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万两完本[美强年下]—— by:司马拆迁
司马拆迁  发于:2017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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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殿下静城王本就是天子的爱子,诸王皇子中唯他一人是在大兴宫皇帝身侧长大,封静城王开府外居后,还时时进宫赐膳甚至留宿禁中。一阵甲胄触地的声响惊醒萧尚醴,他想要皇位,必须招揽人心。
众人以为他要发作,不想这静城王殿下站在诸人之中,却道:“你们做得很好,应当如此。一心护主,忠勇可嘉,都起来吧。传本王的话,今日在场人等,下去后全部赏俸。只是这人与本王相识,虚惊一场,没有大碍。此事就不必传开了。”
太子妃姗姗来迟,换一身如云春衫,玉颈颀长,香肩如削,全裹在一件湖色的披风里。史宜则搀扶她行来,裙裾都不扬,步态好似凌波的仙娥。听闻萧尚醴处事,檀唇一弯,止不住地欣慰。
史宜则感慨万千,轻声道:“九殿下如今也有几分太子殿下当年的样子了。”辜浣拍了拍史宜则扶她的手,道:“传下去,我再加一份赏赐。”
那一边,萧尚醴弯腰扶起乐逾,还没抓住他已闻到他身上酒气逼人。萧尚醴压着声音唤道:“凌先生……你还起得来吗?”乐逾依旧戴着面具,面带尘土衣沾泥,一把捉住萧尚醴的衣袖,睁开双目,萧尚醴心中一怕,那瞳孔利得如万千刺人针尖齐齐扎来!
乐逾不依不饶道:“这是哪家的小美人,我见过你。”萧尚醴恼道:“够了!”却甩不开他的手,不得已支撑着这个人。
辜浣上前温柔端详乐逾,好像长姐斥责家中顽皮的弟弟,道:“可以好端端地来见我,非要这么闹一场。你这脾气和当年一模一样。”乐逾扶住围墙,推开萧尚醴,道:“我一定是在梦里。——若不是梦,这么多年,你也一点不见老,还是当年那样。”
萧尚醴被他一推,厉声道:“凌先生放尊重些,这是昭怀太子妃!”乐逾笑道:“喝醉的人不知道什么昭怀太子妃,只知道美人!”忽地招来萧尚醴靠近,语气轻佻,道:“过来我告诉你……南楚的静城王,就是个小美人。”
辜浣闻言诧然,她知道乐逾喜欢美人,喜欢打趣美人,却仅限于女子,从来没有不停地拿这美人二字打趣男人过,眼见萧尚醴挂不住脸皮,她打个圆场,笑道:“又胡言乱语。”要侍女左右搀扶乐逾去休息醒酒,走过萧尚醴面前,却听他呓语一般道:“是小美人……不是大美人,大美人是用来哄的……小美人是用来疼的。”萧尚醴留在原地,呆立一阵,神不附体早早辞去。
次日天明时分,春芳苑内一条廊上,两个侍女持灯引路代辜浣邀乐逾酒醒一叙。
辜浣日常起居在杏花深处,乐逾迈步入厅,便半仰半坐,毫不循礼。隔一道珠帘,辜浣示意史宜则退下,苦笑道:“逾弟。”
犹如一切还是当初,乐逾道:“免了。家母与太子妃断绝了母女情分。”她唯有改道:“凌先生。”又道:“先生一路护送静城王回京,昨天看来,静城王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乐逾道:“不如说是厌恶。关我什么事?难道我就很喜欢他吗。我又不是金子,是金子还有人嫌俗。”辜浣微笑道:“小九虽然不是很喜欢你,却很尊重你。昨日你被侍卫误当成刺客要拿下,是他第一个救你。”乐逾哂道:“我要人救?”
辜浣怔怔一叹,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气,这气你何苦发在他身上?”她话声很轻,却引发乐逾怒气,道:“若我真气你,你把长命蛊给谁,我绝不过问,更不必理会你的死活!你将蛊虫让给他,又让他来蓬莱岛找我,不就是要我知道他在你心中重逾性命,逼我不得不为了保住你的命,跟他入锦京走这一趟?嘱咐他一路礼贤下士,你又为什么,当我不知道?”
辜浣被他字字诛心,胸中隐隐作痛,呼吸急促,便如一朵临波照水的芙蓉花眼见要凋零在萧瑟寒风中。乐逾脸色顿变,不顾男女之防,一把将她抱住。那珠帘叮铛乱响扫成一片,席案上青玉盏铜香球骨碌滚地,近身侍女大惊跪倒,惶恐地上前呼唤。
她手腕纤弱,套有一枚凝脂似的玉环,触手与肌肤一般发凉,乐逾后悔莫及,扣牢她右腕输入一股真气,疾道:“平时心悸吃什么药,还不端上来!”浑然忘却方才争执,只要她无事,只要她无事。辜浣一时半会说不得话,如雨如雾的双眸紧闭,纤细手指虽无力,却抓住乐逾衣襟。乐逾恨不能以身相代,怀中她已消瘦如一片羽毛,不住道:“忍一忍,忍一忍……”
真气涓滴不断地倾泻,把脉象导回正途。她右腕向外抽,不让乐逾再损伤真气。史宜则步伐急切地取药奉上,哭劝道:“主子,张嘴!”她勉力含在口中,方才的青玉盏已打碎,一裂为二,史宜则另取茶盏盛温水送至口边,服侍她饮下。
乐逾张口欲语,劝一声:阿浣,随我回蓬莱岛。哪知她强睁双目,第一句话,气音微弱,乐逾附耳去听,她竟道:“……静城王虽被娇惯,小处任性……可大事上深明理义,临大节而不可夺……”
她用的是“静城王”,而不是“小九”,为表此言公允,绝无偏私。乐逾脸色铁青,曾将他视如亲弟的人,竟为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算计他,甚至算到不惜性命。
第12章
窗外下起一阵小雨,她与他静静听着,犹如回到当年岛上,雨天她总是接了雨水研墨,提起笔教他们,“薪池,好墨要细润无声”“逾弟,写字需这样运笔才好”。她一旦有了气力,让史宜则抱拥着伏到一张竹榻上,两名侍女又抖开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乐逾远望道:“我答应顾三,三个月内,只要你们南楚皇位之争一日没有完结,我就保静城王萧尚醴一日不被暗杀谋害。这是我一个人的承诺,与蓬莱岛无关。我给你三个月,思量好安排好三个月后随我走。你不放心萧尚醴,我连蛊虫都可以不从他身上取出。回到蓬莱岛,我自然会找到别的方法给你续命。然而三个月内你若不顾惜身体,我就叫南楚皇室给你赔命,你尽可以一试。”
辜浣蹙眉道:“逾弟!”乐逾道:“你用性命逼我入世,我就不能逼你离开锦京?你未免也把我想得太君子了,我不是薪池。”
转身要走,衣袖却被辜浣虚弱地牵住。她有一双明亮哀婉的眼眸,乐逾道:“阿浣,你最好不要再说服我。你不提静城王,我还能多念几分昔日的情谊。”迈入牛毛似的春雨中,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医馆外的街道上总是充满叫卖声。人潮来往,清晨是卖杏花,过一会儿是卖糕饼鲜果。车马辚辚,偶尔有几声话语孩童叫闹。后院的门内,挂着一盏六层的铜风铃,有风刷刷地吹过丛竹,铃声也随着叮叮响动。
殷无效正举一把伞,在自家竹林中,拎小锄头与提篮挖笋。乐逾在他背后,他头也不抬,道:“咦,凌先生回来了,姜汤在石桌上。”
乐逾周身上下半湿,发丝上全是针尖大小的细碎水珠,听闻这话,席地而坐在竹叶泥地上,看着殷无效锄地,道:“殷大夫怎么知道我没带伞?”
“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想淋雨的。”殷无效同情地道:“而一个人发现自己被青梅竹马如昭怀太子妃,和知交好友如顾三,联手算计以后,总会心情不好的。”
乐逾道:“殷大夫感同身受,这是肺腑之言?”殷无效道:“也不能说感同身受。”将挖出半截的笋用手扳松,像接骨一样整只取出,带着湿泥的笋放入篮中,接道:“毕竟,孔非病也好,殷无效也罢,背后都没有一个蓬莱岛一般的组织值得人这么算计。”
乐逾听着,这竹林里滴雨又落竹叶,不多时殷无效柔顺微卷的黑发与衣上已落了尖长的几片,四周一片鲜竹清香。殷无效放下锄头,道:“不过,你的反应,确实比我预料得小。没那么在意吗?”
乐逾道:“顾三算我,我不很在意。顾三本就比我精明,他是什么样的人,与他结交时我已经知道。他算我是真心,与我结交也是真心,我何必苛求。天下间春雨阁主人顾三公子唯一不会算计的一个人,大概只有他的藤衣了。”
殷无效道:“你我同病相怜,不惺惺相惜也就罢了,你何苦戳我的痛处?”乐逾也不再争,道:“好吧。”
他向后倚靠在一块半人高的山石上,仰头望竹子顶稍漫下的雨丝。
顾三对乐逾直言过为什么把宝押给静城王,他说:你信不信,我数年前,曾以布衣身份入京,与先太子一晤。
只是一次会面,春雨阁主人便为南楚太子殿下折服,从此鼎力相助,先太子得春雨阁,等同于赢得南楚武林的半壁江山。
顾三说:若是太子殿下还在,他自然是别无疑问的人选。不怕你笑,当时我想,只要他能活到六十岁,且不昏聩,你我有生之年,足可见中原归楚。北汉也要蛰伏。
乐逾道:可惜这么个你恨不得捧上云端的人物,偏偏死了。
南楚北汉有世仇,当年昭怀太子代楚帝去劳军,回程路上暴病猝死,用膝盖想都知道其中必定有古怪。
周室分出的三国内,至今有许多人盼望周天子的血脉一统中原,周室已绝子嗣,容妃便是楚帝抢先一步娶入宫中的末代周帝姬。如今还怀有周天子血脉的诸国王孙公子里,以静城王身份最高,血统最纯。要是在他争皇位的当口,能得到周天子的海外孤臣蓬莱岛乐氏归附报效,静城王大义名分已定,不说楚国帝位在望,就连中原霸主的地位都能名正言顺地争一争。
乐逾这时便觉得不胜其烦,他不是不理解为何辜浣、顾三都想拉他上同一条船,只是实在不愿牵涉入楚国帝位之争。蓬莱岛本就是各国朝堂外的一方净土,每一代岛主都在尽其所能守住蓬莱岛置身事外的潇洒,照拂那些已对各国朝政心灰意冷,移居岛上寄身江湖的人,使他们不重被各国掀起的风浪吞没。可他这岛主做得不及他母亲,不及他外祖父,不及每一个曾高卧于鲸鲵堂中的乐氏先祖。
乐逾道:“我当真发现,一切有因才有果。如果我不入锦京,就不会陷入这种境地;如果我不种情蛊,就不至于非入锦京;如果我不遇到顾三,就不至于去找情蛊;如果辜浣不天生体弱,我也不会出岛遇见顾三。最后终归要说到如果母亲不将辜家那一对姐弟带上岛,不与我相遇,就不会有后来所有事。”
殷无效眨眼,道:“你这是……难不成在怪罪令堂?”
乐逾道:“我怎么敢——我转念一想,若没有遇到那对姐弟,确实这些麻烦都不会发生;但如果遇不到他们姐弟,我岂非少了一位青梅一位竹马,以及顾三那个所谓‘知己’?若是要拿青梅竹马至交好友去换,我宁愿这些麻烦都来找我。”
殷无效拍拍下摆,提着竹篮起身端详他,看他那模样,不由明褒暗讽了一句:“阁下真是想得开。”乐逾不以为忤,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遇见你殷大夫。”
殷无效背后一阵发麻,若有所思道:“你连被亲友算计都能想开,我还没问过你,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武功吗?”乐逾道:“并不全是。武功再高,无非是保有我真正想保的东西的手段。”
殷无效“哦”一声,道:“那你真正在意什么?”
乐逾大笑。
“我在意一生能不能有花有酒有剑,有一匹快马,一个美人,能在山水之间。最好相交满天下,茶友棋友酒肉朋友,再来几个时不时给我找麻烦的知己,几个半辈子分不出胜负的对手。我最在意能不能过得自在。”
殷无效一怔,便也轻轻一笑,道:“入得锦京,你还想过这样逍遥自在的日子?”乐逾回道:“自在在心,又岂在身。”轻而易举驳了过去,殷无效倒也无意与他纠缠身不自由,心如何自由,话锋一转,道:“阁下就没想过,我这个北汉国师门下弃徒也在算计你吗?”
乐逾席地而坐,自下向上看了他一会,催促道:“去洗你的春笋吧。无论是谁要算我,总得我先心甘情愿被算才行。”
乐逾在竹林中坐了一会儿,只等殷无效烧汤。不想不到一盏茶光景,殷无效踱过来,递他一本册子。乐逾道:“汤呢?”殷无效撑着伞无辜道:“还在火上。你先看看这个。”
与此同时,梁城春雨阁内,书斋内博山炉熏香缭绕,顾三也轻轻放下同一期《蓬莱月闻》。
“那位辜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我先前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想看他为‘凌渊’头疼,不料他竟把这破锅扣在我脑袋上。”顾三想来想去,竟没办法不接。
《蓬莱月闻》那一页画的是夜晚江头,铁索冰冷,两船相对,提曰:天上孤星,海外浮云。天上孤星自然是指“瑶光”星,而海外浮云,顾三腹诽,除却那朵现今已飘在锦京顶上的乌云,不作他人想。
蓬莱阁有惯例,从不记自己阁中人在江湖上的行径,譬如昔日羡鱼夫人的种种,《蓬莱月闻》应当是知之最详的。研究江湖经传的人众所周知,江湖史笔以《蓬莱月闻》最翔实可信,鲜有谬误。可二十年余年前《蓬莱月闻》对自家岛主羡鱼夫人一字不提,好事者欲追前岛主事迹,唯有去翻语焉不详的《武林志》《诚斋叙话》。蓬莱岛乐氏二百年间共有登宗师境界者十余位,在江湖中却仅存一团又一团疑云。乐氏于武学一途有世人不及之处,又因坐拥蓬莱岛,几乎垄断海外至中原的商路,富可敌国,是故上至各国国主,下至诸门派,都对蓬莱岛且恭敬且忌惮。
引乐逾阻瑶光姬救静城王,是顾三的谋划,为此他将春雨阁锦京天部拱手让人三个月。这买卖虽不赔,可对他顾三公子而言,也不够赚。他有心看蓬莱岛一场好戏,看辜薪池如何在保《蓬莱月闻》一字不虚的前提下,记那个凭空冒出,可在嘉陵江上一剑逼退瑶光姬,并使她立誓有生之年绝不再南下渡江的“凌渊”,还能使江湖中人信服。
却未料辜薪池笔尖一转,真是以鸿毛搏千钧,对“凌渊”其人,只轻飘飘写了一句:春雨阁主人挚友。
所有对“凌渊”心存疑问的人可不是都要来问他春雨阁了!
顾三被打个措手不及,只得认下这笔倒霉糊涂帐。谁叫这蓬莱岛字号最响亮的两个人有志一同讹上他了!藤衣呈上几张名帖,冷冷道:“自公子手上新一期《蓬莱月闻》印讫至今,不过半日,已有三份匿名帖来问‘凌渊是谁’,方才又有两份,连匿名也不要了,直接署了北汉讲武堂与东吴万珍楼的款。公子要如何回复?”
顾三怅然地摩挲腰间玉佩,道:“只有……唉,不必一一报价了,挂出牌去,此一问亦属万两黄金之列。”藤衣迟疑,道:“公子,若是如此,难保江湖中人不揣测你故弄玄虚。”
“可我又能如何?”顾三嗟叹:“总不能直言,‘凌渊’即是乐氏岛主?乐逾觉得他亏了,我还觉得我亏了呢。不过,”他悠悠含笑,双眉就化作远山,“要是能为静城王争取到蓬莱岛这个奥援,我这一番‘万两黄金’的造作倒也造作得不亏。”藤衣被他眉眼之间的舒心惬意迷住,不由得睁大眼睛:“那么公子以为,静城王殿下能够赢得蓬莱岛主归附?”
顾三温柔耐心地望着她的双目,说与她听:“归附不一定。静城王要是够聪明,自然会摸准乐逾的七寸。更何况他聪不聪明不说,那位太子妃对乐逾所知甚深,必定会为小静城王出谋划策以收服蓬莱岛为己用。你我且看着,乐逾总以为他能置身事外,可我看来,只怕从与静城王传话交谈起,他就已经陷在这里头,不脱一层皮无法抽身了。”
藤衣安静听他的话语,专心致志,不置一词,双目澄澈如一池秋水,两片精巧的耳垂上各缀一点明珠,闪闪如波光耀眼。顾三心中一动,放开名帖,柔柔握住她的手,她低头看着,亦没有挣开。
这世上他可以对着直抒胸臆的只有她一个。顾三心思数转,倒也没什么对乐逾的愧意。此番他要是算不到乐逾,能脱身而去是乐逾的本事;他要是算到了乐逾,使静城王从此得一强援,那也是乐逾自投尘世的罗网,愿打愿挨了。
人间至繁华富贵处,傍晚时分,万灯齐亮。仙寿宫楼台栏杆多以汉白玉搭建,如昼灯光将含香殿映得一片通明。侍女张灯以后躬身,一个年约四十的女官看着天色,又有一排侍女捧着礼盒,躬身道:“季女史。陛下驾到,又赏赐许多东西,需存册入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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