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颤抖着拿起水桶,她看着脚下的绍凌,她们不过咫尺之间,绍凌一身已是伤痕累累,那背上已然一片血肉模糊,逍遥能感受到她的泪不断地往下涌,她甚至没有想好如果谢霁安问起她应该如何解释这种悲伤,最终她没有依照谢霁安的要求将水淋到绍凌头上,逍遥缓缓蹲下,她用水一点一点的擦拭着绍凌的脸,她脸上的轮廓已然那么清晰,两旁还是那样美丽,逍遥的泪从脸颊滑下滴在绍凌的脸上。
“我让你淋醒她!”鞭子再一次落下,逍遥猛地抱住绍凌,那鞭子狠狠的落在逍遥身上,逍遥没有绍凌一般的身体,这样的痛苦让她撕心裂肺的痛叫,而这叫声以后绍凌从晕厥中惊醒。
就算杀尽天下人也要保你一人平安。可是自身难保的绍凌无能为力。
绍凌支撑起自己支离破碎的身子,却始终没有看逍遥一眼,她自己用力坐正身子,逍遥想去搀扶却又被绍凌一手推开,她狠狠的瞪着逍遥,那眼神容不得逍遥靠近她半步。
“瑶人真是好心肠。”谢霁安只以为逍遥是软心肠,反而讥讽道,又见绍凌再醒,心中又惋惜起来,为什么她就不能选择像一个战士一样高贵的死去,偏偏要在这里自取其辱。
最终,第十鞭的鞭生响起,而它却落在绍凌身边的地上,谢霁安一脸仁慈:“今天就到这里。我还不想让你的噩梦那么早结束。”
逍遥早已心痛的无法动弹,但那些卫兵哪容她如此放肆,她被强行拉回了人群,乌恩这次和阿凉一起把她抓的紧紧的,两个刑台边的士兵将绍凌挂了回去,她身上的血从她的背上一直流到了脚尖,这是她从未有过的虚弱。
谢霁安走下刑台,他走到瑶人们的面前,扎云的衣着相比其他瑶人更为繁琐,年纪又最长,谢霁安当然知道手下的百夫长扣押了瑶人族长的事:“瑶人的头人?”
这个魔鬼的手段,扎云已有所见识,他不敢多语,只是点头。
“很好。”谢霁安说:“我们的规矩你今天看到了,现在你和你的族人应该学着遵守它。从今天起,瑶人派两百个男丁过来帮忙。”
“帮....忙...?”扎云怯生问道。
“对”谢霁安微微点头:“熔炉的柴火不够,”他又往外向那片参天打出指了指:“你们过来就去劈柴吧。”
“你..你是让我们去伐木!”扎云变得有些激动,扎吉忙着过来为父亲顺气。
那些都是上百年的树啊,那些树子对瑶人来说就是家,现在把树子砍了跟抛下家园有什么区别。
“你有意见?”谢霁安挑眉。
“我们瑶人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扎云哆嗦着手指:“那会遭天谴的。”扎云为了镜湖的事,已经来来往往着武备司十余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现在竟然要他的族人们与这些魔鬼一起让这镜湖变得破败不堪,他又有何面目去面对自己的祖先和同胞。
“你!你们都会遭天谴的!”扎云将着一年来所有的愤怒脱口而出,这也让在场的瑶人们惊于这个软弱族长突然来的勇气。
“哼!天谴,我从不相信。”谢霁安提起扎云的领口,将他的脸送到自己跟前,扎吉立刻冲了上去,但也被四周的士兵拉了回来。
“在镜湖,我就是天!”
谢霁安从一个士兵腰间抽出一把军刀,狠狠的朝扎云胸口。
“你....”
在扎吉和阿凉震惊下,扎云轰然倒立,那是一个为了部族反复奔波的族长,那个因为软弱被人有所轻视的族长,终于为了守护部族的传统和荣誉,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第42章 复仇
随着谢霁安放开手中的刀,扎云的身体重重的跌落在地,而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阿凉只觉脑中陷入一片轰鸣之中,平日那个温柔的父亲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窒息的感觉堵在胸口,那千言万语化作一道悲愤的怒吼。
扎吉挣扎着向父亲跑去,还没有来得急触碰那他的躯体又被周边的士兵按倒在地,他的脚用踩着泥用力往前蹬进,身上的压下来的重量却让他寸步难行,而在他的身后阿布和那些同逍遥一道而来的瑶人们也被士兵用力禁锢着,而对他们来说,那个平日里待人和善颇有些软弱的族长,其实从来都不乏他们的尊重。
那被绍凌牵住的逍遥的心,终于也在此刻被拉了出来,她看着那倒地的扎云,那哭成一片的瑶人,发狂的扎吉和瘫软在地的阿凉,再往回看去,绍凌一身是血的挂在十字架。逍遥再见绍凌时,已经历过了一次崩溃,这样场面如同再一次的打击。
乌恩看着身边呼吸急促的逍遥,连这个五十岁的汉子都觉得如此的场面过于压抑,他拉了拉逍遥的衣袖:“东家”
逍遥摇摇头,有些事不是闭上眼就可以当做不发生的,只要她尚能有一丝努力,便绝然不可选择逃避或是放弃。逍遥转过身子,仰头望向跟前的绍凌,昏迷不醒的绍凌深深埋着头,像一株快要凋零的玫瑰,逍遥紧紧的拽起了拳头。
“大人。”
谢霁安惊讶的看着那个遥人少女,他没有想到那一群慌乱的瑶人中还有人毕恭毕敬的呼他一声大人,而这声音更是稳重有力。
“说。”
逍遥正了正身,前谢霁雨跟前迈上一步眼神中是她也不知道哪里聚集的勇气,面对着那个冷酷到似乎没有情感的男人,逍遥平静说道:“我们已知大人手段,还请大人放我们回去。”
谢霁安饶有兴趣的看着逍遥,用鞭子抬起她的头,那五官精致,皮肤细嫩与瑶人的长相大有不同,他端详着说道:“你是谁?”
“符西商人,古逍遥。”
辛国帝都古氏虽已经在天平繁衍四世,衣食住行全是被中原同化,可是逍遥那双眼睛分明就是符人女子才有的浓眉大眼,而中原女子多不抛头露面,更莫说行商这种下等勾当。
“古?”谢霁安思索了一下:“符国古氏?”
符国古氏是浮山以西最大的家庭之一,尊贵程度仅次于符国王室,所经营之事均是国商,符国兵器匹马,生铁青铜只是要过银面的东西都由符西古氏一手操办,虽无兵权在手,可是话语权从来不亚于符国三公,而显赫程度比帝都古氏过之而无不及,而在符国跑商之人十之有五出自古家。
“回大人,正是。”逍遥毕恭毕敬的答道。
谢霁安收回放在逍遥下巴上的鞭子,轻蔑的问道:“既是商人,来此做何?”
“有商人的地方便有利益,我自是为了利益而来。”逍遥也不准备卖关子,她现在处于弱势,唯有全盘告知才能显示出她现在低劣和臣服的地位:“久闻这里飞鼠肉极为鲜美,我本是与扎云族长相约购买千斤鼠肉,风干后带回符国,今日本想接回族长便开始做这营生,可是“逍遥指了指扎云的尸体:“族长已死,我自需要与他儿子扎吉小兄弟再立契约。”
看着逍遥面不改色的撒谎,乌恩也是惊叹于商人的血液源远流长。
“那我放不放瑶人与你何干?”谢霁安又诡异的笑了笑:“我要是不放你,你又能怎么样?”
逍遥不禁咽了口唾沫,但还是马上回复了脸上的镇定:“大人一定会放了我的。”直视着谢霁安,
逍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因为我能将瑶人们一个不落的送到武备司。”
谢霁安看着逍遥,一个乖巧年少的女孩子竟然准备以自己一人之安危送人瑶人的姓命,就在方才还与瑶人们一脸亲密之色,真可谓是商人重义轻别离,于是对逍遥更起了一阵轻视这意,不过逍遥的条件倒也开到了他的心头,现在正是急于用兵之时,增长人手加强锻造才是上策。
“不管你与这瑶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谢霁安倒底也不完全相信逍遥只与瑶人是利益关系,不过接着说道:“我只要一个结果。否则,我就一把大火燃了北岸。”
逍遥回头看着还被制服着的阿凉他们,她们依然悲伤着,狂怒着,无能为力着。逍遥向谢霁安又恭敬的行礼道:“三天内,一定给大人一个结果。”
谢霁安朝士兵挥挥手,他们将压倒在地的扎云拉了起来,而腿已瘫软的阿凉也架起,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逍遥与谢霁安的交谈,即便此时他们的眼中也只有那具躺在地方的尸体。
“收好你们父亲的尸体,他是个令人尊重的人。”对于扎云最后的反抗这确实出乎谢霁安的意料。
“放他们走。”
士兵们应声放手,逍遥接过阿凉,阿布也叫上几个同胞去拉着扎吉,乌恩带着剩下的人收拾了扎云的尸体,一行人蹒跚着向武备司大门走去。
“等等!”谢霁安看着逍遥手臂上的鞭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指着绍凌问道:“你与此人是何关系?”
逍遥回过头,看着谢霁安,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萍水相逢。”接着逍遥果断的将头摆正,朝着武备司漆黑的大门走去。
本是欢歌笑语的布瑶寨此时却萦绕着一种莫名的压抑,就跟静湖南岸的上空飘起的黑烟一样,纵使再大的山风也无法将它吹散。
还是那个议事的天井,寨子里的人坐在一起,一圈围着一圈向外蔓延出去,没有能数清一共围绕了多少圈的人,因为根本看不到尽头,所有的人统的右臂都绑着黑色的缟带一脸肃穆,有的孩子与妇人也不禁的哭泣。
扎云不像他的祖辈,有着带着族人披荆斩棘的功勋,他只是一个受到祖先荫泽的人,但扎云的对小事的亲力亲为和一丝不苟确实让族人敬佩,这毕竟已不是一个需要开疆扩土的年代了,何况这不足两千人的部族是无法跟一个国家抗衡的。
逍遥站在树屋之上,透着窗子看着天井里那人群形成的浪圈,他们庞大却又静默,就这样的为扎云守着夜,并且等待着新的族长在日出之时为他们点亮未来之路。而此时,这位马上就要继任新族长的扎吉,正坐自己的房间之中,他沉浸在丧父的悲伤中,愤怒却又害怕,弑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武备司的实力他已然见识,年轻的扎吉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改变现状,他用手紧紧的按着自己的眉头,想在他十九年的经验中寻找一丝解决的办法,可是最终还是徒劳。
“阿哥,”在角落里的阿凉带着哭腔,她的脸上是浓浓的悲伤:“湖神说以戈止戈。”
她还不是巫医,她也没有办法去找谢霁安报仇,她只能幼稚的用神的意志去警示自己的兄长,希望可以用杀戮减少自己的悲伤。
扎吉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再次找那谢霁安便是因为听到神旨后,扎云想和平的处理他们与武备司的关系,可是不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湖神的旨意对瑶人来说不能拒绝,如今父亲的死倒像是一种天意。少年起身,他纠结于全寨人的性命与族群的荣耀、杀父的仇恨,这种矛盾与痛苦让他不住的在房间里来回渡步。
“阿哥。”阿凉带着责怪的意思再次唤起少年。
“你让我静静!好吗!”
那一声阿哥像是压倒扎吉的最后一根稻草,此时他终于明白了父亲在洛人面前的退让与懦弱,他不想这样,但又无法改变些什么。
“那难道你就让阿爹这样白白死去吗?!”年少的阿凉什么都不明白,她现在闭上眼所看到的全是父亲倒下的身影。
扎吉没有回话,他没办法让阿凉明白此时自己肩上的担子,扎吉指着门命令着:“出去!”见阿凉没动,他又再次大声说道:“出去!”
阿凉咬着牙起身,她现在连同这个哥哥也一并恨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扎吉当上了族上也懦弱了起来,阿凉瞪着兄长往门边走去,就在她准备开门的那一刻门却突然被打开了。阿凉抬头一看,逍遥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而乌恩叼着烟杆紧站在她的后面。
“我帮你们报仇,你们帮我救人。”
太阳再次从东山升起,阳光洒在静湖无垠的水平面上,一条鱼从湖中跃起,溅起一阵水花,可当它再次沉入水面之前,一只鹭鸟略过将它带走,它张开翅膀往南岸用力飞去。
瑶人们静坐着,看着他们年轻的族长一脸稚气缓慢而又郑重的走向天井中央,扎吉双眼带着深深的眼圈,肃穆的表情让他更多了一份威严,不同于他的父亲总挂着烟杆,扎吉腰间别着一把匕首,年轻的生命总是比岁月更加锋利。
扎吉举起匕首,阳光映着它射出凛冽的光芒,而那光芒反射黑暗的角落里,逍遥静静的站在黑暗处,她的身后是乌恩和塔琳娜,他们静静的望着南方那直冲向天的黑烟,总会有一场大雨将它洗刷殆尽。
第43章 备战
男人们追求的东西很简单,无非就是面子上的东西,无论这是财富、权利或者名誉,无论男人们生在何处或者地位如何,他所需要的就是他人的尊重与敬畏,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徭役,仅仅只是先到这徭役营这一点,都将成为他膨胀的资本。
大欧看着卫兵扔给他的两个新人,一个是不蓄发的胡人,另一个竟然是个哑巴,虽然这两个人并不让大欧满意,不过现在这种强度的工作下,多一点人手对于完成进度总是要好的。
“名字。”大欧目光直直的扫过眼前的两人。
“马刺儿。”平头的胡人又指了指身边的人:“哑巴。”
“哪来的?”大欧粗声问道。
“在汾县抢了官大人的马。”马刺儿认真答道,但是他天生长了一张不老实的脸,怎么都不容易让人相信他的话。
大欧皱眉看着一脸嬉皮笑脸的马刺儿:“最好别隐瞒。”
徭役房里的其它人也起哄道:“可别是什么采花大盗呀?”
“是啊是啊,这人一看就不老实。”
“要是做了什么强抢民女的事儿最好老实交待,晚上把屁股洗干净吧。”
大欧回过头狠狠瞪了眼说话的众人,这徭役房的管事也不是白当的,大欧手上挂着的可是实打实的人命案子,不是靠点关系进了这武备司,估计人头早就不在身上了,众人见大欧回头,马上又安分了起来,徭役房里又回到了一片鸦雀无声。
“你!”大欧拉起马刺儿的衣领,恶狠狠的警告道:“最好老实点。”说完不忘向马刺儿的肚子上重重的补了一拳,在这个地方拳头是唯一说话的工具。
马刺儿捂着肚子还是咧嘴笑道:“你是头儿,你说了算。”
一旁不会说话的柏松,猛的点点头,毕竟柏松哑巴又长得颇为老实,大欧也不再对他多言,向二人大概叙述了一下未来要做的工作,无非也就是伐木拉货等体力活路。
在这徭役房主要充斥了两种人,一种是缴纳不了税金的穷人,一种就是犯了事的罪人,虽然两群人各有阵营,冲突不少,但总是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问题,因为最后他们在这武备司都成为了同样的被压迫的人。
和玄刀门的训练相比,这徭役的工作还真不算辛苦,马刺儿松柏手脚麻利,效率又快,仅一上午的时间便从抬木头的工作晋升到拉生铁的岗位上了,这个要多两个馒头的工作还是让很多人趋之若鹜的,马刺儿对因为这样的升迁而引来的妒忌目光整的哭笑不得,不过能从树林里转进武备司内行事,对他们的完成计划却是更有利。地形他们已是非常熟识,所以在拉运生铁往熔炉行走的过程中,他们总会选择在刑台附近穿梭,以便确认绍凌的情况。
谢天谢地,马刺从刑台身边过时心中总会多少用自己的方式感谢着上苍,至少绍凌还活着,虽然看起来.....看起来离死也不远了。
此时吃饭的金钟呜起,马刺儿与柏松放下手中的活,跟着人群往徭役房的食堂走去,他明显感觉到随着离目的地的接近,人群默契的分为了两波,马刺儿想这必定便是今日大欧所提到的情况,于是默默的为两波人取名为丐帮和土贼,
柏松眼尖,老远就盯到了大欧,于是拉着马刺儿往大欧那队人处走去。
马刺儿咬了一口馒头,又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四个半,挑眉呵了一声,他们做任务时什么都能吃,但并不代表就喜欢吃,这馒头还真不比他们做任务时吃得好。他又环顾了四周,沉默的两波人正蹲在食堂两侧狼吞虎咽着。
马刺儿向松柏使了一个眼色,自己站起来将手中的馒头超另一波人扔去:“这什么玩意!是人吃的东西吗?谁高兴吃谁吃!”
两边的人刷刷抬头,将马刺儿盯着,这馒头在徭役房都能当做交易品,如今这新来的尽然大气的将馒头扔在了地上,见自己已吸引到别人的目光,他又侧头朝着食堂的士兵叫道:“又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我呸!“接着又往对面的人扔了一块馒头,见对方一人将那馒头捡起刚放在嘴里,他又讥笑道:“这狗粮谁爱吃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