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站起身,绕到我右侧,“我不准你这么说。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论怎样,都不要放弃吗?”
“我并没有答应你。”
“那你想要怎样?大夫把你抢救回来,不是让你自暴自弃的。你只要好好治疗,好好复健,还是有希望重新站起来的。肾衰也不是立刻致死的病,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坚持,你怎么就不能坚持?”
我摇摇头,“我不想这样憋屈地活着。”
“可活着总比死了强……”
“你怎么知道活着总比死了强?”我打断他,看向他,“那是对于你,而不是对于我。”
“何砚之!”他呵斥起来,“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点?你以前不是很狂吗?你不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吗?那你也不要把你的病放在眼里啊?你坚强一点好不好?”
我的眼泪已经克制不住,开始从眼角溢出。我也不想哭,我也不想丢人,可我忍不住。
“反正病的是我,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这样说。”
他张了张嘴,没再接话。
“俞衡……”我唤他,“我曾经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怕,没有什么能打倒我,但是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窝囊废。其实我知道自己瘫痪的时候就已经怕得要死,我怕如果有一天我的熟人遇到我,会说上一句‘看啊,那就是何砚之,哈哈……怎么变成了个残废’。”
我的泪已经越流越多,我迫切地想让它们停下来,然而它们根本不听我的话。
“如果只是那样,我还可以不出门。可现在,我想不出门也不行,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只能靠……只能……”
我说不下去,眼泪已经决堤了,我觉得委屈,可我又知道自己不该委屈。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好抱怨,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可尽管我什么都知道,我也依然忍不住委屈得哭出声来。
俞衡不再劝我,只让我把脸埋在他怀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俞、俞衡……”我一边哭,一边抽噎着叫他,“你希望我……活着吗?”
“当然,我如果不希望你活着,就不会守了你这么久。”他答得不假思索。
“那好……好。我活着,我……只要你不抛下我,我就活着……如果你厌倦了,就告诉我,我立刻消失,好吗?”
他抱着我的胳膊突然一紧,语气有些严厉:“不准消失!我说了我不会走,也不会厌倦,你只要好好活下去,什么都不要乱想,听懂没有?”
“哈……懂……懂了。”
我不知道我是哭着还是笑着,我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终于得到了俞衡,却以余下生命里全部的健康身体作为代价。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幸运的那一个,还是不幸的那一个。
老天到底要跟我开怎样一种玩笑,才能在我这般绝望中给我一根并不能救命的稻草,却让我用这根稻草作为我全部生的希望。
我好像抱着一根浮木漂在汪洋里,我知道这根浮木永远不会沉没,我只要抱着它,就永远不会被淹死。可我又知道,靠着这根浮木我只能漂在海里,永远也上不了岸。
我到底要怎样?我是应该现在果断地撒手任自己沉没,还是要紧紧地抓着它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我到底要怎样……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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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发现好像又没那么虐了……
算了就这样,反正以后还有更虐的。
那个……我来解释一下好了,貌似现在攻对受的感情有点莫名其妙,其实是这个样子的……
小攻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也在暗地里偷偷调查过他,曾经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可救药的混子,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对他抱有什么感情,是出于弟弟对哥哥的亲情才没有对他拒之千里。
后来逐渐接触才发现了他内心隐藏的“好”的一面,试图通过自己的督促和引导让他转变,结果才进行了一半就出了跟踪的事,遂觉得非常恼火,想给他个教训让他记一辈子再不敢犯。
然而忽略了自己哥哥的智商堪忧,最后弄巧成拙。
受出车祸以后小攻依然没有告诉他真相,因为知道他一旦得知两人的兄弟关系肯定会产生负罪感,怕他难以承受所以没说。
小受问他照顾自己的理由时,他说“我喜欢你”其实是为了掩盖兄弟身份而找的借口,原文我也有写他说的时候是“移开目光”“低声地”,说明他其实当时很心虚,不过貌似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呢2333
为了使这个谎言听起来更加真实,他又说了后面一系列的话来让小受安心(当然这些话大部分还都是真实的)。
这个时候小攻对小受还没有上升到“爱”的层次,愿意留下来照顾他多半还是出于亲情和怜悯,也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后来小受因为身体状况而性格大变,慢慢转变成了小攻喜欢的样子,最后才彻底上升为“爱”,也逐渐不再在意兄弟的关系了,所以这个关系一直隐瞒到后半部分(糖的开始)才会让小受知道。
毕竟是第一人称,主角的智商又这么堪忧,小攻又是个非常复杂的人,他肯定是理解不了小攻的内心啦,真真假假,真心还是借口,还请诸位自行感受啦ww
Chapter 14
漫长的四个小时。
我明明平常白天都很困,但唯独这个时候,我睡不着。
俞衡一直守着我,我哭过了,也喊过了,大概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任性下去。
既然他说让我活着,那我……就暂且这样活下去吧。
值班的护士见我不睡觉,便开始和我聊天。她人很好,还给我们倒了水喝。
等聊得熟了一些,她问我道:
“你们两个是一对吗?一开始看你们长得有些像,还以为你们是兄弟,结果发现你们并不以兄弟相称。”
我没有答,因为我不知道俞衡是否愿意被人这么说。结果他倒比我坦然得多,他冲护士笑笑,答得十分自然:
“是,他是我爱人。不过我们这两天才确立关系。”
“这样吗?那先祝你们百年好合了!”她又看向我,“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千万别让你老公失望啊!”
我只好说谢谢。
大概吧。
这种时候,也许一句明知不可能实现的祝福,都是对我莫大的鼓舞。
“时间差不多了,要下机吗?”
俞衡看了一眼表,已经六点多了,他点点头,护士就来给我拔针。我感觉拔针比扎针还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俞衡似乎嫌我丢人,轻轻拍了我手背一下。
护士倒是笑得很温柔,“没事的,人疼痛的时候喊叫,就是为了缓解痛苦,不丢人的。”她把我的胳膊交给俞衡,“按压十分钟。”
俞衡帮我压着针眼,护士已经在拆卸针头,收拾机器,“下次你来就没有单间了,不过冯大夫让我多照顾你点,给你留个隐蔽点的好位置。如果赶上我值班,我也可以给你扎针,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我再次道谢。
“没什么精神吗……都不怎么爱说话呢。”她自言自语。
针眼处已经不流血了,俞衡扶着我起身,我一坐起来,就感到一阵头晕。他忙扶住我,“低血糖了?”
“好像……有点。”
“快去吃饭吧,吃完饭就不晕了。下次来记得备几颗糖,不过最好不要吃巧克力哦。”她又说。
俞衡把我抱起来往外走,我靠在他身上,隐约听到护士的自语:
“可怜的小帅哥,快一点好起来吧。”
小帅哥吗……
我现在这个样子,早就不帅了吧。
不过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事了,人生病了以后,真的会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前那些在意的、放不下的东西,现在也通通放下了。
比如颜面什么之类的。
俞衡抱着我回到病房,把我放在床上,就下楼买晚饭去了。
我住的房间是个单人间,空间挺大,有独立卫浴,算是比较豪华了。房间里除了我的床还有一张小沙发,俞衡平常就在那里睡觉。不过沙发有点短,他躺着的时候就只能把脚搭在外面,我都替他憋屈得慌。
这个病房里应该是配备有护工的,但我醒来这么多天了,也没发现护工的存在,八成是被俞衡顶替掉了。我也不知道医院是怎么允许他代替护工的,不过他平常照顾我手法都很老练,我还是怀疑他大学是不是学的护理专业。
我正胡思乱想,因为肚子饿,饥饿感暂时压过了困意。我等着俞衡回来,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门没有锁,那人敲了门,就把门推开一条缝,看到我在,才推门进来。
是冯大夫。
他还穿着白大褂,好像刚下班。他走到我床边,在凳子上坐下,问我道:“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我点点头。
“我跟马大夫商量,等你……再做一次透析吧,看看你剩下的肾功能能不能恢复,如果恢复不了还得给你调整透析计划。今天周一……你周六做完,如果没什么异常,你周日就出院吧,回家休养,总比一直呆在医院强。”
“周日……还有这么久啊……”我叹了口气。
大夫挑了挑眉,“怎么,这就呆不住了?俞衡照顾了你三个月也没嫌烦,你倒先不耐烦起来了?”
“不是,”我生怕他误会我,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在这里住着挺贵的,我又欠了俞衡好多钱,住得越久,欠得越多。”
“你也知道你欠他钱啊?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还得起吗?”
我觉得自己被他看扁,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没工作,不过还钱还是还得起的,我银行卡里大概还有几百万,就是现在卡不在我身上。”
“好家伙,还是个小富翁。”他笑说,“也难怪,能开得起名贵的跑车,肯定也不是什么穷人。”
他又拍拍我的胳膊,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你以后,恐怕没机会再开车了。不能抽烟,不能喝酒,忌食辛辣。你个小混子,以后就老老实实,当个小绵羊吧。”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我现在换主治医生还来得及吗?
为了阻止他在这个话题上走远,我道:“大夫,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
“当时我出车祸,是谁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救护车啊。”
我强忍住想要揍他的冲动,“我是问,是谁打的120?”
“俞衡吧,应该是俞衡。”
“那……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有显得很……很着急吗?”
冯大夫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你这叫什么话,他不着急难道我着急?你知道他当时什么表情?就好像我们不给你救回来,他就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似的。哪次参与抢救,不是病人家属求我们,我还头一次见有敢瞪我的,真是反了他了。”
我没说话。
他又凑得更近了些,“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情侣?可我怎么听说,当时一起送医院来那个小女孩,是你绑架的俞家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你也真是够可以啊。”
到底是谁告诉他这些事的……
“你那么对俞家,人家还这么帮你,照顾你,又出钱给你垫医药费,我怎么遇不上这种好事呢?”
我瞧了他一眼,很想回他一句:因为你不是主角啊。
我正想着该怎么应付他这些话,病房门又突然被人打开,“砚……”
俞衡拎着晚饭进来,看到冯大夫,冲他颔首:“冯医生也在啊。”
冯大夫立刻变得人模狗样,站起身拍了拍白大褂,一本正经道:“啊,我来看看他,看他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那你们快吃饭吧,我走了。”
俞衡象征性地挽留:“要不要一起吃?”
“啊不不不,医院的饭都是给他们这些病号吃的,我就不吃了,我出去吃。”
这个碍事的家伙终于走了……我缓了口气。
俞衡把床边桌拉出,把饭盒摆上,又去卫生间打了盆水给我洗手。他去倒水的时候我已经忍不住打开了饭盒,结果看到……
番茄炒鸡蛋。
素炒土豆丝。
还有一条鱼。
我顿时嘴角一抽,问他道:“俞衡,下次能不能换几个菜样?”
他擦干净手,坐到我床边,“你想吃什么?医院可真心挑不出什么好菜。”
“我想吃鱼香茄子和糖醋排骨。”我说。
他明显一愣,随后垂下眼帘,“好。再坚持几天,等回家了我给你做。”
他说着,把鱼肚子上的肉整块夹下,挑掉刺放到我饭里。我尝了一口,忍不住皱眉:“好淡。”
医院的菜永远是这么淡,另外两盒也是一样,我连尝都不想去尝。
“别挑剔了,有的吃就行了。你要是不想再吃医院的饭就给我争点气,早一点好,不就早一点出院吗?”
我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叹口气道:“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连盐都要控制,还不如让我……”
他突然瞪了我一眼,我立刻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乖乖吃饭。
“对了俞衡,”我引开话题,“刚才冯大夫跟我说,让我这周日出院。”
“周日?可以啊,他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那……走之前是不是要把住院费和医药费什么的补全了?”
他看了我一眼,“是,我都替你垫着呢。怎么了?”
“我不想欠你那么多钱……这样吧,我家门钥匙和车钥匙拴在一起了,在你那里吗?”
他点头。
“那你回一趟我家,我银行卡在床头柜第一层,没锁,你一拉开就能看到了。密码是**0711。”
他有些诧异,打量我一番:“0711是你生日?”
“是啊。”
“所以说……你是巨蟹座?”
“呃,”我没想到他这种人居然还关心星座,“是、是啊……”
他笑我道:“你居然是巨蟹座?我可真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白羊呢。你别是个假蟹子吧?”
我顿时有些不爽,撇了撇嘴,“那你是什么星座?”
“我天蝎啊,11月18。”
“……那你是个真蝎子。”
他笑。
我又凑得他近了些,“我听说……天蝎跟巨蟹很配啊。”
“那首先你得是个真巨蟹,你这个披着螃蟹壳的小白羊,怎么跟天蝎配?”
我顿时泄气,小声咕哝道:“谁是披着螃蟹壳的小白羊了,我是真巨蟹,真真的!”
“那你证明给我看。”
我没了脾气。
Chapter 15
最后俞衡还是答应了去拿我的银行卡。
我松了口气,毕竟我是个外人,欠他们家那么多钱总是不好的。
大概是透析的缘故,今天难得有点饿,即使医院的菜很难吃,我还是吃完了我的那一份米饭。
俞衡收拾好桌子,又开始给我按摩双腿。他每天都会这样,以防止我的肌肉萎缩。
“脚不肿了。”他按了按我的脚腕。
“你争点气,我不想给你吃药,也不想控制你的饮水量,更不想让你提高透析频率。所以你想开一点,乐观一点,身体才能好得快,明白吗?”
我抿了抿唇。
他没再继续说,转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部手机,递给我:“喏,屏给你修好了,有点磕损,但是还能用。里面大概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吧,怕弄没了,就没给你换新的。”
我接过手机。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碰那东西了,奇怪的是我也并没有去想,大概一个人生病以后,脑子里真的会排除很多杂念。
我划开锁屏,手机电是满的,但是有二十多条未接来电,六十多条未读短信。我随意翻了翻,短信大部分都是吴盛和六子发来的,还有一条是丰哥,有两条是小白,别的熟悉的人,也差不多都有一条。电话也基本是吴盛和六子,其他就是小白他们,还有两个不在我通讯录里,但号码眼熟,应该是父亲公司那边的。
我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全部删了,只留下吴盛和六子的短信慢慢翻看,看到最近的一条是三天前,六子发来的:砚哥你咋还没醒?别睡了,再睡要成睡美人了。
再之前是吴盛,七天前:砚哥,今天去看你又被俞衡轰出来了,你能不能管管他?
九天前,六子:我来试试今天的砚哥醒没醒。
二十五天前,吴盛六子各一条:今天也被轰出来了,还有没有天理?/又没见到砚哥,悲伤逆流成何。
二十八天前,六子:砚哥日常昏迷1/1。
三十七天前,吴盛:虽然我做好被轰出来的准备了……可是某人的表情也太吓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