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莫不是生了眼疾?”虞清溪的脸上很正经,任谁都看不出他看戏的心思。
“唔……”静姝作势抚了抚眼皮,“睫毛太长,得时常捋捋。”虞府小姐们都知道,静姝的眼睫毛是又长又密,衬得一双大眼睛是越发潋滟。
“哦。”虞清溪从她那眼皮上扫过,“那姐姐可得注意,吃饭时别落在饭里。”
静姝:“……”
“看到你们姐弟如此亲厚,母亲倍感欣慰!”冯氏笑道,“一家人合该和和睦睦,相互扶持!”
正削尖耳朵听这一桌动静的众庶出:这哪里看出亲厚了?和睦?以前怎么就看着这些个嫡女欺侮庶子庶女不作声?
“清溪,”冯氏夹了一大块肘子到他餐碟上,“怎吃得这般素淡?你现在可是任府三少夫人了,再这种吃法,可就让人小瞧了。”
“吃蔬菜,怎就让人小瞧了?”最小的嫡六女静妘不解道。
“吃惯素淡的肚子,哪能承受得了荤腥的福气?”冯氏意味深长地一笑,“这官家吃饭可最是讲究了,四冷六热八大件,外加汤品点心,可是样样精致。这还是平日吃饭的式样,若是宴请甚么的,更是多了!”
“官家就不吃蔬菜了?”静妘睁大了眼睛。
“那东西只能当作菜式上的装点,算不得一道菜。”冯氏道。
“母亲真了不起,什么都知晓。”静妘一笑,转而问清溪,“五哥哥,那任府官家吃些什么?”
“不知,”虞清溪失笑,“这两日三少爷需食清淡,我们吃得素淡,昨儿个才熬了一点猪肝肉。”
静妘闻言看向冯氏,好似看一个骗子。
“食不言寝不语!”冯氏脸上脂粉厚,倒是正好掩了红晕。
静妘委屈地闭嘴吃饭,明明方才说话最多的就是母亲了!
冯氏喝了一口酒,咧了咧嘴,转而又笑着压低声音问虞清溪:“清溪啊,任府有没有给三少爷娶平妻的打算?”
虞清溪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他搁下箸道:“母亲,清溪入任府才三日,还不曾听闻这些。”
“不曾听闻啊……”冯氏眼眸一闪,依旧压着声音道,“若是有这等消息,还得顾着咱虞家女儿!”
虞清溪朝她望了过去,难道平妻是正妻着手选的?
冯氏以为他望着自己是找她拿主意,便笑得眯了眼:“你看,咱二姐儿静姝,容貌姿态最是不错了。而且,你与静姝那般亲厚,进去绝对不会有甚话语。你是男子,终不会有子嗣,若是有静姝在身边相互扶持,也总不会落得个孤老无依的结果。”
虞清溪抬眼朝静姝看去,只见那女子又害羞又纠结,便想起出大厅时这人说的言语,晓得她肯定是不甘做平妻!他轻轻一笑,对冯氏道:“若是母亲与夫君提起,再……说罢。”这个母亲自然指的是任府夫人任范氏。
“清溪记得便好!”冯氏笑得很是欢畅。
虞清溪拿起箸,才发现胃口被搅合了大半,圣人训食不言果真是有道理的!还没考虑好是喝上口汤缓和一下胃口,还是直接喝茶水罢了饭菜,厅里便来人了。来人是虞家老爷身边的管家,虞清溪并不认识,只后头那人是春雨,不觉心里有几分预感,果然……
“夫人,”管家朝上首的虞家主母冯氏行礼,“任三少爷等着五少爷一同吃饭,故老爷遣老奴来请五少爷过去。”
“可……可是,”冯氏张了张嘴,没想着五庶子对任三少爷那么重要,竟巴巴地让人来请,“咱们这儿已吃上了。”
“吃没吃不打紧,”管家笑着道,“没吃好便再添两口,若是吃好了陪着三少爷也是好的。”他急切地看了一眼虞清溪,这些个人都不知道,任三少爷是一言不发啊!除了五少爷,是没人救得了场啊!
“那好,”冯氏一想反正她要说的事儿已说好了,清溪不在,她吃得还能更畅快一些,“清溪啊,既然任三少爷需要你伺候,你便赶紧去吧!”私心下想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而已,哪能真得一个官家嫡子青眼!眼下是冲着冲喜才娶回去,平日里使唤使唤,比使唤一个奴仆可得意多了。待新鲜劲一过,铁定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嫡女!不过,门当户对这一词,冯氏并没有当一回事,连清溪都进门了,虞家嫡女还能进不去?她不知道,若是冲着门当户对,虞家是决计不会在考虑名单里头的。
“那清溪告退。”虞清溪站起身。
管家识趣地充当领路奴仆,虞清溪和春雨落后几步。
“三少爷怎么了?”虞清溪问。
春雨想起三少夫人离开之后的一连串,脸色颇为复杂:“好似三少爷不开心。”
“嗯?”虞清溪不觉得虞家会有人给任三少爷脸色看。
“奴婢想着,有三少夫人在,三少爷便好了。”春雨道。
虞清溪:“……”
虞清溪很快到任桑榆身边坐下,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一个聊得来。”任桑榆道。
同一桌上的虞家老爷和各位嫡子皆抹了一把汗,这也太难聊了!
“那便吃饭吧。”虞清溪道。
任桑榆看了一眼虞清溪,道:“你待一众女子里,聊些什么?”
“哦,”虞清溪扫过一眼隔开一座的虞家老爷,“聊三少爷什么时候娶平妻。”
“哦?”任桑榆皱眉,侧脸看了一眼虞家老爷。
虞家老爷闻言是尴尬万分,才嫁了一个庶子过去,就肖想那平妻位置了!就算有,也该等上一等才能说啊!他忙替虞家圆面子:“三少爷,女妇见识多寡薄,实在是……哈哈……就这么点消遣。”
“看来岳翁得请个女先生好好教教府里女子。”任桑榆说完也便不看他们了。
虞家老爷一副老心瞬间沧桑了。他还指着家里的女儿们替他拢一些人,没想到被人批没教养!都是那蠢妇害的!
任桑榆吃了两口粥,询问一旁给他布菜的虞清溪:“清溪怎么看?”
“什……哦,”虞清溪箸上一顿,“这自是该母亲与夫君决定,清溪……没有异议。”
任桑榆定定地看着虞清溪,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因这一番话,任桑榆便罕见地再舀了一碗米粥,更是吃了好些菜。
“三少爷,不能再吃了,肚子该难受了。”虞清溪回神才发现任桑榆两碗米粥已下肚。虽说他没有沾虞家的荤腥与饭食,用的是任家奴仆煮的米粥和蔬菜,可比在任家时吃得多很多。任桑榆之前养病,都吃得甚少,一下子这么吃,虞清溪还真是担心。
任桑榆充耳不闻,依旧那般不紧不慢地吃着。
虞清溪计算着之前吃的,又看了现下吃下的,又道:“待会儿小憩之后再用一些?现下就不吃,好吗?”
任桑榆将一碗米粥扫了个精光,才觉得心里舒畅了一些。他起身,一边道:“你们慢用。”
“哎哎!”虞家老爷一直旁观到现下,没有进一粒米,闻言便赶紧冲春沂道,“康喜,快领着三少爷去博雅居休息。”
“是!”春沂点头,一众任家奴仆将物件收拾进箱笼,紧随着过去。
第10章 彼伏
虞清溪的视线扫过任桑榆的侧脸,有些不解。照理说,提到娶平妻纳妾之类的,不该是作为正妻的他生气才是正常?桑榆生气个什么劲?还是说,觉得商户女子配不上他任家嫡子身份,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虞清溪想到自己,他还是商户庶子呢,怎么就不见排斥?难道说冲喜救命的缘故,才对他另眼相待的?
他有些懊恼,不该为了心里那一点点不快,就将冯氏的话说出来的,她们毕竟是他的嫡母和妹妹们。可是,为什么不快呢?虞清溪把这一切归结于原主对虞家的恨。需要他的时候,无视他的意见,以男子之身嫁入任家。以男儿姿态出嫁的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这男儿是个双儿,可以传宗接代,可他的后颈发际处又没有红痣只有块疤,并不是双儿。若不是恨得如此绝决,他怎能在大婚之夜占得这具身体。虞清溪对嫁娶之事倒是没什么感觉,在他看来,这就好比接受一个特殊的任务,只消尽力扮演好他的角色就好了。
在虞清溪沉思的时候,任桑榆也是在思索。清溪那么轻松就说出娶平妻的事,怕是对他并没有任何感情吧。任桑榆得出这个结论,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开心的是,虞清溪对任桑榆这个人除了“冲喜”这一道牵绊,并无任何一点点夫妻感情,可现在他占着任桑榆的身体,对任桑榆无感便是对他无感!任桑榆不自觉地微皱了眉头。
“桑榆,”虞清溪瞥了一眼,道,“可是身上不舒服?”
任桑榆从沉思里回神,方才想着其他事情倒是不觉得,现下身上的确有些不舒服。他点点头:“有一点点。”
“劝你少吃一些,还偏要使少爷脾气。”虞清溪心道果然如此。
任桑榆心里暗念,还不是因为你太大度的原因!
“走慢一些。”虞清溪让前头带路的放缓了脚步。
听清溪如此关切的口吻,任桑榆沉着的脸总算好看了些。他心下一思,现下才接触几日,自然是不熟悉的,以后待他更好一些,时间一久,一定能走进他心里的。
“三少爷,三少夫人,博雅院到了。”春沂道。
任桑榆一路走过的几个院子看起来都很不错,以为虞家作为商户不差钱,便偏头笑着问虞清溪:“清溪,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归宁时候到夫人以前的屋里休息是惯例。
虞清溪看了看外头,便摇头:“不是。”午上去姨娘院子的那一遭,他就知道了庶出和姨娘都是在后头,只有嫡系才有资格住在前头那么好的院子。这样的位置,这样的气派,绝对不是一个庶子可以有的。
“三少爷,这是虞老爷特地用来待贵客的。”春沂道。
虞清溪没什么感觉,看到任桑榆顿在那儿,便道:“进去歇一歇。”
任桑榆点头走了进去,一边感慨,哪家的庶子都一样。
正午的暖阳透过格窗的轻纱,浅浅投到小榻上,惹得人直犯困。任桑榆才靠坐了没多久,便斜了下去。虞清溪喝了盏茶水进来,替任桑榆摆了个舒坦的姿势,才走出外屋。
“春雨﹑春汀﹑春霁﹑春烟在屋里守着三少爷,别让人扰了清静。”虞清溪轻声吩咐。
“是。”四人福礼。
“春华﹑春泽﹑春辰﹑春沂守着门口。”虞清溪往外头走。
“三少夫人,若是三少爷醒来寻您,奴婢们怎么答?”春雨道。
虞清溪脚下停顿了一下:“就说我在院里随便走走。”
“是。”春雨只得应下。
博雅院外便是一个荷花池,夏日已过,池里还残留三两株小荷。虞清溪吹了一会儿风,想着任桑榆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便打算找找原主的屋子。也不回去找春沂了,全凭感觉摸一摸,虞清溪信步往一旁的卵石小路走去。
虞清溪才离开没一会儿,博雅院外一处灌木丛里探出了两个脑袋,见人已瞧不见影子才出来。
“憋死我啦!”静姝直跺了跺脚。
“小姐可轻些,引来那些个奴仆可不得了!”一旁的小丫鬟可紧张了,本就是瞒着老爷夫人过来的,若是真得罪了甚么人,小姐不打紧,她可是要被罚的。
“哼!”静姝虽下巴抬得老高,可声音明显低下了几分。她朝那院里看了一下,问身旁的丫鬟,“橙儿,你说小姐我以探视五弟为由,成不成?”
“我的小姐,”丫鬟急道,“老爷可是说了,不许凑到任家少爷面前去的!至少,现下是不能!您不知道,老爷对夫人发了好一通火呐!”
“爹就是太紧张了!”静姝撇嘴,“见弟弟有甚可说的!”
“可是五少爷……”丫鬟手指绕了一道往虞清溪离开的方向一指,“他不在阿……”
“本小姐不知道!”静姝望天,“小姐我就是许久不见五弟,过来叙叙旧而已!至于五弟现下在哪里,我怎的会清楚!”
“小姐啊,”丫鬟愁死了,“任家少爷会不会生气?听金墩说,任家少爷一生气可怕人了!一个厅里那么多人,老爷少爷们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都在,一个都不敢凑过去瞎说话!”
“要我说呀,是他们太紧张了!”静姝道,“又不是妖怪,怎会不敢说话!”
“这……”丫鬟想了想,立马道,“小姐啊,奴婢看戏文里,小姐公子若是要……怎么说来着……邂逅爱情,总是会找寻个良辰美景甚么的!”
“这……”静姝犹豫。
“小姐你想啊,”丫鬟绞尽脑汁,“风轻轻,云低低,花也娇,人自然也美,看着看着,不免就……看对了眼。既然是……看对了眼,老爷自然就没甚话好说。”
“说的也对啊……”静姝琢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也得寻个美美的地儿,衬得本小姐我人比花娇”
“唔……是啊……”丫鬟点头。
静姝寻思着虞家里哪里景致比较美,想了一圈又很快发愁了,精致雅致的地儿有许多处,可得人家少爷出来才行啊!她呼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就在近旁的荷花池,眼睛一亮:“就这儿了!”
“小姐,”丫鬟抿了抿唇,“这荷花都凋了呢!”
“你一个丫鬟哪里能明白!”静姝道,“怒放有怒放的美,凋零有凋零的美!那些个读书人的眼睛,哪是你这般只识胭脂蹄膀的奴婢能明白的!”
“小姐雅兴,哪是咱这等奴婢能学得了的。”丫鬟笑道。
“哼……”静姝点头。她作为嫡女,自小也是有先生教习的,这橙儿便是一直跟在她身边陪学的。可橙儿除了对女红有些觉悟,其他简直是不开窍!果然贱胚子操贱业啊!静姝得意地想。
“那……小姐,现下要怎么做?”丫鬟真希望自家小姐在池边溜达一圈就好了。
“泛舟!”静姝道,“碧水,残花,小舟,无处不是诗!再支上一把水墨画纸伞……”
“这里……泛舟?”丫鬟纠结道。
“是!”静姝正沉静在两厢遥望,再渐渐靠近的幻想里,被橙儿这么一打断,心情不免又落了,“赶紧去寻条小舟来!”
“那小姐呢?”丫鬟紧张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博雅院门口。她还真担心小姐只是寻个理由支开她,目的却是自个儿进那院子。
“愣什么!”静姝秀眉一挑,“本小姐自然是要回去再梳妆打扮一下!方才蹲那灌木丛里,发丝都勾出来了!”她说着便转身回自己院子,一边还抚了抚鬓发。
“哎……”丫鬟见自家小姐不似开玩笑,只得认命地去寻小舟来。
在她们离开后不多久,博雅院里的任桑榆便醒了过来。屋里伺候的丫鬟见少爷才睡了半个时辰都不到,以为他还会再睡,便递了温水过去给他润口。
任桑榆喝了两口水,却是起身,脚放了下去。
“少爷不睡了?”春汀犹豫着拿起鞋。
任桑榆看了一眼沙漏:“嗯,够了。”睡的时间虽然不多,可倒是很舒坦,身子也不难受了。
春汀便给他穿鞋。
“少夫人呢?”任桑榆朝外头看了看。
“少夫人道在院里走走。”春雨道。
任桑榆在屋里走了一圈,决定出去寻一寻虞清溪。他对四个丫鬟道:“你们留在屋里,我带春沂出去看看。”
春雨犹豫了一下,与另外三人相互交换了个目光,还是点头应下:“是!”
于是,任桑榆便让春沂带着去找虞清溪原来的院子,剩下的春华、春泽、春辰还是在门口守着。
任桑榆走在卵石小道上,很快发现,过了一道拱门之后,花园便小了,小桥流水假山也几乎看不到了。极目之处,院落也相对小了许多,也不若之前看到的那么精致华美。也是因为现下正是午休时候,一路上走来,连个人都没碰到。
春沂见三少爷一路这么看,便解释道:“那道拱门之前住的皆是嫡系,过了这拱门,便是庶出与姨娘的院落了。”
任桑榆点头,他也猜到了,正想问清溪的院子,倒是看到虞清溪从一条小路拐了出来往前。他忙喊了一声:“清溪。”
虞清溪转过身,见是桑榆,便道:“你怎么不睡了?”
“许是这几日睡多了,睡了一会儿就睡够了。”任桑榆一边问,一边顺着那小路看过去,“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