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打断他,想看看他能编出个什么花来。
“我也曾想过摆脱你过我自己的生活,但后来我发现,我好像做不到。我确实讨厌你,但我不讨厌你的人,我只是讨厌你做出的那些事。你明明可以活得比现在更好,却非要放纵自己,甚至放逐自己。我受不了你那个样子,轻浮、下贱,所以我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对你。”
“那是我的生活态度,我跟你不是一类人。”
“是,确实。但我跟你接触久了,接触深了,也发现你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好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但我觉得你还有救,你只是还没意识到内心深处真正的自己。所以我才没有一直回避你,时不时提醒你,想让你自己改变。”
我冷眼瞧着他,“你是不是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你到底站在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话?你觉得你是我爹,还是我妈?”
他又有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他越隐瞒,我就越难受。
最后他道:“算了。何砚之,我跟你解释什么你也不会听。你只要记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就够了。你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了你的。”
我一声冷笑,“俞衡,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你步入社会才多久?你对这个社会了解多少?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我对这个社会确实了解不深,但对于你那个小社会,我已经了解得足够深、足够透了。”
什么?
他这句话我突然没听懂。
“你以为自己混得很好吗?除了丰哥,你是第二把手?但是你看看,你出事以后,你的那些所谓哥们弟兄,有一个过来看你吗?”
我心里突地一跳,“你怎么知道丰哥?”
“我知道的还远不至此。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你在你父亲公司下挂名的工作,已经没了。他们见你出事,就把你踢了,赔了你五万块钱,我都拿来给你交医药费了。”
是想说我现在孤立无援吗?以证明我自己的活法确实很糟?我听懂了,却故意装作没听懂。
“……哦。”
那帮人早就想找个机会给我开掉,不足为奇。不过五万,也太少了吧?
心里因为惊讶,愤怒反而少了几分,不自觉地被他带跑了话题。
“五万够交医药费了?”我又问。
“当然不够,余下的部分我先替你垫上了。”
“你有钱?”
“没有,从家里借的。”
我稍微有些愧疚,没敢看他的眼睛,只好道:“那等我回家了,拿到银行卡,就把钱还给你。”
他回我一句“再说吧”。
气氛尴尬下来,我突然开始怀疑,俞衡是不是早就认识我?现在回想起来,在酒吧见到的第一面,他是因为听到我的名字才甩我耳光的。难道他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他在背地里调查我?不然他怎么会连丰哥都知道?
可是理由呢?如果他真的调查我,理由是什么?他既然那么讨厌我做的事,又何必调查出来惹自己不痛快?
他这个人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我不想跟他说话,就伸手去摸我的后腰。虽然自己看不到,但还是能摸出来,从左侧最下面两根肋骨,斜向右下延伸到腰间,都有凹凸不平的伤疤。
我很难想象我当时究竟伤成了什么样子,还好这三个月我一直在昏迷,不然我会面临什么样的折磨,我想都不敢去想。
俞衡从我醒来就一直在跟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是怕我去想这些事吗?
“还疼吗?”他突然问我。
我摇摇头,暂时感觉不到太大的痛楚,但是非常不得劲。
他拿了个靠垫给我垫在身后,又叮嘱我道:“虽然骨头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过……你尽量还是少弯腰,钢板要一年以后才能拆。”
我没接话,我感觉我身体里面可能到处都是钢板,毕竟当时被车砸到,伤的可不仅仅是腰部一个位置。
他把我的被子掀到一边,对我说:“看看吧,毕竟是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的。”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我皱起眉头。
我本来不想看,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双腿上移。完整倒是完整,就是没有知觉,操控不了,那种感觉?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梦曳浅D咽堋?br />他帮我蜷起双腿,撩开病服的裤脚,一直卷到膝盖。我顿时看到我因为长久不见天日而变得苍白的皮肤,还有皮肤上手术留下的疤痕。
疤痕主要集中在右脚、脚踝,还有小腿。左小腿也有,但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俞衡说我右脚粉碎性骨折、跟腱断裂,踝骨、小腿双骨骨折,左腿胫骨骨裂。我听着都痛,然而我现在完全没有感觉,也没有心思去顾及。
反正我瘫都瘫了,也不在乎两条腿伤成什么样了。
他轻轻给我拍打着腿部的肌肉,笑道:“你应该庆幸你车顶的凹陷正好罩住了你的屁股和大腿,不然的话,且不说你还能不能抢救回来,就算抢救回来了,估计也得少点什么零件。没准还因此变成太监了也说不定。”
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只想一巴掌糊到他面门上去。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我都这个德性了,你还能说出喜欢我的话?我深度怀疑你是不是在唬我。”
他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我,突然又笑了出来:“你越是这个样子,我越喜欢。”
“……为什么?”
“因为你这样,就不能再去和别的男人鬼混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去勾结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现在除了我,没有人肯要你。”
我额上蹦起一根青筋。
“现在你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我,不是吗?”
我沉默。我开始怀疑俞衡的喜好是不是有点独树一帜。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照顾人?你大学是不是学护理专业的?”
他笑出声来:“当然不是。而且我只喜欢照顾我喜欢的人。”
我已经不想再理他了。
他放下我的裤脚,又把我双腿放平,给我盖好被子,往前坐了坐,突然握住我的手。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叹了口气,对我说:
“砚之,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管你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不要放弃,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顿时皱起眉,心中疑惑。
“我瘫都瘫了,还能怎么惨?”
他却摇摇头,不肯答,又重复一遍:“你答应我。”
“你不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我就不答应。”
他什么都不说了,最后只扶我躺下,道:“休息一会儿吧。”
我非常困惑。
我总觉得他隐瞒了我很多事,而且都是十分重要的事。然而不论我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再答。
这让我很是不安。
我本来还想认真思考一番我可能出现的状况,但不知怎么,我一沾到枕头,就不可抑止地困倦起来。
分明我以前没有这么贪睡,而且我都睡了三个月了,早应该睡够了吧?
但我的眼皮却不听使唤,没过两分钟就已经沉重得抬不起来。困意太强烈了,我完全抵抗不住。
这件事情不得不被我暂时抛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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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吧,其实是下一章高虐才对……
Chapter 13
接下来的两天我依然在医院住着。
我想要出院,但是大夫说我刚刚醒来,怕我状况不稳,还需要再观察几天。
俞衡还是没有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但我自己却隐隐的有了察觉。我的身体非常不对劲,且不说我精神差而且食欲不振,单有一点就让我恐慌异常。
我几乎不怎么排尿。
而我的饮水量却是正常的,水喝进我的身体以后,就好像直接蒸发了似的。我没有什么尿意,憋上一天也可能只排一次,并且量并不多,根本不够我喝下水的那些量。
第一天的时候我还没有注意,但第二天、第三天,我就越来越在意此事。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我甚至发现我的脚有些浮肿。
起初我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毕竟我的下`身没有知觉,尽管难受我自己也感觉不到。是俞衡在挪动我的时候,他松开我的脚腕,我才看到那里被他按过的皮肤没有立刻弹起来,而是留下了一个浅坑。
我当下拽住了他,我相信他一定知道我想要问什么,可他依然不肯告诉我。
他只在我耳边道:“听话,睡觉吧,明天就不难受了。”
我内心非常恐惧,以致那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好。
到了第四天,中午吃过了饭,我就躺在床上打盹。我睡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冷,睁眼发现俞衡掀开了我的被子,并弯下`身要抱我起来。
我迷迷糊糊的,以为他要抱我上厕所,就对他道:“我不想尿尿。”
他“嗯”了一声,还是把我抱起来,并往病房外走去。
我顿时睡意全消,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看向他的侧脸,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他不说话,继续抱着我往前走。他带我离开了住院部,换了楼层,最后带我进了一个地方。
我看见那牌子上的大字,脑子里“轰”地一响。
血液透析室。
我试图阻止俞衡在这里停下,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俞、俞衡……别……”
他完全不理会我,径直带我走了进去。我看到里面有很多病床和机器,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透析。他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则朝我投来目光。
我立刻把头埋向俞衡的颈间,不想被他们看到。
俞衡没有把我放在他们当中,而是抱着我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这个房间好像并不是透析室,但是摆了一张床和一台透析机。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医生正在那里弄电脑,看到我们来,朝我们点头示意:“来了。”
他起身关好门,便朝我们走来,看向我道:“你可总算是醒了啊。三个月,你也真能睡。”
我根本无暇理会他的话,因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恐惧。
我紧紧搂着俞衡的脖子,不让他把我放到病床上,但我的下`身又不能动弹,只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挂在他身上。
他似乎很是无奈,又怕直接起身会摔到我,只好一直弯着腰。
那大夫看到了,笑着对我说:“看把你吓的,脸都白了。你怕什么啊,又不疼又不痒的。”
我不去理他,只哆哆嗦嗦地攀着俞衡,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些什么,但我就是怕,非常怕,好像我松开他就要被宣布死刑似的。我一边抱着他,一边喊:
“俞衡……不要……你带我出去,我不做,我不做!”
“砚之。”
他叫我的名字,抓住我的胳膊让我松手。我哪里肯,可我身体虚弱,本就没有什么力气,这么会儿功夫早就用完,还是让他挣脱了,把我放到床上。
“哎呀哎呀,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不,小孩子都比你强,外面还有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呢,人家都不害怕,你怕什么?”
“冯大夫,你就别刺激他了,他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这种事放在你身上,你也不一定承受得来。”俞衡笑得无奈。
冯大夫瞧他一眼,摇了摇头,去一边洗手。“得得,我不说就是了。合着他醒了这么多天,你还什么都没告诉他,你就让我来当这个‘恶人’?”
“……我怕他受刺激。”
我越听他们说话,心里就越恐惧,恐惧到最后,反而不害怕了,因为已经变成了绝望。
我不挣扎了,乖乖在床上躺好。我看到冯大夫已经戴上手套,调好机器和管路,“那到我这就不受刺激了?总归是要刺激那么一回,二十六七的人了,不至于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
他对我道:“胳膊。”
我颤颤巍巍地向他伸出左臂,他有些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接好一次性针头,开始在我小臂上涂抹碘伏,“我告诉你,今天我亲自给你扎,以后都是护士。这个单间也是俞衡求我我才给你开的,以后没这待遇。要不是考虑到你的情况比较复杂,医院才不给你这个特权。”
“怕他在外面丢人。”俞衡道。
“其实也没什么丢人,每天都有来丢人的,以后习惯就好了。”
他说着已经把针头刺入我的血管,那针头比牙签还粗,我看着都瘆得慌。
“既然俞衡今天把我请来,我就一次性给你解释清楚了。你肾脏方面的问题都是我主治,其他的我不管,脊椎的伤找马大夫去。”
我不说话,他又开始扎另一针。前一针在我手腕下两到三寸的地方,后一针还要再远上十几厘米,接近肘窝。我已经看到我的血液通过前面的透明管子流进透析机里,再从后面那一根回流到我的身体。
他帮我固定好了针和软管,用手指了指第一针前面几厘米的地方,那里有一道疤,“这,看见了吧,这给你做了个造瘘,就是把动脉和静脉,部分连通起来,让动脉血直接流入静脉,以保证透析需要的血流量。你平常自己注意保养,左手不要太用力,别把造瘘的地方弄伤了弄破了,否则容易大出血。”
其实那个疤我早就注意到了,但我还以为那是车祸时不小心弄伤的,我根本没有往透析的方面想。也因为做了那个造瘘,我扎针的那条静脉明显要比其他的静脉粗些,我也早就注意到了,但同样没有在意。
冯大夫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表,我也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两点。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一会儿得去上班了,等你做完了就让护士给你拔针吧。大概……四个小时,四个半也行,看你自己,如果实在难受坚持不住,就早一点下。不过你吃过饭来的,应该不会低血糖吧。”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又道:“你不问啊?你不问那我走了。”
“等一等。”我终于还是叫住了他,犹豫着问,“我以后……就这样了是吗?”
他没有立刻答,叹了口气,“咱们以后得接触得久了,你别嫌我说话难听。要我说,你也真够倒霉的,你说你本来出车祸,也就是个轻伤,最多一个崴脚。结果你非要赖在车那不走,你不知道危险吗?这下倒好,你砸的位置也真够寸,两个肾都伤了,要是有一个还好着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情况。”
“肾伤了倒也没什么,急性肾损伤很容易治好,关键你还大出血。把你从车底下救出来,又费了一番功夫,肾脏缺血,耽误治疗。你还伤得那么重,手术完了身体虚弱,又有术后并发症,加上感染,根本治不好了。如果能恢复,两周之内就应该恢复,现在都三个月过去也没见好。造瘘给也你做了,你就准备好打持久战吧。”
我没再说话,其实我已经意识到是治不好了,但总还有那么一点点侥幸,现在连这点侥幸也被无情浇灭。
“……大夫,注意言辞。”俞衡提醒他。
“抱歉,我这人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他看着我,“对了,何砚之,你现在两个肾应该还有一点功能,但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恢复过来。过两天你出院,好好回家休养,说不定还能好转一点,至少能保证排尿吧?现在透析五天一次,没敢给你加上去,怕上去就下不来了。毕竟用进废退,机器替代得越早,你的肾脏就越早不工作。既然还能用,就暂且用着,不过提高频率是迟早的事。做移植什么的,现在还太早了,以后再说吧。”
我不说话。
我想问什么都已经被他说满了,再找不到可说的词。
“行了,那你没问题,我就上班去了,让俞衡陪你。这是值班室,一会儿有人来值班,我跟他们说了让他们不要吵你,想睡觉的话就把帘子拉上。”
“谢谢大夫,麻烦你了。”俞衡要送他,他摆了摆手,独自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跟俞衡。
他给我盖好被子,又轻轻按着我的左手手腕,“你不要乱动,机器会报警的。”
我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低声道:“我不是倒霉,我是活该。”
“……砚之。”
“我是真活该啊,这是我该得的报应。可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死了好呢?”
“何砚之!”
他低喝,似乎有些不悦。
我笑得凄惨,我感到眼中有潮湿的东西,于是我紧紧闭着眼皮,不让它们流出。
“为什么把我救回来……让我死了不是更好?这样活着又浪费钱财,还浪费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