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下一秒就被打开了,外面靠着门板偷听的索伦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
这跟他想象中的久别重逢、屋里热热闹闹的情景可不一样。路易斯没有理会他,直接往外走。索伦一路跟着路易斯,嘴上还边劝着:“我说你们也别这么激动!都这么久不见,双方还不能冷静一些吗?”
“不是!我说,那...那拍卖会的合同可怎么办呀!?”
“明天再说。”绅士脸色极差,简短地回答。
旅馆大门口的守卫也愣了,他们知道这个暂居在这里的男人不好接近,但也从未见过他将一个男人如此凶残地塞进了马车。
那辆华贵的马车下一秒就动了起来,往北去了。
年轻人被强行带到了谢菲尔德,马车一路驱驶,直到一幢奢华巨大的建筑前才停下。
高大的绅士的力气实在惊人,奥斯卡简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有如赫拉克勒斯般的神力。他强硬地把奥斯卡从车厢里拖出来。不顾管家仆人们惊慌列队迎接的目光,路易斯扛起他进了客厅,然后金发的年轻人就被狠狠地扔在了沙发上。
“你想往哪去?”绅士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衬衫领子,语气前所未有的暴躁:“外面都是那些脏病,你还想往哪去!?”
“你那样把我甩开!难道我该在那里死皮赖脸地待着吗?我看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你看看我,我有那么无耻吗!?我是穷,可我有那么无耻吗!?我说的不是假话,我想你!就因为我可能也该死地爱上了你!”
年轻人被头顶上的大灯晃得眼前白茫茫一片,逆光之下,他看不清楚路易斯的脸,但还是气势汹汹地回击。
奥斯卡猛地捂住嘴,再打开时,手心里是一团黑糊糊的血。他的右手按了按胸腔,里面有杂音,因为路易斯甩开他的那一下,实在是太狠了……
这一连串儿争执的话让他气得气血倒涌上来,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感到一阵眼花缭乱,头晕目眩,最终跌入沉沉的黑暗里……
***
“谢天谢地,你可终于醒了!”索伦叫道。
奥斯卡刚刚醒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模模糊糊地听到索伦在讲:“你可倒好,好不容易坚硬的心肠,你一个小病,什么都融化了。”
“索伦先生,我怎么在这里?”奥斯卡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四肢沉沉的,没有力气。
“你还在发高烧呢,赶紧躺下,我去叫女仆拿水过来。”说完,他便出去了。
奥斯卡回想了一会儿昨晚的事情,然后慢慢地下了床。
他来到了客厅里,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年轻人知道路易斯先生向来都很大方,他再清楚不过,之前也听过别人以一种言过其实的夸张语气谈论他的富有。但是当奥斯卡现在环顾四周,他仍不敢去相信一个普通欧洲国民的财富竟然能像帝王般那样金碧辉煌。
显然易见,房间设计者的明显意图就是要让客人眼花缭乱并且大吃一惊。这栋房子很少去注意协调的装饰风格,或很少去注重物品摆放的和谐。
奥斯卡的眼睛略过每一件奇珍异宝,但是却没有在任何一件上停留。
无论是怪诞的铜板画、意大利的雕塑,还是埃及野蛮时代的木刻,通通摆在挂在红杉木的架子上,房间各处都挂满了那些色彩绚丽的中国帷幔,在一阵不知从发自哪里来的风中微微摇摆。
太阳明明已经升起来了,可灯火还在亮着。窗外的光芒同与屋里的灯光相交织,柔和地摇曳在一块色泽绚丽、看上去像是在流动般的智利金丝地毯上。做工繁琐的花玻璃配着柯林斯的大理石柱子,爱奥尼亚的朴素被老古董破坏,埃及的狮身人面像居然趴在智利的地毯上。
地点的不妥当、尤其实际时间的不妥当,它们古怪得令人不敢进行庄严的沉思,奥斯卡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你的腿,是怎么摔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
我又活过来啦!
几章后jiu开...车!
☆、Chapter48
路易斯正站在他的身后,还是一身即将出行的打扮。
良好的教养让他向奥斯卡表示出关心和慰问,但从绅士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好像彻夜未眠。
“这没什么,先生。”奥斯卡简短地回答,金发的年轻人假装气定神闲地在欣赏手中帷幔上的花纹,实则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路易斯的身上。
毕竟他们昨晚发生了那样激烈的争执,自己还没头没脸地说出了可能爱上他了这种话,这场争执都还没有一个结果呢。
奥斯卡在心里想着,鼓起勇气,悄悄地看了一眼绅士。
而对方居然也正好看了过来,那双黑色的眼睛正望着他,黑得不带杂质,也不夹杂丝毫的感情。奥斯卡的脸霎时热得像烧开的沸水一样,只觉得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索伦的出现及时缓解了这种尴尬。“小奥斯卡,你刚才看上去像是惊呆了。但你有十足的理由感到惊讶,欧洲再也找不出这么荒谬的地方。”索伦站到年轻人的身边,接着说:“但其他房间肯定不是同一种格调,他只是摆出一种单调乏味的对时髦的向往,这比那些以炫耀富有为目的的精心设计要好得多,不是吗?”
“是的,这里确实很好。”奥斯卡附和。
“不过,看起来却很老土。”索伦笑了起来,看了路易斯一眼,“但这也不可避免的成为时尚——那些有世袭财产并出得起这比花销的人的时尚。自从它们被装饰得如你所见的这般俗不可耐以来,谁也不许进入这里!我沾了你的光!除了他自己和仆人,连我也不让进!你可是仅有的一个被允许进入这个神秘之所的人。”
奥斯卡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不敢再往绅士那边看去。
“我想你最好保持安静,索伦。”路易斯先生面色并不好看。他紧接着对年轻人说道:“请原谅我不周的接待以及荒唐的摆设,竟让你一来就生了病昏倒过去。”
“但今日我还有事要办,而且推脱不掉。”绅士望着奥斯卡的侧脸,诚恳地说道。如果仔细去听的话,就会发现那语气里还潜藏着某种歉意,但却被主人遮掩得很好。
“你的烧还没有退,奥斯卡。”路易斯边说边戴上了帽子,“你需要好好休息,索伦,还请你好好照顾他。”
说完,绅士就大步离开了。
奢华的别墅门前早就停放了一辆马车,前来接应路易斯的是一位身穿浅灰色西服的青年。那青年朝着路易斯点头示意,就随他一同进车厢去了。
奥斯卡看着绅士乘上了马车,直到对方一直消失在视野的尽头。索伦伸出手来在他的眼前晃晃,唤他回神:“嘿!人都走了,别瞧了!”
“你怎么突然发起烧来?你早该注意一些,外面可都是霍乱。”
“谢谢您的关心。”
“你昨夜居然都吐血了,我的老天。我听仆人说你们进门就吵架,你们到底有多大的怒火,怎么能吵成那个样子?”索伦用一种好奇的神情看着他,大有一种一探究竟的意味。“你们刚刚的样子倒像是已经和好了,你看看你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真是尴尬到极点。”
“但愿是这样吧。”奥斯卡回答。
“总之,你赶紧回房休息吧,你的烧还没有完全退呢。对了,路易斯为你请了伊恩爵士,他是有名的骨科医生,待会就来。”索伦看了奥斯卡的右腿一眼,黑色的蕾丝裙摆一转,便转身上楼去了。
奥斯卡留在原地,心里万分复杂。屋里的光彩、香气和音乐呈现出一种意想不到的古怪,都阻止他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种种感受。他明明向来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那些话在清醒后的自己听起来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就好像这些阿拉伯风格的香炉,让人的灵魂在升起的香火中扭曲。
他怕,他害怕路易斯对他的各种好意,他怕自己招架不住那样热烈的情感,他怕自己临场退缩会再次伤害到对方,他怕自己连付出都那么不对等。越这么想,他就越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或者说是下.作极了,简直像在玩弄路易斯的感情一样。奥斯卡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路易斯到底会怎么想他。
年轻人正面对着墙壁上的壁画,那是一副美丽的巨幅肖像,画师把他母亲的美丽奉献给暗淡的色调之中,女人的身后似乎隐约漂浮着一对翅膀,她脸上的微笑中无一处不在透露着路易斯的神态,那种总是交织着一种神秘、令人费解的神态,总之人类的艺术不可能更加唯妙唯俏地画出她那种绝伦的美。
而奥斯卡画的那副小型肖像,就突兀地摆在一边,这么一对比,愈发显得他当时的作品低劣极了。
“先生,您该回去休息了。”一个女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医生已经在路上了,而且很快就会赶到。”
奥斯卡回头看过去,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美貌的女仆。
“好吧,谢谢。”
女仆在他身前引导着,还不时回头问道:“您这是第一次来谢菲尔德吗?”
“是的。”
“原来如此。想必您和莫里斯先生一定是相当好的朋友。”
“嗯,是这样的...”奥斯卡只能这么回答。
那女仆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昨夜您突然发起了高烧,莫里斯先生为此忙了一夜没睡,我还从未见过莫里斯先生如此温柔的一面。”
不得不说,这句话成功地吸引到奥斯卡的兴趣,金发的年轻人问道:“他之前的脾气......我是说,他之前并不如此吗?”
他到底是像当初奥斯卡在凌晨初见他时那样的冰冷,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那般的温柔?奥斯卡一瞬间回想起很多事来,可他竟感觉不出里面丝丝缕缕的违和,还居然觉得这种个性完全适用于路易斯的存在,尽管这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
而这种矛盾的个性,却在路易斯身上达成了完美的统一。
“并不如此,先生。”女仆开口说道,“虽然我不该这样随便议论主人。但我向您保证,他的状态在您出现之后变得全然不一样了。”女仆微笑地着看他,她试图拉近这位看起来相当重要的人物。
“或许是因为您的脾气好,进而能够感染莫里斯先生。”美貌的女仆不仅告诉他路易斯一直是阴沉沉的,还趁机拍了奥斯卡的马屁,“这应该全都归功于您的出现。”
奥斯卡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
女仆也及时刹住了闸,不再唠叨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拍到点上去......
伊恩爵士很快就敲响了房门,这位友好耐心的老绅士在看到奥斯卡的腿后,声称这还有得治。只是治疗手法会有些危险,他需要割开奥斯卡的一部分皮肤,用钉子固定住那处断裂的骨头,然后过几个月后再取出来。
奥斯卡丝毫没有犹豫,他欣然同意了医生提出的方法。他已经为这处伤遭了太多罪了,现在无论是什么方式摆放在他面前,他都敢于去尝试一下,尽管这听起来很是别出一格。
伊恩爵士为奥斯卡打了一剂麻醉剂,在一切都准备好后就开始了治疗。手术没过多久,那处骨头终于被纠正回了原来的位置。奥斯卡腿上可怕丑陋的凸起不见了,腿部新开的伤口被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上了,爵士还高兴地同奥斯卡握手,宣布手术很是成功,而且自己明天会再过来观察一下。
索伦和女仆把医生送出了门后,立刻过来关心奥斯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非常好,索伦。”金发的年轻人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伤口,“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要这样度过了,虽然还能走路,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残废。”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索伦拧起了眉头。
“是伦敦城里的卡麦尔女爵。”奥斯卡叹了一口气,“您的父亲帮我卖出了很多画,我也因此赚到了很多钱,如果不算吃饭的话,租辆马车回爱尔兰可以说是完全够用,可我刚从银行出来,就被她的马撞飞了。”
“噢,小可怜,她就该被人活活打死。”索伦说。
“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所幸一切都过去了。”奥斯卡笑了笑。
“你觉得过去了就没事儿了吗?小奥斯卡,你不能这样,简直像个软柿子,这也太好欺负了些。那你之后还要再回爱尔兰吗?”索伦一下抓到了要点所在。
“嗯?”金发的年轻人被他抛出的问题愣了愣,他先是抿了抿嘴,随后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回爱尔兰这件事可以暂时先放放。”
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像是突然有什么柔软一下子荡漾开来,索伦仿佛看到有清澈的巴尔干半岛海水在里面缓缓地流动。
他用着自己从未如此笃定的语气,说道——
“因为我确实,确实是爱上路易斯先生了。”
“我骗不了我自己。”
☆、Chapter49
“好吧,”索伦耸了耸肩,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勇敢一点,利落地直接承认不行吗?还在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头,这就是你总畏手畏脚的报应。”
他说话很直接。这让奥斯卡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索伦先生,您永远也不会懂的。”
年轻人那双湛蓝的眼睛灰暗了几分:“荆棘路永远都在为你们这种上层的人绽放花朵,甚至连那些尖刺都不忍心刺伤你们。可我不同,您知道的,我生活在最底层,如果我不畏手畏脚,不小心翼翼地去求得生存的话,一旦失去什么,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触碰到法律的底线,那么一切都将万劫不复,也根本没有扭转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