
李从嘉红了脸,不满的嘟囔道:“老流氓。”
赵匡胤笑了笑,没解释,又道:“不过从嘉,你这身子……也忒差劲了些。”
这倒是句大实话,李从嘉整日闷在行宫里头读书作诗,鲜少出门游玩,就是出去,也有步辇轿子代步,平日里做的最多的运动都是在床上。疏于锻炼,体质自然差些,也不大经得起折腾。
李从嘉懒得理他,只哼哼了两句权当回答。
“不如……我教你练剑?”赵匡胤提议道。
李从嘉愣了愣。
他自幼便有不少老师,教骑马的,教射箭的也都有,且都是南唐数一数二的武士教的,只不过他学的一塌糊涂而已。
他与兄长李弘冀,可以说是一文一武的两个极端了。
等稍大些了,李从嘉沉溺书画,更没那份心思去学了,要说学的话,他府上也有不少剑客,可他却完全提不起那份心思来。
再者说,让他去找那些剑客学,他也总觉得别扭。他年少成名,再去当别人的徒弟,总归是顾及着皇子颜面,拉不下那份脸来。
可如果是元朗……那就不一样了。
“好啊。”李从嘉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不过现在天气正冷,不如等暖和点了再练。”
赵匡胤哭笑不得,粗暴地揉了揉人的头发,“都入春了还天气正冷?怎么这么惫懒?”
李从嘉不死心的挣扎,“春寒料峭!”
赵匡胤这次直接笑出了声,直接一巴掌拍在人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起来!练剑!”
“你怎么说吃就端啊?”
“这叫行动力强!”
“可我腰疼。”
“刚不帮你揉了吗?”
“没揉好呗。”
……
“那现在好了?”
“我腿也疼。”
“……打一顿就不疼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当天下午,李从嘉就被人拉到了外面练剑。
又是一年春光正好,草木蓊郁。
赵匡胤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来给了他,又随手折了根树枝当剑比划,一招一式,手把手的教他。
“左脚往后错,下盘立稳了,手伸直……再抬高,握紧剑……”
没等他说完,李从嘉握着的剑就掉了下来。
赵匡胤:“……”
李从嘉觑着人脸色,讪讪道:“这剑太重了,要不……我换树枝吧?”
赵匡胤黑着脸,张了张口,没想出来该说些什么好。
他拿树枝点了点人,道:“手。”
李从嘉眨眨眼,乖顺地伸出了右手。
“这手还要练剑,换一只。”
等人换好了手,赵匡胤抓着他手背就拿树枝轻抽了一记。
没使劲,李从嘉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认真点儿。”赵匡胤无奈的教训道。
李从嘉随口应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人一向宠自己宠的跟宝似的,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给他摘下来,如今打了他,难道就不看一看,哄一哄?
李从嘉哀怨的想,心说早知道就不答应他练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