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任范氏心疼三儿的身体,见一拨人都见过,便赶紧开口,“桑榆也累了,赶快歇一歇。”随后,才让姨娘兼庶出先回去。
“母亲,桑榆觉得身上已好了许多。”任桑榆道。
虞清溪看了他一眼,让春雨倒了一碗热茶水来,递了过去。任桑榆见是夫人递过来的,便也不推辞,笑着接在手里。
任范氏见小两口如此和睦,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小叔如此,母亲便该放心了。”陈莳薇笑道。
“这都是清溪的功劳!”任范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
现下没有了闲杂人,气氛倒是好了许多。任桑榆安坐着,并没有说多少话,可巧他本身就是这样不理人的性子,任范氏她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虞清溪笑容虽温和,可眼底却是带着几分凉淡,男妻待女眷如此态度,倒是极合规矩的。
坐了一阵之后,虞清溪见任桑榆有些累了,便将准备给任父的礼物交给任范氏:“母亲,三少爷出来有些久了,怕是有些疲乏,父亲的礼请代夫君与清溪赠上。”
“这是紫檀的?”任范氏翻开看了一眼,那锦盒里放了一把算盘,一看便是名家手笔。
“是。”虞清溪不好意思道,“清溪寡陋,觉得此物件做得还算精致,便赠与父亲把玩。”
“你父亲肯定会喜欢的。”任范氏笑道,看了一眼三儿,便道,“皎月,把今早商行里送来的吃食给三少爷带一份回去。”
“是!”皎月赶紧下去安排。
任范氏走了下来,握了握桑榆的手:“桑榆能时常走来看看母亲,母亲便知足了。”
“是啊,小叔时常这么走一走,身子也能好许多。”两位大嫂也笑着附和。
任桑榆微微有些不自在,可看着如此亲慈的妇人,最终没有抽出手,只轻声点头:“嗯。”
任桑榆由虞清溪扶着走出相顾苑,皎月已准备好了一马车的吃食,直让虞清溪吃惊。这是一份吗?这是装了一头牛吧!
“母亲,”虞清溪道,“我们灏瀚苑人少,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便让丫头给腌一腌,送些去亲家也好,藏在窖中慢慢吃也成!”任范氏笑道,“不用不好意思,你两位兄长都有份,只不过他们呀都时常在我苑子里蹭食,并没有带回去而已。”
“那不是母亲这儿的厨娘手艺好!”大嫂陈氏抿嘴笑道。
“人多些还热闹,能多吃一碗饭!”二嫂何氏也应道。
“那好,”虞清溪与任桑榆相视一下,“那我们先回,晚些再来看母亲!”
“好。”任范氏站着看他们的轻轿走远。
第7章 七慌
任桑榆和虞清溪回院子没多久,春雨便整理出了任范氏赠的那一马车东西。她站到虞清溪面前回报道:“猪整后腿两只,五花三十斤,排骨三十斤,猪肝五副,猪腰五只,牛肉、羊肉各五十斤,秋葵十斤,青菜二十棵,白菜二十颗,萝卜土豆各一筐,豆角十斤,白米二石,细面二石,玉米面五斗。”
虞清溪看了一眼里屋,任桑榆自相顾苑回来便回床上歇着了,这若是让他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任范氏这是怕他们吃得太清苦,特意多赠了的吧。虞清溪揉了揉脑穴,这么多东西怎么吃得完?他抬眸缓缓道:“猪肝取小半个,切碎了熬在米粥里,想必味道不错,晚些给三少爷吃。剩下的猪肝猪腰卤掉,送一盘去相顾苑给母亲他们尝尝,其他留着以后慢慢吃。”
“是!”春雨点头。
“今日给苑里的奴仆赏一例红烧肉,再添一例卤猪肝猪腰,”虞清溪道,“就对大家说,是夫人赏的。”
“谢三少夫人。”春雨知道,这是给夫人做面子,让大家都记的是夫人的情。
“其他的肉你便让厨娘全部都腌了,留着以后食用。蔬菜留了这两日吃的,其他便晒成干,留待冬日里慢慢吃吧。”虞清溪道,米面和萝卜土豆他就不担心了,能放好久。
“用不用腌一些腌菜?”春雨问了一句。
“不用,菜干更好一些。”虞清溪道。
春雨应了正要下去,外头春华过来禀,虞家老爷送了一车东西过来,直接送到灏瀚苑的,没有用名帖惊动任府里其他。说完,春华递了一封信函过去。
“哦。”虞清溪知道,这肯定是补上缺失的嫁妆了。他打开单子扫了一眼,看到最后淡淡一笑,除了找回那些个缺失的嫁妆,作为补偿竟送了一个温泉庄子过来,这待遇可是只有虞家嫡女才有的!他都能想象得出,冯氏肯定得与虞家老爷打上一架才行!虞清溪将单子上的“竹节纹玉簪”指于春雨看:“这个便直接取出来,赏于你了!”
“谢三少夫人赏!”春雨跪。
“起吧。”虞清溪又将春汀招来,两个丫鬟都一样尽责也不能偏了一个,“这金累丝鱼纹耳坠倒是烂漫,便赏于春汀了。”
“谢三少夫人赏!”春汀的小脸粉粉,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
“好了,那处理夫人赏下的吃食一事便交由春汀去办,春雨你便去找库房将虞家补来的东西入库吧。”虞清溪说完又补了一句,“等一下,那牛肉与羊肉分别取二十斤,随虞家马车回去,对虞家老爷道是任家主母送亲家尝尝鲜。”
“是!”春雨和春汀便下去办事。
虞清溪看了一眼没有出去的春华道:“那些个首饰是女孩子家家戴的,你莫非是等着赏那个?”
春华窘,立马埋头:“小的不敢!”他也是看屋里现下没有人,才犹豫着留下伺候的。
“喏,”虞清溪想了想,伸手掏了三个金踝子递过去,“少爷也知道你们辛苦,赏你与春泽、康喜一人一个金踝子。”
“欸……不是……”春华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似留下来净是为了邀赏一般,可被虞清溪那么一塞,也是不能再退回去了,“谢三少夫人赏!”
“也别得意忘形!若是被别个苑的知晓了,都争着要往灏瀚苑跑了!”虞清溪道,“好好做事,不然扣你月例!”
“是,三少夫人!”春华讪然一笑。
灏瀚苑里人手不多,这是任范氏知晓的,趁着午上虞清溪送来的一盘卤猪肝猪腰,便送了三个奴仆过来,两个奴婢,一个小厮。同时,还带来一句话,这三人都是相顾苑里的人,让三少爷三少夫人放心使用。
任桑榆和虞清溪都没什么问题,欢欢喜喜地接下。
“奴婢霁月/烟月,见过三少夫人!”
“奴才良辰,见过三少夫人!”
“这名便现下一起改一改吧,”虞清溪想了想道,“霁月便改成春霁,烟月便改为春烟,良辰改为春辰。”
“谢三少夫人赐名!”三人又拜。
“起来吧!”虞清溪一挥手,想起就康喜一个独独的名字,便顺带一起改了,“康喜便改成春沂。”
更名为春沂的康喜立马跪拜。
“行了,也就是看着齐整些。”虞清溪一摆手。
众奴仆下去,只春霁春烟留在屋里伺候。春霁上前道:“夫人让奴婢带了话过来,明日三少夫人归宁,礼一早去库房领便是,夫人都安排好了。”
“嗯,谢夫人操心了。”虞清溪点头。其实,他并不想面对虞家人,因为连着上一世,他都没见过虞家人。上一世他因“克夫”原因,在任家位置尴尬,虞家便视他为弃子,并没有为他做后盾。因母家不替他撑腰,虞清溪在任家更是不受重视。索性虞清溪也不在乎,因穿越而来的原因,不见虞家人倒是也省去了被揭穿的可能。现下,倒是不得不面对了。
“夫人让三少夫人可别省了那些吃食,明日的归宁礼里面夫人没少准备那些个。”春霁又添了一句。
“哈……晚了一步,不过我送出的也不多。”虞清溪笑道。
“今日送出的是三少夫人的孝心,明日的是夫人对三少夫人娘家的尊重,夫人道是没甚要紧。”春霁道。
“夫人所言极是。”虞清溪点头。
“奴婢春霁之前在相顾苑也是常在厨房帮忙,膳食上的事,奴婢可替三少夫人分担。”春霁又是一福礼。
“好。”虞清溪放心不少,本来担心明日去虞家人手不够用,现下倒是不必操心了。可真到虞家,他才知道,任范氏派出的这些奴仆是给他们壮声势来着!
翌日,任桑榆带着虞清溪归宁。两个人带着春雨春汀坐头辆马车,春华春泽在驾车两侧。春霁春烟另带着两个厨房奴仆安排在后一辆马车,春辰春沂坐驾车。最后一辆马车全是任府夫人准备下的归宁礼。如此大事,任府上下自然是不少人围观,却以看热闹为主,并不敢过多口舌。府门口之前,若是说出一些丢任府颜面的言语,别说任范氏不能饶她们,就连任老爷也是不答应的。
虞清溪垂眸琢磨着,待会儿去虞家一个人都不认识该如何应对。马车哐哐地碾过青砖路,车厢里十分安静。任桑榆望了一眼虞清溪,又看了看他搭在膝头的手,便犹豫着握了上去。
虞清溪下意识得要缩,可对上那一双明净的眼眸便没有动作。
“别担心,有我。”任桑榆道。
“嗯。”虞清溪突然在心中有了计较。他撩开车帘看了看外头,才对外头道:“停一下,让春沂到这儿来。”
“是!”春华春泽缓下车。春泽去换了春沂过来。
“三少爷,三少夫人找奴才?”春泽很快过来。
“三少爷未去过虞家,待会儿你在三少爷身边伺候。”虞清溪道。
“是!”春沂拜下。虽有些疑惑,可三少爷确实没去过虞家,迎亲那日是任府嫡长任长榆待桑榆去的,他便不多想,回到外头与春华分别坐在两边上。
虞家在城南,任府的马车很快就到了。虞家老爷携夫人儿子早在外头等候,见马车过来,便立马摆上笑容。若是平常人家,怎么地都不该是岳翁在门口迎女婿的,而是得小辈向长辈见礼,可虞家这情况偏偏是不一样,岳翁是低贱商户,女婿却是官家嫡子,便出现了现下这种岳翁在门口等着给女婿见礼的情况。
马车停下,丫鬟小厮先行下车,在马车前两两站好,垂手含胸,谦逊却不卑懦。虞家一众人翘首望去,心中不免暗暗赞叹。
再望向那马车,布帘掀开,为首的便是任家嫡三子任桑榆。身材颀长,面色稍白,料想也是久病不见日光的缘故,不过现下看来倒是不显病容,想也是冲喜成效不错。任桑榆由奴仆扶着下了马车,眼神淡淡扫了虞家一众人。
虞家老爷正要上前,却见任家三少爷转过身,温柔地伸了一手扶紧跟下来的虞清溪。虞清溪目测这最多就两尺高,实在是随便怎么迈都不会跌着,可见任桑榆如此殷情的份上,便搭在他白皙而清瘦的手腕上缓缓下车。
虞家老爷堆着笑上前:“贤婿一路辛苦!”
“岳翁客气了。”任桑榆的笑容很淡,不热络,却也不显疏离。他转而牵起虞清溪的手,笑容倒是浓了几分。
“父亲。”虞清溪知道为首的这人肯定是他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了。
“好,清溪也辛苦了。”虞家老爷干巴巴道。
“好了,总归是一家人,进去再叙!”虞冯氏笑着挤过来道。
“虞家主母。”春沂轻声在任桑榆旁边提醒,虞清溪自然也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岳母。”任桑榆道。
“母亲。”虞清溪也跟着喊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春霁,春霁明了地点头,带着众奴仆到最后一辆马车处,一一卸下归宁礼。
“岳翁,岳母,这是家母准备的一点薄礼。”任桑榆道。
“亲家母太客气了!”虞家老爷见一箱箱一盒盒地搬出,立马让虞家奴仆上前帮忙。归宁礼鲜少有如此丰厚的,看来五子在任府很得欢心。
“快快请进!”虞家老爷和虞冯氏引着任桑榆和虞清溪往里走,一众任府奴仆从第二辆马车人手提一个箱笼,跟在两人之后。春雨抬眸看了一眼,只觉今日的冯氏好似热情得过了,丝毫没有那日的泼劲。不过,这思量也是在一瞬间,转而便垂目跟进。
任桑榆和虞清溪入了虞家主屋大厅,任桑榆与虞家老爷坐上座,虞清溪和虞冯氏落次座,虞家的嫡子庶子一个个入后座,至于女儿们自然是不管嫡庶都不能出来的。虞家奴仆正要上茶,任家的奴仆春霁上前冲上座虞家老爷福礼:“虞老爷,我们三少爷身子才好,不能随意吃用,恕奴婢们失礼。”
虞家老爷正想说些什么,只见那丫鬟拎着箱笼到任桑榆身边,有条不紊地取出一套茶具,一一摆到桌上。最后,她拎出一个保温的茶壶,在茶碗里注了一碗清水。
虞家老爷看着这丫鬟福礼下去,这才干巴巴后补一句:“贤婿身子娇贵,那些虚礼都不必循。”
任桑榆冲他点了点头。次座的虞清溪微微偏身,拿起虞家奴仆上的茶水饮了一口,这虞家和任府在一个城,难道这也会水土不服?他微抬眸扫过对面的冯氏,发觉那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心里倒是觉得这番作为十分痛快。
“那午膳如何安排?”虞冯氏想了想问道。
“啊,是!”虞家老爷赶紧问,“虞家只怕怠慢了贤婿,特请了酣高楼厨子来府做席,不知……”
任桑榆看了一眼春霁。
春霁立即上前福礼:“我们少爷的吃食也须得谨慎,奴婢们需借用厨房来准备三少爷午膳。”
“哦,姑娘随意用……”虞家老爷哪能不同意,指了一个奴仆来领他们前去。
春霁转身领着春汀春华春泽,另两名任府厨娘,拎着箱笼随着虞家奴仆去厨房,春烟春雨春辰春沂继续留在任桑榆身边伺候。
虞冯氏这才知道,那些个奴仆为甚都人手一个箱笼了。想起厢壁后的人,她也只有微微动了动僵脸。虞冯氏看了一眼对面的虞清溪,眼珠一转,笑道:“清溪啊,你难得回来,便去后院看看你姨娘罢。”
虞清溪望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点头:“谢母亲。”他与任桑榆对视了一点,才道:“春雨春烟春辰照顾好三少爷,春沂随我走一趟。”
任桑榆看了他一眼,垂眸喝了口清水。虞清溪离开之后,虞家老爷和冯氏才发现不管说什么,任桑榆都是那么垂眸看着茶盏,并没有言语,只偶尔回应一个“嗯”也算是在听。坐在后头的儿子们想要套一套近乎,任桑榆也没什么表示。
虞家老爷白了冯氏一眼,有清溪在,至少不会这么尴尬。为了缓和气氛,他绞尽了脑汁,便寻了几件清溪的事说与任桑榆听,这次任桑榆倒是望了过去,听得很是认真。虞家老爷总算找对了路子,便更是说得起劲。毕竟清溪是庶子,他没多少好料可以说,只得就着喝茶的空使了个眼色给冯氏。
冯氏偏了偏头,方才说的那些本就是她说与老爷听的,还添油加醋带抹黑,本就失了真。就刚才那么听着,冯氏还暗自很是佩服自己老爷,竟能在那些个抹黑话里寻出那么些个东西镀上一层光辉色彩来呈现,简直口才了得!
“爹,”下座的嫡二子华庭喊了一声,“那句‘此子聪慧’的赞誉是方先生夸赞我的!五弟清溪可是从未得先生夸!”
虞家老爷脸上一僵。虞冯氏想要替自家老爷圆回去,都没来得及。
“哦,还有,”猪队友虞华庭补上一句,“在荷花池偷吃莲蓬的可不是五弟清溪,而是七弟清泉。”
虞家老爷的脸彻底黑了,虞冯氏扭着帕子,微瞪了华庭一眼。
任桑榆闻言不再去看虞家老爷,又垂眸看着茶水。厅里的气氛又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里反复会提到前世和今世的区别,最大的差别是前世的若弥皇帝不是谷梁钰,至于今世,就是跟穿越种田之文恬武嬉里相衔。
第8章 八乱
再说虞清溪,自他走出大厅,便环顾了四周格局。方才在大厅里,他便觉察到若有似无的视线飘过他身上,却不是厅里的人。他让春沂留在这儿,自己轻巧地凭感觉在屋子周围游走。
在厅侧一处厢房,虞清溪顿下了脚步。这个小厢房与大厅仅一墙之隔,此时屋里正巧有一主一仆巴着墙看。
“小姐,如何?”奴仆轻声在旁问道。
“唔……长得还成……”那位小姐同样轻语,“只是看着有些瘦啊!”
“瘦又不打紧!”奴仆立马道,“人都说,男子成亲之后总会发一圈的。”
那小姐皱眉,可看着里头那人相貌还算不错,倒也心里痒痒,这人比那些个轻浮的公子哥看上去稳重不少,更别提那周身的清贵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