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妈冷哼一声：“你怕家丑外扬？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帮她遮丑？”
“小雅，小雅……”大姨手忙脚乱地关好门，求饶似地叫着叶妈的名字，说，“要不然我又能怎样？不理她？她一把年纪，无依无靠，我们是她唯一的亲人，我们要是不理她，她该怎么办？”
叶妈冷笑：“她不是说她男朋友……”她右边的嘴角像抽筋似地抽动一下，讽刺地说，“不，现在是她老公了。她那个老公不是很爱她吗？既然这么爱她，怎么不照顾她？”
大姨：“你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货色，怎么能指望他？小雅，好妹妹，姐知道你心里有气，这事她也确实做的过分了，但是……”她露出悲哀的神情，说，“以前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一齐挨过来了，现在终于苦尽甘来，我们却要互不理睬，把对方当仇人，姐心里真的很难过。”
她抬起头看着叶妈的眼睛，说：“昨天我和她出去吃饭，晚上送她回去，在车站分别的时候，我回头看她，就看到她一个人的背影，那么瘦小，一个人孤单地走着，看上去好可怜，我突然就觉得很想哭。”
大姨眼眶红了：“妹，我们妈妈老了，你知道吗？做亲人是有今生无来世，哪天她走了，那就是真的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第46章 第 46 章
叶妈深吸一口气，像在把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强行吞下去，她一直沉默着，叶籍看到她的手握成拳，她气得发抖，牙齿用力咬紧嘴唇，但她的表情又那么悲凉。
大姨看着她，眼睛更红了。
叶妈说：“我能不原谅她吗？这不是第一次了，从小到大，这样的事发生了一次又一次，她为了男人坐过牢、被讨债人追得像过街老鼠一样到处躲，但她就是不长记性，现在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还要找个小白脸谈恋爱，她这辈子就毁在男人手上，到死都不知道醒悟。”
叶妈笑了一下，却笑得像哭一样，说道：“除了跟在她后面帮她擦屁股，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还能怎么样？我不怪她，我已经没力气怪她了，我只怪我自己，我上辈子一定是作恶多端，惹的人神共愤，这辈子才会投胎到这样的家庭，才会成为她的女儿。”
大姨的眼泪流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滑下脸颊。
叶妈看到她的眼泪，脸上的神色渐渐松动，愤怒变成了哀伤。
“姐，别哭了。”
大姨点点头，她捂住嘴巴，抽泣的声音被她捂在手里，变得呜呜咽咽，就像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时的声音。
叶妈轻轻叹气，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纸巾，走到大姨身边。大姨接过纸巾擦眼泪，但眼泪却一直从眼眶里滚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叶妈没有再说话，她轻轻叹气，沉默地用纸巾擦着姐姐脸上的眼泪。
大姨小声地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眼泪，她用纸巾按压了一会儿眼角，等眼泪不再流了，她动动嘴角，将嘴边的肌肉往上推，推出勉强的笑容。
叶妈伸出手，拨着大姨耳边的头发，说：“我们这辈子好好做人，下辈子就能投胎去个好点的人家。有个好父母，我们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大姨吸了吸鼻子，然后苦笑着摇一下头，说：“我不想再投胎了，做人真的好苦，我真的不想再受这种罪了。”
叶妈张了一下嘴，却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脸上也露出苦笑，那是一种十分无奈而悲伤的笑容，看得人心凉。
大姨擦干了脸上最后一滴眼泪，吸吸鼻子，又抹抹眼角。这样几个动作做完后，她方才那副落魄可怜的模样就完全不见了，又恢复到一开始时温顺柔和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泣不成声的人不是她。
看上去，她似乎曾经有许多次哭得撕心裂肺，然后又马上收拾好自己继续面对生活。
叶籍不禁想，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是经历的磨难太多，她已经将自己练就的像一辆刀枪不入的坦克，无论跌倒多少次都能再站起来。
送走自己姐姐后，叶妈无声地关上门，她靠在门上，看着屋里的其他人。
“小雅……”夏妈担心地叫她。
叶妈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她的身体离开门板，向阳台的方向走，“我去阳台坐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我。”
她穿过客厅走进阳台，夏家的阳台和客厅中间隔着一扇推拉门，她走到门后，客厅里的人便看不到她的身影。
叶籍不知现在该怎么做，他看向夏棠、夏妈，那两人也看着他，三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儿后，夏妈叹着气说：“让她静一会儿吧。”她走进了厨房。叶籍和夏棠跟在她后面走进厨房，帮她洗菜切菜。
夏棠洗菜，叶籍切菜，夏妈炒菜，三个人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最后一道菜进了锅，在油锅里发出“呲啦啦——”的声音，夏妈将锅盖盖上，声音被闷在了锅里。
厨房更安静了，三个人安静地站着，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爬动。
夏妈打破了沉默：“你妈妈曾经告诉我，小时候你外婆开了一家小饭馆。”她看着叶籍，说，“有一段时间生意好，店里不够人手，小雅就自作主张去找她表哥过来帮忙，没想到表哥刚来，你外婆也找了一个朋友过来，那个朋友见有人帮忙于是就回去了。你外婆就很不高兴，说朋友觉得她耍人，小雅让她没面子。有一天晚上，你外婆的一个姐妹来家里暂住一晚，小雅半夜突然醒来，听到你外婆屋里有人说话，她走过去，听到你外婆和姐妹说‘那个小婊－子，烂货，年纪那么小就知道勾引男人，要勾引男人也别吃窝边草啊，把人勾到家里来，还让我出一回丑。’”
“你妈妈从小就长得漂亮，很多男孩子喜欢她，你外婆自己想找年轻英俊的男人，但对自己的女儿就一直想着用她钓个金龟婿。每次有男孩子和小雅走的近一点，她就立刻向小雅打听人家的底细，知道对方家世普通后，就不准小雅和他来往。有一次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想追求小雅，那个男人挺有钱，但小雅当时还不到十九岁，她当然不愿意，你外婆一直劝她让她接受那个男人，小雅就问她‘他的年纪都能做我爸了，以后我们三个人一齐出去吃饭，别人还以为他是你老公’，结果你外婆说‘没事，我不会和你们一齐去外面吃饭’。”
叶籍呆住了，他想说点什么，但他说不出话，真的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些事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从来没想到，身为父母能亲口说出这种伤害子女的话。
夏棠也是睁圆了眼睛，一脸震惊。
夏妈：“我刚才什么话也没说，或许你们觉得我应该出来调和，我应该劝她们母慈子孝、一家和睦，但我说不出口，我一想到你外婆做出来的那些事，我就心疼你妈妈。”
锅里的水蒸气顶起了锅盖，弄出喷喷喷的响声。夏妈停下话音，她打开锅盖，轻轻搅动里面的菜，水蒸气腾腾升起，模糊了她的脸孔，她背对着叶籍，说：“饭快煮好了，去叫小雅准备吃饭吧。”
夏棠和叶籍立刻像弓上的箭一样出了厨房，但等两人来到阳台门时，又是一阵踟蹰，在门口站了半天，夏棠鼓起勇气，推开门。
叶妈没有生气，没有难过，更没有哭，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把藤椅里，像在欣赏风景画一般看着外面的风景。
夏棠在她左手边坐下，叶籍站在他们对面。
叶妈继续看了一会儿风景，然后慢悠悠地说：“我妈生不出儿子，她连着生了三个都是女儿。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经常听到我爸骂她，骂的非常难听，而且每次都要说是她让老俞家绝后。后来，我爸又开始打她，用铁棍打，用皮带抽，拉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有一次，我妈想喝漂白水自杀，但刚喝下去不久就被我爸发现了，你们猜我爸怎么做？”
叶籍和夏棠摇头，他们都不敢猜了，这对夫妻的行为和心理几乎超出了他们对人类的认识。
第47章 第 47 章
叶妈说：“他没有把我妈送去医院，他给我妈灌水，然后扣喉，我妈就把喝进胃里的漂白水吐出来了，吐干净后我爸把她按在地上，一边扇她巴掌，一边骂她贱货，还说我妈的命是她的，只有他有权利弄死她。把我妈打得半死后他还不解气，拿了一小刀□□我妈的小腿里，说‘你再敢找死，这把刀就□□你喉咙里’。然后我就看到我妈在地上滚，一边滚一边痛哭地叫喊，那叫声就像个女鬼的叫声，地上流满了她的血，整个地板都是红色。”
叶籍和夏棠都吓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后来我和我两个姐姐稍微长大一点后，我爸就会连我们一齐打。我七岁那年，我妈带着我们姐妹三个离家出走，来到这座城市。那时候我们身无分文，连饭都吃不饱，处处被人嘲笑奚落。有一次我们没钱交租金，屋主就把我们的东西全部扔到大街上，我妈带着我们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捡回来，然后我们睡在火车站，被人驱赶后，又睡在公园里。”
叶妈深深地叹气：“我无数次想不理她，甚至想跟她断绝母女关系，但我一回想起她经历过的磨难、我们一齐受过的那些苦，我就心软了，我没办法恨她。”她苦笑一下，说，“可能我前世欠她，我今生是来还债的。”
夏棠：“阿姨，别这么说，你是善良、心地好，你不欠......”叶妈转过头来，看着夏棠笑。
“呃……”夏棠嘴边的话都被这个微笑吓得卡嘴里了，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心地问：“怎么了？”
叶妈把他拉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夏棠：“啊？”
“没有人说过我善良，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这样是理所应当的，就连我妈都这样认为，她说，她是我妈，我要是不理她，不顺着她，我就是不孝。她是我妈妈，不管她做错任何事，我做儿女的都不能指责她。”
叶籍心里奔过一群草泥马。
夏棠：“我……去……”
叶籍：“外婆最近做了什么？”
叶妈这气量都足以载航空母舰，还能被气成这样，那个人到底做出了多过分的事？
叶妈说：“她三年前认识了一个男人，对方比她小二十岁，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也不是反对她找个伴，但找的应该是一个能和她过日子的人，而不是一个有手有脚却还要靠女人养的家伙，10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而且我怕她被人骗，所以就反对她和那个男人来往。一开始她不肯分手，我们吵了几次后，我就对她说，如果她执意如此，我以后不会再給她一分一毫，她去找那个男人养她。”她看着叶籍，说，“你知道，我二十岁开始养家，你外婆四十多岁开始就完全不工作了，她的所有开销都要依赖我。我说了这话之后不久，她就说，她已经和那个男人分手了。”
“我当时相信了。”她自嘲地笑起来，“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傻太天真。”
夏棠：“他们没有分手？”
“非但没有，今年年初还结婚了，她一直对我隐瞒她们结婚的事。上个星期我带她去办理一些证件，她填一张表格的时候要填婚姻状况，一开始她空着不写，我当时没留意，后来递交表格的时候，工作人员叫她把婚姻状况填上，她还支支吾吾地问能不能不写，工作人员说不能，她才写了已婚，我当时简直气炸了。”
“说起来真的很悲哀，她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她认识的字不是很多，那个男人的名字里又有生僻字，她只知道那个字的读音，不会写，工作人员就根据读音写了几个字让她认，但字都不对，最后叫她打电话給那个男人。我坐在她旁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我当时觉得全身的血都冷了，我觉得好悲哀。”
“她沒能給我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不介意，跟着她一齐吃苦我也不会有怨言，就算她什么都给不了我，我都没关系，我只希望她能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在乎我、把我放在心里，但这么多年来，她眼里只有男人，她整天说，她从来没有被男人真正的爱过，她很想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在我和姐姐还很小的时候，她就能把我们独自留在家里，自己跟着男人到处去玩，有时候甚至一走就走两三个月。现在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心里还是只想着男人，甚至能为了男人欺骗我。”
她将连埋进手掌中，声音很无奈地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我又为什么会成为她的家人，我过去世到底做错了什么？”她闭上眼睛，显得很疲倦。
夏棠安慰道：“你还有我们啊，我、我爸妈、夏晴，还有叶籍，我们也都是你的家人，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在乎你。”
叶籍和叶妈都没想到夏棠会说这话，两人一齐转头看着他，夏棠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地傻笑了两下。
叶妈也笑了，又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好孩子。”
夏棠被夸的更不好意思了，只知道傻笑。
这个蠢货——叶籍在心里损他。
叶妈摸完了夏棠的脑袋，又捏住他的下巴，相马似地把他的脸颊鼻子嘴巴观察了一轮，说：“你瘦了，工作太辛苦？”
“有吗？”夏棠摸了摸脸。
叶籍低头看他，发现他确实瘦了一点，夏棠促狭地看他一眼，对叶妈说：“某人上星期还在嘲笑我胖。”
叶妈：“别理他，他是在嫉妒你的美貌。”
夏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籍：“＝＝”
夏棠笑道：“瘦点也没什么不好，看上去更精神。”
叶妈：“你现在太瘦了，还是胖点可爱。”
“然而，我并不想变可爱好吗？” 夏棠微笑。
叶妈不再和他打趣，说：“这世上的东西都是外物，即使你得到了，它们也不属于你，你只是暂时拥有使用它们的权利，只有你的这具身体是真正属于你的，它会永远跟着你，从出生到老死。你现在亏待它，它以后会让你受十倍的罪。当你的身体坏了，你有再多理想和雄心壮志都是徒然，那些身体的疼痛会让你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有时候会让你一整晚都睡不着，让你在酒席上喝一两杯就吐到天昏地暗，到了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有能力继续工作，甚至连你以前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懂了吗？”
夏棠呆呆地看着她。
叶妈笑着站起身，淡淡地说：“出去吃饭吧。”
第48章 第 48 章
夏妈已经把菜都端上了桌，她站在桌旁看着阳台，叶妈出来后，她立刻担忧地看着她。
夏爸和夏晴都已经回到了家，她们显然已经从夏妈那里听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此时也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叶妈。
叶妈笑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嗯。”三人点点头，但依旧继续看着她。
叶妈都被逗笑了，把他们拉到椅子里坐下，说：“吃饭吃饭。”
夏妈说：“小雅，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想静静，但你千万不要把心事憋在心里，知道吗？”
叶妈点头，然后说：“静静是谁？我为什么要想她？”
夏妈：“？”
叶籍：“……”
夏棠：“啊哈哈哈哈，阿姨你太与时俱进了，连这个梗都知道。”
叶妈得意地说：“那当然。”
夏棠在叶妈右手边坐下，叶籍顺位而坐，坐在夏棠右手边。
叶妈：“丫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夏晴撅起嘴抱怨道：“我报了个绘画班，八点多才下课。”
叶妈：“学业这么忙还要报课外班？”
夏晴：“我妈非要我报，说是不能输在起跑线......”夏妈瞪了她一眼，她小声地说，“事实就是这样啊......”
夏妈撂筷子，道：“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啊？我还不是想让你有个一技之长，将来能多一条出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夏爸：“诶诶，别吵别吵，吃饭呢，吵什么架？要吵也等吃完再吵。”
两人偃旗息鼓，互不理睬地继续吃饭。
叶妈低头夹菜，余光扫到夏棠的膝盖时愣住了。
“小棠，你膝盖怎么了？”