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连个眼色都没施舍过去,只是开口答道:“白宴。”
韩璧笑道:“我叫韩璧。”顿了顿,“既然名字已经交换过了,我可以走了吧?”
白宴缓缓道:“不能。”
韩璧眼含冷意,如有刀光:“既然如此,有话快说。”
白宴:“人人皆说韩公子聪明绝顶,却怎么连我想说什么话都猜不出来?”
韩璧笑道:“你难道要说你是男子?”
白宴却忽然笑了,他大概是并不常笑,眼角微丝不动,只有嘴角弯起了一个别扭又古怪的弧度:“正是。”
“初见之时,你确实像是女子,但多看几眼,便觉不像了。”
“为何?”
“你虽然纤瘦,腰肢亦够柔韧,但身量太高,肩膀宽大,前后更没曲线;指甲修得整齐,却没有涂上蔻丹;头上的束发乱了,你却不甚在意;我方才称呼你为教主姑娘,你则面露不愉……除了一张脸和那把声音,你并没有哪里像是女子。”
“韩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白宴听了韩璧一席话,不由得面露赞许之色,声音更像是出谷的黄莺:“我曾听说,韩公子是京中最为聪明睿哲之人,又闻公子今日会到城郊桃花林一行,遂设下如此机缘,只为求见公子一面。”
韩璧:“如今你已见到了,到底所为何事?”
白宴:“我教身怀凤凰血,能渡万世人,可惜世人多有愚昧,对我教误会甚多。”
韩璧:“这与我无关。”
白宴:“只要公子皈依了我教,自然就有关了。”
韩璧这回总算是听懂了。
白宴是看上了他是京城名人,而且金钱名望人脉样样不缺,若是能逼他加入扶鸾教,他们这个伪装自己有凤凰血的三流教派便能一夜飞上枝头来,百万教众不是梦。
怪不得他们要费尽心血,把握时机设下如此机关,只为把他捉来。
韩璧笑道:“我若加入你教,有何好处?”
白宴:“我将封你为我教护法,从此荣华富贵,人心名望,尽在你手。”
等等,你没病吧,这跟他现在有什么不同?
韩璧拒道:“你的这笔生意,我不做。”
白宴看了他一眼,不惊不疑地问道:“为何?”
韩璧冷笑:“笑话,难道我有人不做,跑去扮鸟?”
这个教主的一举一动,实在太挑战他的审美观了。
如果要他每天躺在一块破木头上,还像个四肢僵硬的病患一样整天伸懒腰,韩璧宁愿去死。
白宴却没有恼怒,他只是保持着一张像是寒冬腊月里被冻僵的脸,美丽却毫无生气,在说话的时候却无端带出了一股森然的意味:
“这轮不到你选。”
韩璧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等人来救你。只是,你也知道,你等不到的。”
“不过一些小把戏,也值得你如此自信。”韩璧的眼神骤然掠过锋芒,还隐隐带着嘲讽:“你和陆折柳那点小伎俩,以为瞒得过谁?”
韩璧自从在帷帐里中计至今,已经把先前发生之事在脑海里转了数个来回,一切昭然若揭。
陆折柳先是把他带到木楼之上,引他入了帷帐,又亲自动手为他挂起帘幕,韩璧猜想正是那时,陆折柳将手中的丝线扣到了帘幕的挂钩之上,那挂钩便是机关的引子。
至此,那丝线便一头连着机关,一头缠着陆折柳的手指,已是蓄势待发。
其后,陆折柳借故离开,由于丝线极细,韩璧一时竟是没能发现。
随着陆折柳越走越远,丝线渐渐不够长了,挂钩受到拉扯而向外一翻,帘幕随之落下,机关亦就此触动。
陆折柳此前一直带着帷帽,不敢与沈知秋见面,大概一是懒得惹沈知秋这样的麻烦,二是怕沈知秋会到木楼来打扰他的计划。
白宴淡淡道:“韩公子,你果然聪明。只是不知道,你的下属能否有你这样的才智。”
韩璧只是冷哼一声,不肯答他的话。
白宴又道:“是我多虑了,韩公子的下属自然也是聪慧过人,幸好,我的陷阱还有一半是留给了他们。”
“昨夜我便提早让人在木楼后方的桃花林入口处印了一串脚印,今日韩公子中计以后,我又命了人从木楼机关处上去,重新把帷帐里头的各物铺设完整。
“至于青珧,自会把刚刚搜来的韩公子的物品放满桃花林的各处。
“待韩公子的下属发现你不见了,已是为时已晚,他们又个个精明,绝不会放过周围线索,自会认为是有人引了韩公子入林,继而又能发现韩公子的更多踪迹,兜兜转转,白费时间。”
白宴倚在梧桐秋千上,眼波流转。
“韩公子,你看呢?”
韩璧叹道:“教主大人如此聪慧,我看你很有天分,倒不如跟我学做生意吧。”
白宴此招根本就是专门对付聪明人,可谓是准备周全,心思奇巧,叫人束手无策。
“韩公子,别再拖延时间了。”白宴身法极快,刚从梧桐秋千上翻身而下,转瞬就把剑驾在了韩璧的脖子上,“我再让你选一次。”
剑身很冷,贴着韩璧的颈间,叫他霎时又冷静了不少。
“我……”
咣!
就在此时,一小道白影从一旁打着转飞了过来,击中了白宴持剑的手腕,白宴手腕受力,不得已指间一松,剑应声而落。韩璧虽然武功一般,但毕竟身法还在,即时后退几步,远离了白宴。
他低头一看,方才那飞来的白影,竟是他自己的白玉骨扇。
有人站到他的身前,玄色衣衫,手持影踏剑,身姿飒然,无所畏惧。
是沈知秋。
韩璧这回是真的惊了:“怎么是你……”
沈知秋背对着他,第一句话竟是道歉:“对不起,我方才手上没有别的东西,只能暂用你的扇子。”
韩璧这次很好说话:“无妨,你做得不能更好。”
沈知秋这般忽然出现,连韩璧都吓了一跳,白宴却依然镇定自如,缓缓问道:“你是谁?”
沈知秋:“我是……”
韩璧:“他是我的管家韩半步。”
沈知秋:“……”
韩璧握了握沈知秋的手腕,暗示道:“半步,要听话,站到我后面去。”
沈知秋虽然不解,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哦。”
白宴:“他不像你的仆人。”
韩璧挑眉:“哪里不像?”
白宴:“他不尊重你。”
韩璧转头瞥了沈知秋一眼:“听到了吗?你要虚心接受批评,努力改进。”
沈知秋低着头,退到了韩璧的身后去:“我明白了,主人。”
韩璧趁机低声问沈知秋:“你是怎么来的?”
沈知秋凑近了韩璧的耳边,轻声告诉了他。
原来,沈知秋发现韩璧不见以后,心里先是困惑不已,又看见了地上铺着乌墨色的地毯,一下子便觉有哪里不对。
沈知秋:“我知道你讨厌黑色,不愿意见穿黑色衣服的人,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肯坐在黑色的地毯上呢?但是我先前却分明见到你和另一个人坐在帷帐之中观战,我便想,也许这地毯原本不是黑色的。”
韩璧被他这个思维惊了。
沈知秋:“你不见以后,就一定有人把地毯换成了黑色的,我不知为何如此,但我只知道这地毯之下一定有问题。”
韩璧:“……”
沈知秋:“然后我就一脚,把木楼的地板踩塌了,想看看里头有什么乾坤。”
韩璧:“……”
沈知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因此,我便发现了下面有条暗道,一路沿溯而来了。”
其实,那地毯本来就是黑的。
其实,韩璧没有那么讨厌黑色。
其实,白宴这回真的很冤,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因为他没考虑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有聪明人,还有沈知秋这样深受墨奕影响的奇人。
感谢墨奕,能把沈知秋教育成这样。
韩璧深深叹服:“你真是想法清奇。”
沈知秋:“?”
韩璧拍了拍他的头:“不过有用就好。”
白宴冷眼旁观着这两人主仆情深的样子,轻声说道:“只来一个,也是送死。”
他话刚落音,韩璧和沈知秋的身后便出现了数个红衣人,而他们手中的铁爪,更是急切地扬?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韩璧对他们很熟悉,因为他刚刚才见过打扮一模一样的青珧。
沈知秋对他们也很熟悉,因为他在十年前也见过打扮一模一样的人。
同样也是在桃花林中,手戴铁爪的红衣人倏然出现,此情此景,历历在目,若不是沈知秋今日刚刚破除过心魔,恐不免又要引起他一番怔忡,如今他虽没神志恍惚,但仍是难免吃惊,下意识问道:“他们到底是谁……”
韩璧听见了,轻声答道:“扶鸾教。”
沈知秋便点了点头:“哦。”
韩璧讶异道:“你不多问几句?”例如这个扶鸾教跟十五有没有什么关系之类的。
沈知秋:“师兄说,打架之前只要问清名字就可以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韩璧:“为何?”
沈知秋:“若是不小心将人打死了,方便为他立碑。”
韩璧:“……”
墨奕的家教真好。
白宴挥了挥袖,跃回了梧桐秋千之上,身姿如月下清影,缥缈不已。
“去罢。”
闻声,红衣人一跃而上,铁爪锐不可当。
沈知秋只能一手护住韩璧,另一手持着影踏剑,稳稳往前一挥,竟是恰好以剑锋架住了铁爪的虎口处,使他们不能再往前一步;岂料旁边还有一人,举着铁爪就往沈知秋的头上抓来,幸好有韩璧站在沈知秋身边,见那人下盘空虚,抬腿就把他踢了开去。
沈知秋见他动作,一时心惊肉跳,边挥剑抵挡着敌人,边问道:“韩……公子,你没事吧?”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韩璧一时很怀疑自己在沈知秋心中的形象。
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对沈知秋吩咐道:“把扇子给我!”
沈知秋一向是身体动作比脑子走得快,韩璧这么一说完,沈知秋便将手腕转了一圈,顺着剑势往下压,影踏剑竟是穿过两名红衣人之间,剑尖精准地碰到了地上的白玉骨扇,又只见影踏剑轻轻一挑,那扇子便挑高而起,向后一飞。
韩璧也算是与他默契非常,抬手就接住了那把骨扇,继而加入到战局之中。
韩璧手中的这把白玉骨扇,看着精致脆弱,实质坚韧无比,至于韩璧本人,他亦算是自幼习武,虽是反应不及,只能一味躲避,但也算得上是自保有余,两人里应外合,相互支援,遂与红衣人形成抗衡之势。
只是两人皆知,红衣人并没对他们真下死手,他们的目标应是活捉韩璧。
白宴仍在一旁,冷眼旁观。
沈知秋看得出韩璧真气不继,连忙说道:“站我身后去!”
韩璧并非自不量力的人,只是此刻腹背受敌,遂没好气地道:“你身后不一样有人吗?”
“站我旁边!”
“旁边人更多。”
“……”
“够了,你把我放下来,不要举我!”
沈知秋便把韩璧放了下来,仍是牢牢把人看顾在身旁。
这实在是因为韩璧金尊玉贵般的形象早已深植在沈知秋心底,沈知秋总觉得他不如自己那么耐摔耐打,一旦韩璧在此险境之中不慎受伤,即便只是为了他的安危,两人只能束手就擒。
两人就此坚持了一段时间,韩璧已是竭力,沈知秋亦渐觉力有不逮,对面红衣人却是源源不绝,本就人多势众,而且好不容易打倒一个,便又有一个从暗处赶来。最关键的是,他们全都好似不畏疼痛,即使身中数剑,仍能像没事人一样挥爪还击,十分离奇。
敌人来势汹汹,死战不退,沈知秋纵使得了墨奕真传,以一敌六,也不由得捉襟见肘。
该如何是好……
“小心!”
韩璧话未落音,沈知秋便知自己身后有人偷袭,然而眼看着前方仍有敌人,韩璧危在旦夕,他索性不管身后,只是长剑一挥,剑气如虹,硬生生把三个红衣人劈倒在地。
然而下一刻,他身后的铁爪便猛然地扣住了他的右肩。
铁爪乃精钢所制,五指处配以利刃,那红衣人如此一击,可谓是入肉三分,深可见骨,几乎是要把他肩膀整个贯穿了。
只是几乎。
因为铁爪不过入肉三分,那红衣人的手便被沈知秋用剑从手肘处连根断去了。
若是让韩璧来复述方才那一幕,他必然要道一句惊心动魄。
那铁爪刚贴上沈知秋的右肩,便被他以余光看见,霎时影踏剑从右手被他抛至左手,继而铁爪堪堪入肉三分,沈知秋便忍着疼痛,回身以左手挥剑,把那红衣人的手生生砍断!
但即便如此,那铁爪仍是扣在沈知秋的右肩上,叫他血流如注,他虽是一身黑衣,看不出血的颜色,但是那股血腥味,韩璧闻得清清楚楚。
沈知秋咬牙道:“帮我……帮我拿掉!”
他说话断断续续,韩璧却明白他的意思,趁沈知秋以左手持剑勉力支撑之时,上前动手解开那铁爪上的手扣,片刻间就把那个断手从铁爪上卸了下来。
至于铁爪,却叫韩璧犹豫了。
若是贸贸然拔了出来,此处又没伤药可用……
韩璧问他:“你信我吗?”
沈知秋没精力说话,只是又向前挥出一剑,剑声如裂帛,果敢而又取决,像是他的回答。
我信你。
“会没事的。”
说罢,韩璧把自己的手套入铁爪,五指向外一张,指上的利刃便霎时顺着韩璧的动作从沈知秋的皮肉里头原路退回,锋刃完全离开的一刹那,鲜血喷薄而出,沈知秋却是痛得没法发出声音。
韩璧却分明看见了,沈知秋嘴唇微动,大概是在安慰他道:“我没事。”
此刻在韩璧的眼里,其实沈知秋比这群红衣人更奇怪。
红衣人是扶鸾教徒,为了白宴拼命在所难免,前仆后继地送死更是理所应当。
沈知秋跟他有什么关系,需要对他这样拼死护着吗?都伤成这样了,还有空担心他感受,这人到底脑子有什么毛病?
韩璧把手中染了沈知秋鲜血的铁爪掷了出去,对准的竟是那个被断手的红衣人,他失血过多,动作迟缓,又没了趁手武器,被沈知秋一脚踢到墙边,继而韩璧掷出的铁爪呼啸而至,一下便把他钉到了墙上,彻底没了气。
此时沈知秋右肩受伤,韩璧勉力支持,已是很坏的局面。
韩璧正要说话,局面却一下子变得更坏了。
因为白宴出手了。
他坐在秋千之上,以足点地,借着秋千摇晃的摆力,一跃而出,继而踏过数个红衣人的肩头,白宴长袖翻飞,向着韩璧的方向便是一掌!
韩璧这才知道,原来白宴最擅的不是用剑,而是用掌,他如今的身法与速度,比起用剑之时,可谓是快上了一倍不止。
他不擅用剑,沈知秋才能出其不意,仅用一把扇子就打落了他的武器。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韩璧思绪如电光火石,身体却避无可避。
然而这一掌却落在了沈知秋的背上。
“你……!”
白宴乘人之危,猛然出掌偷袭,沈知秋无法阻拦,只得回身揽住韩璧,替他生生受了这一掌。
韩璧不知这一掌有多重,只是幽暗之中,只见沈知秋浑身一震,嘴角溢出血来,韩璧便知他绝对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下一刻,沈知秋已是倒进了他的怀里。
白宴打完一掌,竟仍未收势,另一掌又推波逐云而来,这回却是实打实地向着沈知秋的后心。
韩璧连忙喝道:“我跟你走!”
话音刚落,白宴便掌势一偏,一阵罡风擦着韩璧的衣袖劈到了一旁的地上,顷刻间一阵石裂之声,分明是坚硬的岩地,却硬生生被他一掌打出一个不小的土坑来,触目惊心。
第一掌只是虚招,第二掌才是实实在在要他的命。
白宴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道:“韩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先是让手下与沈知秋对阵,说是对阵,实为消耗,见沈知秋已是失血过多,身边还有韩璧此等牵挂,便悍然出手,一掌便将沈知秋打至内伤,不能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