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清早,就有人赶忙进宫回禀了赵匡胤,将昨晚的事情模糊讲了后又说了些他们听到的只言片语。赵匡胤皱眉听着,烦躁得恨不得现在就把李煜召来问问他昨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他想了想,召了个内侍低声吩咐道:“去,把郑国夫人给我找来,记得动静儿小些,别让违命侯知道。”
内侍应声去了,赵匡胤咂嘴,心说他好不容易把人的心捂暖了点儿,可别被这周薇全给毁了。
第34章 第9章
狭小的暗室内,周薇金钗委地,头发散乱。两名侍卫反手死死按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疯狂的挣扎。
赵匡胤弯下腰,捡起了刚才掉落到脚边的那把匕首,摸了摸刀刃,森然道:“这刀可真不错啊。”
周薇冷笑,“是不错,足够让我杀了你!”
赵匡胤挑眉,“你胆子很大。”
“可胆子大又有什么用?匹夫之勇罢了。”赵匡胤顿了顿,继续道,“你真该学学你夫君,他就聪明得很。”
“他那是懦弱!”周薇恨声反驳。
“不。”赵匡胤轻启薄唇,惜字如金,“他那是智慧。”
周薇恨恨地盯着他,良久,偏过了头,“你今天最好杀了我。”
“你杀不了我,我也没必要杀你。”赵匡胤轻笑出声。
“那我会把我的仇恨深埋在心里,直到有一天我能杀了你!”周薇道。
赵匡胤哑然摇头,“你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倒也是真刚烈。”
“有人求生不得,有人求死不能。周薇,朕告诉你,朕不会杀你。不单不会杀你,还会把你好好安置起来,派一堆人看着你,不让你自杀。而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你的夫君。”赵匡胤慢悠悠道。
周薇不可置信地抬头,“赵匡胤,你卑鄙!”
“卑鄙又如何?横竖现在是朕得到了他。”赵匡胤把匕首随手递给了身旁的仆从,对侍卫道:“把她带下去吧,朕没那功夫陪她瞎耗。”
侍卫应声,使了强力将周薇从地上架起,带着她便要向门口走去。
周薇犹不死心,挣扎间大喊道:“你得到了他又怎样?他爱的不过是你手上的权力,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赵匡胤身形一顿,缓缓道:“就算他爱的是我手上的权力又如何?我有这份权力,就能让他爱我,而你,你什么也没有,更何谈能留得住他?”
那天晚上,赵匡胤彻夜难眠,他登上高高的城墙,站在皇宫的最高处,俯瞰着天下。
阿煜,你可知道,权力买不来爱情?赵匡胤默默想道。
另一边,李煜在书案上单手支着头,百无聊赖地抚弄琴弦,突然想到当年李弘冀战死沙场后,他与李璟的那一番谈话。
“父皇……皇兄他……战死了。”李从嘉泣不成声,掩面垂首。
李璟颓然地坐在龙椅上,叹息一声,“朕知道了……”
“朕打算,立你为太子。”
李从嘉蓦然抬头,急道:“不,父皇!儿臣不想当太子。”
李璟蹙眉,“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要这权力,要这江山?”
“儿臣自然想要,可儿臣担不起这份权力上沉甸甸的责任。父皇,您在位多年,难道您会不知道在这帝位上会是何等痛苦?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把我也推向这样的深渊。”
李璟沉默,良久,道:“因为我爱你,我想给你这权力。”
李从嘉摇头,“我不喜欢权力。”
“可你最终会屈服于权力。”李璟道。
李从嘉默然不语,他想起他曾经的无力,无力保护心爱的人,无力阻止厄运的降临。
那样眼睁睁的无力的感觉,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李璟继续道:“从嘉,等有一天,你会发现,坐在帝位上是如此美好,你可以肆意收藏名画古迹,你可以将全天下的才子都招揽进翰林院,你可以悠游自在,将你每一个浪漫的想法落于现实。和这些好处相比,忍受坐在帝位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这话时,李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眼神中都闪露出痴迷的光芒。
他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后来,李弘冀马革裹尸还,尸首运回金陵的那天,城中哀哭一片。
后来,李从嘉受封太子,未几,李璟驾崩,李从嘉登基,改名李煜。
后来,钟山走水,巍峨行宫,付之一炬。
李煜没抵住汹涌袭来的困意,头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那天过后,礼贤宅从中央轰隆隆地盖起一座高墙,将整个宅子分成了前院与后院。李煜居前院,周薇居后院,两个院落之间并无间隙可以沟通。如赵匡胤所言,周薇再也见不到她的夫君了。
李煜看到后,没说话,默默地承受了。
第35章 第10章
清风习习,夏夜的宫苑凉爽宁谧。汴梁近日刚下了场大雨,雨水如瀑,残酷地冲刷了城中所有的污秽,以至于到如今宫里的地面上还残存着湿意。
赵匡胤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神色间颇有些不耐。
“官家,该歇息了。”宋氏柔声道。
“啊……”赵匡胤一愣,反应过来,道:“好……”说是这么说,他却依然没什么动作,兀自发着呆。
宋氏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揉着肩膀,“官家近日可是政事忙碌?这么些日子了,臣妾看官家鲜少踏足后宫。”
赵匡胤揉揉眉心,疲惫道:“最近事多,是忙了些,算起来,也的确是许久都无暇顾及后宫了。”
宋氏敛着眉,温声劝道:“官家政事繁忙,可也该注意身体。臣妾知官家今晚要来,特地嘱咐御膳房熬了些补汤,官家不妨待会儿喝下再睡。”
“嗯……”赵匡胤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有心了。”
宋氏一喜,低垂着头微微笑道:“都是臣妾份内的事。”
一名内侍却在这时匆匆跑来,附在赵匡胤耳边说了几句,宋氏眼看着赵匡胤脸色大变,紧接着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宋氏急道:“这么晚了,官家还要上哪里去?”
赵匡胤脚步一顿,囫囵道:“有要紧事,皇后早些歇息,朕今晚大概是回不来了。”
路上,赵匡胤脚步匆匆地踏过地上的坑坑洼洼,一边走一边问道:“他喝了多少?”
内侍忙答:“从今儿下午就开始喝了,一直喝到现在。奴才们看实在不行了,才斗胆来禀告官家。”
“你们就不知道拦着他?”赵匡胤怒道。
“这……奴才们哪儿敢拦啊?”内侍苦着脸道。如今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快要把违命侯宠上了天,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往里送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地连夜召见。这样的人物,他们这些人又哪里敢惹呢?
赵匡胤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却犹不解气地骂道:“胡闹!”
等赵匡胤匆匆赶到礼贤宅,推开殿门的时候,立马被一室的脂粉味儿呛了个冲天,箜篌琵琶的咿呀仙乐中,舞姬们轻翻缎带,水袖飞扬,摇曳生姿,身形曼妙。
李煜当然不可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闷酒,反而是叫了一大帮子歌舞姬们作陪,隔着层层舞女,赵匡胤好似看到了李煜正倚在一美人身上,一口一口地喝她喂过来的酒。
赵匡胤被这一室淫靡给骇得抽了口气,差点儿气到七窍生烟。天可怜见,他当皇帝这么多年,日日勤勉,宵衣旰食,堪称明君典范。便是有寻常酒宴,也是召些歌舞姬来唱些歌功颂德、四海升平的曲子给一大帮臣子们听,哪曾见过这等缓歌曼舞的架势?
赵匡胤捏住鼻子,忍着不适上前,直接抢过那美人递到李煜唇边的酒扔了出去,美人一惊,待看清他身上穿的龙袍后脸色立马被吓得煞白,欲起身行礼,偏偏身上还压着个李煜,她动弹不得,只得哭道:“贱婢不知官家驾临,官家恕罪,官家恕罪啊!”
李煜不满蹙眉,迷蒙道:“酒呢?怎么不喂了?”说完,他干脆自己伸出手在桌案上摸摸索索地寻找起酒壶。
赵匡胤额上青筋都开始乱跳,他一把打落了李煜胡乱翻找的手,然后将人从美人怀里捞了起来。
美人连忙跪地,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寝殿内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乐器被搁置在地,歌舞女们成排跪着,大呼官家恕罪。
赵匡胤揉眉,“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恕个甚罪。你们都先下去吧。”
殿下的人全都暗松了口气,静悄悄的鱼贯而出。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赵匡胤看着这个在自己身上挂着的一身酒气的醉鬼,无奈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将他放回到了坐榻上,问道:“怎么喝这么多?”
李煜早已喝的人事不知,哪里听得清他问的话,见一直没有酒,不由怒道:“酒呢?人都干什么去了?”
赵匡胤看着一地的空酒坛子,叹息一声,温声道:“不许再喝了,太伤身体。”
李煜醉眼朦胧地指着他,“你……你凭什么拦着我?”
赵匡胤抓住他的手轻吻了一记,趁着人意识不清醒,大占口头便宜,“凭我是你夫君。”
李煜蹙眉,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着自己的夫君是谁,一边考虑夫君到底有没有权利阻止他胡乱喝酒。
他想的脑仁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无赖道:“那你也不能拦着我!我不管,你得喂我喝!”
“怎么喂?嘴对嘴喂?”赵匡胤乐道,心想你刚才要是敢让人嘴对嘴喂,怕是现在早已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了。
李煜可不管那么多,听见人说肯喂他酒喝,当即点头,还催促道:“快点。”
赵匡胤眸色一暗,心说这可是你自找的。他取过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后抿了一小口,一点一点地喂给了李煜。
李煜怔愣愣的,良久才反应过来,怒道:“你骗人!这根本不是酒!”
赵匡胤心说还行,不傻,于是接着哄骗道:“你怎么就知道我骗你了?刚才那就是酒,不信你再尝尝?”
李煜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被赵匡胤钻了空子,又是一个铺天盖地的亲吻袭来。
这次赵匡胤可不像刚才那般浅尝辄止了,他把茶水送进李煜口中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趁着人嘴张着直接把舌头伸了进去,肆无忌惮地把人压在坐榻上亲吻。
“怎么样?尝没尝到酒味?”赵匡胤松开了他,喑哑着嗓音问道。
李煜晕乎乎的,原本就醉醺醺的脑袋更加不清醒,闻言迷迷糊糊地点头,“好像是有那么点酒味。”
赵匡胤没忍住笑出了声,捏住他半边脸道:“真想给你好好儿醒醒酒。”
李煜打开了他的手,不满嘟囔,“我没醉。”
“好好好,没醉。”赵匡胤附和道,“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李煜眯着眼,盯着他看了许久,笃定道:“你是元朗。”
赵匡胤一愣,旋即笑道:“不错呀,还能认得个人,看来醉得也不厉害。”
“那当然。”李煜得意道,“我不光知道你是元朗,我还知道你是赵匡胤。”
赵匡胤一愣,试探着道:“不错,你还知道什么?”
李煜突然伤心了起来,他面色通红明艳,眼角唇边却渐渐地耷拉了下来。
“我还知道……你对我很不好。你、你总是羞辱我,给我难堪。你派卢多逊羞辱我,派李穆羞辱我,你甚至在大庭广众下亲自羞辱我!”说着说着,李煜似想起了什么,伤心地眼眶逐渐泛红,氤氲了一层水雾。
“你自己说,这么多年来,你明里暗里算计过我多少次?赵匡胤,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住这个宅子,别人住过的,我不要,我不要!”
桩桩件件下来,赵匡胤终于碰见个自己能解释的,连忙道:“这宅子本就是给你建的,看你一直不肯来,才放下话说赏给了钱俶,其实他一天都没住过,我给他另外找了个宅子。阿煜,别伤心了,这宅子只给你一个人住过。”
李煜看着他,呜咽道:“那又怎样?你灭了我的家国,毁了我的社稷,让我背上亡国的骂名。”
赵匡胤轻轻揽住了他,抚摸着他的背脊,半晌才勉强道:“不是我,也会是周,是汉。是我的话,你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
李煜拿手推他,“你怎么鬼话这么多?你放开我!你、你还一直都觊觎我,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一直都在觊觎我,指不定哪天就要让我侍候你!”
赵匡胤苦笑,“祖宗,咱俩谁侍候谁呀?那不叫觊觎,那叫喜欢你,想见你,想疼你。再说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看我碰过你一根手指头吗?”
李煜怒瞪着他,“怎么没有?哪次不是你逼的我?你……你就从来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你就会逼我!”话到最后,李煜已是难掩低泣。
赵匡胤心疼,连忙搂住了他,“好好好,都是我逼得你,阿煜什么都没做,什么错都没有。你最好了,别跟我这么个流氓土匪见识,嗯?”
李煜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赵匡胤亲了亲他的眼角,低声问道:“困了么?我抱你去睡?”
李煜想了想,点头,等到了床上,又颐气指使道:“我不要跟你睡在一起!你……你下去,不准在床上!”
赵匡胤看着他,想起刚才李煜含泪的控诉,噎了一噎,苦哈哈地开始往地上铺枕席被子。
得亏这是夏天,不怕冻,要是在冬天,非得给这小祖宗折腾死不可。
赵匡胤铺好了被子,又上榻把李煜塞进被窝里,才又回到地上躺下,温声道:“好了,睡吧。”
这一天下来,赵匡胤折腾的不轻,刚要沉沉睡去时,忽然听到了床上一阵悉悉索索,赵匡胤一个激灵,没敢动作,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了身旁一具温热的躯体静悄悄的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