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忍笑道:“也好。”
“哼!看什么看!”宇文睿抬眼看见守候在车冕前的随从那忍俊不禁的样子不由火大,“本王今晚回府便要一振夫纲给你们看看!”
“王爷,娴侧妃刚才托人传话,”一个年纪不大的仆人上前两步,“她说她今晚想吃桂花羹,可是府上已经没有了……”
“怎么不早说?”宇文睿快步抬腿进入车内,一盖车帘,“快到锦绣茶楼,那儿的桂花羹娴儿最爱吃!要最好的,还有买上一罐玫瑰蜜,免得王妃……”
“王爷,”那个小仆继续回禀,“可是王妃她刚刚气得回了大将军府,说……”
宇文睿一掀车帘,急道:“说什么?”
“她说要跟您和离,再也不回王府了,还……”
“还怎样?”
“还把世子也带走了。”
“什么?”宇文睿的眼睛登时圆了一圈,“小安子,你代本王去买桂花羹带回府给娴侧妃;你们,快快,赶紧改道去大将军府,接王妃回来。”
说完,宇文睿坐立不安地擦着额头渗出的冷汗,那样子恨不得马上插翅赶到大将军府。
众随从见状,面面相觑,哑然失笑:就这个样子,还想一振夫纲?真是笑话!
“有趣,”当众人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一袭夜行衣,黑纱遮面,一双寒星似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果真是一出好戏。”
语毕,纵身一跃,轻盈的身姿眨眼便融入这无边的夜色中,不见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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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快杀呀!砍他!砍他!”
“唉唉!他妈的,老子又押错了!”
“就该押那个大个儿!”
“是啊,他妈的,那个傻大个都赢了八场了!”
“操,赢八场能怎样?还他妈不是死路一条?”
“嘘,小点儿声,被听见了不打了怎么办?别害老子赔钱!”
残阳如血,绝魂谷内更是一片刺眼的血色。
江湖第一大帮派——御天阁,每月一度的“赏猎”随着一阵隆隆的鼓声拉开了序幕。
所谓“赏猎”,当然是欣赏猎食的意思。每月的月圆之夜,御天阁总会将当月敢与本帮为敌或者,被御天阁盯上的人带到绝魂谷,让他们捉对厮杀,扬言只能活一个。
而那些被他们捉来的人,为了那唯一一个活着的机会,无不放弃人性,甘做野兽。什么父子、什么师徒,更遑论爱侣、朋友,在那人间地狱里,为了活着,纷纷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然而,最可悲的是,即便是最后的胜利者,也难以活着离开。
因为,那个机会,不过是让他们彼此拼命,供那些猎食者一笑的赌注而已。
烈焰焚烧过的干草地,隐隐窜着火星。
随着“哗楞楞”的锁链声响起,一位只用粗布遮住私.处的裸.体男子被推到了中央。
被烫的“嘶嘶”作响,隐隐传来一股焦味的足底,已分不清那抹红色就是血还是火。
高大的身躯,结实的肌肉,累累的鞭痕,再配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月色的映衬下刺激着每位杀手的灵魂。
他们都急不可耐地等待着结果,想要看到今天最后一场“赏猎”的赢家到底是谁?
是这个男人?还是那头——被射瞎一只眼的花斑虎……
虎,百兽之王。
可是当失了一只眼睛,脖颈上套着粗重铁链的老虎被人从笼子里放出来的时候,它便不仅仅是百兽之王,更像是一头嗜血的困兽。
在它眼里,跟前的那个充满血腥气味的人,仿佛就是那个布下陷阱、伤它眼睛令它枷锁在身的恶魔。它要撕裂那人、它要啃噬那人、它要咬碎那人的每一块骨头!
一步、两步,炙热焦黑的干草刺激得野兽红了眼睛,“嗷呜”一声,当伴随着震天的怒吼,花斑虎纵身一跃,铁链叮当作响,两只虎掌已然扑向那男子。
男子侧身一跃避了过去。
一扑不成,花斑虎晃了晃头,呲了呲牙,又是一声闷吼,再次向男子扑来。
男子如前次那般灵巧地避开。
“他妈的,躲什么躲,上啊!”周围一片嘈杂的怒骂声,“快上!”
又一阵隆隆的鼓声响起,突然男子耳畔传来“嗖”的一声响,男子赶忙偏下头,只听“嗷呜”一声,花斑虎痛苦地抖了一下身体。原来刚刚从男子身后不知是谁发过来一枚飞镖,那飞镖直直地插入花斑虎的废眼当中,连.根.没.入!花斑虎伤上加伤,顿时狂性大发,连窜几下,吼叫着扑向男子。
“唰!”男子的前胸连皮带肉被硬生生地扯下一块,新鲜的血液,再一次刺激着花斑虎连扑过来。
男子咬着牙,忍着剧烈的疼痛,胸前的鲜血已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不能死!不能死!我决不能死!
男子紧蹙双眉,炯炯的目光里看不到一丝胆怯,虽然厚重的铁链令他的动作没有那般灵活,可是对付那头花斑虎却绰绰有余,当那猛虎再次扑空的时候,男子大喝一身翻身跃到它的身上,单手将铁链向花斑虎的颈项一缠,接着双手用力向后一拉。
“嗷呜……”
“呜呜……”
窒息的感觉令花斑虎猛地翻身试图将身上之人甩开,“呲呲啦啦”炙热的草面与肌肤相接触,即刻便闻到一股焦腐的气味,此时无论是男子还是花斑虎都如遭炮烙。
男子身体挣扎着站起,右手死死拽进锁链,左手握拳狠狠地砸向花斑虎的头部。
一下、两下、三下……
头颅开裂、血浆四溅,霎时间四野里寂静得除了老虎的呻.吟,重拳击打的声音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连那站在观星台上擂鼓助兴的红衣男子也不由得停下了鼓点,一双美目,不带半点感情地向下观望着。
终于,呻.吟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男子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落下的拳头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无力。
直到,男子颓然地伏在那只血肉模糊的老虎身上……
“哈哈哈,漂亮!”
“来来来,哥几个干一杯!”
“他妈的,还真能干死那只花斑虎,真他妈没想到。”
随着四周笑骂声的响起,三位背着弓箭的壮汉登上了观星台。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嗖!嗖!嗖!”夹着风声,闪着寒光,三支雕翎箭一支射中后肩,一支射中右臂,一支插在右肋。
男子痛苦地抬抬头,双拳徒劳地紧握着,充血的双眸冷冷地注视着羽箭射来的方向。
那三名壮汉狞笑着继续弯弓搭箭。
“赏猎”毕竟只是一种游戏。直接射死了,还有什么意思?
每一次,那最后一个活着的人,都会被慢慢折磨致死,区别只是,死的方式不同而已。
这一次,御天阁的阁主下达的指令是——万箭穿身。
所以,那三支,不过预示着游戏才刚刚开始。
无尽的绝望袭上心头:太子殿下,莫云再也不能为您效力了。
男子的唇角露出一丝惨笑,他缓缓地挣扎着站起身来,仰头凝望着观星台。
他不怕死,可是这么死,他心有不甘!
忽然,他神情疑惑开来,只见那观星台上的三人似乎不情愿地放下了弓箭,一名红衣男子不知在他们面前说了些什么。
少顷,他感到身上的铁链被人牵动,他摇晃着身躯被带离这片炙热的黑草地。
“把他押回去,洗洗干净,给他件衣服穿。”
“噫,真是活见鬼,阁主竟然真同意放了他。”
“你也不看看是谁求的情。”
“是他求情又怎么样,说到底,还不是我们阁主养的娈童。”
“你他妈不要命啦!敢这么说花公子。”
……
花公子?莫云眼前一黑,身体被两名男子驾着不知被拖到何处。累,真的很累,多想就这么睡过去……
一场狂欢过后,夜色渐沉,先前擂鼓的红衣男子终于弃了手中的鼓锤,轻呼一声,脚尖一踮,飞跃至观星台旁的二层小楼——摘星阁。
“冷!”刚跃上楼的人拎起搁在一旁的薄裘赶紧披上,嘀咕道,“好了吗?”
“急什么?多炖些时辰才会入味。”火炉旁盘膝而坐的人,掀开陶罐道。
刚探出手去,想要掀开瓦罐盖,却在半空中被竹筷打了手背。
“饿......!”舔了舔唇,无辜的眼睛看向举筷打在他手背上的人,小声埋怨,“爷,我伺候了您一日一夜,您怎么还舍得让我饿肚子呢?”
“你刚刚得了赏,还用吃东西吗?”那人戏谑道。
“哼,那您快杀了他吧,我可不想为了他而饿坏自己的肚子。”红衣男子撅起粉唇小声嘀咕道,接着向那人展颜一笑,“爷,您说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花公子究竟是谁呢?
强推短篇耽美虐文——《剑囚》,不怕虐的就点进来看看吧!
☆、第八章 月影之舞
“以往那么多个‘猎首’赏给你,你都不稀罕,”透过半截纯银打造的面具,月影注意到面前那位一身华衣的男子露出了危险的眸色,“为何今日这个会让你如此感兴趣?”
月影慧黠地反问道:“那缘何您手里有那么多娈童,这么多年唯独宠爱我一人?”
“小影,”男人语气稍沉,“别考验我的耐性。”
“爷,”月影娇笑道,“您看看我。”
说着月影站起身来,似蝴蝶起舞般旋了几个圈,复又挨着男人坐下。
“您喜欢我这身子,”月影边说边用修长的玉手抚摸着男人的面具,“那外面的野男人看见我,哪个心里不如狼似虎?”
轻叹一声后,月影放下玉手:“每次一有人轻薄我,您总会砍手砍脚,看得我心里作呕,连饭都吃不下。”
“哦?”男人闻言将月影拦在怀里,轻拍柳肩,“看来你是在怨我?”
“我哪敢?”月影摩挲着男人的胸前衣衫的苍云图文,低声道,“我只是不想每次做事都因为自己的身体给您找麻烦。”
“所以?”男人语气稍缓。
“所以我决定收了他,”月影咯咯笑着,“爷,他打杀那头花斑虎的样子您应该都看到眼里了吧?”
男人点点头。
“他身上的戾气那么重,功夫还那么高,”月影淡淡地说道,“如果他在我身边,试问还有哪个登徒子敢觊觎你的小影?”
“哈哈哈,”男人大笑道,“小影,你这张嘴还真是会说!若不是养了你整整十五年,还真会被你骗过去。”
“爷,你不信我?”月影扬起脸来,撅着小嘴似有不满。
“哼,小影,”男人冷冷道,“就算你真的别有用心,我也会成全你。因为,我知道你根本就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爷这是哪儿的话?”月影蹙眉道,“不过爷还真要时时盯着小影,常过来看看,指不定哪天小影一个不开心,就把御天阁给毁了!”
“什么时候学会闹脾气了?”男子故作愠怒。
“没闹脾气,实话!”月影后退几步,裹紧薄裘,轻哼道,“这一直是我的心愿!”
“是啊!”男子点点头,不温不火地看向月影,“我知道,这,一直是小影的心愿。”
“......!”月影脊背一颤,刚想抽身逃离,却被男子抓住了手腕。瞬时,一股侵入心肺的寒流让其全身颤栗。
“小影,你是逃不开的!”男子搂过月影,在他耳边轻声道,“除非,你比我更狠!”
“我早晚会做到!”月影低声说道。
“好久没看到小影跳舞了!”男子似笑非笑地,捏着月影的下颚,“给我跳一支舞可好?”
“......冷,不想跳!”月影无趣地耸肩,“最近也没练什么舞曲!”
“没关系!”男子俯身脱下月影套在足上的绣花鞋搁在案头,“我来教你跳一支新舞!”
语毕,男子单手一翻,手中便多了一只宽厚不到半寸,长不到一寸的木盒,含笑间男子启开了木盒,从中抓出一把细若牛毛的银针,以内力把银针拍入了绣花鞋鞋底......
“小影!”男子将绣花鞋搁回案头,道,“再过两刻,花雕炖鲫鱼便能吃了,小影趁这间隙跳支舞吧!”
“......”月影。
“小影!”男子仰起头,悠然一叹,道,“每个人的脚下都有数条路可以走,我是,你也是!但如果你想要知道我是谁,想要等到我的结局......你......”
“呵呵!”男子干笑两声道,“......你就必须忍着!”
“早晚有人会收拾了你!”月影冷哼一声,拎起案桌上的绣花鞋,面不改色地将鞋套在脚上,“我会等到这一天,会看着你是怎么下地狱的!”
“没事!”男子笑了笑,“有小影陪着,就算下地狱又有何妨,就怕小影费劲心思,也等不到那一天!”
“......”月影不再回话,套上绣花鞋,纵身飞向了楼阁前竖着的梅花桩......
他没有把握看到那人的结局.....
御天阁决定他人的生死,那人则掌控着江湖闻之色变的御天阁。
可他,自有记忆的那天起,他的生死就握在那人的手上。
幼时,他曾试图逃走,但无论用了什么方法,他都没有办法逃出这座山谷。
少时,他也试图反抗,但饶是他费尽心机,最终都会被那人轻易制服。
及冠之后,他有了自由,可以离开山谷,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但此时的他却发现,他已经不属于外面的大千世界。
他知道是为什么,他无力改变,所以在外面兜兜转转漂泊了一年后,他还是回到了这片山谷。那一年,所有与他相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他记得那一日是个雪天。
那人,就如今天一样,带着纯银打造的半截面具,怡然自得地在楼阁之上,守着炭炉,用上好的花雕酒炖着鲫鱼,笑着看他跃上楼阁。
那一日的惩罚是什么?
他已经记不清了,他不太喜欢去记那些事。
他只记得,那一次“回归”他在床上躺了小半年,以至于......
脚,触到木桩上便是穿透心肺的痛,每一次他出言不逊后都会换来惩罚,但他不后悔,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人对他永远“感兴趣”。
又一次凌空飞跃,再一次落下。偶尔,月影也会落在空地上,于是,木桩与尚未融化完积雪的空地上,便有了朵朵梅花。
至少,他还活着。
他一定要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看到那人是怎么下地狱的。
虽然他也是个该下地狱的人。
那人的手不干净,那么他——月影的手里又何曾干净过?一样的血腥……
“不错,跳得很好。”男子轻扣双掌,微微一笑表示赞许。
月影微蹙着双眉,纵身一跃回到男子的身边,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嘀咕道:“这回可以赏我一口了吧?”
“当然!”男子一把将月影揽入怀里,舀了一勺汤放在唇边吹了吹,接着含在嘴中俯下身来,将那汤汁渡入月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